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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珣卻絲毫不懼，反而由於覺得剛剛失了面子，他的話分外不客氣：「元君這一路好趕，也不知道要撞死幾個？」

妖鳳低垂著臉，沒有人能看到她的表情。初時，李珣還能努力的從她肢體的變化、氣息流動等細節方面揣測一二，但到後來，非只是妖鳳，便連她周圍的虛空沉寂下來，一切的變動都趨於靜止，如果閉上眼睛，甚至感覺不到妖鳳的半點氣息。

小姑娘低低應了一聲，此時她的身子仍依偎在李珣懷裡，並沒有起來的意思，或許是一種暗示？李珣不由食指大動，但想想小姑娘正在築基的關口，那點兒躁動還是止息下來，主動將少女扶正，這才慢慢舉步，示意她跟上來。

這樣，他所設想的『以九幽地脈為立身之本，以水脈火竅為變化之源』的一整套禁法設計，便有了最可靠的保障。

山勢蹦摧之下，地脈變動，隱藏在地下數里的空間裂隙收到影響，一次輕微的擺顫，其後那廣袤無邊的空間，便放射出難以計量的幽昧氣息，經過地脈封禁的過濾，化為最純正的底氣狂潮，充斥方圓千里的每個角落，且以恐怖的速度向外擴展。

李珣收起六把傳訊飛劍，搖頭道：「正面迎上不妥，飛劍上的訊息是讓我回山，接了劍再往東海去，無法自圓其說，正好前面的準備歪打正著，不如接著做下去。」

北方天空，一道赤炎長虹破空而至，人們瞳孔中剛映入那赤紅色彩，來人已攜帶殷殷風雷之聲，現身在眼前。

「等吧，要是沒有青老的講解，把我放在這裏十年，我也未必能瞧出端倪，讓他們去研究好了，等我們的布置好了，再拋出答案……你不是想整治羅摩什麼？我們可以就此算計一下。」

由於過了兩道手，再加上殘魂的狀態，具體的細節非常模糊，李珣努力分辨，也只知道陰散人拿那玄嬰的本意，是要為四九重劫做準備，而非只是煉丹那麼簡單……

帶著這個念頭，他緩步走上去，這時候，陰散人早就發現了他，卻故作不知，只是將少女壓在涼亭中央的石桌上，肢體交纏，諸般手段，齊齊施展，聽這可人兒呻|吟哭泣，以為樂趣。李珣見此，反而十分懷念，覺得這才是她當年縱情恣意的邪門作派，只可惜，多年不見，再不復見。

妖風似乎不想再說話，李珣稍待片刻，見再無聲息，便轉過身去，準備離開。妖鳳恰恰卡在此時，突兀詢問：「近日你可見過靈竹？」

見這邊全無消息，鯤鵬老妖似乎也有些訕訕，也不再開口，便連妖力鼓盪的海浪聲都消去不少。

有什麼事情，會讓宗門連發六道飛劍來催促？

便是在之前妖鳳與幽一驚天動地的激戰中，李珣也沒覺得怎樣，然而此刻，他卻在淡淡一瞥之下，感受到了那毫無偽飾的純粹強壓！

劇烈的震蕩從遙遠的天際傳導下來，暗沉的天幕下，一圈微黃的光暈從震蕩的中心擴散開來，與地面的變動相呼應，轉眼擴展到千里之外，便連外海之上，亦是大浪拍天，翻滾不休。

隱約笑語中，他能聽出來，一方調笑隨意，另一方，卻已是崩潰在即。

李珣已經不太在乎中間那片斷層，只要日後找陰散人問清楚就是，他略一點頭，身形陡然從軒中消失，再現時，已在東南林海上空。

水蝶蘭不喜歡天地間充斥的濃厚地氣，覺得土腥味太重，裏面的氣息也太雜，她輕掩口鼻，低聲道：「這下，誰都知道這裡有鬼了，不過，曉得『曲徑通幽』的仍只是我們幾個，要不要……」

積蓄了數十年深仇人很還沒報完，哪來的那麼多傷春悲秋、憂思愁緒？前面是土堆，一腳踩平便是；是美食，一口吞掉就成，至於日後是什麼日子，用得著現在傷腦筋么？

觀妖鳳的心態，分明是在癲狂的邊緣，若她真的鐵了心要一決生死，將她留在這東海之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李珣一個反問，便讓小姑娘當真要哭出來。

此時，長幡上鬼語聲陡然斷絕，陰散人回過臉來，示意殘魂禁不住手段，已煙消雲散。

李珣暗咒一聲，毫不遲疑地召出幽一護駕，同時反手抓著水蝶蘭德胳膊向後飛退，至於天芷，就用不著他操心了吧。

李珣感嘆中，聽到小姑娘低聲細語地解釋：「這是陰師每日的功課，其實我也不想的……」

情況就是這樣，他憐憫別人，又有誰來憐憫他？更何況，他還沒有憐憫的資格。

原來，主動掀開底牌，嚇人一跳的感覺，也是很不錯的，他都開始期待以此法嚇到更多人時的場面了。

確實是個天生的小妖精。

當空中一聲霹靂炸響，下方的山體難以抑制地顫動起來，已被高溫酥烤了的土石嘩嘩滾落，數十條扭曲的裂縫便在光禿禿的山體上呈現出來，並以可以目見的速度撕裂，延伸。

這種近乎絕對靜止的氛圍偏又在向外蔓延，速度也不慢，但在觸及到李珣本身的氣息存在區域時，便停了下來，兩邊氣息相觸，妖鳳並不抬頭，只輕輕地問了一聲：「位置？」

然而，這並不代表那些思慮就是毫無意義的，眼光放長遠一些總是沒錯，關鍵是要找准自家的位置。

李珣暗嘆一聲，臉色並沒有舒展，只淡淡問話：「怎麼？」

「如果有可能，這女人大概會讓三界統統毀掉。」

李珣是不知這拷問殘魂的手段需要多長時間，為了不耽擱別的事，便想借那裡的分光鏡，控制東南林海的局面，反正陰散人的手段在哪裡都可以施展。

妖鳳似乎點了點頭，幅度極其微小，李珣甚至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可妖鳳在他話后，確實移動了起來，她慢慢地後退，一直退到剛剛衝天氣柱的爆發點，也就是空間裂隙的中心點。

強者就是強者，縱然她被仇人控制了、被感情壓彎了、被陰謀碾碎了，只要她還在這裏，便仍是此界最強的妖魔，是獨一無二的天妖鳳凰，還是在以萬年計的漫長歲月里，積累下來的強絕意志，遠遠超過李珣自以為是的想象。

「上次，古音有意招攬，而你沒有答應她。」

李珣看得口乾，也覺得不是個事，正待咳聲提醒，醒目迷離的少女竟是猛地抖顫一記，「呀」地驚呼出聲，嬌小的身子從女冠身下掙出來，羞紅了臉，手忙腳亂地收拾衣裳，遮掩肌膚。

「對頭，那真是好極了。」

正因為是蠱術的原理，所以飛劍傳ｗwｗ•hetｕbｏoｋ.cｏｍ•cｏm訊全憑著修士精血的氣息來尋找目標。一旦目標修士身死或者以秘術封鎖全身氣息毫不外露，傳訊飛劍便無法準確送達，只能在目標氣息消失的最後地點盤旋，直至所攜帶的能源耗盡。

順勢而為，方是聰明直覺，像眼前這樣硬碰硬的舉動，還是少做為好。

「這女人瘋了！」

「真的不想嗎？」

想到這裏，李珣猛地明白過來，這些飛劍都是找他的！

感嘆中，他斜眼看去，見陰散人女冠打扮，配上這長幡，倒更似個妖道摸樣，他微笑起來，旋又轉臉對嬰寧道：「你來看鏡子里的光景，要是見到認識的人，就對我說。」

不過，分光鏡的視界極限距離曲徑通幽所在，差了十萬八千里，李珣也無法得到更進一步的信息。

「築基之法，我已經盡數傳授，若只是十天半月，倒也無妨。」

河水沿岸，分佈著大量的珍惜鳥獸，以及特殊的水生藥草，無論什麼時候，淥水兩岸的修士，都具有相當的規模。

掌心方一接觸，他立知其為何物，掌指化柔，輕輕拈住一片青羽，耳中也傳入了妖鳳的說明：「多謝你幫了青鸞，憑它，你可以向我要求一件事！」

「那是……明心劍宗的？」

李珣悶哼一聲，難受到了極致，然而這感覺卻一閃即逝，等他想反擊的時候，妖鳳已經再度垂下臉去，重歸先前的沉悶。

仇人便是仇人，我便是我。

李珣眉眼低垂，心中也在計算時日，從第一道傳訊飛劍起，到今天，也就是半月左右，從北齊山脈到連霞山，即便是以傳訊飛劍的高速，也要兩日夜的時間，更不用說「靈竹」回山需要的時日。宗門的迅速反應，實在沒有道理。

撲面的熱浪幾乎要將毛髮烤焦，李珣皺起眉頭，體外自生屏障，隔絕了這波殺傷力極強的破空餘波。

這次東海之濱的行動，指不定就是一場決戰，帶上陰散人，他的把握就大上許多，況且，剛剛又出了那麼一檔子事……

偏偏水鏡先生的火候掌握得相當到位，就算李珣看穿了這份心思，也很難興師問罪。

她的承諾是高傲又粗疏的，可證實因為高傲過甚，粗疏太多，反而配不上她的身份，由不得李珣不多想一層。

見陰散人將要開啟瓶封，李珣突又問了一聲：「你可知道吳姬？」

劍氣后發先至，在半空中一繞，妖鱷巨大的身軀便被攔腰截斷，污血灑落，順著河水蔓延開來。

你當別人都是傻子？

所謂日曜，便是指陰陽宗宗主之下，為宗主繼承人之一的日曜書官，與月華長史相對。

嘆息聲里，李珣接著看後面的訊息，從第二道起，語氣由催促而至嚴厲、更嚴厲而更轉急切，至第六道，已只有短短兩個字：速回！

說得好聽點，這是給李珣送下房梯子；說得難聽點，根本就是擠兌和威脅！

別看這邊兵強馬壯，真到了那時候，恐怕要給妖鳳拖下去一半還多。妖鳳，古音，散修盟會，那是整個通玄界的威脅，憑什麼要他這系人馬一力承擔？

李珣絕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即使顧著「師尊」的面子，不好上下其手，也大方地佔了許多便宜。

那個裝著吳姬殘魂的玉瓶，正收在他懷裡，為了保護殘魂不至於消散，他以血魘之術分離出一點血殺戾氣注進去，為其滋補固形。這玩意兒放在百鬼那裡自然不算什麼，但放在靈竹懷裡，一旦碰上個鼻子靈的，說不定就是一場麻煩。

李珣嗯了一聲，示意她可以開始了。陰散人當即開了瓶，放出殘魂，以她的眼力，搭眼一瞧，便將殘魂的身份辨識出來，她瞥了李珣一眼，卻沒有說什麼，手上也沒有任何遲疑，蒼黑的長幡一晃，殘魂便化成一道輕煙，被攝入其中。

「名師高徒啊。」感嘆中，李珣越發覺得自己這挂名的師傅，很是不稱職，心中這麼想著，嘴上說的確是其它：「我交代你的事，辦了沒有？」

雖說親眼目睹了青鸞，魔羅喉兩大妖魔身死的場面，但他絕不會就此認為，要斬殺這種級數的高手，會是簡單堆積人力就能做到的。

然而他心裏卻有些驚訝──這風月手段倒也不是純粹縱慾的路子，至少在嬰寧身上效果明顯。

畢竟是緩了一緩，李珣沒有讓瞬間的情緒壓過理智，因為在這一刻，李珣想到了殺鳳之役，當玉散人叔侄挾恩進逼之際，妖鳳的回應難道就是如此么？

當時，李珣只以為那時類似於血誓的程序，經由水蝶蘭提醒才明白，那其實就是蠱術中基本的「辨血識人」的法術，唯一的差別就在於，明心劍宗只是單純用來聯繫山下的弟子，而幽魂噬影宗還能用這玩意兒整出許多要命的手段來，比如──祖師咒靈！

李珣回頭，看了眼水蝶蘭，水蝶蘭則還他一個白眼。李珣聳聳肩，又去看天芷。

李珣甩甩頭，此時衝天氣柱已經消失，高空中的雄渾地氣也爆散開來，四溢的地氣餘波與粉塵，水汽相結合，飄落下來。

飛劍傳訊之術，可以遙空千萬里，精確無誤的尋找到目標，看似神通，說到底，其實是一種蠱術。

說到這裏，他忽然有一頓，繼而慨嘆道：「若不是這兩日的準備，此刻怕是已經和他們碰面，一言不慎，便要前功盡棄了。」

可這時候，李珣反倒又有了些心思。

對方血紅的瞳仁微微一動，依次在這邊三人臉上掃過。她此刻的眼神，熾烈如火，凶厲如刀，即使明知道周邊有至少三人以上與她同級的高手，卻也沒有絲毫收斂，讓人覺得，只要有半點兒火星蹭出來，她便會毫不猶豫將其擴大為一場燎原之火！

李珣抿起唇角，靜靜思量片刻，方自一笑：「確實古道熱腸。」

李珣很快便有了決斷：「這次，若幽一留下，你隨我去，嬰寧的功課有么有妨礙？」

李珣皺起眉頭，命令道：「要她最近的記憶，和你妹妹、徒兒相關的。」

李珣看著這一連串訊息，一時為之默然。

就像是依次偶然的碰撞，女修靜靜的側過臉去，李珣也沒什麼反應，然而這已是短短的一刻鐘內，第四度發生的情形了。

見狀，他也不再逗弄孩子，只是笑道：「陰陽宗授徒，大約就是這麼個調調，你以平常心對待便是。」

妖鳳就在中心點的上空，盤膝虛坐下去，她仍垂著臉，像一位沉思的哲人，但沒有任何一位哲人會這www.hetubook.com.com樣虛空盤坐，恍如神祗，也不會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身的哀慟。

如此簡略的言語，虧得李珣能明白過來，他吁出口氣，回應道：「正中央。」

陰散人所說的，應是之前與秦婉如爭奪宗主大位的那個，如今秦婉如掌控宗門，前日曜一系，也過得十分辛苦，吳姬叛宗，倒也在情理之中。

他很明白，在目前的局面下，主動斷絕與妖鳳的交流，是非常愚蠢的一件事，所以，遲疑了片刻，他還是慢慢地飛上前去，停在了妖鳳數丈遠的地方。

這自然不是什麼好話，李珣對水鏡先生的心思洞若觀火，那個圓滑的傢伙，分明是想用這一招將「靈竹已死」辦成鐵案，要他順利成章地將這個身份消沒于無形。

自作孽啊……

有那麼一瞬間，李珣險些發力，將手中的青羽捏成粉碎。

這個秦婉如口中，最早叛宗的女修，原是陰散人那一輩最小的師妹，向來與羽侍交好，吳姬則與嬋玉同師而出，交情也非常深厚。

「在北齊山脈。」

心神受攝的狀態也只持續了一剎那的功夫，李珣很快就恢復了過來，皺眉直視對方的眼睛。

劍光收斂，現出其中那個修士，此人大約是在水裡待得久了，形貌略顯狼狽，但凌亂的青玄道袍，還有剛剛獨特的劍光，都顯示出此人的身份。

雖然一切都恢復了正常，李珣卻決不會這麼認為。

他這邊遲疑，那裡妖鳳卻抬起頭，兩下目光一對，李珣心頭堵住，先前被壓制的感覺又重歸身上。

接下來，她進入主題猛地速度之快，倒讓李珣有些不適應了。

飛劍在森林上空數里範圍內打轉，看著耀眼，其實更像是亂撞的沒頭蒼蠅，而那個區域……不正是李珣最後在東南林海駐留的位置嗎？

妖鳳這話倒還有點理智，不過李珣卻覺得，她每吐一個音節，那有限的理智便崩碎一分，如果自己願意，大約只需要再扔顆火星出去，接下來便將是又一場驚天空地的死斗。

從天的氣柱僅僅持續了兩息時間，便后力斷絕，而其最上端，則已衝到了離地面近百里處的高空。

那裡，是青帝遺老隱居數萬載的地域，是真正「曲徑通幽」的起點，自然，也是青鸞羽化歸源之所在。

青羽完全暴露在空氣中的那一刻，李珣清晰地聽到了聲近乎絕望的呻|吟。然而李珣想看清妖鳳表情之時，眼前紅光撲面，岩漿般的熱流將他全身罩住，深藏其中的殺意更是刺入骨髓，迫得他不得不向後退避。

李珣眯起眼睛，幡上的光芒漩渦中，依稀有吳姬的虛影映現出來，姣好的面容完全被凶戾之氣籠罩，掙扎著向外衝擊，卻被無數煙氣卷纏，脫身不得。

可話又說回來，物極必反，當不可收拾的局面出現時，處於對立面的一方，總還要有所作為才是……

咒音從陰散人啟合的朱唇間流出來，稍遲片刻，長幡中便有絲絲雜音與之相和。李珣在幽魂噬影宗待得久了，雖未專修役鬼之道，卻能辨識鬼語，略一凝神，鬼語中的意思，便知曉了七七八八。

無法從同伴那裡得到提示，李珣也很無奈，照著他的意願，此時只要轉臉離開便是，管她妖鳳如何。可在他腦子裡，理智總是佔據上風。

「要是沒眼下這檔子事，受了他這樣番好意又何妨？只可惜……」李珣站起身來，在軒中緩緩踱步：「水鏡能聯繫上宗門，聯繫這邊的仙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做了初一，便有十五，我以靈竹的身份現世已有兩日，這才讓傳訊飛劍跟了過來，這兩日間，在東海之濱的宗門修士恐怕早就得到消息，向這邊趕來，算算日子，大約快要進入東南林海範圍了。」

李珣早知道那邊兩人的身份，也就更看不慣這行徑，不過，他更好奇那兩位之間的關係。

隔著數十里，妖鳳似乎正在發獃，李珣用盡目力也看不真切，正奇怪的時候，妖鳳已擺脫那古怪的狀態，抬起頭來。

「是啊，我們是對頭。」李珣回應得理所當然。

水蝶蘭在身後低聲說：「青鸞原生靈識或可記錄些許片段，再烙進仙體里去，也許羽毛里有些殘餘。嗯，放心，一定是被你刺|激之後、飛升之前的那段時間，不可能再多了。」

才退數尺，他忽地福至心靈，手上一松，兩根羽毛飄飛出去。

言下之意，就是連霧隱軒都要受到影響。

心中冷嗤一聲，李珣知道隱瞞也是無用，乾脆伸手入懷，緩慢地將兩根羽毛抽出來。

李珣不由得心裏發毛，他看到妖鳳的瞳仁定住，視線像是兩根燒紅的鐵針，抵在他的胸口，而在其注視下，胸口亦有一層冰寒與之應和。

隔著數十里的距離，李珣仍能感覺到對方凌厲的眼神，只是這次，李珣不想再針鋒相對了。

陰散人這才不慌不忙地起身，稍理鬢髮，繼而整理微露春光的袍服，她的媚態遠在少女之上，幾處白皙肌膚，依次掩在輕紗長袖之下，便令人遐想無窮，心火攀升。

李珣算一算，也有兩天了吧，這般姿態，就是沒鬼都要變成有鬼，更何況那兒本就是個要命的所在？

陰散人眉目間分明有些疑惑，口中咒音卻未停頓，只是越發低沉，相反，幡中鬼語則更加尖銳，李珣用心辨識，剔除掉旁枝末節，慢慢地梳理出脈絡來。

此時陰散人剛將長幡斜放在軒外，饒有興味地看著分光鏡上的情形，見李珣回來，便微笑起來：「清溟還真是著緊你呢！」

鬼語中正是吳姬平生的記憶、見識，這些雜蕪的信息大多都是殘碎不堪，缺乏前後脈絡，顯出李珣當時的攫靈法用得實在霸道了些。

在剛才那一瞬，純粹的力量有如沛然難御的洪流，噴涌而出，恍惚中，那些由所謂的「粗疏」而造成的破綻，均被這股力量塞滿，像一堵高牆推壓過來，沒有半點兒縫隙。

「妖鳳還佔著那裡不離開么？」

在微笑中，他將羽毛虛晃一記，收入懷中。

「下面，是什麼地方？」

妖鳳的驕傲一如往日，但她明顯沒有搞清狀況，眼前的修士並不僅僅是與她缺乏交集的百鬼，還是那個曾經匍匐在她腳下，承受了男兒最刻骨屈辱的李珣！

李珣真的很感謝妖鳳，正是她的本色表現，讓他避免了日後最可能的窩囊死法──被僅有的一個土堆絆倒，被最後一口美食噎斃！

微濕的夏風吹動霧氣，在河上緩緩流動，稀薄的霧和*圖*書障根本遮不住修士的視線，所以，在這片修士分佈稍顯密集的地方，至少有十幾個人清楚地看到，原本平緩的河面上，水泡大面積地頂上來，一頭生長在淥河中的妖鱷飛竄而起，緊隨其後的，便是一道劍氣青芒。

話音方落，三人齊齊一震。

像眼前這樣，接連六道劍光同時出現，只能是在短短數日之內，連續不斷地發出。

李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他坐在石墩上，將幾把飛劍帶來的信息通讀了一遍，便連反駁的力氣都失去了。

他只是冷眼看著妖鳳靠近，直至身前不遠處。

李珣只覺得眼皮跳動，思路一下子便聯想到前幾日秦婉如所說的那件事上……

這一刻，不知有多少修為精湛的修士心生感應，可面對著天地大勢，亦只能旁觀氣沮罷了。

李珣現身在霧隱軒中樞的湖心小軒上，出乎他的意料，之前安排的人並不在這裏，他皺起眉頭，飛過湖面，沿著一條曲折的小路前行。

不過，他也想了起來，陰重華向來都是個有心的人，在霧隱軒中待了這麼長時間，或許也能了解一些軒中的藏寶情況？

「停手！」

青羽被那火光一卷，非但沒有化為灰燼，反而蕩漾起一層幽藍的光波，旋即火光中分，一隻纖長白皙的手掌探過來，將兩片羽毛輕輕拈住。

而眼下只余殘魂的吳姬，則是嬋玉在陰陽宗發展的又一暗鬼，最初她還有些搖擺，但在嬋玉被秦婉如以雷霆手段殺死，而自己又得知了那一關鍵秘密之後，也只有叛宗還能有些活路。

不管這麼說，眼下他是不會客氣了，既然妖鳳有放言的資格，自然也要為之付出代價的準備，對那片青羽，一時半會兒他還沒想出什麼好主意來處置，便先寄下，留待他日吧。

接著，她環目四顧，打量已經面目全非的山林，有些擔憂地道：「演了這麼一出，在下面那深窟回穩之前，這地動海嘯，當會時時發作。幾十年內，這東海周邊，怕是住不得人了。」

陰散人略一點頭，並不多言，攜了幡轉身離去，李珣這才去看嬰寧，小姑娘被他目光罩住，吃不住勁，本就通紅的臉蛋，更似是加塗了一層丹朱顏色，燦若霞光，明眸中偏又漸蘊水汽，怯生生的惹人憐愛，已將她天生秀媚之氣盡數揮發出來，有意無意之間，勾人心弦，相當了得。

暫時將此念頭擱在一邊，李珣轉回過頭，恰與天芷兜帽內的視線擦過。

說到這裏，他又有所思，皺眉不語，陰散人知他自有盤算，也不多話。旁邊的嬰寧還沒有從剛才的恐懼中回過神來，更是不會開口，一時間，軒中沉寂下去，只有分光鏡上的光影交錯迷離。

陰散人見他這摸樣，伸手取過飛劍，讀取上面的信息，稍停片刻，她便疑道：「時間上怕是對不上吧，『靈竹』最後一次現身是什麼地方？」

劍光前後相連，如珠串般在半空中流動，耀眼之至，不知吸引了多少過路散修的目光。

如今的東南林海，絕不是個能遮住消息的地方，兩個散修的疑問，在很短的時間內，便通過各種管道發散開來。

魂煙剛附在幡上，拿綠紋金篆便齊齊發亮，流動的光芒彷彿一個漩渦，將殘魂捲入其中。驀地，一聲極細的尖叫傳出來，一聲引得百聲應，霎時間軒中鬼語啾啾，似有陰風從腳底吹出來。

嬰寧乖巧地應了聲，此時，陰散人已示意前期準備完成，李珣也不多言，取出封著吳姬殘魂的玉瓶遞過去，讓她動用手段。

他心裏有事兒，反應不免滿了半拍，直到一片青色光影飛到眼前，才來得及伸手去擋。

出手便是霸道的百劫火，滔天火焰隱透紫芒，霎時間將方圓十里的大氣盡數抽干，焰尾略掃，周邊高可參天，粗有十圍得巨木深林，頃刻間化為一片白地。

妖鳳當然明白，她冷冷瞥了李珣一眼，但就在這一眼后，她的視線便再也移不開了。

李珣點了點頭，卻並不是怎麼擔心——水蝶蘭畢竟還是外行，比不得他親手調試霧隱軒每一處禁法布置，對自家洞天，有著無以倫比的信心。

赤紅裙袂飄飛，恍若一團跳動的火焰，灼熱且刺眼，李珣一時間甚至看不清對方的面容，只被這外爍的厲芒所攝，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從與妖鳳照面至今，天芷出奇地沉靜，只是在鯤鵬老妖攛掇的時候，周身氣息有些波動，此時李珣視線掃過來，她也依然維持之前的狀態。

「鯤鵬真小家子氣！」

便在此刻，李珣終於明白，先前他對妖鳳生出的那點所謂的憐憫之心，是何其荒謬和愚蠢。

「傳訊飛劍？」

交戰的幽一和妖鳳，被一衝而開，各自翻滾了數十里路還停不下來。那連天接地的衝擊波，便是最好的隔離帶，任是妖鳳殺意如狂，一時片刻也沖不下來，只能懸在半空，感受著近乎改天換地的大動蕩。

果然是個有心的，只是這種毒辣手段，被她輕描淡寫地說出來，李珣卻也是心狠手辣之輩，反而出口贊道：「好極，你拿著這幡到湖心去。」

李珣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只見亭子一側斜支著一根長幡，幡桿長有十尺高下，大半都擺在亭外，幡布顏色簡單，主體作蒼黑色，上有綠紋金篆，在風中波動，整體看來，卻十分壓抑。

不到半日功夫，至少在淥水下游，便有小半散修知道了這個消息，還有以此為源頭的種種衍生版本，而不知是什麼時候，那個疑似明心劍宗的修士，已經被冠上了一個人們都很熟悉的身份：明心靈竹。

李珣沒有即刻回答，只是緊皺眉頭，眼下自己可沒有和她猜謎的空閑，還好，這一句倒像是妖鳳無意識的夢囈。

九幽噬界的特殊環境，還有冥火，陰饉不惜死難的決心，才是折去兩大妖魔的關鍵因素，這兩點，在此刻的東海之濱，全部具備，鯤鵬老兒只想著把別人當槍頭使。

幾把飛劍的順序很容易排列，第一個語氣最和緩，只是說宗門護山禁法有些破損，需要他回去主持修正。看看日期，正是他潛入坐忘峰，與明璣、清溟交手的那一日。

這地脈固然厚重，卻因天然斷裂，比不得霧隱軒的根基穩固，李珣甚至還想，要不要藉此機會打通與這裏的地脈聯繫，將那個直通九幽之域的深窟，納入到霧隱軒的控制範圍之內。

手中接連收了六把指長的飛劍，李珣也不耽擱，確認四面無人之後，便又閃身進和圖書了霧隱軒。

他不但解釋空間裂隙的來歷，還隱隱點出了青鸞的事情。

想到此處，他話音轉冷：「剛才那吳姬說了什麼，都講出來吧。」

想到這裏，李珣啞然失笑，這大概也正是通玄諸宗宗主的想法，正是因為有這種想法，才坐視散修盟會擴大到眼下的地步。

少女怯生生地伸出手指，指向分光鏡上的畫面，李珣回頭，初時還漫不經心，但很快眼珠便凝定住了。

李珣只作不知，在前面不緊不慢地踱步，他可以感覺到，小姑娘似是要向他解釋什麼，有幾次都想開口說話，卻又都吞咽下去。

李珣幾乎是立刻反應過來，一定是那兩根羽毛有了感應，青鸞飛升之際，那波驚人的震蕩，或許也只是在通知她在此界的唯一摯友……或者說，愛人？

這兩日，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那裡，倒讓東南林海清凈了不少。只是可惜了，沒有霧隱軒的禁法控制，想要做些計劃，難度便給抬高了不知多少。

在明心劍宗，李珣正式進入宗門正式弟子之列時，曾在祖師堂留下一滴精血，以玉瓶儲之放置在側殿之上，這是每個弟子都要經歷的，而在幽魂噬影宗，過程也大同小異。

李珣不願久留，會和水蝶蘭與天芷，向西退走，臨近飛出雙方視野邊緣之際，他回眸遠眺，妖鳳的身形已變成一個小點，彷彿蜷縮成一團，無比的孤寂寥落深黑的天地正將那微渺的一點吞咽下去，再不吐出來。

對於飛劍傳訊之術，李珣本來並不怎麼熟悉，但與水蝶蘭相識后，卻從她那裡得到了許多相關的信息。

此事的關鍵，便在已經身亡的「嬋玉」身上。

當各式各樣的消息四處亂飛時，李珣已在霧隱軒中了，他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是要與自家同門會合，光明正大的加入正道九宗在東南林海的行動，以獲取第一手情報。

他這是第一次對陰散人提到有關殘魂的身份，陰散人秀眉微皺，口上回應：「吳姬是婉如的師叔，在宗門裡，算是日曜的一系，與這邊交情泛泛」

水蝶蘭嗤聲一笑，卻不置可否。

四宗聯盟與東海妖聯，有意思的很……

「師傅。」

她果然瘋了，李珣說不出心中是個什麼滋味，而這點兒心緒也只存在了那麼一瞬，便煙消雲散。

按下這愚蠢的念頭，李珣笑吟吟地開口：「怎麼，元君不覺得眼熟么？九幽蝕界之時，你我所見通往九幽之域的裂隙，於此有何區別？」

妖鳳的眼睛里，有股難以形容的力量輻射出來，那力量是如此純粹，便如一記重鎚，敲碎了心防，直接搗在李珣的心頭。

一個散修嗯了一聲，卻不敢肯定，想了半晌才道：「是玄門正宗劍訣，看起來像。不過通玄諸宗的修士不都在東海嗎？這人看來倒像是被追殺似的，躲躲藏藏，見不得光的模樣。」

「除非是有人通風報信，告知『靈竹』身亡，只需將傳訊飛劍滯留不去的消息傳回去就可以，北齊山脈那邊，能及時發送消息，又能讓宗門深信不疑的，只有那麼一家……水鏡宗！」

陰散人一直靜靜地聽他說話，至此方開口道：「主子可要迎上去么？」

似乎除了妖鳳，每個人都無所事事，當每個人又都將注意力投注在妖鳳身上，隨時都會做出相應的反應。

青帝遺老離開了，攜著他廣及千里的龐大軀幹，無聲無息地遠離這裏。

然而她之前縱情太過，腳下沒根，才側了身子便踉蹌著軟了下去，李珣也不看小姑娘摔倒，笑著伸手，攙著她的手臂，方與少女肌膚相接，便覺得滑膩溫香，極是動人，他心中微盪，手上便緊了些，小女更站不住，低吟聲中，軟到了他懷裡去。

等走到她們身後，距離近了，見得更多香艷情調，只覺得陰散人是把可憐的女娃當泥人兒捏。小姑娘渾身的骨頭似乎都給抽了乾淨，遍體雪肌在陰散人的手下，暈紅鋪染，身子幾乎彎成弓狀，在一陣細密連綿的顫抖中，眼見就要魂飛去也。

直徑有數里的衝擊波直衝天庭，精純的地氣互相擠迫，使得噴發的氣柱呈現出淡黃色的光澤，為已經昏黑的天地，披上一層土色的幕布。

「是不是老子把這淫|婦逼得狠了？」

笑聲里，他頭也不回，飛遁離開，身後的妖鳳再度陷入了絕對的靜寂中，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也就沒有知道她接下來會做什麼。

不，不成。妖鳳決死一擊，不是每個人都能消受得了的。

李珣舌綻春雷，強勢介入，這聲勢本也不夠，可適逢其會，已經被衝擊波摧殘得搖搖欲墜的山體，經此震蕩，轟然崩塌。

此念一生，很古怪的事，李珣卻覺得心懷大暢，雖說讓仍有許多關節沒有想明白，且有一些事情放不下去，可在此瞬間，他擺脫了這兩日迷迷糊糊的狀態，重新擺正了自己的位置，就像是九幽噬界上空，百鬼靈竹瞬間交融的那一刻。

李珣見二女的姿態，卻是不怎麼生氣，還有心思自嘲。

「這是在軒中收藏的落魂幡，功用可攝魂定魄，若只要問出殘魂所知的秘密，只需將其攝入幡中，再以陰珠毒刺定上，輔以些許手段，總能拷問出來，不過事後魂飛魄散，卻是一定的了。」

鯤鵬老妖在妖魔與人類修士的問題上，無疑非常偏執，箕胖子卻能投其所好，除了那一手驚人的馬屁功夫，恐怕還要有相當的利益糾葛才是。

他有種感覺，妖鳳從羽毛中的得到的信息，將遠比他描述的更詳細，更直觀。

他當然不會一直停留在森林里浪費時間，眼下就有一件事需要他去處理。

陰散人隨手一指，深紫的光芒閃過，拿殘魂額頭上現出一尾針芒，當即僵直不動，轉眼便被煙氣拖拽進去。

陰散人微微一笑，轉目示意。

然而後來，嬋玉被古音暗中招攬，牽線的便是羽侍，陰散人師徒做的好事，羽侍在那時便已經知曉，故而在羽侍被秦婉如搶奪回后，方一清醒，立時便與大女兒決裂，鬧出後面的那些事來。

東南林海的上空，那閃耀的劍光，分明就是明心劍宗傳訊飛劍獨有的光華，且不是一道，而整整六道。

李珣總算是弄明白了這段隱情的前因後果，而同時，他也發現，吳姬所「說」的秘密，似乎與他之前所了解的情報有些出入，這差異不在前後的脈絡上，而在其中的某個環節上。

之前在意志迷亂的當口，嬰寧竟然還能發覺身後的變化，且懸崖勒hｅtuｂook.cｏｍ•com馬，做出反應，相較於以前，嬰寧的心志可謂堅定不少。

沒有炫目的聲光效果，正如他之前在這裏數萬年的生活一樣，低調且安靜。旁觀者只有三五個人，包括此地的李珣，水蝶蘭和天芷，還有更遠處，某兩個持續保持關注的傢伙。

突然的話音打破了李珣精神集中的狀態，他微微一怔，旋即冷然回眸，剛剛開口發聲的嬰寧被鋒利的眼神刺中，小臉登時煞白，然而李珣細細觀察，卻見少女臉上，除了恐懼之外，便是茫然。

當日受妖鳳一言提醒，他才記起，靈竹在此界中，似乎已被傳出了死訊，若他直接飛到東海上，指不定還會鬧出什麼嫌疑，所以，他就設定了這麼一出，同樣利用流言將靈竹的消息傳出去──說不定，還有同門會自己找上來呢。

此界為什麼會突然傳出「靈竹被殺」的謠言，他大概明白了。

那人身形只是一閃，便再度沒入水中，不再透露半點氣息，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去了蹤跡。幾個旁觀者都頗為吃驚。

李珣微微搖頭，局勢的變化太快，會讓預先的布置失去效果，最終導致毫無花俏的實力比拼，而如今，論整體實力以及動員能力，自是以散修盟會稱尊，若是把「曲徑通幽」這香餌拋出去，事態恐怕會一發而不可收拾，那可就遂了古音的意了。

李珣心中一突，接著卻哈哈大笑：「他還沒死么？」

他抱臂當胸，驅使幽一退後，靜靜地不發一言，妖鳳眼神的力量卻在逐步減弱，最後，她慢慢地飛了過來，之前灼熱的殺意，均內斂不見，但離得近了，李珣似乎可以聽到，她心底涌動不甘的嘶嘯。

百裡外，臨岸的海潮聲也突然抬升，但放在李珣和水蝶蘭耳中，確實另一類聲息。

那一瞬間，李珣耳鼓險些給震碎掉，只隱約聽聞「轟」的一聲悶爆，崩潰的山體下，似是埋著一座火山，由於頂上的蓋子掀開，積蓄了億萬年的龐大能量轟然噴發！

轉過一個彎，忽然有些聲息流進他耳朵里，稍怔，他臉上也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就那麼古里古怪地拐進了左邊的林子里。

嬰寧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面，同時用極小的動作收拾衣裳，她比不得陰散人的從容不迫前面又被整治得一塌糊塗，收拾起來，往往是顧上不顧下，遮了這邊，那裡便露出更多，只是狼狽中，反能見出屬於她這年齡的少女應有的爛漫姿態。

自從李珣半推半就地暴露了自家另一個身份，天芷上人便是這樣了。李珣也猜不透女修真正的想法，但看到她大異於往常的姿態，卻也覺得十分有趣。

李珣將心底的咒罵按回去，抿住嘴唇，不予響應。

一旁的水蝶蘭也發現了天芷的變化，笑吟吟地瞥了李珣一眼，卻不置一詞，李珣回以笑容，隨即招呼道：「這樣，我們回去吧。」

李珣還不算笨，只迷糊了兩天，便醒悟過來，其中心思轉化，卻是有著說不盡的微妙處。

幾乎不分先後，三人扭頭望向北方天際，側面相隔百余里，海上的浪潮聲勢猛地提升了一個等級，鯤鵬老妖的殺意，便隱藏在滾滾波濤聲中，起伏跌宕。

妖鳳倒是很意外的樣子。

再次與那靜寂的領域接觸，他明明想說些什麼，卻無論如何都張不開口，在心底咒罵了一聲，還來不及有些更深的感觸，妖鳳已經發聲：「這是最好的結局，是不是？」

淥水，是東南林海內部，流域最廣的河流之一，彙集了森林內豐富的水量，繞行大半個森林，最終匯入橫貫通玄界的第一大江，源江。

他這根本就是廢話，至於更實在點的，像是青鸞羽化的經過，倒不是不能說，可看到妖鳳將全副心力都投注到青羽之上，他又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只這剎那，對戰的級數便被催升到了此界的最頂端。

幽一雄偉的身形自虛空中閃現，正面迎上那噴薄的光焰，純黑的外袍如波浪般抖動，更外面卻披了一層深暗的血光。悶吼聲中，血魔化心大法威能全開，粗壯的身體竟又膨脹三分，平平一拳搗出，卻似平地里起了翻天的颶風。

延著一條清溪，溯流而上，也就是百餘步的距離，地勢高處，立著一個亭子，八面透風，無遮無擋。然而亭子中，卻有兩個衣衫半褪，香肌玉骨的美人兒廝磨在一起。

李珣點了點頭，陰散人能做到的，幽一做不到；而幽一能做到的，陰散人卻能做得更好。

他還沒傻到原路返回的地步，而是現身在數百裡外，某個人煙稀少的地點，以傳訊飛劍的高速，不過數息，便划空而至，至於那些旁觀的散修，沒有一個能跟的上來。

當年陰散人從北極搶走了以血融之術造成的玄嬰，初時交給了嬋玉撫養，後來事態生變，這個秘密便也沒瞞著對方。

自古以來，清氣上浮為天，濁氣下沉為地，天地清濁分明，方有一個穩定可供生衍的世界，而此時此刻，此界的一角，地氣上沖，清濁倒顛，縱然只是瞬息間事，其餘波亦難以消除。

聽到李珣的斷語，陰散人嫣然一笑：「水鏡先生真是急人之所急，生就了一副好心腸。」

李珣停在曲徑通幽的入口正上方，到目前為止，這裏還只是一片林木出奇茂盛的山地，暫時沒有人察覺到，地下數里處，那個巨大的空間裂隙。

李珣的言辭，恰就是那點火星，根本沒有任何緩衝的時間，妖鳳立下殺手。

因為小姑娘柔媚的天性，李珣並不准備做一個親切和藹的師尊，讓嬰寧保持一定的畏懼和謹慎，對她、對自己，都有好處。所以，他就繼續裝糊塗，一直到湖心小軒之上。

火光隨即消退，李珣也止住身形，按住招呼幽一打回去的念頭，平淡開口：「這是青鸞仙子遺世之物，想來交給元君，當是最恰當不過。」

李珣心裏真叫一個奇怪，好像古音仍未告訴妖鳳有關他身份的問題，那女人竟然如此體貼？

陰散人在那裡準備，李珣也不管她，坐在石凳上，打開分光鏡，首先便是將視界推移到控制區域的最東端。兩日來，那裡的修士活動最為頻繁，並且有引動東南林海的人馬向那邊聚集的趨勢。

周邊靜默下來，海上的鯤鵬老妖也將氣息一掩再掩，像是打定主意旁觀，又像是伺機而動。

鯤鵬老妖明顯有些忍不住了，他藉著波浪海風，遙空攛啜：「妖鳳隻身到此，若能大伙兒合力，趁機將她斬殺，等若斷去古音一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