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妄想（一）
聲音一下沒壓著，講台上坐班的老師抬眼，敲了敲桌子：「吵什麼吵！啊？吵什麼吵！下課了嗎就聊天！」
「念念回來啦。」舅媽笑著招手讓她過去，「剛剛燒完水餃，餓不餓，過來吃點。」
——拘留所。
少年走出門框，昏黃的路燈斜斜的打下來，他臉部輪廓被光影切割的分明而深刻，一半隱在暗色里，另一半是病態的白。
少女似乎什麼都沒聽見，背著書包繼續往前走。
他偏頭在耳邊捏了下，問：「什麼？」
姜靈一下縮回去低下頭，時念念反應慢半拍，下意識抬起頭，被生氣的英語老師瞪了一眼，也忙垂下頭。
時念念反應過來后，立馬把手機背過來，開著手電筒的那一端緊緊壓在自己衣服上。
卻能讓他一瞬心靜。
舅舅是個很厲害的人，早年創業發家，如今成了聲名顯赫的商人。
剛才她過來的時候，遠遠看見便利店那邊黑壓壓的一群人，還不時傳來幾聲痛苦的哀嚎。
漫不經心的弔兒郎當，似是嘲諷，又似不屑，透著倦意和鼻音。
刺耳噪音的最後是女孩有點拘謹的聲音：「你……你好。」
時念念退了兩步，用手捂著嘴，她膽子小，這會兒不敢走，只能想辦法把自己藏起來。
吵的頭疼。
時念念吃完最後一個水餃，跳下椅子：「舅媽，我出去找、找哥哥。」
警察往旁邊讓了讓，時念念看到了他身後的人。
江妄抬眼，又看到了一雙清凌凌的眸，平靜到沒有一絲波瀾，和剛才說句話都磕磕絆絆的和*圖*書樣子不太符合。
全然沒有要加入的意思。
時念念屏住呼吸，往沒有燈光的漆黑處藏了藏，緊接著她視線上移，看清了閃著光的銅色牌子上的字。
樓道里非常昏暗，她夜盲，拿出手機開機了照著光走，走了沒幾步路，就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
她停了腳步，沒回頭。
「念念。」前桌的女孩兒往後撞了撞她的桌子，伸過來雪白的手心，「數學作業做好了沒？」
時念念吃了一個：「不是在，在減肥嗎？」
江妄笑了聲，有點兒啞的聲線。
緊接著，是響徹雲霄、齊刷刷的一聲。
看上去和外面這些中二青年不像一夥的。
「哥哥回來了？」時念念手上停了動作，抬起頭問。
時念念看完語文老師發下的閱讀材料中最後一段話，合上紙，揉了揉眼睛，看講台前的鍾。
台階之上的那個少年，身形挺拔，光線從他背後打過來，將衣料映透的隱約勾勒出底下的寬肩窄腰。
稜角分明的，攢著揮散不去的桀驁。
「真的假的？」保安狐疑的目光在她身上掠過，「看不出來啊。」
聲音輕又軟，甜甜的。
磕磕絆絆的。
她說的臉都一點點紅起來，很艱難的樣子，最後提了口氣，繼續說下去，「叫一下……下，許寧青嗎？」
許寧青三個字倒是挺順的。
「我聽那家住戶說，也不是她媽，說是成績特別好，重點高中的第一名呢。」
真他媽奇了。
時念念無聲的揪緊自己的書包ｈｔｔps://ｍ•ｈｅtｕｂｏok•ｃｏｍ•coｍ帶子，在手電筒光下臉色煞白，雙腳被釘在原地動不了。
可惜是個結巴。
少年皺著眉在眼前兩列隊伍里掃了一圈，朝前面一人腿上踹了一腳。
時念念認出來，這個人就是剛才在拘留所門口的那個。
他在高二那一年把一把匕首插|進了一個男人的小腹，而後又是各種糾纏拖延至半年後入獄，到今天出獄。
「對、對不起。」程琦學著她說了一嘴，又笑的彎下腰，在逐漸靜下來的學校里格外刺耳。
「嗯，剛說已經在前面那個便利店了，到現在還沒回來。」舅媽抱怨。
耳朵因為一次意外聽力直線下降，他偏了偏腦袋，手指撥了下藏在耳朵里的助聽器，一陣嘶嘶拉拉的聲音。
眼前的少女偏鵝蛋的臉型，穿著寬大的校服校褲，風一吹，就勾勒出瘦的不行的身軀，空蕩蕩的，皮膚白到透明，因為剛才那一串話憋的有點臉紅，透著很漂亮的粉。
不知道是不是在裏面待久了，他皮膚非常白，五官輪廓利落鋒利，眉骨硬朗，下顎瘦削，看起來冷漠又堅硬。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翻出兩張數學卷子遞到姜靈手裡。
江妄手向後撐著，眼皮耷拉著睨她：「小結巴。」
時念念聽到他罵了句「傻逼」。
「可能是書獃子吧，讀書讀傻了唄。」另一個漫不經心道。
她和舅舅一家住在一起。
最先看清的是籃球架下的一個少年。
許寧青是時念念表哥，暑假剛剛高考完，到如hetubook.com.com今大學快開學了才旅遊回來。
門從裏面被拉開，原來還鬆鬆散散的幾人瞬間站成軍姿，就差敬禮了，時念念心跳快了點，看過去，一個穿著警服的男人站在那，在跟他身後的什麼人說話。
「我最愛你了！」姜靈朝後沖她一笑，誇張的說。
「叮鈴鈴！」下課鈴聲響起。
她轉身要走，往人堆里走了兩步。
夏夜的蟬聲嘶鳴，路燈下有飛舞的小飛蟲。
程琦對她的反應很不滿，聲音揚起來：「讓你過來！聽到沒有！」
「都快九點了我當然知道你吃完晚飯了，這是宵夜啊。」舅媽給她盛了一碗，拿了勺子放到桌上。
文理分科結束，時念念選了理科，剛剛開學了一個禮拜。
「這小姑娘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站在別墅區門口的其中一個保安說，「看著總有點獃獃的，虧的長這麼漂亮。」
先是看到一截纖細白皙的腳踝，趿著拖鞋。
便利店旁邊是一個籃球場，如今燈光已經亮起來，將籃球場地面照的綠油油。
時念念往後退了一步，踢在台階上，悶悶的一聲。
是她最擅長的事。
江妄微微眯著眼，睏倦和不耐直接寫在收攏的眼尾里，看上去神色不善。
頭髮很短，尤其兩鬢，狹長眼尾勾出一道極窄的褶皺。
「——恭迎妄哥出獄！！」
夏天的熱風能把人融化，她披肩的頭髮被吹的亂七八糟，額角出了一層汗，在鐵網外看了一會兒，她還是踏進去。
一雙充滿戾氣的眼睛，低垂著眉眼，整個人都透著大寫的拒人千里。
ｗｗｗ.hｅｔｕboｏk.com.ｃｏm圈在手腕，墨綠色的一截。
時念念微微睜大了眼，她說話困難，磕磕巴巴的聲音也喊不響，另一邊打的起勁，她不想被波及，於是壯著膽子問他。
九月初的晚上，天氣還是燥熱的，頭頂風扇呼呼的吹，將虎視眈眈的熱潮拂去，像是搏鬥的兩隻獸。
「能、能……麻煩你，幫、幫我……」
「怪物吞噬了一千個月亮，只剩下最後一個，站在懸樑之上，溫柔充滿天空，被埋葬在浩瀚銀河之中。」
「舅媽。」時念念把書包放下，「我吃過……晚飯了。」
她沒多想，只怕看不清會摔倒，於是抬起手機光線往聲源方向找去。
時念念拐了幾個彎到別墅區，傍水，對岸是中心商圈，車水馬龍，商廈林立，巨大的廣大燈牌徹夜不息。
她讀高中以後就來了這座城市，寸土寸金，盤根錯節的交通網，高高聳立的高樓大廈。
程琦皺著眉看過來，看清后就笑了：「懂不懂規矩呀，大晚上的拿光對著人眼睛照。」
八點二十了。
她到現在才看出來，這個笑的一臉痞氣的少年是故意在逗她。
時念念：「……」
她說話也是似嬌似嗔，能掐出水。
她喘著氣休息，聽到幾個男人的聲音，坐在馬路對面台階上抽著煙聊天，有十幾人，看上去不過20歲左右模樣。
「許寧青那個討債的回來了，剛給我打電話說餓了要吃夜宵呢！」舅媽嘴上這麼說，仍笑的一臉幸福。
罵完就往前走了，其他人嬉皮笑臉的跟上。
……
他揚了下眉：「嗯？」
和圖書
藍色的校服衣擺下蹭著點土，已經乾涸了，黏在上面，她沒發現。
把自己藏起來。
對她招手，「你過來，我來教你說話。」
瞬間，原本安靜的教室一下熱鬧起來，大家一下從座位上彈起來。
有兩撥人，激烈的打鬥著，球場的光線不好，時念念看了一會兒也沒找到許寧青在哪。
乍白的手電筒光線照到兩個人，其中一個女生一張精緻漂亮的臉，長發散開披在腰間，嘴唇赤紅，寬大的校褲褲腿被改成小腳，正掛在一個瘦高個男生身上。
眼見程琦要朝她走過來，時念念提了口氣，也不管看不看得清腳下，拔腿就跑。
馬上晚自習就結束了。
又過了兩分鐘，那雙雪白的手又往後伸，在她桌上放了一顆奶糖。
他就懶散的坐在那，露出一截細瘦幹練的腳踝，腳邊躺著個籃球，零星幾枚煙蒂，漆黑的眼，目光淡淡的旁觀旁邊戰況感人的群架，敞開的領口裡鎖骨凹凸分明。
他的聲音和那副臉一樣，有點啞，磁沉的，像是煨在火上的一塊冰。
身後響起一道聲音：「欸。」
時念念慢吞吞的收拾書包，最後一個走出教室，順手關了教室燈。
「對……對不……起。」時念念有口吃的毛病，被她一嚇，更加說的艱難。
有人注意到挨罵的是她，窸窸窣窣的笑起來。
她跑出學校也沒停下來，一直快到家才停下，頭繩滑下來，鬆鬆的吊在最後一綹發，時念念把它拿下來。
這個女生她是認識的，也是高二3班的，叫程琦，學校的大紅人，長的漂亮，侵略性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