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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紅顏

作者:是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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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驚鴻照影

第一章 驚鴻照影

霍三怒極,將身上的女人衣服扯下來往床上一扔,衣衫拖拉在地上。
承影微怔,看了一眼,便扭過頭默然換了魚餌,將魚竿重又拋入水中。他素來寡言少語,不論含光如何逗他,都是古井無波。
含光一怔,「怎麼,不是你陪著他睡?」
霍三淡淡的嗯了一聲,似有點倦累。
虞虎臣領著承影匆匆過來,站在房中半晌無語,過了一會兒指著地上的「美人」,吩咐道:「承影,你去看看,這是不是也是個太監。」
含光帶著斗笠,坐在樹下,微微眯眼盯著水裡的浮漂。身旁的魚簍里,放著釣來的幾條小魚,不時噗通兩下。她愜意的嘆了口氣,書里的桃花源,大約也不過如此這般逍遙閑散。
霍三默不作聲,毫不領情。
含光俏生生的揚眉一笑:「你放心,我們只劫富濟貧。」
他身上除了衣服,只有這件物事。
含光蹲下身子,將傷葯放在手邊,解開了女子的外衣。
吃過飯,含光起身要去隔壁,承影道:「含光,你睡上半夜,下半夜我來叫你。」
承影伸手將她撈起來,放好。
含光起身坐到桌旁,嫣然一笑:「大丈夫能屈能伸,穿穿女人衣服又怎地?我也常穿男人衣服。」
含光心裏一團疑惑,既然虞虎臣不肯說,等到了鎮里,便纏著承影讓他說出內情,這霍三,究竟是什麼人?
含光莞爾一笑,只覺有趣,此人經不得逗,不像承影,如千年冰山萬年礁石,刀砍不動,水潑不進,甚是無趣。
「那兩個人呢?」
她的手撫上雲卷,緊緊握住。
承影也是嘴角一抽,面露尷尬。
霍三臉色一紅,接過帷帽帶上,這一下將面容擋得嚴嚴實實。只能從衣著上看出是個身材高挑的女人。
霍三拿起一個饅頭,對承影微一頷首,「坐下吃吧。」
含光揉了揉額角,「你去告訴爹爹吧。」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親眼見個太監。
他避而不答,口氣略帶不耐:「放我們下山。」
「我讓你趙叔帶著那兩個人先去東陽關。你和承影先去鎮上,找個大夫將他的傷好好瞧一瞧,再帶上傷葯,一路上好生侍候,萬不可大意。」
「含光。」門上輕輕扣了兩聲,承影端著一盆熱水進來。
她柔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承影點頭,轉身出去。
「沒人的時候,不要叫我夫人。」從帷帽下喝出一句切金斷玉般的低斥,看不見表情,但殺氣濃郁,帷帽也擋不住。
含光笑眯眯道:「是你心上人?」
含光也不惱,靜靜的瞅了他一會兒,笑道:「你若不說,那,我只好叫你姑娘了。」
「嗯,一路小心。」
霍三已經換上了方才含光給的衣衫,他個子高,便顯得外衫短了一截,含光看著那吊起來半截的裙子,便忍不住撲哧一笑。
光影跳躍,承影魚竿上的浮漂輕輕動了動,而後一浮一沉,似是有魚上鉤。含光唇邊含著一絲俏皮,悄悄拿起一塊小石頭,噗通扔了過去。
霍三一聽,立時露出戒備羞憤之色。
因霍三有傷,馬車不敢行快,晃到鎮上,天已黃昏。
睡到下半夜,含光被一聲輕微的叩門聲敲醒,她提起枕邊的鴛鴦刀,輕輕打開了房門。
含光扶著「江夫人」進了房間,問承影道:「大哥,我們是先吃飯,還是先去醫館?」
含光面上嘻哈,其實一出寨子,心裏便十分謹慎。平素施順了手的青龍偃月刀自然不能帶出來,太過招眼,便取了虞虎臣的一對鴛鴦寶刀,名喚雲捲雲舒,帶在身上,須臾不敢離手。看虞虎臣臨走時的那個表情,送霍三去東陽關似乎十分兇險。
不想,這門裡的幾個人竟然足足談了一個時辰,才把門打開。
含光點點頭,回到卧房找了幾件衣裳打成一個包袱,又翻出一頂帷帽遞給霍三。
承影跳入河中,將那兩個男人拉到岸邊,其中一個已經昏了過去,另一個拚命的咳出幾口www•hetubook•com•com河水之後,趴在地上不住的喘氣,已是精疲力竭。
含光心裏咯噔一下,連承影都能知曉的事,她卻被虞虎臣攔在門外不能參与。她心裏微微有點酸。不管她武功再好,到底是個女子,在虞虎臣心裏,抵不上個義子。
含光不知是不是自己花了眼,竟覺得他眼中閃過一團熾焰明光,但轉迅即逝。
含光驚詫的看著父親,心中震驚,他是什麼人,父親竟然要讓自己拚死守護。
霍三微怔了一下:「傷在左側。」
方才的夢裡,竟然夢見了母親。她一身是血,摟著霄練,從山崖上縱身躍下。
霍三哼了一聲。
洛青城瞪圓了眼:「三當家,你是說,你是山匪?」他無法相信,這般嬌滴滴的小姑娘怎麼會是山匪?
含光哦了一聲,坐著床邊。
含光指著河中女子對承影道:「唉,你怎麼不先去拉她?」
洛青城嘴角一抽,連連擺手。
含光一驚,和承影同時抬眼朝對面的山崖看去,隱隱可見人影在晃。
含光並不存心和他為敵,是以手下留情,只用了扶雲手來推卸他的攻勢,兩人打了十幾個回合,洛青城漸漸不支,腿上有傷,行動不利,血隨著濕衣往下流,河岸上布了數十個血腳印。
霍三微微挑眉,那能一樣么?
含光一驚而醒,刀已出鞘。
山野之際本就偏僻幽深,此刻日落半山,山路上半個人影也無,偶有幾隻山鳥被驚飛,撲刺刺的扇著翅膀遠飛而去。
「你要作甚?」
含光指著身後巍巍青山,嫣然一笑:「我是虎頭山的三當家!」
含光似乎能感到一片清冷通透的耀目光華,如寒月清輝照在自己臉上,心中竟然微微一凜。
承影應了聲是,轉身出去了。
恍惚間坐了一會兒,突然,窗外紅光一閃,颼颼幾聲,幾枚火箭穿窗而過,釘在桌上,窗戶紙瞬間被點燃,含光大驚,立刻起身走到床前。
承影低頭,半晌哽出幾個字:「是個,太監。」
再沒有人。
當下含光便道:「哥,放箭。」
含光忍不住打趣:「夫人,這裏沒人,你帶著帷帽不悶么?」
「你先別問緣由,他日自會明白,你只要記得,路上若有危險,拚死也要保護他的周全。」
洛青城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水,苦著臉道:「她是我的主人。」
片刻之際,山崖邊出現一群人影。練武之人,目力超群,含光一眼看出山崖之上並不是卧虎寨里的人。
「哦,你叫霍三。」含光仍舊笑眯眯的不氣不惱,不得不說,他生氣的模樣也十分好看,如同冰山之巔的一枝寒松,自有一味清貴冷傲不可褻瀆之風華。
她對自己和承影的功夫異常自信,但霍三身上有傷,萬一遇見什麼危機,他便是個負累,虞虎臣又交代她以死相護,她還不想死,所以一切小心為妙。
含光守著一桌子飯菜,直等得饅頭沒了一絲熱氣,也不見承影回來,心裏有點不安,不時掃一眼桌角的鴛鴦刀,心裏轉了無數個念頭。
可惜,終究是晚了一步,三人齊齊落下了山崖。
三人出了寨子,承影牽著馬,順著山路朝山下鎮子里走去。
承影走過去,把地上的「美人」從上到下摸了一遍,一無所獲,最後將他腰間的一枚玉佩接下來遞給了虞虎臣。
虞虎臣不解,你,目測?
剛被熱水覆過的臉頰,有一抹輕盈的淡緋色,像是細雨潤過的海棠。
含光恍然,莫非他是怕飯菜有毒?
果不其然!
含光漲紅著臉,急道:「沒。」
承影抬起眼眸,盟誓一般說道:「有我在,不會讓你死。」
含光怕他壓住腋下的傷口,便想讓他平躺,誰知手剛一放上他的肩頭,霍三一下子坐起了身。
她站起身子細看地上的美人,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個子太高,眉毛太濃,手腳太大……她略一遲疑,深吸了一口長氣,一狠心提起了腳……用https://m.hetubook.com.com鞋底子往那裡踩了一下。
自那日起,她和承影便瘋了一般的練功,可是,再也沒人抱著她叫一聲姐姐。
不大工夫,承影請了個大夫來。
此刻已是四更天,含光平素練功早起慣了,被霍三一驚,睡意全無,便拿著刀坐到了窗前。
她伸手便想去揭開女子衣衫,不料洛青城面色一變,一掌揮出。
承影給了大夫二兩銀子。
含光連連擺手:「沒。」
承影無語,這種事,怎麼可能看錯?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一眼定乾坤。他為兩人上藥,換上乾衣,赫然發現其中一人竟是個太監。
含光正欲解開她的衣衫查看傷勢,突然那地上喘氣的男子一個虎撲趴在了女子身上,一臉戒備的看著含光:「你是誰?」
含光心裏一緊,還沒來得及想怎麼救她,只見山崖上飛撲而下兩名男子,竟是想要拉住那女子!
樓梯蹬蹬響了幾聲,含光迅速起身,握起雲舒站在門邊。
鴛鴦寶刀,娘說好了,她和霄練一人一把……
含光道了聲謝,接過熱水放在臉盆架上,洗了把臉,回頭問道:「哥,霍三他究竟是何人?」
含光奇道:「是個什麼?」
柳條如傘,遮著春光旭日,清風徐來,花香隱隱。
山澗之間,幽靜空曠,偶有飛鳥撲閃翅膀從水面掠過。
含光嘆道:「你們傷成這樣,還能走么?讓我看看她的傷。」
不過,他的容貌的確俊美,當得起貌若潘安四個字。她從沒有這樣近,這樣細的看過一個男子。看著看著忽然有種感覺,似乎他的容貌曾在夢裡見過一般,有種奇妙的似曾相識之感。
說著,便闊步走了出去。
「你去收拾幾件衣服給他帶著,再備上一頂帷帽,無事不要讓他開口說話,有人問起,便說他嗓子啞了。」
含光笑了笑,「好啊。」
含光指著他懷裡的女子,笑著問道:「這姑娘,是你夫人?」
洛青城欲哭無淚,心裏暗道:這真是剛出狼窩,又入虎口。
含光柔聲道:「你平躺為好,我怕壓著你的傷口。」
不遠處的一塊青石上,站著父親的義子江承影,烏髮青衣,俊逸如竹,腳旁擱著一隻強弓,還有幾隻野雉。他膂力僥健,能臂開九石。父親曾對她說過,當世天下,箭法無人能出其右。
小丫頭紅杏和翠羽端著清水傷葯進來。
霍三接過一看,銀筷一頭雕花已呈烏色,便蹙眉問道:「怎麼是人使過的?」
含光往後一閃身,恍然大悟道:「莫非你們私奔?所以被她家人追殺?」
刀光劍影之中,十幾個蒙面黑衣人圍攻三個人,而其中一個女子,更是被重重圍困,數人刀劍相向,招式狠厲,下手陰毒,竟是招招斃命的殺著,那女子情勢十分危急,險象環生。
含光和承影互看了一眼,不解何意。
承影一走,屋子裡便靜了下來。霍三照舊一言不發,端坐如泥塑。帷帽之下,看不見面容神色,含光隱隱覺察到他在注視她,端得倒是一副敵明我暗的架勢。
「飯菜簡陋請公子將就。」
含光撕下他的外衫衣角,將他小腿處的傷口纏上。
承影一走,她便打開前後窗戶四處看了看,將周圍地形瞭然於心。這是鎮上唯一一家客棧,大門進來,便是天井,西進一個過道通往後院,便是柴房、伙房和馬廄。
含光笑:「那沒人的時候,你也別帶著帷帽啊,你不嫌悶,我看著還悶呢。」
「你把衣服脫了吧。」
含光發現,霍三從頭至尾只啃饅頭,沒用筷子。含光暗自佩服,潔癖潔到這個份上,委實不易。
含光跳著一條腿走了幾步,問道:「什麼事?」
含光放下魚竿,走到承影身邊,奇道:「是寨子里的兄弟在打架,還是在喂招?上去看看?」
虞虎臣一頭黑線,「你……摸了?」
眼角餘光瞅了瞅這兩男人,心裏暗嘆,是了,這兩人打著夫妻的名號,只怕和圖書要一路同睡直到東陽關了。
含光一隻手扶著承影的肩,一隻手揉著腿,身子微微靠著他。承影眉尖顫了一下,身子略有點僵。
含光輕步走過去,拾起床邊的衣裳,仔細疊好放在床上,這才柔聲笑道:「若是含光這幾句說辭公子便沉不住氣,又如何能一路女裝裝扮到東陽關?」
霍三平躺而眠,呼吸綿長輕緩。
含光頓覺不快,生平最見不得以強欺弱,以多勝少,這樣欺凌一個女子,實在有失江湖道義。而青天白日,這些人黑衣蒙面,可見也不是什麼光明磊落之人,行的必是見不得光之事。
承影搖頭,「聽著不大像,似有不少人。」
大夫有點驚懼,「這,這診金太多了。」
承影託了飯菜進來,放在桌上。
夜色冷清,萬籟俱靜,年少時的記憶被方才的那個夢喚醒,清晰如昨。那年,她十二,霄練十歲。梁商開戰,父親帶兵鎮守驚風城。沒人知道北城門下的地道是何時挖的,深夜,當梁軍突然天降一般出現在城內時,那一夜的驚風城如同修羅地獄,血流成河,橫屍遍地。
一眼看去,含光心裏一怔,這姑娘的胸,為何平成這樣?這樣的胸脯,還能叫個女人么?她抖著眉梢,上手摸了一下,心裏一抽……平川荒蕪,慘兮兮的只結了兩顆小的可以忽略不計的小豆子……她怔了片刻,心裏突然驚起一個念頭。
「你即刻和承影下山,護送霍公子去東陽關。路上若有人問起,你便說是他的侍女。承影是他的丈夫,送他回東陽關走娘家。」
含光走到隔壁,關上房門。一時半刻並無睡意,腦中想的全是霍三。父親竟然如此關心他的安危,不僅夜裡要守夜,遇事還要以死相護,他究竟是誰?
洛青城皺了皺眉頭,咬牙道:「我不知道。」
他這輩子有過各種稱呼,被人喊做娘卻是頭一遭,頓時一個惡寒,甩開了她的手。
含光調皮的笑笑,斗笠下的笑靨,明艷不可方物。
霍三躺下,許久沒有睡著,身邊坐著個陌生人,他有些不適。不料過了一會兒,他發現含光竟然靠著床柱睡著了。
這時,承影領了幾個虎頭山的弟兄過來,將三個人抬上擔架,帶回了卧虎寨。
含光一愣:「你沒看錯?」
含光道:「他不是太監。」
虞虎臣對含光道:「你跟我來。」
這叫守夜?他伸手正要推她,不想手剛要觸到她的身子,她忽地握住了他的手,低聲呢喃了一聲:「娘。」
承影見三人俱已帶傷,便道:「含光,我去寨子里叫人,你在這裏等著。」說罷,便縱身幾個輕躍,消失在竹林之中。
虞虎臣略一思忖,對承影道:「這幾個人的身份只怕不簡單,你去搜一搜他的身上,可有什麼表明身份的東西。」
含光應了一聲,走到那人跟前。看著他一身女人裙衫,她實在忍不住想笑。堂堂鬚眉男兒,為何要偽作美嬌娘?
「承影,你去買一雙銀筷來。」
寒光一閃之際,霍三心裏大安,她出手之快,不弱於御林軍首領秦照嵐。
虞虎臣的臉色是史無前例的嚴肅板正,承影倒是面色如常,一貫的冷峻傲氣。
那一日的春光格外明媚。遠處青山含黛,近前桃花似錦,青玉河水隨著微風輕漾,粼粼閃閃,波光流轉。
含光沒想到他如此警覺,可見平素也是個睡不安穩的。月光從後窗撒進來疏疏的一點光明,依稀可見他如臨大敵。
虞虎臣帶著殘兵拚死頑抗,顧不上家眷。是江一雁拚死將他們帶到城外,梁兵追上時,含光和承影被江一雁藏在樹上,含光眼睜睜看著江一雁被砍死在樹下,眼睜睜看著母親抱著弟弟跳崖。承影死死的捂著她的嘴,她生生咬掉了他中指上的一塊肉,血和淚混在一起的味道,她永生難忘。
承影備好馬車,將裏面鋪上了厚厚的毛毯,扶著霍三上了車,然後對虞虎臣深施一禮。
含光皺了皺鼻子:「m.hetubook.com.com哥你可真是迂腐,生死關頭還想著男女授受不親么?」
含光還想多問,虞虎臣道:「快去準備,即刻動身。」
含光清了清嗓子,笑眯眯道:「姑娘。」
她微微嘆了口氣,靠著門框坐了下來。
啪的一聲,霍三將帷帽取下了,臉上自是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含光碟腿坐了一個時辰,不覺腿已麻了,門一開竟一時沒有站起來,往後一倒便靠在了承影的腿上。
含光笑得越發俏皮:「江夫人,我這樣說,是不是很妥當?」
「追殺你們的人是誰?」
太監!虞虎臣心裏閃過一個念頭,立時一驚,當即對承影道:「你隨我來。」
「義父交代,讓你我值夜守護。」
承影彎腰拿起弓箭,簌簌幾聲,連著射了四箭。山崖上響起幾聲慘叫。含光暗暗叫好,正欲讓承影繼續,突然,一個黑衣人一刀砍向那女子,女子身形一顫,接著,另一個黑衣人飛起一腳,踢在那女子的心口,女子身子往後一飄,落葉一般飛下了山崖。
含光見他身處險境卻還不肯入鄉隨俗,便坐下來拿起竹筷,還不忘拉了承影一把,「大哥快坐下吃吧,菜都涼了。」
含光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就看了一眼霍三。他一臉倨傲無謂,身姿挺拔,默立桌前一如冰川玉樹,倒比方才更多了些硬朗之氣。
她摸著胸口長吸幾口氣,扶額走出卧房,對門口侯著的紅杏道:「去把我爹叫來。」
含光進了隔壁房間,輕輕插上門閂,走到床前。
山崖上的黑衣人湊到山崖邊低頭查看,躊躇之間,承影搭弓又射了幾箭,將幾人逼退。
他似乎感覺到了有人注視,蹙了一下眉頭,猛然睜開了眼,剎那間,眸光如同夜色之中寶珠出匣。
含光一出門,身後哐當一聲,門被關上了,擦擦兩聲,裏面還上了門閂。
「是我。」
承影錯開了眼,答道:「你別多問。義父說過一句話,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承影臉色一紅,別彆扭扭的哼了一聲:「你去拉她。」
承影站在門口,對她點了點頭。
含光正欲跟去,虞虎臣回頭道:「你守著此人,切莫離開。」
承影放下包袱,對霍三施了一禮:「我去請大夫到客棧來,公子稍候。」
含光常想,若不是父親被人陷害,被迫在這梁、商交界處的虎頭山落草為寇,承影此刻或許已是揚名立萬的少年將軍,白馬銀槍,意氣風流,可惜……飛鳥不盡,良弓藏,也是件憾事。
含光笑道:「那也要死個明白,人生一世,總不能糊糊塗塗的就死了。」
含光還未說話,虞虎臣道:「你守在門口,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所幸,山崖之下便是青玉河,倏忽之間,三人落入河水之中,激起丈許的水花。
「你睡吧。」
含光哭笑不得,心說此人真是不知好歹,但他功夫委實不弱,雖然身上帶傷,一招一式都犀利凌厲,端的是正道名門的大家風範,招式剛猛,只不過力道減了三分,速度也不夠快。
洛青城頓時變了臉色,「不行,我們要趕緊離開。」
虞虎臣嘴角一抽,丫頭,你太粗暴了。
霍三聞言,一臉冷凝怒色立刻緩了下來,如一曲十面埋伏轉為春江花月。此刻屋裡一片昏黃,小窗斜進來半扇餘暉,照在他臉上,蒼白臉色平添了些許溫潤,又因只著白色中衣,文雅恬淡,恍如謫仙一般。
承影嘴角一抽,看著含光哭笑不得。含光笑著回頭,果不其然,霍三一臉殺氣,眼中暗器無數,將她罩個水泄不通。
水面驚起一圈漣漪。承影回頭,英挺的眉毛皺了一下,忽又展開。
含光瞪大了眼睛,「什麼?」
洛青城噗的吐了一口水,險些噴在含光身上。
含光醒來,見屋裡什麼動靜也沒有,回頭望了望霍三。
含光將裙子往腰裡一塞,踏入水中,將那女子拉上岸。她已經昏了過去,一身衣衫盡濕,多處都有血跡。
承影找了家客棧,要和圖書了兩間上房。含光心裏納悶:兩間,晚上怎麼安歇?難道他倆睡?
他站起身來,側身對著含光,彷彿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眉目之間毫不掩飾不屑鄙夷之色。雖衣著不倫不類,卻自帶一身清傲華貴,讓人不敢小覷褻玩。
「義父保重。」
承影被說中心思,略有點尷尬,「不是有你在這兒么?」
含光又笑:「你是個男人,又做不了壓寨夫人,自然會放了你。不過,你裝成女人,倒真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啊。」
四菜一湯,算不得簡陋。霍三看著粗瓷碗和竹筷,卻皺起了眉頭。
霍三放下銀筷,他素有潔癖,何時用過他人舊物?
承影背過身子,憋的劍眉直抖,一閃身出了客房,扔下一句,「我去端飯菜。」
霍三側卧而眠。
含光只好取了一套自己的衣服放在桌上,又問:「你為何女扮男裝?」
含光暗暗憂慮,也不知這三人是否會水。一眼看去,只見水面上飄著幾團黑影。她連忙順著河水往上走,不多時,便見三人正浮在水面之上,身邊的河水正如水墨般渲染開一團一團的殷紅。
含光守在門口,大夫給霍三看了傷,重新上藥包紮,又留下些傷葯。
含光正欲開口問詢,承影道:「有個男人,是個……」說到這裏,他突然意識到不妥,停住了口。
含光低眉看著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子,她身形極是高挑,雖長手長腳,但眉目斯文清雅。
含光吃了半個饅頭,看看霍三仍舊沒有下筷,只是一雙眼眸牢牢看著自己。她便笑了:「霍公子,我吃了沒事,你也不會有事。」
含光一片好心,但洛青城根本不領情,他只想趁著眼下只有含光一人,趕緊制住她,帶著兩人離開這裏,山賊窩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去的。
承影站著沒動。
含光洗了手,正要給那女子驗傷上藥,換身乾淨衣服,突然,承影匆匆進來,神色有點不對。
「你,你看過了?」
聽得是承影的聲音,含光長舒口氣,打開門讓進了承影。
「銀器鋪子早已打烊,連著尋了幾條街都是如此,無奈只好去一大戶人家偷了一雙。」
含光紅著臉道:「我,我用腳踩了一下。」
含光低頭捏著衣角,有點不好意思。
虞虎臣接過玉佩,不由皺起了眉頭。這玉佩一看就是上品,玉色溫潤通透,雕工精美絕倫,而且那鏈子,是一條細金鏈。由此可見,此人非富即貴,而且隨身還帶著內侍太監。
進了寨子,承影讓人將那兩名男子安置在議事廳的耳房,因寨子里幾乎都是男人,所以含光便將那女子帶到自己住處的偏房之中。
霍三不語。
霍三眸中浮起一團殺氣。
含光還想再繼續逗他幾句,虞虎臣快步走了進來,身後跟著承影和那兩個人。
沉默……
正因靜到極致,是以突然傳來的兵器交擊之聲,石破天驚一般。
含光見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忍不住莞爾一笑:「把你身上濕衣換了吧,我這裏既有男人衣衫,又有女人衣衫,你想要那件?」
承影素來話少,走在前頭一聲不吭。馬車裡更是沉悶,霍三盤腿坐在含光對面,帷帽上的黑紗直垂到腳面,黑糊糊一團。承影若是根木頭,這位便是塊磚頭。
含光便想逗他,「怎麼,怕我非禮你么?」
承影從袖中拿出一雙銀筷,雙手遞到霍三跟前。
含光好心道:「那你們先跟我回山上寨子里吧,好好養傷,再作打算。」
含光輕聲笑道:「不多。萬一有人問起,你就說,來客棧是為一位江夫人診脈,喜脈。」
含光再笑:「夫人,」
「霍三。」他答得飛快,但語氣冰冷,強忍怒意。
霍三咬牙切齒吐了兩個字:「妥、當。」
他一怔,似乎有點意外。
含光眼看他面色漸漸蒼白,便一狠心施出一招憾風停雲,推在他的胸口上,洛青城本就重傷力竭,此刻不過是靠著一口真氣提著,含光一掌拍上他的心口,他便支持不住,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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