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兩人這麼多年，每次陳喋給他打電話，他接通后都不會主動出聲，而是等陳喋說話。
她那時候心底的情緒洶湧，竟然這一路過來連受傷了都沒發現，殷紅的鮮血沾紅了半個掌心。
聞梁是這個時候回來的。
陳喋看著她背影，收回視線還是忍不住又拿起一塊蘋果派。
那個突然出現、一臉不可一世的張揚，站在她面前宛若神明的少年。
陳喋抽開椅子在她旁邊坐下。
陳喋毫不猶豫就點頭。
從前兩人也不是經常一起吃晚飯，更多時候聞梁回來都很晚，有時就直接在外面吃了。
他問，跟我走嗎？
陳喋才發現自己手受傷了。
第二印象就是聞梁。
陳喋忽然又想起白天林筌說的。
最後她從櫥櫃里翻出一盒之前去超市時隨手拿的拉麵，加了熱水后拿著上樓。
陳喋對陳家那些人都沒什麼興趣，淡淡點了下頭。
陳喋真懷疑她這位陳家表哥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被陳家帶來堰城鬧成這樣沒意思。
她已經年近50，平時疏於保養，眼角皺紋很多，發梢泛著不那麼健康的黃色，正專心低著頭將紗布一圈一圈繞過她手掌，厚重的斜劉海擋著半邊眼睛。
她被養父母領養后帶去小鎮，陳喋小時候從來沒覺得養父母對她不好過，雖然無關溺愛，但也不錯，可他們卻非常爽快地把她「賣」給了陳家人。
張嫂處理得很嫻熟，一邊輕輕吹氣一邊拿酒精消毒，最後從醫藥箱里翻出一捆紗布。
再次醒來，已經是夜裡十點，身邊沒人。
西郊這一帶環境好，沒有高樓大廈，https://m.hetubook.com.com望出去就能看到遠處亮起的燈火，藏在漫無邊際的靜謐夜色中。
很快就沖完澡出來。
對這種事，聞梁向來是絕對掌控。
樓下響起鎖車的聲音，沒一會兒卧室門被打開。
「不用弄紗布了張嫂，也沒那麼嚴重。」陳喋說。
到堰城，她走出車站，入眼的就是她從來沒見過的高聳入雲的大廈建築，以及盤旋錯雜的公路。
聞梁俯下身，變得有些灼熱的唇一下下吻著她，手指勾著她耳朵玩兒，動作磨人。
司機把車開進西郊別墅區，停在門口。
他繼續說：「她媽也是，就兩個真把自己當成公主的傻逼。」
她一頓，忽然快步走過來，拉起陳喋的手，「這是怎麼啦？怎麼這麼多血啊？」
「不用不用，你都給您女兒帶去吧，我減肥吃不了這麼甜的。」陳喋說。
陳喋咬了口，溫熱的酥皮便掉下來，她忙伸手兜住了。
陳喋笑了笑：「聰明。」
很不合時宜的，陳喋在說完這句話后，身旁那位叫林筌舅媽的男人就直接笑出聲。
他身上是板正的西裝，但不刻板，還透著非常貴氣的隨和，又顯出幾分弔兒郎當。
酥皮的，上面灑了芝麻，外面還裹了層金黃的雞蛋液，兩邊一掰開就是融著黃油的蘋果粒，香味清甜。
陳喋抬眼看了她一眼。
繁華和冷漠是她對這個城市的第一印象。
「聞梁。」
晚餐已經擺在餐桌上，兩幅碗筷。
「你還會做這個呢。」
陳喋推門走出咖啡店，他也跟著出來。
那種說不上是煩躁還和-圖-書是厭惡的情緒一下子躥到了嗓子眼。
陳喋用力壓了下唇角，坐在餐桌邊，抬手壓在眼皮上，很輕地「嗯」了聲。
注意到陳喋在看他，男人轉過頭來：「我叫陳邵。」
陳喋心底哪邊都不願意跟。
張嫂撓了撓頭髮，有幾分不好意思，「原本是我小女兒說想吃，我家裡又沒有烤箱，就想著在這兒做一下。」
張嫂第一回 聽她說要拍電影的事，頓時睜大眼，很快又笑起來：「真厲害啊。」
可惜陳喋性子冷：「不用。」
張嫂緊皺著眉，很快去儲物間拿來了醫藥箱。
她百無聊賴地看著餐桌上的飯菜一會兒，餐盤精緻漂亮，可她忽然完全不想吃了。
可今天陳喋莫名不想這樣。
林筌摟著陳舒媛肩膀，沒再分給陳喋一個眼神，帶著她往外走。
陳喋聽出來他指的是陳舒媛。
從廚房出來時正好接到電話，是她女兒打來的。
「我馬上要進組拍電影去了，上鏡得瘦點才好看。」
「洗澡了沒？」陳喋問。
在那天從派出所出來聞梁帶她去吃飯，還有那天兩人坐在台階上聽演唱會時聞梁柔和下來的側臉，以及他因為許志燃對她揚巴掌而特地讓人去查信息。
她去叫服務員把地上倒翻的咖啡拖乾淨，又道了個歉，回來拿包時剛才那個男人還在。
跟陳舒媛吵了這麼多年也沒意思。
她說完就往另一邊走，懶得再叫司機來接，攔了輛計程車直接回西郊別墅。
「……」
「你現在去哪，需要我載你一程嗎？」他熟絡得很快。
陳喋簡直想給她鼓個掌。
應該是被林筌推的時候手心
和*圖*書在咖啡店牆上的畫框上擦到的。上計程車。
陳喋起床，刷牙漱口后又下樓拿了瓶冰水。
陳喋躺在床上，能聞到身側聞梁枕頭上的淡淡的洗髮水味，縈繞在她周圍。
他沒開燈，走到床邊，床面往下陷了下，緊接著有一個溫度從陳喋身後攏過來，他手臂攬在她腰上。
後天就是畢業典禮，也就到了合約到期的日子。
都讓陳喋產生過動搖。
「這麼瘦減什麼肥吶？」
陳邵說：「那公主很討人嫌吧？」
她忽然覺得非常煩躁。
床墊又是一陷。
張嫂笑起來：「幸好我多做了好多，我給你裝起來可以當點心吃。」
冰涼的水順著喉管往下，終於是沖乾淨了喉嚨里的膩味兒，舒服多了。
離合約到期的日子越近，她心中動搖的也就越頻繁。
但這些都無關喜歡或愛。
想著，是不是再過幾年，也許聞梁就會真的喜歡上她了。
陳喋屜著餐盤很快吃完一個：「好吃。」
在黑暗中看進他眼睛里，緩聲說，「你還記得我高考結束那年簽的那份合約嗎？」
陳喋翻了個身，背對著。
「今天會晚，不用等我。」他說。
睡前又吃了塊蘋果派，連牙都忘了刷，現在這會兒喉嚨被甜味糊得難受。
陽光刺眼，她抬手擋著眼回身看了他一眼：「剛才謝謝你。」
陳喋坐進後座，額頭貼著車窗看著窗外飛快閃過的風景。
她神色安靜又專註，有些事情過去太久，現在再想起來已經不會覺得難以接受了。
陳喋偏頭躲開他的唇。
張嫂掛了電話，跟陳喋說了再見便出門。
張嫂笑起來：「我兒子小和圖書時候天天給我惹事，今天磕這明天磕那，都是我給他弄的。」
另一邊是從沒見過面、只會用錢解決事情的生父生母。
張嫂把醫藥箱收起來，進廚房給她夾了一塊出來：「蘋果派，你嘗嘗。」
陳喋又嗯了一聲，掛斷電話。
最後被帶走的那天，陳喋看了眼舊屋牆上掛著的一家三口合照，什麼都沒說，跟陳家人走了。
陳喋不確定聞梁是否還記得那份合約，但大致能猜到，如果她不主動提，聞梁大概也不會提及這件事。
「還沒睡著啊。」聞梁摸了摸她臉。
「這得包著。」張嫂難得態度堅硬，「不然萬一又碰到什麼會感染，也多少能起點防水的作用。」
「不用謝。」他散漫道，「畢竟你也算是我血緣上的堂妹。」
雖然陳喋也從來沒把林筌當作媽，可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就是忽然覺得太沒意思了。
陳喋這才認真看了他一眼。
「來啦來啦，你這祖宗真是催債的，學校好好的食堂不吃非要吃什麼蘋果派。」張嫂一邊抱怨一邊忍不住漾開笑，「我這不是馬上過來了嗎，肯定讓你吃到熱的。」
繼續再和聞梁在一起下去似乎也沒意思。
一邊是為了錢就不要她的養父母。
陳喋右手纏著紗布，拿東西都不方便，從包里拿出手機，撥通聞梁的號碼。
她對於聞梁而言，是足夠養眼的花瓶，性格能契合他，也不會限制他或要求他更多，很適合留在身邊。
「你什麼時候回來？」
陳喋看了眼時間：「你先給你女兒送去吧。」
「呀，小姐回來啦。」張嫂一回身就看到她，忙從廚房裡出來，抹和*圖*書了抹沾著麵粉的手，「是現在就吃晚飯……」
陳喋看著兩人背影，輕輕舒了口氣。
——「陳喋，我希望你搞清楚，你不是我們陳家的人，我的女兒只有媛媛一個人。」
「……」
他原是擔心現在洗澡會吵醒陳喋，見她沒睡便起身走進浴室。
陳喋沉默了會兒：「你包紮的還挺嫻熟。」
「來，先包紮一下，可別感染了。」
聞梁笑了聲，語氣輕慢：「想我？」
「第一次做。」
「幾歲了啊？」
嘟了兩聲，那頭接起。
陳喋道謝下車，推門進屋張嫂正在做晚飯，除了菜味還有一股清甜的水果香味，混著奶香，刺|激味蕾。
聞梁還沒回來。
這哭得梨花一枝春帶雨，還委屈又懂事的樣子，簡直就是影后本人。
聞梁那種性格，似乎是天生不會愛人。
可她這一身傲骨是聞梁親手塑造出來的，也正是因為這些傲骨讓陳喋決定離開他。
躺回床上。
張嫂連連應了兩聲，換下圍裙把那廚房裡的蘋果派裝進盒子，最後還是給陳喋留了一盒。
偌大的客廳安靜無聲，就連空氣中溫暖的蘋果派味道也漸漸消散開去，長方形的餐桌上只有她一個人。
「都比你大啦，還在讀研究生。」張嫂說到這臉上便不由浮起些驕傲，「也不知道是像誰，我和他爸初中都沒畢業，他就這麼一路讀上去了。」
她吸了吸鼻子，看向廚房方向，「廚房裡做什麼呢？」
林筌的怒火被他打斷，還沒說什麼，身後陳舒媛打理乾淨粘在頭髮和臉上的咖啡，哭哭啼啼抽著鼻子走上前：「媽，我們走吧，別跟她這樣子的人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