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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難嫁

作者:是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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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若有若無

第三章 若有若無

但宮夫人心細如髮,聽完之後,便疑問:「他的手怎麼會碰到你的裙子?」
宮卿對她的心思了如指掌,於是在她面前也就格外地擺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來滿足她的虛榮心和優越感。對於這種被慣壞了的幼稚驕傲又虛榮心強的小孩,偏偏還掌握著可以翻雲覆雨的權勢,真是讓人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啊。
江氏為顯親熱,特意喚了宮夫人的閨名。
宮卿雖未抬眸,卻感應到一道的犀利目光落在自己臉頰之上,她越發低垂眼帘,避開他的凝睇。
宮卿聞言一怔,除卻帝后和東宮太子慕沉泓,這世上大約再無人敢和九公主這般說話。
然後,她又湊到宮卿耳邊,笑道:「他不是說要結草銜環報答你么,那就讓他以身相報。」說著,意味深長地一笑,你懂的……
夜宴設在湖邊臨水的平台上,女眷另外成席,隔著一道珠簾,可看得見外頭的景緻,新人們的樣貌,也大致看的清楚。
太子慕沉泓踏上橋頭。
宮卿靜靜地跟在九公主身後,心裏猜不透她的用意,踏上小橋,九公主這才停下了腳步,扶著橋廊上的一隻石獅子,看向對岸。
宮卿微微低頭,心裏卻不停地閃過另一個人的影子。
宮錦瀾雖然私心裏更盼望著女兒能嫁給太子,但此事需等到明年,而且沒有十成的把握,眼前的沈醉石才華出眾,又深得聖上歡心,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於是他也就順從了夫人的旨意,翌日便將沈醉石請到了府上。
「免禮。」慕沉泓款款走了過來。
傾國傾城又如何,還不是臣服於我,任我拿捏。
他不笑倒好,這一笑讓宮卿又羞又窘,於是便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
宮夫人以女人的第六直覺,深感這樁婚事,已經是十拿九穩。這真是踏遍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沒想到女兒的婚事,竟然在六年前就埋下了伏筆,如今水到渠成,上天將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婿送到了家門口,果然是好人有好報。
木秀于林的道理,她最是明白,是以年歲越長便越低調,今晚的瓊林宴,她挑了一條最素淡的裙子,入席之後便安安靜靜地坐在宮夫人身側。
公主不答,不緊不慢地沿著水榭外的曲廊朝著湖中的一座小橋走去,宮女提著宮燈,前面引路。小橋的那頭是一座觀月亭,坐落在湖中央,此刻月色正好,那亭子倒映水中,彷彿是空中樓閣。平台上的樂聲越發清越,裊裊飄在湖上,被水氣潤著,煞是好聽。
講話完畢,宮宴正式開始。
不過宮夫人私心裏認為,即便九公主盛妝華服,將那天上的雲彩披在身上,也比不過自家女兒布衣荊釵天生麗質。
宮夫人徹底愣了:「沈狀元這麼俊美,我要是見過,定會過目不忘的。」
六年前那個破衣爛衫的男孩兒,居然出落得這麼英挺秀美。
她錦衣玉食,養在深閨,那裡知曉人間疾苦,長到十歲只在瓊林宴上見過簪花的男人,插草的卻是頭一回見。
先是皇帝賜酒,隨後群臣謝恩,再賜酒,再謝恩。三賜三謝之後,大家這才可以拿起筷子,享用一下皇家的美食佳肴。
她就喜歡看著這位京城第一美人在自己面前畢恭畢敬,陪著小心,讓她東就不敢西,讓她跪不敢坐,那感覺真是爽。
宮卿眼前一亮。
還有一個,便是東宮太子慕沉泓。
宮卿緊上兩步,恭恭敬敬地請示:「公主有何吩咐?」
宮夫人惡狠狠哼了一聲:「鬼才信。」
那邊,沈醉石念完謝表,宣文帝開始講話。無非是往年的老一套,告知新晉臣子們,要遵紀守法,恪守臣職,以後出將入相,為朝廷儘力,自然有你們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於是,她壓著心裏的氣惱,極有涵養地低聲吩咐雲葉,「你去告訴夫人,說我身體不適,要先回府。」
宮卿雖然一早就做好了接招的準備,但這一招的棘手程度卻還是出乎她的意料。
「這……」
透過珠簾,宮卿瞧見一名男子步出行列,行到御前。
宮錦瀾實在拉不下臉來直說,他想以沈醉石的聰明,一定能聽出他話里的意思。
宮夫人當即喜滋滋地對女兒會心一笑。
一位是當今太子,一位是新科狀元,按理說應該吹捧前者,但宮卿發現,剛才阿九一直看著念謝表的沈醉石,目色清亮綿綿,所以,難保這位九公主不會情竇初開傾慕狀元郎。
宮錦瀾一頭黑線,夫人你能含蓄些么?
宮卿扶額,嗯,說是「摸」,太過分了,應是「觸碰」比較貼切。
說起來,二十幾年前兩人還是閨蜜。當年的老睿王看上了宮夫人,誰知江氏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竟然讓老睿王改了主和圖書意,娶了她做王妃。雖然宮夫人沒打算嫁給老睿王,但被人搶去卻又是一說,傷自尊倒也罷了,搶人的還是她的閨蜜,小心臟不是一般的受傷。自從,兩人的關係便漸漸疏遠。
向太妃是宮夫人的姑母,那些皇家尊榮背地裡的血淚她可是一清二楚。所以自小她便是個聰明務實的女人,知道什麼樣的幸福才是最實際的。再說,女兒的出身已經無需利用夫家的權勢來攀龍附鳳,她可不想女兒去獻身宮斗。
「此事夫人多慮了。橋面狹窄,擦身而過時不留心掛住了裙子而已。這事不會傳出去的,誰人敢論太子是非?」說罷,宮錦瀾打了個呵欠,準備去睡覺。
煙花騰空而起,盛開在她的身後。橋上的風吹開了她的裙子,將那褶皺里的綠紗吹了出來,搖曳如一汪碧波,襯著她纖腰一束,亭亭玉立如一朵出水的婉約青蓮。
「母親,我想買下這些書。」
好東西總是很多人搶的。
宮夫人笑了:「沈狀元太較真了,那點銀子算什麼。」說實話,花錢如流水的她,已然記不得當年到底花了幾個銀子,只隱約記得有這麼回事。因為她拿出那些書獻寶給丈夫的時候,才知上當受騙,印象格外深刻。不然時隔多年,她早就將此事忘到了九霄雲外。
東宮大總管李萬福一大早登門,給尚書府送來了一箱杭綢蘇繡的貢品,說是太子爺賠給宮小姐的。
宮夫人一下轎子就踮著腳尖朝正門瞧去,那是進士們的入口。
宮錦瀾忙攜夫人見禮,宮卿也隨之道了個萬福。
「多謝尚書大人。」沈醉石莫名地臉紅了一下。
「王爺請。」宮錦瀾彎腰請他先行。
宮夫人自然也想到了這些,心裏很是不悅,但又不敢拒絕賞賜,還得陪著笑臉連聲道謝,再塞上銀子將李總管畢恭畢敬送走。
宮卿寬慰她,「母親,此事沒你想的那麼嚴重,橋上的事只有九公主看到。宮女自然不敢亂說,九公主么,事關太子聲譽,她想必也不會說出去的。」
「好久不見,青舒妹妹一切都好吧?」
宮卿:「……」
少年雖衣衫襤褸,面呈菜色,卻看上去斯文清秀,身旁還有一個破竹筐,裏面放著幾本舊書。
宮夫人氣哼哼道:「他必定是故意的,仗著自己是太子,就算調戲你,諒你也不敢對他如何。」
他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小姑娘。
恰這時,夜空中騰起一朵煙花。
宮夫人勉強和她應和,心裏卻起了戒心。不論是太子慕沉泓還是睿王慕昭律,她都沒興趣。
而睿王,鬢若刀裁,眉如墨畫,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可惜,也是皇室中人,更何況,那睿王之母江王妃,一直是宮夫人最最不喜的人。
九公主殺出第二招,很欣喜地看到京城第一美人的小臉蛋上露出了驚慌緊張的神色。這個問題,不管答是,還是不是,都是錯。
獨孤鐸一顆期盼了整晚的心,頓時啪嘰一聲掉到了地上。不僅是沒有見到宮小姐,最最關鍵的是,他靜候了多日,終於等來這一個絕妙的時機,等會兒,他要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戲。
宮夫人無心聽謝表,目光一直在珠簾外年輕男子們的臉上掃巡。宮卿自然知道母親的目的,以她對母親的了解,這場宴會,大約只有三個人能讓顏控的宮夫人動心。
其二,是睿王慕昭律。
衣飾素凈清雅,劉海蓋住了眉,眉心的一點綠梅,和項圈上的綠蕊梅花上下呼應,好似風吹起了一朵,落在了眉心上,肌膚竟比項圈下的羊脂白玉更加瑩潔,真是讓人……
而宮卿,也被同樣的問題困擾了半宿,最終決定,將其視為無心之舉。
「唉,日子過得可真快,想當年……」江氏卻話題一轉,聊起了不相干的事。
慕昭律掃了一眼那群彎腰遞名貼的進士,唇角似笑非笑地一勾,先走了。
宮卿側身將破了的裙子擋著,昏暗之中,宮夫人並不了解情況,見到女兒安然無恙,心裏大鬆了口氣。
「母親,不是摸,是觸碰,一觸即離……嚴格來說,算不上調戲和非禮。」
出了水榭,九公主像一隻驕傲的小孔雀,拖著長長的鳳羽裙,走在前頭。她和別的女子不同,她不介意自己會被宮卿的美色比下去,她反而喜歡和宮卿在一起。
隨之,雅樂響起。
宮卿捂住紅透的臉頰,母親您能含蓄些么。
沈醉石當即對著宮夫人長鞠一禮:「夫人還記得我么?」
目光落在皇後下首時,宮夫人心裏像是被貓爪撓了一下。
宮卿和母親到了苑外,等上了馬車,她這才將方才的一幕說了。自然,有個細節她省去了。
丈高的紅燭,映著一張劍眉和-圖-書星目的俊朗容顏。同是一襲紅袍,他穿在身上卻不顯得俗艷,只襯得他風神秀美,落落大方。
「他摸你?」
宮卿見他直直看著自己,眸光就像是這月下的湖水,看似清凌凌的卻深不可測。她心裏越發緊張,一急之下,用力將那縷掛住扳指的綠紗,拽了出來,這麼一來,綠紗便徹底的爛了。
宮夫人想想也是這麼個道理,便笑著道:「他一準願意,沒看他方才看著卿兒,臉都紅了。我家女兒,便是女人看著也會愛的,何況是男人。夫君你就等著吧,這兩日他一準兒請人來提親。」
然後,就這麼走了。
沈醉石面色微紅,「多謝小姐當年仗義相助,那些書並非孤本,當年欺騙了夫人,在下心裏愧疚難當,這些年來在下一直有個心愿,便是尋到夫人小姐,歸還銀兩。」
可是在官場浸淫多年的宮錦瀾素來沒有直入主題的習慣,給沈醉石倒了一杯酒,先閑聊了幾句天氣,又聊了幾句京中風情,最後,這才半開玩笑半是認真地問道:「沈狀元一表人才,高中狀元之後,想必上門提親的人都要踏破門檻了吧?」
宮夫人喜滋滋地準備了一桌極其豐盛的酒宴。通常情況下,女眷不見外客,但宮夫人覺得競爭這麼激烈的情況下,還是讓女兒出來讓狀元郎驚艷一下比較好。宮夫人自信自己女兒只要一露面,可是比什麼都更有說服力和吸引力。
「這麼說來,你覺得沈醉石比太子更勝一籌?」
宮夫人心裏咯噔一下,笑臉便僵了,你想怎樣?
湖邊的平檯燈火通明,觥籌交錯,正是宣文帝設宴的地方。人影憧憧,紅彤彤的甚是喜慶。
沈醉石臉色一紅:「尚書取笑了。」
年輕書生倒也罷了,頂多喜慶的像個新郎官。那些年老的進士們,雞皮鶴髮,滿面褶子,這般打扮,真是……但不管怎麼說,大紅大紫就對了,入仕為官可不就圖著這些前程。
沒想到她也來了。
慕沉泓又是一聲低笑,回頭對身後的李萬福道:「去找一乘肩輿,讓宮小姐先回去,派幾個宿衛跟著。」
自小到大被人誇讚容貌已是家常便飯,對於已經千百次地碰見這種情況的宮卿來說,早已麻木無感,但聽到讚美之詞還必須低頭裝羞赧、裝羞愧,其實這也是一件比較痛苦的事。
宮卿面前則比較冷場。原本她也是有很多閨蜜的,但自打她越長越美,兩年前又得了個京城第一美人的名號之後,閨蜜們紛紛離她遠去。誰都不想和她在一起,被比成歪瓜裂棗。
宮卿深深覺得,人生就是一場修鍊。對慕沉泓兄妹這種惹不起躲不起的生物,務必要儘快地修鍊到忍氣吞聲的頂級境界才能全身而退。
宮卿解釋的自己都窘了,其實她心裏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事情總是要往好的想,不然這日子還怎麼過?
「這些都是孤本,爹看了必定喜歡。」
這的確是個讓人驚采絕艷的男子。
這一眼含嗔帶羞卻又敢怒不敢言的凝睇讓他笑容一頓,沒想到一個人的眼神可以如此靈動明媚,蘊含萬千風韻,讓人錯不開眼。
送走沈醉石,宮夫人嬌嗔地埋怨丈夫,應該直接提出婚事,不該那麼委婉。
她決定以最快的速度將此事定下來,以免夜長夢多,昨夜女兒被摸了大腿,可真真是個不好的兆頭。
那一箱子貢品擺在眼前,就好似昨夜的情景又在眼前重演了一遍。宮卿窘迫之餘,心裏還有几絲不安。堂堂尚書府還缺綾羅綢緞么?他何必大張旗鼓地讓人送來,弄得人盡皆知。
這時,主考官大學士蔣同貞率領全體進士行三跪九叩大禮,然後由新科狀元沈醉石代表所有進士向宣文帝敬獻謝表。
萬一江氏要是看上了宮卿,請皇帝指婚,又或者,是皇后看上了卿兒,想到這兒,她坐不住了。
宮夫人聽了雲葉的稟告,立刻向皇后請辭,帶著雲卉雲葉一起到了橋上。她就知道,一和九公主在一塊就沒好事,偏偏九公主的召喚,你還不得不隨叫隨到。
九公主斜來一記眼光,「比如說才華,相貌,你覺得誰更勝一籌?」
「你說,沈醉石與太子相比如何?」
宮卿默默扶額,咬文嚼字真的很重要啊。
說實話,能這麼順利地請到狀元郎,還真是出乎宮錦瀾夫婦的意料。年輕未婚又才貌雙全的狀元郎,不說百年難遇,那也是可遇而不可求,行情不知道有多緊俏,據說這幾日,沈家的門檻都快要擠破了。
宮卿端起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沈狀元又對著宮卿彎腰長鞠一躬:「多謝小姐當年的救命之恩。」
他忘了說話,放在籮筐上的手悄悄地掐了一下掌心,和-圖-書並非夢。
而此刻,宮大人正和獨孤鐸一起言笑晏晏地走出惠和苑。
一語玩笑話,讓沈醉石彷彿又看見了當年那個頑皮可愛的小姑娘。只是她比當年更讓人驚艷,一顰一笑無不讓人……砰然心跳。
那年河南災荒,宮大人身為欽差大臣,前去賑災。宮夫人帶著女兒一同前往。到了洛縣歇腳的時候,宮卿在驛站外看見一個瘦骨嶙峋的少年蹲在街邊,頭上插著幾根草。
「這些破書買來作甚,你爹的書多得是。」
宮卿忍俊不住笑了。
李萬福動作迅速,手下的內侍不一會兒便安排好了肩輿。
可惜走到苑外,宮府的管家宮福貴告知宮錦瀾,小姐身體不適,已經和夫人先回府了。宮錦瀾一聽就急了,趕緊上了馬車回府。
正如她所料,宮夫人的確是除了這三個人,一個都沒看上,但這三人,除卻沈醉石,其他兩人都不是女兒的良配。於是,宮夫人的目光便牢牢地鎖在了狀元郎的身上。果然是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滿意,將來翁婿皆是狀元郎,可真是京城的一樁佳話。
宮卿捂住破裙子氣得暗自吐血,擦,這兄妹倆都是什麼人吶。一個扯破了人家裙子還笑得這麼開心,另一個幸災樂禍看熱鬧,笑得更開心!
所以才有那麼多人爭著去做那金鑾寶座,因為只有坐在那裡,全天下的好東西就都是你的,不用和別人搶,動動手指頭,自然就乖乖地送上來了。
他連忙吩咐手下人告知平安橋下等候宮家馬車的一幫小無賴,今晚的碰瓷訛人計劃取消。
宮夫人餘光一掃發現皇后和江氏正竊竊私語,且時不時地看看宮卿,顯然,竊竊私語的話題,正是自己的女兒。她潛意識地覺察到一股危險的氣息。沒想到江氏居然端著酒杯過來了。
簾內的閨秀們,紛紛被吸引住了目光,傾慕之色溢於言表,一時間簾內悄然無聲,就連公主阿九,也一瞬不瞬地看著沈醉石。
眾人離座跪拜,皇帝皇後分別落座之後,眾人起身參拜。
宮卿自然知道母親的用意,踏進門檻的那一刻,真是有點讓人相看的尷尬。但是她也知道,這會兒不是忸怩作態的時候,慕沉泓的那一個動作,讓她也有了危機感,迫切地想要將親事定下來。
沈醉石自不必說。能入了陛下的青眼,自是人中龍鳳。
宮卿也愣了。
苑內張燈結綵,火樹銀花,一派盛世繁華景象。
不光女大十八變,男大也有十八變。
宮錦瀾一聽腿都軟了,「快說,卿兒到底怎麼了?」
罪魁禍首是慕沉泓的白玉扳指,上面用細金絲纏了一個如意紋做點綴,偏巧那裙褶里薄如蟬翼的綠紗就給掛在了扳指的金絲上。
讓宮夫人心裏不大舒服的這個女人,就是睿王的母親,江王妃。
憶起往事,宮卿嫣然一笑:「沈公子是來要回那些孤本的么?」
御座前一位宦官出列,唱道:「入宴,就位。」
這便是新科狀元沈醉石了,宮卿暗贊了一聲好。
江氏好似沒有感覺到宮夫人的冷淡疏遠,自顧自坐在宮夫人身旁,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宮卿身上,情不自禁地贊道:「幾年不見,卿卿就長成了傾城傾國的大美人啊,你看看這眉眼,這肌膚,嘖嘖……」
宮卿心裏一緊,依照多年和九公主打交道得出的經驗,九公主找她絕不會安著好心。
所以宮卿確信無疑,有了這三人珠玉在前,顏控的母親再看其他人,必定會無一人入眼。
宮夫人氣得杏眼直翻,都火燒眉毛了,這爺倆還如此淡定,一個兩個都去睡了,真不愧是親爺倆。
她不由自主有點緊張。就在他擦身而過的那一剎,他的手,從她大腿上一觸而過。
在九公主面前裝傻充愣是比較好用的一招,她不喜歡別人比她聰明,特別是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宮夫人氣道:「登徒子。」
慕沉泓忍不住低笑出聲。
慕昭律掃了一眼低頭的少女。
宮夫人道:「自賣自身。」
廊腰縵回,檐牙高啄,煙花盛開在火樹銀花之下,倒映在粼粼水波中,美如仙境景緻。
宮夫人拿起扇子噗嗤噗嗤猛扇,這會兒心裏又暗自慶幸女兒今日打扮的極是素淡,但再一想,女兒長了一張傾國傾城的臉蛋,就算穿得再素淡,也是艷光四射,可千萬別叫皇后惦記上了。
宮卿覺得還是謹慎些更好,於是便低頭恭敬地回答:「臣女愚鈍,不知道公主的意思。」
九公主早瞧見了宮卿的狼狽,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身,難得見到京城第一美人出糗,還真是爽快。
男孩抬起頭,清亮的眼中滿是驚詫。
管家已經備她被派去接宮大人回來,這會兒真是度日和_圖_書如年。
沈醉石切切地望著她:「小姐可曾記得洛縣的驛站嗎?那裡有個集市。」
慕沉泓到底是無心還是有意地摸了女兒的大腿,這個問題足足困擾了宮夫人一夜。
宮卿趕緊道:「母親稍安勿躁,是觸碰、觸碰。」
透過珠簾,臨著湖水的平台上,真正是奼紫嫣紅一片,朝中三品以上官員皆為紫色官袍,新晉進士們則是紅袍,圓頂紗翅帽,上簪宮花。這身行頭是宣文帝的賞賜。
夜開的花總是格外美,美的想讓人摘下來嗅一嗅她的芬芳。
從這件事上宮夫人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一等宮錦瀾下朝回來,立刻吩咐他去請沈狀元過府吃飯。
宮夫人最喜歡討夫君喜歡,於是慷慨地留下二十兩銀子買下這些破書。
於是,一向不見外客的宮卿也被叫到了前廳。
宮錦瀾道:「做事要留有餘地,若是直說,萬一他拒絕,傳出去豈不是被人笑話?就算他答應,我們主動提親,倒好似我們上趕著倒貼一般,將來卿兒嫁過去,可能會被沈家看輕。親事總要男方來求,才顯得女方金貴。我方才已經暗示過了,他那麼聰明的人,怎能聽不出我話里的意思,他若有意,必定會回去請媒人上門。他若無意,我們也不會丟了面子。」
他自然而然地看了過來,漫不經心的一眼,卻彷彿能透人心脾。
宮卿這才恍然。
宮卿好奇,「娘,他頭上插草做什麼?」
宮夫人賠笑起身,客客氣氣地回應:「多謝王妃記掛。」
宮夫人心裏更是歡喜不已。這位才貌雙全的狀元郎本就是自己想要選為女婿的人,而且還有當年的救命之恩在,他對女兒必定會一輩子好。
萬萬沒想到一向不喜女色素有清名的東宮太子,居然會調戲女子,而且還是自己的女兒。回到尚書府,宮夫人氣得在屋子裡轉圈。
偏這時,九公主從皇後身邊站起身,對宮卿招了招手,示意跟她出去。
宮卿低頭一看,差點沒昏過去。
沈醉石又長鞠一躬:「當年的二十兩銀子,救了我全家。這份恩情,在下沒齒難忘,有生之年,必定結草銜環,以報恩人。」
而坐在她身邊的表姐向婉玉聽到這句話,心裏更是痛苦。每次和宮卿坐在一起,眾人誇她的時候,就跟沒看見自己似的,她已經受夠了這種無視。可偏巧因為兩家是親戚每次安排席位還都湊在一起。
「大事不好了。」
宮錦瀾笑道:「夫人這記性,那年河南飢荒,夫人隨著我去賑災。」
宮卿被她晃得眼暈,先回了閨房睡覺,留下宮夫人一個人在屋子裡抓心撓肺地等著宮錦瀾回家拿主意。
宮夫人心裏越發的七上八下。
宮夫人的情緒就在這半喜半憂中來回翻滾,直到轎子停在了惠和苑東門,這裡是官員和家眷的專屬入口。
命婦們由宮娥安排入座,宮夫人身份高貴,坐在皇後下首的第二席,宮卿儀態嫻雅地坐在母親下首。
九公主很享受這種折磨美人的樂趣,饒有興趣地等她的回答,並做好了挑錯找茬的準備。
男人通常和女人的想法不同。宮錦瀾默默地在心裏說了一句婦人之見,閉目養神。
「臣女的意思是,」宮卿正想著怎麼繞開她的圈套,突然從橋那頭傳來一聲清朗低沉的男音。
宮錦瀾心裏十分高興,萬沒想到,當年女兒的一個善舉,今日換來了一個炙手可熱的官場新貴。
江氏誇過宮卿,湊近了些,關切地笑問:「親事可曾定下?」
「沈狀元若是對那家閨秀有意,老夫願意做媒。以沈狀元這般品貌才學,沒有不成的。」
此時,珠簾內外皆靜,沈醉石長身玉立,琅琅而誦,聲如珠玉落盤,風過靜川。謝表內容,更是華美流暢,如行雲流水,又有一番壯闊疏朗之氣。
宮大人回到房中,趕緊問夫人:「卿兒呢?」
宮夫人立刻將事情告知夫君,誰知宮錦瀾聽罷長舒一口氣,「還當是多大事呢,這有什麼。」
但他並無停留的意思,步伐輕快,從九公主身邊走過,到了她身邊。隨著他腳步的臨近,一股無形的壓力逼迫而來,這是一種皇家特有的威儀,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氣場。讓人莫名的敬畏緊張。
宮卿誠懇又恭敬地回答:「太子殿下身份貴重,臣女卑微豈敢放肆觀瞻聖顏。今日宴會,臣女的坐席前不巧擋著根柱子,外頭的情景看得不清。」
一聽自家人三個人,宮卿趕緊暗暗在桌子下捏了一把宮夫人的手背,母親大人,您好歹含蓄些。
宮夫人做不到女兒這般淡定豁達,繼續在屋子裡亂晃。
問題具體到這般,再裝傻充愣是不成了,宮卿故意麵露難色,顯得不知所措。
宮夫人和*圖*書見她不答,頓時聲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他當真摸了?」
老睿王去世之後,江氏搬到了京郊別院,禮佛修行,幾乎絕跡了京城貴婦圈,沒想到今年她也出現在瓊林宴上。
宮夫人理都不理,轉而抬腳去踢宮錦瀾的小腿,意思是讓他趕緊開口切入正題。
謝表誦讀完畢,沈醉石回到了座位,宮夫人這才將目光投向珠簾內的女人,看看都有哪些競爭對手。
原來是他。
「洛縣,六年前?」宮夫人愣了一下。
少年目光閃動,有話想說,宮卿對他擠了擠眼睛,俏皮的笑笑。
宮卿也看了過去,隔得太遠,只瞧見惠和苑門口一片紅艷艷的紅,簡直就是一片火海。新科進士們身著宣文帝賞賜的大紅色宮袍,手捧名帖,正依次有序地排著隊進苑,各個俯首彎腰。她忍不住噗的一聲就樂了:「好像一隊鍋里的大蝦。」
「也許是無意,不小心。」
過了片刻,皇帝的儀仗出現在水榭前。
言下之意,太子的相貌她從來都不敢細看,而沈醉石的相貌她也沒看清。
宮卿第一次聽見這個詞,看著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想到兩人天壤之別的際遇,小小的心裏,盛滿了同情。
果然,九公主扭過頭嗔道:「皇兄你悄無聲息的嚇死人了。」
可是,美人不在,還救個毛線啊?春心白白澎湃了一個晚上……
沈醉石起身和宮卿見禮,近看之下,更是俊美儒雅,風姿翩翩。宮卿抬起頭來對他淺淺一笑,沈醉石怔了怔,轉而又去看宮夫人,仔細端詳了兩眼,他便拱手問道:「夫人六年前,可去過洛縣?」
宮錦瀾看了看夫人,道:「太子尚未大婚,明年選妃。」
宮卿忙彎腰見禮,避開了那一道讓人心憷的目光。
她蹲在籮筐前,一雙手乖乖地放在膝頭,白得幾乎透明,小小的指甲粉如櫻花。
九公主扔下一串幸災樂禍的笑聲轉身離去。
這幾句話公主極是受用。
「沈狀元請坐,就當是自家人好了,不必客氣,也別拘束。」
「阿九又在背後議人是非。」
其一乃是新科狀元沈醉石。
裙子從皺褶處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內里的中褲都看得清清楚楚。
想讓你死,就是一句話。想讓你過的凄慘,更是簡單。
宮夫人被夫君的淡定弄得一頭霧水。
第二天,更大的困擾來了。
宮夫人一聽險些跳起來,「我可不想讓卿兒去做什麼太子妃。將來他登基為帝,後宮無數女人。我可不想卿兒與人共用一個夫君,那怕是皇帝。」
這份高高在上的得意,她素來毫不掩飾。
瞬間,她的頭上彷彿一道天雷劈過,登時心跳就失了控,她還未來得及分辨他是無意碰到,還是有意去摸,只覺得裙子忽然一緊,像是被人扯了一把,然後就是嘶的一聲輕響。
九公主暗罵了一聲姦猾,卻又聽宮卿斯斯文文地說道:「不過沈狀元的那首謝表,真真是文采斐然,驚采絕艷,他的聲音,也是極好聽的,想必人更卓然。」
方才對九公主的回話,她只說了一半真話,雖然每次見他都不敢放肆觀看,但「郎艷獨絕,世無其二」的他,只是一眼,便已讓人過目難忘。
她對母親耳語了一句,起身帶著侍女雲葉款款離席。
宮夫人顧盼生輝,和相熟的夫人們小姐們互道寒暄,左右逢源。
宮錦瀾忙喝住女兒的玩笑,「進了宮,少說話。」話剛說完,眼角便瞥見幾個人走了過來,為首的一人蟒袍玉帶,正是睿王殿下。
「這書是你的嗎?」
至於太子慕沉泓,說他「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亦不為過。可是母親最最不願的就是她進入宮闈,那怕太子是仙人下凡,只怕她也是不肯的。
宮夫人目送著這位朝中最神秘莫測的權貴,心裏哼了一聲:「傲什麼傲,不就是聖上的親侄么。」
說罷,他又對著宮卿吟吟一笑:「裙子回頭我賠你。」
上首的獨孤后一貫的端莊大方,儀容肅整,有柳下之風。坐在她身畔的九公主今日打扮的格外明艷照人。
作為一名已婚婦女,宮夫人非常敏感地猜到了一種可能。
獨孤鐸一心想取得未來丈人的好感,在宮大人面前做謙遜可愛狀,賠笑了一個晚上。等到宮宴結束,他寸步不離地跟著宮錦瀾一起出苑,心裏暗喜一會兒就可以趁機見到宮小姐說上幾句話,最好是能蹭人家的馬車回家。
她將觸碰兩個字咬的格外重,還著重重複了一次,但這也擋不住宮夫人瞬間就飆高的音,「那還不就是摸!」
慕沉泓停住了步子。
酒過三巡,月上柳梢,宣文帝命人在湖上放起了煙火。
少年猶豫了一下,訕訕低頭,咽下了唇邊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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