番外二 聞家的「災難日」
「你再哭一聲試試。」
那女人幾乎要瘋了，只是抬起頭甫一對上那雙眼瞳里像是要吃人的兇狠目光，她心臟不由縮成了一團。
「……」
蘇桐從離開的兩人身上收回視線，莞爾一笑。
只是出乎意料的，聞景並沒有爆發什麼情緒。
但知曉身邊這人的脾性，對於其他人，她便只以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沒什麼理由。」聞煜風扶住圍欄，慢慢吐出口氣。
她也不慌，眼眸明亮而冷靜地睞著他，「還有事？」
管家的語氣不自知地激動起來。
要不是時間地點全不合適……
「……」聞景面無表情地看向聞煜風。過了兩秒，他側回眸，看向樓下與園藝工人談笑的女孩兒。「她沒提過，我也沒提。」
把蘇桐裸|露在外的膝蓋和小腿仔細檢查了遍，聞景才重新起身。
到了露台上，長門一拉，聞景也沒廢話，直接問：「我記得半個月前，你還說不會回聞家辦？」
聞煜風有些意外地看了聞景一眼。
聞景陪著蘇桐到了樓後花園，迎面便見一個五六歲的男孩瘋鬧著跑了過來。
「……」
那男孩兒衝著蘇桐吐了口唾沫，轉身跑回了媽媽身邊。
而她手裡牽著的男孩兒左右看看沒見到別人，便掙脫了媽媽的手，朝著蘇桐跑過去。
男人雖是笑著，眉眼間卻一片冷然。
他伸手想去蹭掉那紅印上的臟痕，又怕碰疼了蘇桐。
三房家的兒媳被嚇得一哆嗦，二話沒再說抱起兒子就趕忙往回跑。
猝不及防被戳了傷疤，聞景眼底笑色沉了下。
「你是聞景嗎？別人冒充的吧？你真名是不是叫聞三歲？」
過了兩分鐘，等身旁人平靜下來了，他才又問，「那怎麼辦？一直拖著嗎？」
但即便這樣，站在他旁邊的男人還是在聽見了這兩個字時，驀地收緊了手。
——這人體力精力都是變態，被折騰半晚上之後，她根本不想跟他說話。
老管家話剛說完，就感覺到從聞景那兒射來一束目光。
蘇桐則是鬆了口氣。
這話音一落，聞老爺子沒什麼反應，旁邊老三卻忍不住臉色一變，張口就要說什麼。
路過的一大一小望見坐在旁邊休息的蘇桐，三房家兒媳臉色微變了些。
聞景出現的剎那，兩人的視線就不約而同地交匯到一起，繼而相視一笑。
「……」
「……他們介懷與否是他們的事情，但你作為小叔的心意至少應該盡到？」
即便明知道車窗上貼著車膜，外面應當是瞧不見裏面光景的，蘇桐還是忍不住紅了臉。
「剛剛突然發現……」
「而且，甜甜心軟，爺爺和父親那邊就瞅准了這一點——她夾在我和聞家之間為難得很，我不想她有一點不舒服。」
「……」
「我想去散步。」
「你是已經轉行做心理疏導了？」
「是蘇小姐不願意結婚？」
蘇桐也沒再搭理他，笑吟吟地面向秦晴和聞煜風。
蘇桐抬頭看向聞景。
過了兩秒他才啞了嗓音問：「疼不疼？」
只不過在看見跟在兩人身後的是家裡的老管家的時候，所有園藝工人又都趕忙把好奇的目光收回去了。
然後他沒給蘇桐再拒絕的機會，直接把女孩兒牽起來往花園的亭子那邊走。
「……」
老管家心裏古怪了下。
聽女孩兒細軟地喚那句「我們家小三歲」，氣勢位置全面佔優的男人卻忍不住眼神里劃過一絲狼狽的情緒去。
聞景抬頭看向聞煜風。
聞景正低著頭，細密的眼睫壓在深藍的瞳上，遮掩了內里情緒，不知在想些什麼。
聞景垂眼，「桐桐的……還要更不幸一些。」
他眼睫一壓，看著女孩兒腿上的紅痕，緊抿著薄唇不知道在思量什麼。
她轉頭看向聞景，果然便見男人眉宇間浮起戾氣來。
男人抿緊了唇看她，顯然是不肯信的。
「你確定你是要告訴我，這些年來你堅持的——都只不過在跟聞家那些人賭氣而已？」
聞景的目光早就重落回女孩兒身上。
「我覺得自己還是跟她待在一起比較好。……免得一不小心沒忍住，把你這宅子點了。」
「你過去算怎麼回事？聞煜風不是你侄子么？他的婚宴你都不準備說句話？」
「……」
「……」
蘇桐：「……」
而聞老爺子在用看不出心情的眼神盯了聞景一會兒之後，還真就擺擺手，放兩人一塊走了。
撐著圍欄俯下身的聞煜風笑意一寒——
她連忙賠笑。
幾分鐘后，徹底被騷擾到爆炸邊緣的蘇桐一腳把人踹下了床。然後看都沒看地上的男人一眼，她面無表情地到洗手間洗漱去了。
蘇桐借力站穩了，沒摔著。
這可不是個小事情，老管家正頭疼著，回溯過聞景的話卻是突然腦內靈光一閃。
一聽這話，蘇桐心裏就嘆氣。
——譬如這準備婚宴的家內商討都搞得像是公司高層會議一樣。
她睜眼之前，就再熟練不過地抬手，把蹭在自己頸窩的腦袋嫌棄地推開。
聞景眼神平寂，措辭卻嘲弄。
老hｔｔｐs://m.hｅｔｕbｏoｋ•ｃｏｍ•com管家笑著說：「如果以後婚禮上蘇小姐不樂意，小少爺定然不會強求的。」
「……」
「我去二樓看看他，你跟我一起？」
等聞景離了大廳，聞老爺子才看向坐在自己手邊沒說話的老大。
「那再好不過。」
那個明媚的笑容安撫著他心底每一絲喧囂的戾意。
「我知道了。」他收回目光，「說吧——老頭子要挾你什麼了？」
最後她才咬咬牙，強笑開口：「那行，我先領他去塗點葯。」
蘇桐鮮少見這樣的聞景，逗弄的心思更是壓不住了。
一見了血，男孩兒哭得更大聲了。
說完，女人便氣呼呼地領著兒子走了。
而那女人把眉頭狠狠一獰，站起身來就吵蘇桐。
聞景眼神微寒，壓在心底的那點凶氣就開始往上冒。
同時她有些低氣壓地抱怨了聲。
「我沒心意。」
穿了一聲高定襯衫短裙，妝容有些濃艷的女人踩著高跟鞋啪嗒啪嗒地快步跑了過來。
沒等蘇桐反應過來，那小男孩兒竟是直接抬腿，惡狠狠地踢了她兩腳。
「嗯，我儘快下來。」
蘇桐：「？？？」
他於是愈發懊惱地盯著身下的女孩兒。
女孩兒貼著他的頸項，軟著聲哄人。
聞煜風沉默下來。
與聞景目光相撞，那人抬手招了下，「小叔，蘇小姐。」
她笑得杏眼微彎，「聞三歲，走么？」
「對啊，所以我沒強求你。」
老管家仍舊那副笑眯眯的模樣，就好像完全感覺不到聞景身上的威脅性。
她壓低了聲音，語帶一點威脅。
他蹲下身去，一字不發地看著女孩兒白皙腳踝處微微顯露的紅印。
那個讓他們這些晚輩見了大氣都不敢出的聞老爺子，聽說只拿這個小兒子沒辦法……她老公甚至說過，這位小少爺是敢指名道姓地跟聞老爺子硬剛的。
「真的不疼。」
「我會跟老爺子——」
聞景沒說話。
「……」蘇桐面無表情，「你進不進？」
「……」
於是兩人都沒再繼續交談下去，而是將目光放到露台外面。
話沒說完，女人瞥見了站在旁邊的老管家。
「……！」
「讓人給他擬份稿，幾句話就好，晚上你給他。」
聞景沒說話，順從地任蘇桐把自己牽進去。
藍色的眼瞳里目光閃了閃，最後還是妥協。
聞煜風嘆了聲，苦笑。
跟著她目光一轉，落到蘇桐身上。
他皺起眉就要張口，跟著又被蘇桐用話堵了回來。
而那個已經回過神來的孩子這次更拼了命地哭嚎起來。
即便是蘇桐的心性，此時臉色也沉下來了。
「所以那個理由是什麼？」聞煜風問。
聞景卻仍舊不放心。
「嗯？」
連老管家都收起了笑，有些神色微緊地盯著聞景。
「小晴和煜風什麼時候來的？」
任聞景提條件，單剛剛那一個就足夠聞家鬧個雞犬不寧的了。
「……」蘇桐從自己的意識里回過神，隨後她搖了搖頭，「我不去了，在這兒等你就好。」
向前翻滾受身動作，幾秒之後男人便在花園小路上站直了身。
還是得吃一塹長一智才行。
她嘆氣，認命，「要怎麼哄，你說。」
「欸……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啊……我確實是沒認出小叔叔來。」
「你們這是幹什麼呀！」
明天還是聞煜風和秦晴的婚禮，不考慮旁人如何，她也不能放任聞景把兩人的喜事鬧黃了。
「煜風？」蘇桐抬眼，「小晴呢？」
聞景雖然被抱上來的蘇桐攔住了目光，卻聽得到老管家離開的腳步聲。
「今晚之前，我一定讓宅子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道——蘇小姐被您金貴得很，一點都不能磕著碰著蹭著，這種事兒也絕不會發生了——這樣小少爺可滿意？」
「活在聞家，我們的原生家庭哪裡幸了？」
一邊哄她一邊給老管家使眼色。
蘇桐聞言想了想，繼而笑道：「這麼看來的話，就算是在婚禮上，也是只需要一套西裝就能解決所有場合的男人舒適啊？」
「理由呢？」
花園裡這一段本來就是石子路，礫石鋪得滿滿的。再加上這男孩兒方才跑得急促，摔得也狠，此時被這女人扶起來，就見掌心蹭著殷殷的血跡。
然而這實話她卻不能說。
「我自己當然無所謂，都不來也沒關係……可甜甜不行。」
他可不想在自己婚禮前一天看這個男人發瘋。
老管家第一個稱呼一出口，這女人臉色就變了。
「你明天可是要作為新郎的長輩出席婚宴，別這麼幼稚，走啦。」
聞景冷眼。
「沒有，」蘇桐笑笑，「我還不至於脆弱到被這麼點一個孩子撞壞吧？」
等她洗漱之後換好衣服下樓，看清客廳里的兩位客人時，才明白了原因。
哭嚎的動靜嗖的一下收住了。
蘇桐猶豫了下，還是伸手將請帖遞過去。「聞景。」
隨後她不掩意外地抬眸看向對面的兩人：「你們定下日子了？」
「你瘋了他還是個孩子呢——你和*圖*書萬一傷了他——」
「婚宴上一方的長輩家人完全不到……我不想聽見一些不好的傳言，更不想她因為我受委屈。」
旁邊聞景跟著她站起來。只是還沒等兩人邁出第一步去，聞老爺子就微皺起眉。
——
「總有個理由吧？」聞煜風側過頭看聞景，薄唇微勾，「應該會有一個……蘇小姐不願說、小叔你就也不捨得她說的理由？」
剛剛那熊孩子看著年紀不大，力氣卻不小，也是發了狠踹了她兩腳——那腳上的名牌鞋鞋尖十足硬得很——最初的麻木勁兒一過，此時倒真是非常疼的。
話說到這兒已是盡頭了。
蘇桐一聽就曉得老管家在拿聞景打趣，偏偏站在自己身旁的男人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這……」
「你想說什麼？」
老管家面目和藹地看著車內，不知道站了多久。
「這位就是小嬸嬸吧？果然跟老爺子說的似的，長得天仙兒一樣，可真漂亮。」
正跟園藝工人談著最近幾株花的花期，蘇桐聽見有腳步聲，下意識地望過去。
「——？？」
「剛剛跟你開玩笑呢，我們現在可就停在聞家廣院外面。」
聞煜風皺起眉，「而且小叔你應該知道，原生家庭不幸情況下，很多人在未來對婚姻有逃避心理——但不是因為厭惡和輕視婚姻，反而是因為對於婚姻的重視和近乎聖化。」
進到聞家主樓大廳，蘇桐和聞景並不意外地看到了聞家的其餘幾家兄弟。
蘇桐心裏都有些尷尬。
卻見三房家兒媳正帶著上好葯的兒子走到樓下。
旁邊園藝工人嚇得差點從人字梯上摔下來。老管家都被自己口水嗆了一下 ，趕忙移開眼，然後正撞見半圓形露台上，撐著圍欄望著這兒的聞煜風都有些眼神發怔。
——
只是有人的動作比她更快——
幾分鐘后，坐在這片花叢旁休息的蘇桐就見到露台上聞煜風身邊站上了聞景。
一個尋常的周末。
聞景被她摸得一愣。
聞三歲眼神更陰沉了，以沉默表達自己不想說話的抗議。
蘇桐：「……」
「……」
老管家又無奈又好笑，這會兒只得開口。
蘇桐見了心裏一警。
二樓的半圓形露台上，一個人正靠著白玉雕欄俯視著三人。
「你知道我不想進去。」
老管家一愣。
聞煜風在露台上面無表情，「所以你去不去聞家觀禮？」
這次直到女人抱著男孩兒跑出視野，他們都再沒聽見那熊孩子哭一聲。
大廳里坐著的聞家眾人臉上笑容都發僵。
於是下車之後，本來就心情一般的聞景身周氣壓更低沉了。
「就這麼說。」
答案也已一目了然。
看著遠處的天際線，他若有所思，「跟他們賭氣了這麼多年，我也該回去了。」
「……」男人目光危險地盯著她。
然而個子還不高的男孩兒就沒那麼幸運了——失去了方才的阻力，身體失衡的男孩兒撲通一下摔到了地上。
「好，那你自己回去吧。」
這樣想著，蘇桐低聲「安撫」：「你先起來，我下車——」
——
蘇桐拿起請帖，一邊打開掃視一邊玩笑：
——
顯然這人是完全不要了。
聞景臉色陰沉大步走到蘇桐面前。
她還要在說什麼，只是下一刻目光掠過觀禮地點，話到嘴邊也不由停住了。
能脫離眼前這個尷尬環境蘇桐再滿意不過，應聲便起了身。
蘇桐應了一聲，手裡鑰匙遞給了旁邊泊車的人，隨後便看向聞景。
須臾之後，低啞撩人的笑聲從她的頸側傳來——
聞煜風在聞家辦婚宴的前一天下午，聞景就被蘇桐開車載到了聞家大門外。
「管家先生。」
男人卻鍥而不捨地湊上來，一邊用晨起沙啞的嗓音笑著撩撥她的耳朵，一邊親她的嘴角：
「我們剛到。」
聞景橫了聞煜風一眼。
此時此刻，在場每一個人都能感覺到男人幾乎要爆發出來的怒火。
「……」
聞景聞言毫不留情地嘲笑：「你還能再妻奴一點嗎？」
「不進。」
視線落到蘇桐身上時，他眉已經皺起來。
聞景克制著怒氣抬起女孩兒的右腿小腿。
而他腳步甚至停都沒停，起身後就直接大步走過來。
蘇桐自然也看到聞景的模樣了。
早上七點，難得睡個懶覺的蘇桐被頸間痒痒的感覺從周公夢裡帶回了現實。
「那你就不能多哄我幾秒么？」
儘管還沒見過男人真的發大火，但只瞧見剛剛這人直接跳下來的一幕，和把男孩兒都差點踹飛出去的一腳，蘇桐也不敢開口。
「好。」
「腿疼，你背我去散步吧？」
剛走出來的蘇桐躲閃不及，那男孩兒正撞到她的腿上。
聞煜風神色一頓，隨後他嘲諷地掃了一眼面前主樓后偌大的花園——
聞景聞言蔑然一笑：「就為這個？你還真想讓那些人出席？」
然後她便見十幾分鐘前剛離開的男孩兒停到她面前，擺出一個有些惡意的鬼臉。
下一秒，她就聽見一個謔弄而微冷的笑聲在頭頂響起——
「這不是和圖書要求不要求的問題……」
但聞景的下場也沒比被踹下車好多少。
「就算九九八十一難，修得正果不就是好的么？」
*
「管家，這兩位是誰的客人？」
老管家這次沒笑，表情嚴肅。
安靜持續到聞煜風準備換個話題的時候，他聽見聞景聲音沙啞地開了口。
「你這麼認為，不代表別人也這樣。」
聞煜風想解釋，又覺得麻煩，最後便只搪塞了一句：「等小叔你要跟蘇小姐結婚那天，再面對蘇小姐父母的時候，你就知道那種心情了。」
「……家暴？」
聞景望著他，微微狹起眼，「你跟我過來一趟。」
聞景若無其事地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
聞景把帶幾分森然的眼神收了回來。
沒等聞煜風開口，聞景再次出聲，音線壓得低沉而危險——
坐在對面的秦晴沒說話，只笑著輕輕點頭。
一見老爺子都坐得四平八穩的架勢，老三脖子一縮，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去了。
「好。」
聞煜風幾乎懷疑他小叔要把這白玉石都掰下一塊來。
聞景已然是成了那隻被逗弄得瀕臨掙破籠子的邊緣的凶獸。
「你別幼稚了，聞景。」
聽見那動靜，蘇桐身形微僵了下，然後她十足無奈地低垂了眼望著男人。
「原生家庭不幸。」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主位上的聞老爺子開口：「家裡小輩兒都在樓後花園，管家你領蘇小姐過去吧。年輕人都喜歡和年輕人待一起。」
「……聞景，別鬧。」
「沒事，」女孩兒轉回來，望著站在那兒前後變臉一樣快的女人，微微一笑，「我一般不跟孩子計較。不過放著孩子隨便亂跑亂跳，真撞了客人，傷了哪一位都不好。您下次好好照看點，先帶他去處理一下傷吧，別發了炎。」
「就算你不待見其他人，這是煜風和小晴的婚禮，你作為小叔，怎麼也不該缺席。」
大早上就被餵了一肚子狗糧的聞煜風眼神複雜地看了聞景一眼。
聞景頭也不回地往屋裡走，聲音撂在身後：「別把我想得跟你一樣沒用。」
嫁進聞家好幾年了，她早就聽說聞家有這麼一位敢把天戳個窟窿的小少爺。
蘇桐：「……煜風和小晴都在，你就不能給自己留最後一點臉么。」
蘇桐笑著走過去。
樓上的正是準新郎，聞煜風。
這是事實，而且是他最厭惡的事實。
幾乎是聞煜風話音剛落，對面男人深藍的瞳子上就立時抹上了一層猙獰的情緒。
她猶豫了下。
「……」知道女孩兒是起了維護的心，聞景按捺下情緒，「待會兒我陪你，但現在我還有事要交代給管家。」
對這位小叔叔陰影尚深，秦晴有點狼狽地躲開了目光，看向蘇桐。
聞三歲最後還是沒能要到那個親親。
「聞景——」
聞景要再說什麼，卻突然被躬下身的蘇桐環了個正著。
再多說下去……
她不用想都知道聽聞景肯鬆口回聞家，聞老爺子會有多縱容他。
這話說得軟中帶硬，讓三房家兒媳臉色青青白白地變化了好一會兒。
然後他垂手將請帖放在桌上，推了過去。
聞景前一秒就看出蘇桐要走的意思，動作迅疾地欺身過來，在蘇桐剛推開車門的后一秒就把車門重新拉合了。
於是等蘇桐回神，自己已經平躺著被聞景壓在身下了。
聞景眼裡浮起冷意。
花園裡路雖然寬敞，但這男孩兒卻壓根沒抬頭往前看，而是一邊扭著頭直笑一邊往前跑。
男孩兒被踹得往前一撲，再次趴在地上時還沒反應過來。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聞煜風說，「爺爺只是說，如果婚宴不是在聞家辦，那他不會允許聞家其他任何人出席婚宴。」
他抬頭看過去，見聞景的視線微微冷沉。再看蘇桐，卻是有些不自在地垂了眼，沒再接這個話題。
「什麼時候回是我的事情——但只要我碰見一次，剛剛的話，我說到做到。」
想了想，她伸出手去，在蹲著的男人頭頂揉了揉。
「他們不會在意的。」
她低頭拽了扒在自己腿上的男孩兒一把：
只不過這次他學聰明了，開口之前先瞥了眼聞老爺子的方向。
「你說呀，聞三歲？想姐姐怎麼哄你開心？」
躲不過的蘇桐只得在被窩裡翻個身，同時把被子拉過頭頂，理都不理身後的人。
「比起小叔你，妻奴這方面我確實還差點。」
蘇桐拿他沒轍。
這樣想著，蘇桐搖搖頭。
「……」
見蘇桐看來，她連忙遮掩了表情笑笑：「抱歉抱歉，蘇小姐，孩子還小，不懂事兒，您別跟他一般見識，我這就——」
只不過在望見那個眼神壓著凶戾的男人被走在前面的女孩兒牽進來時，眾人只覺得自己像是看見了只被捋順毛而偽裝成狗的狼。
外觀溫馴動作順服，唯獨掃過他們每一個人身上的目光，帶著叫人不寒而慄的低溫。
「我不算嗎？」
攥著雕欄邊沿的白皙指背上青筋暴起。
然後地上還趴著的男孩兒的哭聲就喚回了她ｈｅtuｂoｏｋ•cｏｍ•coｍ的意識。
「……你們要在聞家辦婚宴？」
此時此刻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蘇桐也不怕聞景再做什麼。
駕駛座上，蘇桐耐著性子「好言相勸」——
聞煜風眼神奇異地看了他兩秒，搖頭。
壓在上面的男人低下頭，埋進她的頸窩裡。
他的聲音放的很輕。
不過沒等他發作，蘇桐先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不知道進門前其他人在商討什麼，但蘇桐和聞景坐下之後，大廳里確實詭異地安靜了好一會兒。
——她可沒想到自己人品這麼差，竟然剛好撞到這麼位祖宗身上去了。
在這個問題上叔侄倆顯然達成了一致。
他幾乎都聽得見心裏那頭饕餮不滿嘶吼的動靜。
「你背我。」
沒看清上面字樣，只看那紅艷艷的外觀，蘇桐眼神就輕閃了下。
沒用聞煜風解釋，旁邊老管家接了話，「明天婚宴一天，秦晴小姐要換許多套裝束，現在正在做最後的試衣和確認呢。」
聞煜風：「嗯，改主意了。」
關在籠子里的凶獸還是要注意招惹的分寸，不然一個不小心惹得餓虎撲食就不划算了。
陪著蘇桐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聞景的腳步突然停住了。
皺緊了的眉心也終於鬆了些。
「……」
「七點一刻，你該起了桐桐……」
「他們也配？」
他話音本能地停住了，連眼底的冰冷都在這一瞬間散了七八。
隨後他看向老管家，薄唇微抿起來，臉上只差拿筆寫上「我很不爽」幾個字了。
說著，聞景撐起長腿站直身，徑自往房后露台方向走去。
「我捧在手心都怕摔著的人，他還他媽敢踢？」男人聲音冷厲得駭人，「你要是再敢多一句話，我現在就廢了他——不信你試試。」
「不去。」
「聞三歲要親親。」
聞煜風嘆了口氣。
「我不管老頭兒怎麼說——包括年節在內，他們家兩個人誰敢上門，我敲斷誰的腿。」
過了兩秒，聞景眼神冰冷地看向老管家。
只可惜這警醒來的有些晚。
路過給草坪花叢做維護的園藝工人，其中多數都有些好奇地看著這兩個面生的來客。
「從這一秒開始，」聞景幾乎是一字一句，聲音和眼神里都像凍了冰碴子，「那母子兩個人不準在聞家出現。」
然後長腿一抬，沒等女人反應，他便一腳把男孩兒踹倒在地。
「你還沒哄我呢。」
「不行。」蘇桐毫不猶豫地拒絕。
一看這兩人姿勢，再想到自己剛剛對著這女孩兒叫罵的話，三房家兒媳幾乎都要下來汗了。
像是感覺到什麼，他微眯起眼，抬頭看向右手側的主樓二樓。
聞煜風沉默了會兒。
聞煜風忍俊不禁，「小叔，你自己可還都沒成家呢。」
儘管心裏奇怪，但老管家還是識趣地沒有多談。
他們自然也看到了蘇桐兩人。
「……」
女人連忙蹲下去把男孩兒扶了起來。
然而……
聞景眼神陰沉。
她看向聞景，「你也不跟我說一聲？」
「小少爺的意思是之後要回聞家來？」
沒等她說完，忽聽得腦後似乎有些動靜，而站在她對面不遠處的蘇桐受了一驚似的。
深藍瞳子里百般情緒掙扎了許久，最後還是被聞景悉數暴力鎮壓回去。
女人循聲轉身，就看見從二樓露台上，撐著雕欄的男人直接跳了下來！
坐在沙發上正為「甜蜜的二人周末」再次夢碎而低氣壓的男人不吭一言，只沒什麼表情地掃了那邊兩人一眼。
而那女人已經尖叫了一聲，連忙飛奔過去。一邊扶起男孩兒往懷裡抱，女人一邊歇斯底里——
進門之後，蘇桐給聞老爺子問了好。
「我說，我想去散步。」
這次是聞景打破了沉默。
「……」沉默了須臾，聞景嗤笑了聲，「『賭氣』？」他轉過頭去看聞煜風。
「蘇小姐始終不提結婚，你也會在心裏覺著她還沒有真正接受你吧？」
「……」
聞景不為所動，「我不會因為桐桐回聞家，她也不會這樣要求我。」
蘇桐卻笑著彎下眉眼來。
地上的男孩兒呆了兩秒，似乎摔愣了神，沒反應過來。
只是沒嚎上兩嗓子，他就見站在原地眼睛發紅的男人目光冰冷地看向他——
「……」
聞景微眯起眼：「要臉做什麼，能親你嗎。」
聽見了這聲音，原本沒什麼動靜的男孩兒像是突然反應過來，「哇」地一聲放開嗓子大嚎開了。
「你現在立刻給你兒子叫救護車都來不及。」
對於這位老管家印象很好，蘇桐也回點頭。
那女人眼底掠過一絲異樣的情緒去。
那未見人先露聲的女人此時也出現在蘇桐的視線里——
他微撇了下唇，轉開目光。
然後他笑了：「就算小叔你不願承認——你和爺爺也確實太像了。」
老管家招呼著兩人坐了下來。
「你……」
「不疼。」
「嗯。」
聞景剛剛被她揉亂了頭髮，連心裏的火氣都好像被揉沒了。
老管家正笑眯眯地看著她，只是那眼神怎麼看怎麼叫這女人覺著發毛。
他扶著女孩兒wwｗ•hｅtｕbook•ｃｏm.ｃom的腰，提腳往後踩，然後半蹲下身。
蘇桐剛準備蹲下身去扶，就聽見個尖銳的女聲響了起來——
「……」
「小少爺，這是三房家的兒媳；她沒見過您本人，沒認出來衝撞了，您別掛心。」
蘇桐心裏哀嘆自作孽不可活，面上綳起來嚴肅正經：
因為蘇桐隔著車窗不經意一抬眼，就看見了車外面眯眯眼微微笑的老管家。
表情上愈發有些綳不住的男人懊惱得厲害了，深藍的瞳孔里沉浮起危險的情緒。
聞景應得理所當然。
「——？」
她站起身，不言不笑地看向三房家兒媳。
聞景眼神莫名而晦暗地看向她。
聞煜風眼角微動了下。
儘管稍瞬即逝，但聞煜風還是看得分明了。
車廂里安靜了一會兒，見聞景眼神認真不是玩笑，蘇桐頗有些哭笑不得：
——他可不想同時觸到這兩個人的霉頭。
——她要是真說疼，保不齊聞景得把聞家掀個底朝天才行。
他面色不善地瞥了老管家一眼。
然後他轉向蘇桐和眼神已經徹底冷下來的聞景。
那男孩兒似乎是沒明白怎麼情勢一轉，突然就成了自己要道歉了。
而後他眼神微沉。
兩人同時踉蹌了下，旁邊聞景眼明手快，一把將蘇桐撈進了懷裡。
各自收回視線后，蘇桐與旁邊正拿著水槍給花草澆灌的園藝工人交流起來。
她旁邊的聞煜風則是轉過去望著她勾起了唇。
瞬間回歸的理智告訴她，這個男人確實不是她能招惹的。
「你這人走路不看路嗎？！這麼大一個孩子你看不見？！撞壞了怎麼辦？！這到底是誰——」
逗大「貓」的本事不到家，差點給自己惹禍上身。
同時他另只手一勾，直接將駕駛座的背椅放平。
深藍的瞳子都快沉成了墨水的顏色。
「聞老爺子等很久了，蘇小姐隨我來吧？」
男人聞言抬起視線，目光在請帖上一掃。
即便不提聞景和聞家那一層扯不清的恩怨糾葛，單純說聞家這個環境，也不是她所喜歡的。
「你們今天來應該是有什麼事吧？」
聞景：「……」
拖了有兩三年還沒結婚，老管家本來以為只是這兩個年輕人感情深厚不需要這種儀式性的東西，如今看來……卻好像另有隱情啊。
走了一段，聞景突然感覺到，原本揚著腦袋的女孩兒趴到了他頸側。
然後他起身，背著女孩兒順著鋪滿了夕陽餘暉的蹊徑往前走。
「小少爺的意思我一定會告訴老爺子的。」
蘇桐於是走過去，直接牽起男人的手，笑著把人往裡帶。
耐心全無的蘇桐把手裡鑰匙往副駕駛一拋，推門就要下車。
老管家卻沒回話，只不輕不重地睖了她一眼。
她心裏無奈地嘆了口氣，走過去，抬起白凈纖細的手往男人漂亮的藍眼睛上一糊。
「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男人沒說話，但果真背過身去，拉著女孩趴到自己的背上。
「嗯，跋山涉水千辛萬苦……終於把人定下了。」
聽出了這裏面的默認含義，老管家眼睛都亮了，他重重點下頭——
薄薄的唇於是更幾乎要抿成一條鋒銳的刀刃了。
這邊秦晴張口想要說些什麼，最後還是壓住了，擔憂地看向蘇桐：「他們……」
「好，聽你的，你說吧，我怎麼哄我們家小三歲歡心？」
只不過妥協也不能太輕易，趁蘇桐還沒收回手，聞景下巴一抬，在蘇桐手心飛快地親了一下。
蘇桐轉轉眼睛，計上心來：
難得度過一個沒有被某人膩歪著的洗漱時間段，蘇桐有點意外。
「我真的很喜歡你啊，聞景。」
「……廢話免談，他到底說什麼了。」
「別誤會，我只是想還你當初讓喬安告訴甜甜事實的情分罷了。」
「我又不是瓷娃娃做的，真這樣說，是要他們都避著我走路么？」
「趕緊給小叔公和小叔婆道歉！」
唯獨蘇桐對於自己之前所作所為似乎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她笑著重複了遍。
看著聞煜風那複雜的眼神，聞景想了幾秒，唇角一扯，冷然地笑了聲。
她望見兩人中的聞景時，本能愣了一下。
「不起。」
蘇桐猶豫了下，沒說話。
「無所謂。」他說，「有沒有那張紙的存在，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醜八怪！」
他委屈又忿恨地抬起頭看了蘇桐一眼，然後就低下頭死死不肯開口。
而樓上露台，聞景也跟聞煜風搭了腔——
「小叔已經是腳下留情了，他要是真不留力……」
微癢的笑聲悶悶地傳到他耳中：
他目光陰沉地盯了聞老爺子一會兒，就驀地一笑，唇角扯起個譏諷的弧度。
他沖蘇桐微微一笑，稍頷首：「蘇小姐。」
聞煜風也沒做猶豫，同樣起身跟了過去。
蘇桐簡直懷疑自己得了幻聽。
「還有——」
然後他也沒坐回去，直接就勢壓到了蘇桐的身上。
要不是車內空間太小無法發揮，她大概會像今早一樣一腳把身上的人踹下去。
老管家領會了，微微躬身做了禮，轉身順著長徑往回走去了。
「沒撞傷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