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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仙難逑,奈何情深

作者:是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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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庄生曉夢迷蝴蝶

第十五章 庄生曉夢迷蝴蝶

昶帝忽而又笑:「等朕回來的時候,若是糧食和水還充足,朕可以帶你們回天朝。你們就安心地等著,既然已經靠著夢活了幾輩子,也不在乎再多一段時間,國主你說是不是?」
「你怎麼不去睡?」
容昇放下洞簫,靜靜地看著他:「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
「人的自私,是因為他們怕死。如果是你,大概也會如此。」
扶疏國主緊緊的握著手中的劍,似在找尋時機再博一弈。
「你會不會覺得我水性楊花?」她放開了手指,越發的臉紅不安。
扶疏國主追了上來,他踩著欄杆騰空一躍,軟劍如一道電光,斜飛著攻了上來,容昇居高臨下,足尖飛起,踢開了他手中的軟劍。
「你還算錯了一點,這個船上,只有我有航海的星圖,知道去往十洲三島的方向。」
眉嫵紅著臉道:「怎麼會。要不是將軍方才說了那一句話,陛下可能將我留在這裏。多謝將軍仗義相救,眉嫵感激不盡,」
「陛下,你看,沉仙夢開了。」容昇的話語轉移了眾人的視線,化解了扶疏國主的難堪。
我從未見過容昇和人動手,他的身手之敏捷不亞於元昭的出刀,只是他不像是一個武者,他的動作飄逸從容,並無殺氣,像是一陣無聲無息的風,想要化解陰霾。
「因為我和她是開了天知的人。」
夜色深深,我站在甲板上毫無睡意。
「這是一個夢的牢籠。我想離開,想回到人間,想看看塵世庸俗的生活。可是我沒有辦法離開這裏,沒有糧食,沒有船,沒有人懂得星圖,沒人知道回到天朝的路,偶有路過的船隻,我傾盡島上的財富,他們卻不肯帶上我們。他們寧願多帶上一個饅頭一壺水,也不願意帶上一個人,去浪費他們有限的資源。你看,人心是多麼的自私涼薄,人命如此的輕賤,甚至不如一個饅頭。」
「你再不走,便沒有了機會。」
「方才我做了一個夢,」眉嫵欲言又止,臉色緋紅如霞。
我心裏一怔,容昇說過,是師父救了那個女鮫人。我不知不覺看向容昇,他靜靜地握著一杯酒,唇角有清淺如風般的微笑。怪不得他方才吹起了那隻洞簫曲子,鮫人便彙集了來。
元昭正巧也在看她,一剎那間,他臉上起了紅暈,窘迫地說道:「方才多有冒犯,請姑娘恕罪。」
扶疏國主脫掉了他的外袍。裏面,是一身黑色的緊身衣,像是魚鱗一樣,發著瑩瑩的碧光。國師和那幾個侍從皆脫掉了外袍,一模一樣的黑色緊身衣,裹著他們精瘦的身體,劍拔弩張。
他並不放手,卻也沒有強抱,只是虛虛地環繞著我,溫柔清雅地輕笑:「此刻,和你在一起,就是我的沉仙夢境。」
「它不是傳說,只是你的先祖沒有找到。」
這是他的沉仙夢境,也是我的。
我痴然望著他。
靠在他的臂彎里,我第一次感覺到了和他的心意相通,身後的這個懷抱如此熟悉,像是已經依偎了一生一世。
「有得必有失。生命的意義並不在於時間的長短。對有些人來說,寧願曇花一現的璀璨奪目,也不願長久的沉寂消磨。」
昶帝卻笑了,「你看,這是我天朝戰無不勝攻無不取的神威將軍,他也喜歡這樣真實的女人,可以恣意地抱在懷裡,不論夢裡夢外,不論白日夜晚。真實或許不如玄幻的美,但能掌握,能擁有,這便是虛幻永遠都比不上真實的地方。」
走到甲板上,遙遠的海面上隱約飄來一兩聲鮫人的吟唱,像是夢囈之聲。
「不回答,那就是默認了?」他促狹地笑著,握著我的手,將我帶進了他的懷中。
昶帝緩緩轉過身來。
「我算計了一切,唯一沒有算到這個。不過就算你跑掉也www.hetubook.com.com沒關係,只要抓住了昶帝,就會號令整隻船隊,包括你。」
「如果你有沉仙夢,夢裡的那個人,會是我嗎?」他握住了我的手,靜靜地望著我,清風從指間穿過,像是無聲無息默然流逝的如水辰光。
容昇將我擋在身後,手中的洞簫像是一隻長劍,擋開了那道詭異纏綿的白光。軟劍和洞簫,剛柔的兩件武器,在夜色中化為一青一白兩道光影。
「毀掉所有的沉仙夢。」
扶疏國主無視昶帝的嘲諷,微微笑道:「花草的甘美並不亞於糧食穀物,唯一不足之處便是不能存放做成乾糧。小王求一些谷種,只是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如陛下這般出海遠航,前去拜訪天朝。」
扶疏國主道:「聽說,二十年前,曾有個人救了一個鮫人首領。他最喜歡聽一隻洞簫的曲子,名叫《歸去來》,那鮫人為了博他歡心,便學會了那隻曲子,經常在月夜下吟唱,大約是希望他能歸來。」
星光下,他像是一個天神,衣衫翩飛,容顏高潔。手中的洞簫閃著碧玉一樣的光澤。
「可是人總有先死後死,即便找一個和你同齡的人。」
我幽幽道:「其實,做一場沉仙夢也不錯,可以看清自己的心。」
他放下洞簫,「我擔心船上的人會再次陷入沉仙夢,所以守在這裏,用簫聲引來鮫人的吟唱。」
沉仙夢,是一面鏡子,照出心裏真正想要的東西。原來她夢裡的那個人,是元昭。我很意外,但又恍然大悟。
昶帝傲慢地笑著:「朕若是你,便毀掉島上的沉仙夢。百姓沉迷虛幻,想要的東西不需要你這個國主來給予,自給自足,夢裡皆有,又何必仰仗你,敬仰你,服從你,你這個國主,早晚會被廢棄,其實你現在也只不過是個空架子而已。」
我急問:「他是要去殺掉昶帝還是放開他?」
歡宴罷,扶疏國主告辭上岸。
昶帝凝眉:「奇怪,這鮫人為何喜歡在月夜聚在一起吟唱?扶疏國主可知道原因?」
「沒有做不到的事,只是看你肯不肯,若你願意,一切都可以做到。」
她對容昇的愛慕是一朵盛開的曇花,美麗驚艷到極致,卻不過是浮華一夢般的表象,而元昭,是一場潤物無聲的雨,綿綿無聲,水到渠成。
黑沉沉的大海,一望無際。傳說中的十洲三島,像是一顆懸在頭頂的明星,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際。
容昇輕嘆:「他不會那麼傻,他唯一的武器和機會,其實只是一場夢境。」
顯然,昶帝不是來請客,而是以他的王霸之道,來教訓扶疏國主。
「是,那裡眾生勞苦,唯有萬人之上的人,才可以過得舒適的生活。」
扶疏國主落了下風,一個旋身落下了舵樓。
所有的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一朵花上。黑色的花瓣徐徐展開,隆重華麗,纏綿深情,如一張夜色中撒開的情網,一股淡淡的白煙從黑色的花蕊里瀰漫開,清淡的香氣傳了過來,漸漸,那香氣越來越濃郁,船艙里像是起了霧。
「他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我。我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世上最動人心魄的海誓山盟,我心裏知道,那是永生永世都不離不棄的誓約,用世間任何言語都無法表達。」
昶帝望著我和容昇,奇道:「你們怎麼去了外頭?」
扶疏國主露出一絲驚詫之色,似在考慮,又似有些不敢相信,受寵若驚。
「陛下,小王想求一些穀物種子,不知陛下能否答應?」扶疏國主拱手作別,終於提出了這個要求。
「陛下說的是。」
他站在甲板上,單薄的身影,似乎要被風吹走,寬綽的衣袍在夜風中盪開漣漪般的紋路。
他望著我的眼睛:「我不是開玩笑,第一次不和圖書是,這一次也不是。」
「不是,」她紅著臉不肯說,目光卻無意地看了一眼元昭。
可惜,我和他都是沒有被沉仙夢境所惑的人。
容昇看著龍舟四周吟唱的鮫人,輕緩地說道:「他們就要醒來了,你要快些決定。」
眉嫵低眉走在我的身側,臉色粉粉的像是一朵嬌羞的垂絲海棠。
「我不知道。」我用手撐著他的胸膛,有些慌亂,薄薄的衣衫下是他的肌膚,從掌心傳過來溫熱的氣息。
容昇收起洞簫,「我送你一副星圖,再讓昶帝留下一些穀物作為種子,等你有了糧食,有了船隻,學會了星圖,你可以去往任何你想要到達的地方。」
「你鋌而走險,只是想讓昶帝帶你離開?」
「我沒事。」他沒有回頭,語聲溫柔繾綣。
可惜人鮫殊途,這段情緣註定是一場無果的辛酸。
昶帝正色道:「朕當初帶上三千人出海的時候,需要多少糧食多少水,容昇精確算計到了每一個人的每一天的每一頓上。這蒼茫的海上,有無數的變數和可能,也許今日朕留給你的百十斤糧食,可以多活眾人一天,也許就是因為多這一天,就可以找到十洲三島。在海上,糧食和水,無異於血肉生命,豈能輕易贈送?」
「不,你是世上最至情至性的女子,可以為了一個人生,也可以為了一個人死。」
他帶來的幾個侍從則飛快地圍住了昶帝,解下腰帶捆住了他。
他嘆了口氣:「是啊,夢裡擁有一切,可是夢總會醒。醒來是那樣的空虛迷茫,短短的人生好似長的沒有盡頭,沒有什麼可以值得留戀,甚至不知道為什麼活下去,越來越沉寂,越來越懶惰,越來越絕望。這裏的日夜是兩個極端,夜裡是天堂,白日是地獄。」
而師父,可知道海上還有一份痴痴的等待?
扶疏國主的手放在腰間,一道冷光閃過,一條軟劍,蛇一樣飛了過來。
「小王想要試一試。」
我忘了推拒,沉浸在一片溫暖的海里,浮浮沉沉,如一片歸根的落葉,回航的孤帆。
扶疏國主如大夢初醒,轉身奔向了船艙。
方才的一幕,的確如一場英雄救美。
昶帝舉著酒杯凝睇著這朵奇花,有些困惑,「方才朕好似做了一個夢。」
「方才聽見海上有鮫人歌唱,我們出去看了看。」
「我心裏很亂,我去睡覺。」
元昭單膝跪下:「請陛下責罰。」
我突然覺得害怕,容昇拉住了我的手。他手指修長,溫暖有力,無形之中有一種讓人可以依託倚靠的力量。
昶帝仔細端詳著沉仙夢,道:「這真是天下奇事,一朵小小的花,居然能讓這船上的人悉數入夢。」
我走上舵樓,他回過頭來,幽靜深邃的眼神像是沉澱了星月交輝的光芒。
月色星光相映生輝,他的身上好似籠著一圈迷濛的光,衣衫翩飛在海風裡,洒脫恣意。
五斤糧食,若是平時,自不放在昶帝眼裡,但眼下卻貴如珍寶,而在扶疏國主的眼中,更是希望之翼。他聞言面露喜色,抱拳謝道:「多謝陛下。明日一早,小王便派人前來送朝顏膏。」
洞簫依舊在吹奏,像是一道蒼涼的月光,劈開了沉仙夢的香氣所織成的那張網。
眉嫵嬌嗔地瞪了我一眼:「你太猥瑣了。」
二十年的等待,對月低吟那支他最喜歡的洞簫曲子,只為守著他的歸來,這樣的用情至深,便是人類也莫可比及。
「我也是一國之君,為何求他?我知道他看不起我,連你也是么?」他冷冷一笑,突然飛身躍起,手中散出了一把七彩璀璨的光,像是突然撒開了一把星辰,光朝著容昇撲了過來。
舵樓是昶帝每日都要凌海觀日的地方,四方窗戶洞開,可以看見龍舟后的其和_圖_書他船隻,都靜悄悄地毫無一絲聲音。白霧籠罩著這一片海岸,從島上裊裊地飄過來,夜色中不知盛開了多少朵的沉仙夢,濃郁的香氣一陣一陣連綿而來。整個船隊都沉浸在了夢裡。
眉嫵幽幽道:「如果他先死了,我就陪他一起死去,三生石前一起往生,下輩子還和他在一起。」
舵樓上響起微風一般飄渺的洞簫聲。我抬頭看去,容昇坐在舵樓的窗上,衣衫翩飛,神情悠然淡遠。
容昇拱手說道:「陛下,扶疏盛產朝顏,這種藥膏有止血奇效,莫歸當年曾不遠萬里重金求得,陛下不妨用少許谷種換一些朝顏膏。再者,前方還有羽人、女尊等國,屆時可補充一些糧食淡水,留下少許谷種應無大礙。」
扶疏國主的臉色微變:「你怎麼知道鮫人的歌聲,會驚醒沉仙夢。」
「年齡不是問題。」
扶疏國主隔著長桌看著我和容昇,好似很驚異。「你們為何沒有入夢?」他靜靜地起身,輕緩的動作里卻彷彿蘊含著一股隨時就要爆發的力量。
「是,每個人的選擇不同,大多人沉迷,而你想要改變,可惜,這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情。」
「我已經厭倦了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我已經在夢裡享盡了人間的富貴榮華,甚至在夢裡過上了天庭里神仙的生活,但,不過如此。」
船艙里響起了話語之聲,從窗中看去,一切都像是方才的模樣,觥籌交錯,美酒佳肴,賓客皆歡。
我很高興他聽進了容昇的勸說,夢終歸是夢。
昶帝自負調侃的笑顏襯著扶疏國主的一張臉愈加的灰敗黯然。
昶帝似乎有點意外,沉吟了片刻,忽然一笑:「怎麼,國主想要在島上種糧食?」
思君不歸兮,人空瘦,思君不歸兮,月空明。
一切都恢復了原樣,方才舵樓上那一刻,彷彿是從另一個時空里穿插|進的一段時光。
「不可能。」他咬牙再次躍起,手中的軟劍閃著白光,纏住了容昇。
「我無法做主。但我可以給你指明一條道路。」
夜色清涼,扶疏國主默然立在甲板上,清瘦的容顏有滄桑無奈之色。
他落在了甲板上,仰著頭,劍指容昇:「你為什麼沒有沉睡入夢?」清冷的月光落在劍身之上,像是結了一層冰霜。
月色下,他的容顏清雅平靜,眼中閃著動人心魄的光,「這座島嶼是沉仙夢結束的地方,但也是另一個夢開始的地方。不同的是,前者永遠是夢,而後者,會夢想成真。」
眾人跟在昶帝身後,登船歇息。
「什麼夢?」我惴惴地問,心裏確信,她的夢,一定與情有關,是不是容昇?
「陛下方才入夢,並非是因為這一朵花,而是島上無數的沉仙夢一起盛開,香氣隨著風刮到了船上,眾人這才入夢。」
容昇居高臨下地站在舵樓上,海風吹著他的衣衫,飄然若仙。不知何時,他的手中拿著一隻綠色的洞簫。月色照著他俊美無儔的臉,看不出一絲的慌亂和驚懼。
元昭當場紅了臉,高大挺拔的背影飛速消失在樓梯上。
眉嫵笑了:「師父醫術高明,人又俊美有趣,若他年輕二十歲,或許我也會喜歡他呢。」
情之動人心魄,莫過於生死相許。眉嫵的話,讓人心裏蕩氣迴腸。
「快走,」容昇拉著我,飛一般穿出窗欞。我從不知道他會武功。他像是一隻夜鳥,騰空而起,足尖點過欄杆,飛上了舵樓。
容昇握著我的手,步下舵樓。
湯匙擊在軟劍上,劍尖被彈得叮噹一聲輕響,如新雨敲在碧玉琉璃瓦上。
「沉仙夢是一面鏡子,照出的是你的心。」
容昇走入船艙,好似踏月而來的仙人,偶爾落入了一場人間的盛宴。
此時,明月高懸,海風清爽,遠處遙遙地傳來https://m.hetubook.com.com鮫人輕妙的吟唱,淡如雲煙。
「你可以求他,不該要挾他,他是一國之君。」
我忍不住輕聲道:「眉嫵,你知道嗎,那個女鮫人喜歡師父,二十年了。」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忍不住打趣眉嫵:「那你打算以身相許么?」
他的語氣寂寥,蒼涼,像是一個百無聊賴的老者,就著一壺殘酒,回顧自己的一生。
昶帝哈哈大笑:「看來那女鮫人是愛上了救她的那個人。」
船艙里靜無一聲,除了我和容昇,所有的人都入了夢。
她終於說起了她的沉仙夢,溫婉的聲音低柔沉醉,那是春風拂過心底的弦,才能發出的聲音。
我忍不住問他:「你不是說,夢裡可以滿足一切心愿么?為何還要去見識凡俗的生活。」
我情不自禁地擔心他,但他將我擋在身後,我看不見他的容顏,只見他的背影,高挑秀挺,似乎可以抵擋所有的風雨和陰霾。
容昇展開胳膊,廣袖一拂,將那光芒收攏在袖中。
情勢危急,眉嫵眼看就要昏過去,我心亂如麻,突然元昭從宴席上站起,躬身道:「請陛下恕罪,臣與她有過肌膚之親。」
扶疏國主舉起一杯酒,送到唇邊,依舊是不動聲色的冷靜淡漠,只是唇角的笑意消弭無蹤。
「我很想去見一見那種生活。」他微微眯起眼眸,像是要去找尋另一個夢。
這一刻的真實,如夢如幻,現實中觸手可及的美滿,遠勝過虛無飄渺的夢幻。
「以夢為生,無異於飲鴆止渴。當你在夢裡輕易地得到了人間一切極致的快樂,塵世間的一切都顯得無趣無味,最終只會了無生趣。沉仙夢雖然帶來極致的快樂,最終卻帶走你最寶貴的東西。」
「你沒事么?」
扶疏國主帶人離去。
眉嫵搖頭,痴痴地望著幽沉的海面:「當然是,當你愛上一個人,就想要和他白頭偕老一輩子,缺了二十年,不叫一輩子。少一天,都是遺憾。」
扶疏國主冷笑:「便是天上的仙樂都不會讓他們醒來。」
因為有的時候,人未必了解自己的內心。
昶帝側耳聆聽,依稀還有鮫人的歌聲從遠處傳來,但比起方才已經低弱許多,容昇停奏了洞簫曲,鮫人便漸漸散去了。
扶疏國主搖頭,神色寂寞:「我不是去十洲三島,這個世上沒有十洲三島,我的先祖在海上漂流了數載,最終無功而返,不敢回朝復命而落腳於此。十洲三島,只是傳說。」
若是一年之內不能尋到十洲三島,他就會離開人世,眉嫵方才說,若是相愛的人先她而去,她一定會緊隨其後,共赴來生。
我也很想知道,我夢裡的那個人,會不會是他。
昶帝沉吟了片刻:「既然如此,那就留下五斤谷種。」
「在夢裡,我穿著大紅色的嫁衣,坐在花車裡。奇怪的是,我並不知道來娶我的人是誰,只知道他是一個蓋世英雄,愛我如生命。我心裏滿溢著海一般遼闊深廣的幸福,等著這個相約一生一世的人。
我心裏煩亂之極。
不,我絕不能將眉嫵留在這異鄉的孤島。
「你說。」
意亂神迷的那一剎,他低下了頭。
她微微低頭,夜色中淺淡的紅暈,均布在桃花一樣的粉腮上,「不是他,我也不知道什麼了,大約是元昭救了我,所以,我夢裡的那個人,居然是他。」
「我怎麼會夢見了他呢,我明明喜歡的是容」她有些羞愧,捂住了臉。
容昇手中飛起一團銀光,那是一把銀色的湯匙。
「是的,我也怕死,很怕那一天就死在夢裡,所以我要離開這裏。」
容昇吹起了洞簫,幽幽的樂聲迴旋在夜風裡,是鮫人所唱的那隻曲子,委婉溫柔,帶著淡淡的憂傷,徘徊在暗夜的海上,像是一個女子盼著遠遊的情人和_圖_書回來,輕聲吟唱的相思。
「困於孤島,除了做夢,我還能做些什麼?」他的軟劍無力地垂在腰下,像是收起的野心和慾念。
他伴著面孔,像是訓斥一個下屬,無情冷厲。扶疏國主臉色極其難看,沉默不語。
華燈之下,黑色的沉仙夢開到極致。
「是,我不會殺他,我只是要挾他帶我離開。」
扶疏國主驚懼地看著他:「你中了刺神芒,居然沒事?」
白蒙蒙的一片微光籠罩著整個龍舟,突然間,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動作,一切都好似靜止了,眾人閉上了眼睛,像是沉睡,又像是沉思。
一切悄無聲息地發生,快得不過是眨眼的功夫,眉嫵前一刻尚且心亂地低著頭,此刻已經伏在案上,陷入了夢境。
這是他第二次吻我,不似第一次的一觸即離,認真果決,纏綿悱惻。
世人皆醉我獨醒,其實有些寂寞。
他的眼睛亮如星辰,綿綿的眸光織就了細密無縫的網,望進去,如同墜入無邊無際的海,海浪的涌動之聲,比不過心底的狂潮呼嘯,淡定從容悉數棄我而去,如大江東去不可挽回。
玄羽道:「陛下,臣方才也做了一夢,居然夢到了瑤池仙境。」
她愛上了元昭,我的心情並非放鬆,反而沉重。
扶疏國主的臉色蒼白如雪:「你可以讓昶帝帶我們走嗎?」
我不知道刺神芒是何物,但扶疏國主既然以此來偷襲容昇,想必是一種極其厲害的暗器或是毒物。
「我曾經看過祖輩留下的書籍,那裡面寫著天朝人的生活,紅塵碌碌,不盡滄桑,人們在烈日下辛苦的勞作,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從骯髒的泥土裡收穫著微薄的糧食,偶爾才能喝到劣質的燒酒,吃到一塊牛肉……」
說到這兒,她微微低下了頭,美麗的眼眸閃著迷離醉人的光,像是飲了世上最醇美的酒,微醺在那個夢裡,不願醒來。
「國主,我勸你放開昶帝,離開這裏。今夜的事,我會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不會告訴他你所做的一切。」
「不,毀掉了,我們從此便更加無所寄託。」
昶帝大聲朗笑:「嘗過了天朝美食,國主總該知道你那些子花花草草和所謂的夢中佳肴,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
眉嫵深深地看著他,目色中浮起一道盈盈的水光,像是被遺落在異鄉的旅人,終從萬重煙水中盼來了一葉歸帆。我亦如此,對他的感激之情,不亞於眉嫵。我佩服他的勇氣,感激他的解圍,我更擔心,昶帝會怎麼責罰他。
「他揭開了我的蓋頭,站在我面前,高大挺拔,好像遮住了漫天的雲霞。
宴席之上的臣子紛紛附和,對自己突然入夢都覺得匪夷所思。
海面上響起了回聲,是鮫人在歌唱。漸漸地,無數的鮫人彙集在龍舟的周圍,和聲裊裊,音如箜篌,合著洞簫之聲,如是天籟。
他不動聲色地低垂著眼帘,看不清眼中的波瀾。
扶疏國主穿上了寬綽的白袍,謙遜溫和地笑著,那柄軟劍收在他的袍中,像是從未未曾出鞘過。國師和幾位侍從皆是卑微謙恭的模樣,低眉順目地笑著,那一身魚鱗樣的黑色緊身甲裹在寬綽的袍子里,看不出一絲的異樣。
「他是誰?是容昇么?」我的嗓子有些暗啞,一字一字地哽出來整句話,完全沒有音調起伏,如是一潭死水。我等她的回答,心如同掛在高高的懸崖邊,下面是密布的荊棘,刺如尖刃。
「你怎麼了,是不是方才做了什麼美夢?莫非是和容昇」我本想開個玩笑,但嘴角好似漿糊粘住了一般,乾巴巴地扯不出一絲笑來。
昶帝薄醉,微醺的容色難得溫雅和煦。
我暗暗高興,有了朝顏膏,元昭的求生更多了一些希望。他不能受傷,但若是有危險,昶帝一定會讓他第一個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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