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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就是安慶王。司恬記得父親曾提過安慶王這個名字，說他寬厚仁慈，治下有方，是信州人的福氣。她一來年幼二來對政事也無心，所以只知道安慶王這個名字，卻不知道原來安慶王就叫裴雲曠。

「司夫人，司小姐，受驚了。本王連累你們了。」

司恬和母親在一邊沉默不敢出聲，兩人都聽出，裴雲曠和蘇翩雖然輕描淡寫，說的似乎是政事，性命攸關。

他點頭道：「真的。」而後又略一蹙眉，似乎不滿道：「小丫頭，我還會騙你？怎麼說，我也是個王爺。」

她高興的幾乎要跳起來，真的開始轉運了么？倒霉的日子好象正在離她遠去，治好母親，是她的最大心愿。好運居然就這樣撞到了她的頭上。屋子裡似乎還留著他的氣息，溫潤和善，彷彿是一杯清香的米酒，讓人熏熏暖暖。

裴雲曠勾了勾唇角，笑容略有些深遠：「其實，我已經猜到是誰。」

他走過來，信手撩開帘子。馬車裡司恬縮在裏面，小臉慘白，清亮的眼睛格外的大，象是受驚的小鹿。

他搖了兩把扇子，恍然無事道：「這不是還沒死么？」說罷，又拿摺扇一指蘇翩，對司恬笑道：「你看她小氣的很，動不動就生氣。」

司恬上了馬車，暗暗讚歎。即便她家以前錦衣玉食，富貴奢華，馬車裡卻沒有如此布置過。車裡鋪著雪白的毛毯，頓時讓人小心翼翼，生怕染上污垢塵埃。烏木小桌上水果、乾果一應俱全。有矮几、有絲被儼然是個小小的精緻卧房。

蘇翩急問：「誰？」

他似乎很樂於見到她這樣忽喜忽憂的靈氣生動，居然笑了起來。

蘇翩掀開殘破的帘子跳下馬車，落地便低叫了一聲，剛才太過驚惶，那木樑砸的地方，此刻才覺出了疼。她扶著馬車站著，看著裴雲曠大步走過來。

「長情」二字，他故意說的情意綿綿。司恬看了他一眼，這個關頭還有心玩笑？

商雨情不自禁走在她的身後，山門一開，清風撲面而來，將她的頭髮盡數往後吹去，她還未及笄，並未挽起長發，肩后的一縷長發吹到了他的袖上，在他白色的衣衫上一拂而過，似是狂草書盡相思，一筆長捺之後，餘味瀟瀟。

「什麼？」司恬險和-圖-書些從馬車上跳起來。

大樑建都上京，又將洛陽定為東都，皇帝常在春秋時節到東都居住幾月。信州位於東都附近，是安慶王的封地。這裏地處中原，魚米富足，官道也修的平整寬敞，只有虎嘴坡這裏，因為蘭周山的一處山脈蔓延至此，地勢有些陡峭複雜。

蘇翩笑了笑：「沒什麼大礙，瘸幾天就好了。」

她沒什麼好收拾的，不過是兩件衣衫打個小包袱。她和蘇姐一起到了修廬，裴雲曠正和邵培說話，商雨也在。見到他的瞬間，司恬對他輕輕一笑。他嘴角動了動，也不知道，是笑還是沒笑。

裴雲曠在小几上順手拿起一把摺扇，搖了幾下，對蘇翩笑道：「我去上京的消息，封的很嚴。也就是去了封信給上京的王府，讓他們收拾收拾我過去住上幾天。看來，我那王府里也有了他們的人了。」

裴雲曠帶的護衛並不多，但武功不錯，來襲的蒙面人最終不敵，死了多半逃了小半。

他說完就出去了。從他進屋開門見山說出來意，到一錘定音轉身離開，不過是片刻工夫。玩笑之間，言簡意賅，利索果斷。

蘇翩低聲道：「不要出聲。」

蘇翩瞥他一眼，沒了脾氣。

蘇翩看了一眼，驚訝道：「哎呀，這可是金玉膏，你那來的？」

他笑了，上前一步，伸出胳膊將她拉了起來，然後將她抱下馬車，又將席冉扶了下來。

她心裏一涼，希望轉瞬即逝。那他提這個名字做什麼，存心逗她動心么？

「是大師兄給我的。」她沒敢說出他打她手心的事，怕坐在旁邊的母親心疼。但是金玉膏是什麼？她也委實不知道，難道很金貴？

說完，他看著地上的黑衣人，對正翻他們衣服的護衛吩咐道：「不用翻了，肯定什麼都沒有。上路。」

蘇翩搖頭。

司恬覺得馬車稍稍有些顛簸，輕輕撩開小窗上的帘子對外看了一眼。席冉問道：「到了那裡？」

接著，馬車一陣晃動，似乎有重物砸在車廂上，馬車的一角突然塌了下來，一道細木樑砸在了蘇翩的腳上。三人擠在一起，都是面色蒼白，心中狂跳。

裴雲曠點頭：「這主意不錯，不過也不能確保他們明知如此，也故意擺上這道菜。畢竟打交和-圖-書道了幾年，他們老奸巨滑的簡直不似人。」

他挑了挑眉：「你沒事吧？」

蘇姐從修廬回來的時候，裴雲曠居然也隨著她來到了朱雀院。

「那王爺就多吃些蝦，讓他們覺得，安插在王府的人，得到的消息並不可靠。」

他指著前面的馬車笑道：「如今我們只好先擠一擠了，到了驛館，再配一匹馬車。」

「蘇姐，我這裡有藥膏，你擦一擦。」司恬突然想起來商雨給她的藥膏，她帶了一盒在身上，趕緊拿了出來。

司恬想笑，這樣的王爺，她從沒見過，也從沒聽過。不看他的相貌，單從他的語氣和眉梢眼角的靈動親和，敬畏之意，便情不自禁的淡了。

她心裏一動，實在不好意思說出來，他其實，送了她兩盒。

「我和蘇翩等會起程去上京，你收拾收拾和我們一起走，到山下接著你母親。」

他彷彿是不知情的路人偶然經過，神色平靜，身上乾淨的一塵不染，只有衣袖上的幾滴血，證明他方才就在這裏。

果然還是個小女孩，他想笑，對她伸出手來。

席冉回過神來，忙道：「王爺可不敢這麼說。我們怎擔當的起。」

司恬哭笑不得，這事關生死，那裡是小氣和大方能說的清的，他分明是避重就輕，轉移話題。

三輛馬車都裝飾的華美精緻，裴雲曠站在第一輛馬車前，對司恬和蘇翩道：「你們坐中間的那輛吧。那馬車很寬敞。」說著，他上了第一輛馬車。

他揮袖微笑：「我剛才說了，沒有外人，不要拘禮。本王正在四處造個親和下士的好名聲，你們可要配合。」他又在開玩笑了。

王爺送他的？看來應該是比較金貴了。她忐忑地問道：「這藥膏很貴么？」

他背光站在屋門處，溫雅如美玉，卻又貴不可言。謙和與尊貴水乳|交融到這般田地的人，她第一回見。

她剛想鬆口氣，他又道：「一盒也就二十兩銀子。」

他開門見山道：「我聽蘇翩說，你母親病了，懷疑是中毒。我剛巧認識一位名醫，名叫梁國仁。不知道你聽過沒有？」

他眯著眼睛呵呵一笑：「沒變，我這人，很是長情。」

司恬正要伸出頭去看看情況，突然聽見一陣騷亂，而後喊殺聲響起，居然近https://m.hetubook.com.com在身側，兵器交擊之聲不絕於耳，顯然就在馬車之外。她驚惶地抱住母親。這是怎麼了？是遇襲了么？

司恬正坐在窗前看書，猛然見到他踏入屋內，驟然一驚，慌忙放下手中的書起身行禮。

他怎麼可以恍然無事，笑的出來？

裴雲曠拿袖子扇了兩下風，悠然道：「不貴。」

第一次見到血腥的殺戮，還近在眼前，司恬覺得母親的身子在微微發抖，她又何嘗不是？近在咫尺的撕殺搏鬥，似乎那刀劍的寒光就要破空飲血而來，她拚命的往後縮，卻避無可避。

蘇翩氣的不去理他，扭頭看著腳背，腳很快已經見腫，將鞋子撐的老高。

他對她無奈的笑笑，恍若無事，彷彿習以為常。

四個人坐在一起，略有點擠，也略有點熱。

「這個馬車一向是我用的，我本來一番好意，覺得司夫人身體不好，不能受顛簸。不想成為賊人的目標，真是抱歉。」

四個人同乘第一輛馬車，蘇翩上了馬車，脫了鞋襪查看腳上的傷，司恬和席冉同時關切的問道：「怎樣？」

蘇翩沉默了片刻，道：「王爺，我記得你以前最喜歡吃蝦，三年不見，也不知道你這喜好變了沒？」

司恬對師父告別，目光落到商雨臉上時，赫然正對上他的目光，他似乎一直在注視她，目光灼灼，若有所思。她略有點不自在，對他笑了笑，轉身下了石階。

他偏偏還一副大度的樣子，好心好意的勸道：「蘇翩，生氣不利於恢復。你看我，有人殺上門來，我都不氣。」

他手裡的摺扇合上，微微一笑：「存心不存心，先不說了。蘇翩你能想出個法子，試出我府里有沒有他們的人，這才要緊。」

蘇翩瞥了他一眼，道：「王爺你這愛乾淨的性子要緊，還是性命要緊？」

他頓了頓，展顏一笑：「我帶你母親去，如何？」

他又開始一本正經地開玩笑了。不知道為什麼，眼前這個小丫頭讓他覺得很有趣，其實，他很少開玩笑，只有上了蘭周山，在邵培這裏他才可以鬆懈下來，才覺得自己是個年輕人。平時，他的面具一套一套，多到自己數不清，隨心所欲，抬手就來。

馬車出了信州城，行了半日到了虎嘴坡，馬車和-圖-書的速度慢了下來。

他眉峰一蹙，偏吊人胃口：「我不說。你要是知道，回去必定要好好收拾他。我還留著他有用，府里有個傳話的人不好么？」

他怎麼可以這樣，一會讓人難受一會讓人歡喜。她高興地說不出話來，手指暗暗掐著掌心，很痛，不是夢。她心裏好笑又好氣，他到底是不是位王爺，怎麼這樣喜歡逗人？

蘇翩沒脾氣，哼了一聲：「你那王府，即便不收拾也不亂，也不臟，你寫信過去，恐怕是存心的吧？」

裴雲曠見到她們過來，便動身起程。邵培將他們送出修廬。

她滿心歡喜，卻又覺得喜歡開玩笑的人好象大多做事不靠譜，特別他又是一位王爺，她這樣的小老百姓的芝麻蒜皮的小事，他能當真么？於是她又不放心的追問一句：「多謝王爺。你真的可以讓他給我母親看病嗎？」

蘇翩正色道：「那就好，此次回去，他們必定要請王爺過府赴宴。王爺回去只管對府里的廚子說近來一吃蝦，身子便起疹子，不讓做蝦。他們對王爺的喜好也了如指掌，過幾日，王爺過府赴宴看看他們的菜肴里可有蝦。若是沒有，估計就是府里有了他們的人，及時傳了話過去。」

蘇翩略帶調侃，翹了翹唇角：「三年不見，王爺如今更加的招賊了。」

蘇翩面色大變，急忙拉住了司恬的手，將她扯到一邊。

蘇翩無奈，咬牙道：「我們險些被他害死，你還包庇著這內奸？」

邵培停住步子，對裴雲曠道：「王爺一路保重。」

裴雲曠正色道：「自然是乾淨要緊。」

她驚喜又忐忑，小心翼翼地問道：「王爺，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帶母親去找他嗎？」她生怕聲音大一點，就要驚醒這個夢。

馬車塌掉了一角，車外的情形頓時看的一清二楚，裴雲曠的侍從和一些黑衣蒙面人正在撕殺，刀光劍影之下，是心驚刺目的血濺當場！

司恬放下帘子正欲回答，突然耳邊一聲巨響，似乎有什麼重物砸到了路上，馬車前的駿馬立刻幾聲長嘶，停步不前，似是受了驚嚇。

蘇翩和裴雲曠同乘一頂轎子，司恬母女同乘一頂，往城裡而去。過了小半個時辰進了信州城，轎子停了下來。司恬扶著母親下來，發現轎子停在安慶王府。府前等候www.hetubook.com.com著一隊戎裝的侍從和三輛馬車。

「梁國仁」這個名字一落入耳幕，她的心便砰然一聲狂跳。她怎麼會不知道他？他本姓趙，是東都洛陽的名醫，因為給皇帝看病有功，被留在上京，恩賜姓梁。她做夢都想著有朝一日，積蓄了錢，帶母親去上京一趟，聽說他架子大的很，自從恩賜了梁姓之後，就再不肯接診普通百姓。

險絕危難之時，時間便失去了度量，她不知道過了多久，是一個時辰還是一刻？她想閉上眼睛不去看，卻又眼睜睜的親眼看著鮮血飛濺於前，血腥氣在恐懼的意識里被無限放開，似乎濃烈到讓人不敢呼吸。黑衣人每上前一步，她都覺得離死近在咫尺，心裏慌亂驚惶到什麼都不能想，只顧念著她和母親會不會喪命於此？

虎嘴坡，平靜的可怕。

他心裏一動，極想出手挽留這縷青絲。烏髮卻落了下去，白色的衣袖乾淨的片塵不染，毫無來過的痕迹。

蘇翩在腳背上擦了些藥膏，馬車裡靜默了片刻。

裴雲曠正色道：「我的意思，當然不是讓你帶你母親去。」

看到他氣定神閑的神色，她繃緊的神經驟然鬆懈下來，想從馬車上下來，卻軟的沒有力氣將手放在他的手裡。

到了山腳，有兩頂轎子等候在台階下。顯然裴雲曠預備了一頂轎子留給蘇翩。蘇翩和司恬坐上轎子，在司恬的指引下，去了楊嬸的家。席冉對驟然出現的這份運氣，欣喜卻又有些擔憂，她自從家裡出事之後，便如驚弓之鳥般，但凡有點好事就想要往不好的地方設想。可是看著司恬的一臉興奮期盼，還有蘇翩和裴雲曠的卓然風采，又覺得自己和女兒一介平民，如今赤貧到幾近乞討，又有什麼可值得他們貪圖的呢？於是放下戒心，滿懷感激地跟著他們起程。

「傻丫頭，不貴能叫金玉膏啊。」蘇翩看她一副吃驚到驚嚇的模樣，笑了。

裴雲曠掃了她一眼，抿著唇角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這小子，我送他的好東西，他倒借花獻佛了。」

他鎮定的近乎閑適。她怔然於他的微笑和安然，提在嗓間的心被他的一抹平靜的淺笑安放在了肚子里。剛才的一幕彷彿是一場夢，或是一場戲，浮光掠影之後，她只覺得恍惚，連他近在眼前的笑容都覺得飄渺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