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謝謝你啊……」
時葯沉默了兩秒，慢慢收起神情間的柔和。
時葯悶悶地應了一聲。
時葯的嘴唇輕顫了下。她攥緊了指尖，紅著眼圈瞪向坐在對面的男生，「你胡說！」
五分鐘后，戚辰氣息不穩地站到了時葯面前。
「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見到他？」沈驕眉一挑，「戚辰到底有什麼好，他給你們灌迷魂湯了？」
時葯：QAQ
「……渣。」
時葯拿筷子戳了戳餐盤裡的醬茄子，小聲咕噥：「古人有雲，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又在心裏罵我呢吧？」男生眼也沒抬，手裡另一份始終端穩的餐盤送到了時葯面前。然後他才撩起薄薄的眼皮來，看著時葯，似笑非笑的，「你怎麼做到把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的？」
對面剛要開口的人一靜，再出聲時音線低沉發冷，「你在哪兒、發生什麼了？有人欺負你？」
他是她的辰辰。
時葯：「……」
他不是沈驕說的那樣，冷血的、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瘋子。
時葯：「……糖醋裡脊？」
沈驕語調依舊懶洋洋的，還往後撐著手臂半仰頭沒正行地笑。但他的話音落後，其他幾人卻真沒有再說什麼了。
「過來坐。」
集訓基地的食堂這會兒人還不多，上座率也不高。找好了個臨窗的位置，時葯剛坐下沒幾秒，就見一個女生直接走過來，一屁股坐到了自己對面。
時葯受驚抬眼，正見沈驕眉目不馴地俯視著那女生。
說到這兒，沈驕皺了皺眉，難得露出一個有點孩子氣的表情。
戲謔的聲音從那幾人聚著的地方一句接一句地傳過來，時葯的臉色微微漲紅，她有些惱怒地看向沈驕。這一看，她才發現原來沈驕也一直在看她。
時葯忍俊不禁，「你被晃醒過嗎？」
不知道是不是時葯的錯覺，她總覺得戚辰像是鬆了口氣。
她正這樣想著，就見沈驕已經代替那女生坐到她對面了。
戚辰在女孩兒面前蹲下身，伸手輕輕安撫地摸了摸時葯的腦袋。
沈驕也不再勸。他放下手裡的筷子，笑了笑，「理性和感性的總和永遠是一樣的，或許過幾年你就會發現吧……戚辰身上，沒有多少正常人的情感。」
見女孩兒是妥協的意思，沈驕笑了笑，轉回頭走到了那幾人身旁，坐下。他伸手拍了拍身旁的空地。
時葯：「……」
「我說的這種，根本不是正常人啊。」沈驕勾起嘴角，笑得有些惡質，「……天才和瘋子之間吧。」
「不帶這麼藏私的啊。」
「現在能告訴我，為什麼突然找過來了？」
時葯：「……」
「我不喜歡……別人說哥哥壞話。這些都是你的猜測，我不可能不相信他，而相信你。」
而視線里的男生神情平靜，褐瞳幽深。
時葯拿出來一看，來電顯示正是戚辰。
時葯沒說話，抿著嘴巴看他。女孩兒漂亮的杏仁眼裡藏和_圖_書著一點憤慨的情緒，又因為有求於人而苦巴巴地壓著，一副憋屈又委屈的模樣。
沈驕也顧不上這頓吃到一半的午飯了。將餐盤送回廚餘區，就趕緊向著女孩兒離開的那個門跑去。
時葯沒有說話，她仰起頭定定地看著戚辰。
如果戚辰此時理智完全清醒，一定會用眼神警告那些人——但可惜他現在腦海里都空白了那麼幾秒。
沈驕一點都不懷疑時葯現在正在心底扎自己小人來發泄情緒。他轉開臉，嗤笑了聲。「行吧，我先帶你去食堂——中午之前，他們是不可能回得來的。」
「哥哥他……」
「哎喲，驕哥，你能不能別這麼肉麻，我們都快受不了了。」
黢黑的瞳孔被遮住了。
顯然他在這集訓基地待了幾個周，知名度也已經傳開了。
「——！」
「現在你知道了？我告訴過你，戚辰比你想象的可怕太多了——你根本不知道，他哪個動作哪句話背後，藏著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戚辰沒注意旁人的目光，他的眼裡只有那個把自己縮成了一團的女孩兒。看女孩兒那樣抱著膝蓋眼圈通紅的模樣，他胸膛里的那顆心都像是被攥了起來。
「你帶我去吃午飯吧，辰辰。」
「忘了告訴你，數學競賽組今天野外素拓去了，下午才能回來。」
「就為這個？」戚辰收斂去瞳底洶湧的沉戾。須臾后，他有些無奈地看向女孩兒，「你可以直接打電話問我。」
「我說沒有，你信嗎？」
「我不信你說的。一個字都不信。」
時葯咬了咬嘴唇：「你是故意的。」
時葯聽得手邊碗筷都停住了。
「最討厭就是打手電筒看書，還能手抖把鄰床的人晃醒。」
*
「哥哥一直在國外生活……舉目無親，性格冷淡一點也是正常的。」
「……」時葯臉色變了變，她還沒聽懂沈驕話里的邏輯線，但一點不太好的感覺已經浮現出來，這種感覺讓她本能地抗拒，「當時是數學老師給我們安排的座位……」
而且落在她身上的探究目光也跟著多了。
食堂里還有不少空余位置，所以她感覺眼前應該不是必須拼桌才能坐得下的情況。
男生的胸膛起起伏伏，白皙的面龐也微微發紅，顯然從剛剛掛斷電話之後，他就是一直跑步過來的。
時葯：「——？？」她耐著性子，「你誤會了，我和沈驕不是……」
「我哥哥他們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時葯權衡之後，認命地跟了上去。
她正想再爭辯句什麼，忽聽得旁邊有人開口，聲音溫婉——
時葯有些慌了，「他真的什麼也沒——」
沈驕點頭。「你說的沒錯，這些確實只是我的猜測，信不信全由你的。不過你也不妨想想，從你認識戚辰以來，在你眼裡……他真的是個正常人么？」
時葯：「我要鍋包肉。」
——
「我？我可不是，」沈驕ｈtｔｐs://ｍ•ｈｅｔｕbｏok.cｏm•cｏｍ說，「雖然這樣說挺打擊人的，但事實就是，這世界上永遠有那麼一些人——別人幾個小時甚至幾十個小時才能學會的知識點，他們只需要幾分鐘。」
放到時葯左手邊，沈驕邊坐下邊笑：「別噎著自己。」
「他跟你說什麼了？」
沈驕動作一頓，意味深長地抬眼，「嗯？」
「他、他什麼也沒說……我就是請他幫忙帶我進了校門……」
說著，沈驕拎起旁邊的背包然後站起身，跟其餘人打過招呼，便看向時葯。「走吧。不能拒絕，拒絕的話，你下午就別指望我陪你找到戚辰了。」說完，他抬腳往食堂的方向走。
「……果然。」
「……」
「你在維護他。」戚辰驀地打斷了時葯的話音，他抬眼望著女孩兒，瞳子深處像是藏著一些讓人心疼的東西。又好像還壓抑著什麼更為深沉的情緒。
便在這時，她包里的手機震動起來。
他聽見女孩兒小聲在自己耳邊咕噥著——
「沒有……」聽戚辰用那樣平靜的語氣說自己有病的時候，時葯覺得心疼得氣都快喘不上來了。她用力地搖頭，「沈驕只說你和宮欣蕊走得很近、學校里也在傳你們的事情，所以我才來的！」
*
對這集訓基地全然不熟悉，她好像也只能依靠眼前這個還勉強能算得上認識的人。
戚辰。
看女孩兒有點氣鼓鼓的樣子，戚辰啞笑了聲。
「嘴巴自己管好。管不好的話，我幫你管？」
「……」
戚辰一頓。
時葯：「……那、那就藍莓山藥吧。」
等這樣對視了幾秒之後，沈驕才不緊不慢地轉回身。然後他提腿在剛剛開口的那人屁股上踢了一腳。
時葯爭辯：「我才沒委屈。」
「……」戚辰直接轉向窗口，「阿姨，炸蝦仁、魚香肉絲、素炒青椒、醬茄子，各來兩份。」
時葯看著果汁愣了下，然後遲疑地點點頭。
「哈哈哈，舉目無親啊……看來你對他可真是一點都不了解。不是他舉目無親，是他視自己的親人和其他所有人都如敝履，也或者，乾脆就是當成死物罷了。」
「那你見到了什麼實情？」
話沒說話，「啪嗒」一聲，食堂打飯專用的餐盤落到了時葯和那個女生中間的桌子上。湯汁都濺出來兩滴落到漆著白色的桌面上。
戚辰：「不行。」
抿了一口果汁之後，甜甜的味道讓時葯幸福地眯起了杏眼。別人不知道如何，但在她這兒，甜食類的東西絕對是最好的心情調節劑。
「羡慕？哈哈哈，他們自己可未必這麼覺得。」
待時葯再想從那雙褐瞳里看出旁的什麼情緒，戚辰卻已經壓下了眼睫。
「我就是……想來看看你……」
這條消息下面很快有人po上了偷|拍的照片，忽的一下便炸了群。
原本只是路過的學生都忍不住低呼了聲，甚至有人已經藉著樓下或
和_圖_書樓上的掩護，拿出手機偷偷|拍照片了。「就算那天沒有那個老師湊巧的安排，如果戚辰去找班主任，說希望有個語文成績不錯的同桌帶一下他，你猜你們班主任會怎麼安排？」
時葯是因為壓根不了解這個群的存在，至於戚辰……社交軟體對他來說，本來就是從不會去點的圖標而已。
時葯眼底探究的好奇情緒戛然一滯。她和沈驕共同認識的人，顯然只有一個。
「那個女生也是集訓基地的嗎？」
時葯到底還是不適應讓別人處在這樣下不來台的位置，想了想便找了個話題。
看著對面女孩兒把自己塞成小倉鼠的模樣，沈驕沒忍住，撐著額頭笑了起來。他起身走開了，過了半分鐘，帶著瓶果汁走了回來。
「就是……這是從哪兒拐來的小美人，也不給我們介紹介紹？」
「我能坐你們旁邊嗎？」
「……好。」
「沈驕什麼也沒說，你為什麼那樣坐在樓梯間里？」
時葯連忙搖頭，然後才反應到戚辰並不能看到，她只得開口：「沒有……沒有人欺負我……我在你們集訓基地里……」
獨一無二。
兩人找了就近的桌位坐了下來。戚辰沒急著動筷子，而是先看向時葯。
「……哎？」
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面前的這個女孩兒了。
戚辰微皺了眉：「是我的疏忽。」他伸手把女孩兒的下巴頦勾了勾，「以後不會給除了你以外的人講題了，別委屈。」
「當然，」沈驕意味深長，「因為我認識這樣的人。而且，你也認識。」
「……」
「咳……」之前屬於脫口而出，此時時葯還喝著別人送的果汁，連忙補救，「我是說zh……這裏都氛圍這麼輕鬆嗎？我以為集訓基地里每個學生都會很努力很用功的……」
——是個長相非常、非常漂亮的女生。
時葯一懵，眼神無辜地看著對方。
「告訴我，怎麼了，嗯？」
「跟你沒關係。」
時葯想了想：「那你也是那種表面上舉重若輕的人？」
而時葯和戚辰對這些全無所知。
「我可不是在說我自己。」
時葯鬆開了抱住膝蓋的雙手，然後向前探身。
面前的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那麼溫柔。他這樣看著她的時候，她就覺得自己好像什麼也不需要擔心了。因為有人像現在這樣、這樣地在乎她。
時葯心裏鬆了口氣，猶豫了會兒后便走到沈驕旁邊蹲下去。
「我聽三中的人說過，戚辰是跟你一個班的，還跟你坐同桌，對吧。」沈驕用勺子撥動了一根青菜，然後抬眼，「那你的語文成績怎麼樣？」
「你好，時葯，我知道你。我叫宮欣蕊，跟你哥哥是同組競賽生。」
無辜背鍋的時葯心裏感慨：果然長得好看的男生都是禍害，哥哥是，這個沈驕也沒差到哪裡去。
一聽這話，時葯也打消了自己離開的想法。
「你……」那女生被他一噎，然後氣和圖書惱地看了時葯一眼，轉身走了。
「那基地的大門，你是怎麼進來的？」
時葯手裡的筷子差點都沒拿住，她驚愕地抬頭看向戚辰。
「剛剛跟著沈驕來吃飯的、疑似他新女朋友的那個小姑娘，現在被戚神牽著小手進食堂了……誰來給我八卦一下這是怎樣一段纏綿悱惻的故事？」
「我餓了……」
時葯接到戚辰電話的時候，自己已經紅著眼圈在食堂從一樓通往二樓的樓梯間坐了好一會兒了。經過樓梯間的不少學生都有點莫名其妙地看著這個把自己縮得小小一隻的女孩兒，還有人過來問她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然後她把碗筷放下。
然而繞著整個食堂轉了大半圈，他都沒能找到女孩兒的身影。
而不出她所料，坐到那兒的女生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遍，便有些不爽地撇了撇嘴，「沈驕現在又喜歡你這種沒長開的小丫頭了？」
想到這兒，她又換了個話題，問：「剛剛那個，是你前女友啊？」
「……」沈驕看著那張粉紅鈔票有點牙疼。這是要跟他劃清界限恩斷義絕的節奏啊。
時葯這樣安慰自己。
沈驕笑笑，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
「哎，驕哥，你怎麼還跟人眉目傳情起來了？」
等端好餐盤迴身找位置時，時葯莫名就覺得食堂里的人似乎比之前多了那麼一些。
她一勺子捅到了米飯上，用力地撅了半勺，憤憤地塞進嘴巴里。
過了會兒她才說：「聽起來你好像很了解這樣的人？」
「他告訴你，我有病，不正常……對不對？」
只是沒等他反應過來，便見時葯從背包里拿出一張粉紅色的鈔票，壓在桌上就頭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大概是錯覺吧。
她想都沒想就接起了電話，委委屈屈地喊了聲：「辰辰……」憋的久了，連聲調都帶上點哭腔。
時葯剛想看清楚，戚辰已經再一次垂下眼瞼。
空氣安靜，一時有些尷尬。
沈驕自然聽見之前女孩兒是說了個什麼字，他瞧了一眼時葯的困窘模樣和極力轉開話題的掙扎，便也沒深究，「事實上，這兒的學生多數都會表現出一副舉重若輕的樣子，你可以看成是一種心理戰術……即便其中某些人會在半夜趴進被窩裡打著手電筒看書做題。」
「我和她不認識。」
沈驕：「嗯。跟我同校，一起來的。」他挑挑眉，「早知道要在這樣巴掌大的地方待上那麼久，我一定不急著分手。」
時葯這話倒不是說假，之前和沈驕那一頓午飯，吃了沒兩口就給她氣得咽不下去了。這麼跑了一通又委屈了一頓之後，現在她只感覺肚子都要咕嚕嚕地叫起來。
而女孩兒即便有些動搖，也仍舊用力地搖了搖頭，倔強地攥著指尖。
沈驕拿著勺子的手在空中停頓了下，然後他笑了聲，「嗯，怎麼，你想接她的班？」
於是集訓基地的學生專門建起來的群里，有在一樓食堂www.hetubook.com.com的學生匿名發了這樣一條消息——
「吃飯呢，我不想聽見影響自己胃口的名字。」
他還真沒想到自己幾句話，竟然把這小姑娘氣得要哭出來了。
「對於那種人來說，這世界上多數事情都極為無趣，因為太簡單了。以至於有些時候……對他們來說，活著應該也很無聊吧。」
戚辰垂下眼，「裝可憐也不行。自己一個人跑這麼遠，叔叔阿姨一定也不知情，你今天的行為有多危險，自己知道嗎？」
戚辰低笑：「嘴硬的兔子。」
「哇……沈驕，我就是聽說你又換了個新女朋友，過來看看而已，你也不用這麼凶吧？」那女生深看了時葯一眼，又轉回去，「還是說她跟我們這些都不一樣？被你寶貝的很啊？」
這樣說著，沈驕眯起眼。
對方似乎是注意到了她，轉過來微微一笑。
時葯連忙觸了電似的收回手。
「……」時葯癟了癟嘴。這樣的男生還能找到女朋友，簡直充分佐證了這是一個看臉的世界。
用一種若有所思的、似笑非笑的審讀目光。
等沈驕想起來，拿出自己的手機給剛剛的號碼撥過去，卻是收到了佔線的通知。
接過餐盤的時葯就此把那句「謝謝」不上不下地憋在了嘴邊。
「……」時葯有些無辜地看向戚辰。
「學校貼吧里有你給她講題的照片，看起來很親密……」
「你別惦記著自己跑了，我們集訓基地也不小。而且你萬一被巡查老師抓住了，那可是有口說不清——到時候別指望我去救你啊。」
而直到此刻看見女孩兒確實是完完整整沒什麼受傷模樣地坐在那兒，戚辰才把吊得高高的那顆心放了下去。
食堂窗口前。
耳邊的聲音依舊平靜而低沉，像是什麼都沒發生，又像是醞釀著暴風雨前的寧靜。
戚辰：「太甜了。」
時葯心裏沒來由地寒慄了一下。等回過神，她強笑道：「哥哥才沒有你說得那麼天才……他雖然數理化成績很差，但有偏科，語文成績……」
連坐在對面的男生這會兒看起來都順眼多了。
「沈驕是不是去找你了？」
時葯咬住了下唇。不知道怎麼的，這一刻她突然想起沈驕之前說的話……她的哥哥，真的就像對方說的那樣，心思深沉嗎……
沈驕一愣。
時葯想了想，點頭，「好羡慕。」
「對對對，介紹介紹——！」
「我是好心幫你，你這樣冤枉我可太傷人心了。」沈驕說著，視線下移，「而且，這大庭廣眾的，拉拉扯扯好像也不太好吧？」
時葯懵然地抬頭。
戚辰未來得及反應，便見女孩兒突然抱了上來。
時葯翻了他一眼。「你真自戀。」
時葯含著果汁小聲咕噥了句。
旁邊上下樓路過的學生，這一次都把目光投給了戚辰。
讓你多話、讓你多話……
「當、當然羡慕啊……如果學習都變得那麼簡單，那就可以有更多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