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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在沉默后，慢慢鬆開了五指。

盯著那始終壓著帽檐的女孩兒頭頂一眼，他輕嗤了聲。

口罩下，女孩兒緊張地抿住唇，和旁邊的陳佳彤一起跟上前。

兩人之間沉默得有點尷尬。

「……？」

「……」

她下意識接起電話，對面傳來班裡支書焦急的聲音：「黎班長，您還杵在門外幹嘛呢，大家都等了半天了？」

羅藝幾個人不是傻子，雖然還是第一次見商彥，但都看得出男生此時情緒陰沉，自然不敢說什麼。

「你跟我那個朋友，確實有點像。你們這些特別嚴謹認真的理科學霸，是不是都是這樣的？」

黎晴和羅藝先停下。

「……」

直到此時，她仍低壓著帽子，只試圖從男生的鉗制下掙脫自己的手腕。

蘇邈邈側開視線，藏在帽檐陰影里的眼神帶上一點柔軟的情緒。「只是因為看見你, 想起來我以前的一個朋友。」

——

「下面我來宣布上半場的活動規則。」

蘇邈邈：「……」

「什麼情況，彥神也來素拓？？」

陳佳彤眼睛一亮。

然而令她們更驚恐的是，被踢了一腳的男生全無反應，甚至連一點惱怒和意外的情緒都尋不到蹤跡。

……

想起自己一年前看到的那一幕，蘇邈邈眼神像是被陽光刺痛了下。她下意識地閉了閉眼，須臾后才重新開口，聲音恢復了淡然。

——

這還是第一次，黎晴在這個男生臉上看到了怔住的表情。

這一次力道實在過重，疼得蘇邈邈本能地軟哼了聲。

思念、酸澀、委屈、惱怒……

然後驀地頓住。

直到身旁插著褲袋站著的男生低沉出聲。

商彥像是沒有聽見。

蘇邈邈十分無奈，又不由莞爾，跟了上去。

「全聽班長安排！」

「……」

黎晴心裏古怪，腳下卻已經不由地被亢奮的羅藝拉著走了過去。

「我們上半場這個活動很簡單，名字叫做『運氣球』，我相信大家在中學階段應該都玩過或者見過啊。」

蘇邈邈正在考慮該怎樣開口搭話時, 就突然聽見耳邊響起一個十分平板的聲音。

男生拿過她手裡的簽到本，勾筆隨意地在自己名字旁的空白處畫了個對勾。

「……」

女孩兒低聲，聽不清地應了一句，抬腳就要往操場裏面走。

細密的眼睫壓下去。

這件事她在心裏一個人悶得足夠久了，或許跟這個意外地有些合拍的新舍ｈetuｂｏｏｋ•ｃoｍ.ｃｏｍ友說一下，也是不錯的選擇吧。

「我又猜對了。」

「參加素拓。」

他神情微綳，眸子里黑漆漆地沉，凌厲的側顏線條下顴骨也幾不可查地微微抖動。

「我們的素拓活動分為上下兩半場。這上半場，大家都不太認識，為了活躍氣氛，我們來『動』一點的；下半場主要給大家休息交流，就來『靜』一些的。」

陳佳彤：「我想忍下來，但忍不住，所以我就直說了啊——在宿舍里，你提到一年前來過A大的時候，完全不是想來這裏上學的眼神。再結合你之前說的，我想一年前你來，應該是因為你現在想要試探的那個人和那件事吧？」

不遠處，被金屬網環圍住的操場門外，一道修長身影正站在那裡。

無聲得像一部默劇。

諸多情緒不一而足，紛紛洶湧地漲滿了心房，像是那蓄滿了霧氣的雲，只稍一用力，就能擠下連綿的雨。

大一新生的女生宿舍樓距離操場頗有些遠，五人到之前，大二一班的班級群里已經有人開始催促了。

「——！」

黎晴感覺自己的三觀都被剛剛女孩兒那一腳踢出了裂縫。

黎晴也顧不得再琢磨了，連忙示意了還愣著的羅藝三人，快步跑進操場。

今年的新生們還算乖巧。

「……」

陳佳彤：「但你臉上的口罩好像不是這樣說的。」

黎晴回過神，驚聲：「他怎麼來了？！」

在大二學生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商彥轉身，利落地走向大一新生。

大約過了幾秒，她才突然反應過來——陳佳彤似乎跟她說了一個玩笑。

商彥。

「兩個班的都差不多到齊了，可能只差我們了。」

蘇邈邈被那些情緒迫得極了，她想都沒想，抬腳輕踢到男生的小腿上。

「……！」

「我也不是很喜歡。」

黎晴一言難盡，擺了擺手。

「……」

羅藝最先走過黎晴身旁，偷偷吐了吐舌頭。簡玥微微縮著肩膀，遺憾地偷瞄了一眼男生的側顏，跟在第二。

「……」

黎晴沒好氣地白了一眼那個男生，隨即笑了。

……

蘇邈邈猝不及防之下，被扯得往回踉蹌了兩步。她本能抬手，扶在男生的胸膛上才停穩身。

蘇邈邈愣了一下, 轉過頭對上陳佳彤的目光。

黎晴提高了聲量。

而只這一聲后，男生終於忍無可忍，插在褲袋裡的手直接抽出，一和圖書把攥住了女孩兒的手腕，把人往回一拉。

宿舍里其他幾人，以及旁邊的黎晴都被嚇了一跳。

黎晴幾人眼睛瞪大，倒抽了口涼氣，驚恐地看向商彥。

「不是。回去再說。」

她的面前，多出一道身影。

連帶原本有點緊張的大一一班的新生，也不由樂了。

「放手。」

她大腦空白地看了看那背影，再回頭看一眼商彥。

黎晴手機震動起來。

「等等。」

「咳，那什麼，素拓活動就要開始了，你們趕緊進班裡準備吧。」

「首先，所有人分為兩人一組，在比賽開始前，需要將組內兩人的各自一隻腳捆在一起；然後，各組成員背靠背，運送氣球。」

「……」

女孩兒不說話。

她掛上笑容，轉頭去招呼大一一班的新生們。

陳佳彤似乎愣了一下，隨即才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

聽了黎晴的話，學生們紛紛站到兩處，也不再吵鬧了，安靜下來聽黎晴說話。

「一分鐘內，完成指定長度的運送、並且保證氣球不落地的隊伍，勝出。使氣球落地或者在1分鐘內沒有完成指定路段運送的小組判為失敗——會受到懲罰哦。」

蘇邈邈沉默地和她並肩走出一段路去之後，才開口。

因為那邊似乎聽見了動靜，男生懶散地一抬眼，視線冷淡地掃了過來。

「我高中的時候喜歡一個人，後來分開了。」蘇邈邈說。「我為了治病出國，他高考……因為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國、也不知道結果會怎樣，所以我出國后就與他斷了聯繫。」

陳佳彤沉默兩秒，突然湊近，嚇得蘇邈邈本能地往後一縮。

黎晴心裏冒出詭異和不安的情緒。

幾秒后。

黎晴頭疼地應付班級群里那些鬧著要看小學妹的無良學長們，帶著蘇邈邈四人加快了步伐，同時還不忘起到一個對口宿舍學姐的「指導」作用。

四個學妹一齊好奇地看過去，然後順著黎晴愣住的目光，看向了正前方。

蘇邈邈失笑，「我怕了你了。」

「……」

「……哦哦哦，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就過去。」

「現在我也不知道了……不過一年前，我確實是這樣以為的。」

「操場門就在前面，你們以後的體育室外課，基本就是在這個操場里……」

蘇邈邈粗略判斷了一下，那裡面更多的大概是一種「我就知道我說對了」的興奮。

「選我。」

——

「我宣布ｈｔｔｐs://ｗwｗ•ｈｅtuｂｏoｋ•cｏm•cｏｍ分組規則——大一新生30人，在大二學生中，自由選擇合作對象——不過這就意味著，有兩個新生是要落單的。」

男生嗓音不知為何，這麼須臾之間竟然有些低沉發啞。

「其實就算是那樣，我也沒什麼立場責怪他。因為他從來不欠我什麼，或者說正相反——從最開始就是我欠他的。」

黎晴感覺自己跟做夢一樣，但還是不得不屈服在這目光下。

黎晴：「……」

陳佳彤笑著退回去，得意地往前走。

生理性的眼淚瞬間湧進眼眶裡。

黎晴話音落下，兩班之間一靜。

「卧槽卧槽！學姐！他是不是就是商彥學長！」

黎晴和蘇邈邈五人一起離開了宿舍樓。

蘇邈邈輕彎下眼角，對著陳佳彤笑起來，眉眼微彎。

「你叫什麼。」

「商彥學長好！」

——

「你好像不是很高興。」

黎晴被餘光掃了一眼，渾身發僵。儘管心下十分不解，但此時她也沒敢多說，伸手拉了拉羅藝。

黎晴擠出了個笑容，「彥神，路過？」

「所以，名額有限，先到先得！」

而更令他們奇怪的是，這樣的意外下，女孩兒竟然從頭到尾一丁點聲音都沒吭。

他聲線綳得沉冷。

「我確實不喜歡這樣去試探。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選……可能因為, 這個人和這件事，對我來說都不一樣吧。」

這四個字顯然被後面兩個班的學生都聽見了。

就像是在克制什麼非常恐怖的情緒。

那眼神里像是藏了刀，一分一寸地從女孩兒身上刮過去，最後落到那礙眼的黑色口罩上。

他無聲地深吸了口氣。

其他幾人也回神，羅藝反應最為強烈——

最後還是商彥先開了口。

她並不意外。

向下些，眉微皺著，在光下倦懶微眯的眼眸里漆黑，鼻樑英挺，淡色的薄唇半抿。

「我回來，看看事情是不是真的跟我想象的一樣。」

男生左手橫抬，挽到手肘處的襯衫下露出漂亮凌厲的手臂線條。

「很多人都說我說話直, 但我就這個性格，改不了。而且，我也不喜歡簡單的事情搞得彎彎繞繞。」

陳佳彤毫不留情地說破：「可你這番話也說的十分不直白。」

眼見，新生里就要有勇士英勇地邁出第一步，黎晴面上剛要露出笑容，就驀地頓住了。

黎晴：「……」

鉗制在她手腕上的力氣毫無所動。

「見到學長一聲和_圖_書招呼都沒有，你這學妹很可以。」

陳佳彤一噎，「你別告訴我，然後你回來，看見他和別人在一起了……」

蘇邈邈有些錯愕地看向陳佳彤。

「……沒什麼。」

「我這裡有兩個班的簽到名單。我看一下……大一一班應到30人，實到30人。大二一班應到30人，實到28人。」

她面上只點頭，「對，剛好還是我對口宿舍的小學妹。」

蘇邈邈聲音喑啞。

攥著女孩兒手腕的五指，驀地收緊。

在羅藝的瘋狂眼神暗示下，黎晴無奈地笑著開口，「嗯，給你們介紹下，這就是你們對口班、也就是我們班的傳奇學長，商彥。」

蘇邈邈認真地想了想, 搖頭, 「長相不像。但是你們的性格有一點點像……」她側回過頭，善意地笑，「不過, 她說話沒有你這麼直白。」

商彥目光掃向黎晴。

她硬著頭皮，「這個是，蘇邈邈學妹。」

商彥又垂回眼。

男生插在褲袋裡的手輕抽動了下，半晌，他才按捺住抬手將那口罩扯掉的衝動。

蘇邈邈無辜地眨了眨眼。

「你是不是長得很漂亮——只要摘下口罩、全學院甚至全學校都會最短時間內知道的那種漂亮？」

陳佳彤伸手，在臉上做了個戴口罩的動作：「所以你才藏著臉，不想被他發現？」

但是玩笑的效果……顯然十分冷。

而且是個非常恐怖的噩夢。

眸子漆黑深邃。

話到尾音，黎晴促狹一笑，從旁邊拿過兩個簽到本。

黎晴笑起來：

蘇邈邈不由莞爾。

那人身形頎長挺拔，最普通的白襯衫套白T恤也藏不住的寬肩窄腰，黑色碎發被盛夏燥熱的微風吹得有點凌亂，不羈地搭在冷白的額頭上。

「……」

商彥抬眼，落向黎晴，「……對口班的學妹？」

黎晴之前也注意到了，只當是女孩兒見著商彥不好意思開口，此時聽商彥刻意點出，她都有點頭疼了。

「羅藝上午說簡玥是我們宿舍『舍花』，但我看見你眼睛的時候，就覺得你應該比她漂亮得多。」

陳佳彤皺眉，似乎十分不解, 「你笑什麼？」

黎晴抬頭。

蘇邈邈背脊微僵。

假如不是越來越多的目光定在這裏，隱隱約約的議論聲都隨著風湧入耳朵里的話。

陳佳彤：「我跟她長得很像嗎？」

似乎非常不耐地看著腕表。

黎晴沒來得及回答。

「一年前是我被嚇跑了，後來想想，這對他有點ｍ.ｈｅｔuｂｏｏｋ.cｏm•ｃｏｍ不公平。」

盯了幾秒之後，她搖頭笑起來。

羅藝帶頭激動地問好，簡玥也紅著臉跟聲，陳佳彤慢了半拍。

蘇邈邈和她對視幾秒, 突然彎下了眼睛, 輕笑起來。

「我這學妹臉上還有點過敏，估計身體也不太舒服。」她一頓，半是玩笑半是疑惑，「彥神，你也不是計較的性格，怎麼就盯著我這親學妹為難呢？」

男生的聲音被燥熱的空氣蒸出倦懶微啞的溫度——

蘇邈邈無奈地笑。

蘇邈邈落在簡玥身後，壓著帽檐，加快步伐想走過去。

——

黎晴的話聲和步伐戛然一停。

蘇邈邈眼神一滯，幾秒后回神，莞爾。

之前顯然有大二一班的學生也注意到了操場門外發生的事情，這邊黎晴剛過來，就被班裡女生拉住了。

陳佳彤不置可否。

蘇邈邈點頭。

蘇邈邈已經在回過神的第一時間，本能伸手，心虛地壓低了帽檐。

羅藝拖著不好意思說話的簡玥, 跟在黎晴的身旁嘰嘰喳喳地問著問題。蘇邈邈和陳佳彤則稍稍落後幾步，跟在三個人的身後。

眸里黑沉。

等那人手一松，女孩兒便頭也不回地跑進了操場。

唯獨蘇邈邈戴著口罩藏在四人之間，一聲不吭。

「——！」

是夢。一定是夢。

她伸手安撫地拍了拍女孩兒的肩，只當是被商彥嚇壞了，「行了，你們趕緊去集合吧。」

「……嗯。」

與這一同湧上眼前的，還有一年前她看到的那一幕。

面前一直沒什麼表情的女生卻笑了——

蘇邈邈回過頭, 正對上陳佳彤十分平靜而很有洞察力的眼神。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那鏡片還閃了下光。

他停在戴著棒球帽和口罩的女孩兒面前。

「……」

黎晴：「……」

蘇邈邈點頭。

新生有磨合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素拓活動也正是為了縮短這個磨合期而存在的。

「那你現在……」

她的肩側，正和她站在同一條線上的男生慢慢側回身，低下目光。

「我一年前來到這裏，確實是因為那個人。但我想要求證的事情，是在我來到這裏后才遇到的。」

「好了好了，大家安靜點，集合了。大一站北邊，大二站南邊，我簡單說一下我們這次素拓活動的規則。」

她轉回頭，看了一眼走在前面聊得熱火朝天的三人，然後才輕聲說：

他抬眼，眉眼清雋冷淡。

大二一班有男生在後排起鬨，其餘人跟著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