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做朋友時，她跟他AA，他還能理解。談戀愛還AA，他就有點不舒服。
不過真重逢，才發現她並未朝著自己的期望所去，眼睛里沒有那種世故和精明，臉上的溫馴和倔強仍在，也沒拿他前女友這個特殊身份做文章，所以硬生生讓人在朋友圈罵了三條。不過人倒的確比做學生時更圓熟了，像殼子笨重的山竹逐漸長成了鮮美荔枝，因而有了另外一種風情。
她嬌嗔似的抬手輕輕錘了他一下，就砸在他胸膛上，他忽然覺得很甜蜜，滿嘴火鍋味兒，也仍然想吻她，她卻極快的跟他拉開距離，回宿捨去了。
一直忍到晚上，將她送回學校。他要在林蔭道旁吻她，四下無人，雪夜寂靜，他可以吻很久。
他覺得她彆扭的樣子特可愛，低聲在她耳邊道：「我即便五十歲了，也不會允許自己發福和有啤酒肚的，你放心。」
她問：「那你想要什麼？」
一場戛然而止的戀愛。
再比如，那年有個溫情港片在內地上映，他倆一塊去看。幾乎沒在他面前落過淚的女友，在那場電影中，哭得稀里嘩啦。為了不叫他發現，還把頭髮散了下來，每次擦眼淚時候，就裝作是在弄頭髮。他很想將她攬到身邊，但又怕她不好意思，就裝作沒看到。
張虔開始期待自己的生日。但有時又疑心女友只是嘴瓢，不過他已經冷靜下來，只要女友不在他眼前肆無忌憚的晃，他覺得自己還可以再等。都說愛情最美好的階段，是在接吻之後，做|愛之前，他也擔心這事會破壞如今的美好感覺。但他生日那天，他女友穿了一條紅裙子，她平時很少穿裙子，再加上她白，紅色襯得她白的發光，搞得他很心神恍惚，他便立刻推翻了自己再等等的想法。
她把額頭抵在他肩上，低聲笑：「我這一嘴火鍋味兒。」
她在他頸里微不可聞的點了點頭。
男人三十而立，他事業穩定，心態成熟，能抵禦一切誘惑，可以結婚生子，安穩度日。可當時他畢竟只有二十一歲，任何關於未來的承諾聽起來都那麼虛飄。他不會承諾，她也不會信。
她搖搖頭：「我覺得是畫龍點睛，否則叫你產生了我想跟你結婚的想法，你指不定要怎麼嘚瑟呢。我不是非你不可的，只是你現在是我男朋友，我只能——和-圖-書」
她就說，剛開始你負擔的多，可能不會覺得有什麼，但長此以往，就算你不願意，你心裏肯定也會多少有點看輕我，等真到那時候就晚了。
他笑：「我是見你不要，我才不要的，倆人都是一個味兒，誰也不用嫌棄誰了。」
他開車將她送回學校，車停到路邊，槐花落了一地，降下車窗，能聞到馥郁香氣。
事後,他問她剛才說什麼，她又假裝什麼都不記得了。
期間他沒聯繫她，她也沒聯繫他，他卻更想她了。
因為她沒給他留餘地，他也沒有給自己留餘地。
她臉紅耳燙起來，小聲道：「反正跟我也沒關係了。」
事後，他沒有再聯繫她。
中間她嗚咽著說無論他將來是老了還是禿了，發福了還是有啤酒肚了，她都會喜歡他，她會永遠喜歡他。
老曹那個色鬼，私下點評《我去往》起航宴上姿色尚可的女人，說她有種凌虐感，想讓人扒了衣服狠狠的……那個字，他顧忌著身份沒說出來，但表情可以說明一切。
好在他沒理智了，她還有，死命捉住了他的手腕。
曖昧雖是個美好的階段，但很多事情都是淺嘗輒止的。談戀愛不一樣，可以深入的了解很多事情。戀愛久了，他就發現他女友只是看著溫馴，其實骨子裡還挺酷的。但酷里又還帶著一點嬌，嬌中又有決絕……總之反覆無常的非常迷人。
她說她會分心，萬一做錯了事，又被顧客投訴，又被主管指責，太狼狽了。
可他覺得自己有點撐不住，或者不想再撐了。他們早晚都會做，早一刻，晚一刻，他覺得沒差別。
張虔抽完最後一根煙，將煙蒂撳滅，丟在煙灰缸里，將車倒出了這條僻靜小道。
他甚至在某個瞬間希望自己已經三十歲了。
氣息逐漸沉重，她用極細微的聲音道：「那這個我送得起。」
年輕時候，都以為自己的戀人是唯一的，見得多了就發現，沒有人是不可替代的。
年輕是什麼？年輕就是可以和喜歡的人徹夜做|愛，直到天邊都亮起來。
她常說，他是贏在起跑線的人，而她是輸在起跑線的人。他就會想在起跑線輸了那麼多的她，是否已經被生活折磨的不堪重負，輕而易舉的改變了自己，就如同大多堅信自己不會被改變的人一和_圖_書樣，最終變成了自己曾經討厭的那種人？她是否還會冒著觸犯男人自尊心的風險，跟他們搶著買單？她是否已經懂得漂亮臉蛋是稀缺資源，會兵不血刃的和男人周旋，為自己贏取現實利好？她一定聰明了，世故了，市儈了，沒有堅持，十分油滑。那麼有一天他們在超市或者街頭重逢，他認出了她，會像大多數男人一樣，絕不願意承認眼前這個油滑市儈的女人，是自己愛過的人。那種因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情結，會在此刻碎成一地。
醞釀一整天也沒親著，晚上想著那鮮艷的嘴唇，翻來覆去睡不著。
路上沒多少行人，可即便有行人，他也不在意。
她把臉埋在他頸邊，還沒說話，眼淚又出來了，他感覺到頸邊一片溫熱水漬，不自覺的將她抱得更緊了點。
年輕的時候，把做|愛當做革命，發生了就必定會改變人生，所以也講究天時地利人和。
他最終還是提前回去了。回去沒告訴她，在商場前的人行道那等她下班。
二十一歲生日的那個夜晚，像個五彩斑斕的盛大夢想。
以前吻她，總要克制，怕自己意亂情迷，會動用花言巧語哄她上床。今晚顯然時候已到，他再也不用克制。
大年初一的那個晚上，他們確定了關係，正式交往起來。
他俯身過去給她解安全帶，尋常都會趁機親她，今天低著眼睛不看她：「你。」
比如談戀愛時所產生的花銷，他是男生，家庭尚算富足，按理多負擔一些，很正常，可她不讓。
她總是一句情話後面必定要帶上一句相反的話，好像不帶那句話，就不完整似的。他當時對人心的百轉千回還沒那麼了解，也沒深入去想她到底為什麼這樣，只覺得這人可愛又可憐，只想讓她再胡言亂語一些。
她剛才被灌了幾杯酒，又被起鬨唱歌，這會兒聲音有點啞，她問：「書不算么？」
異性特有的柔旖帶著酒香直撲到他臉上，他一下子意會到了，喉嚨發緊，手就亂了，連安全帶都解不開，面上倒是還鎮定，聲音也平靜，像個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動的男人：「你就夠了。」
二十歲出頭的男生，再克制，再一本正經，腦子裡也全是對異性身體的嚮往。尤其在他還有女朋友的情況下，簡直是惡狼嘴邊和*圖*書有一塊肉，沒有一刻不想吃下去。不過，他不願隨便對待這件美好的事情，還是想先培養好了感情基礎再說。
他覺得她似乎點累，問怎麼了，她搖搖頭，說沒事，歪著頭看他，目光含情帶水，簡直可以淹沒他。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他仍不能免俗，也絕不會是她。
再比如，暑假時候，朋友喊他去尼泊爾爬雪山。她不能去，他也不想去。熱戀中的男生，哪裡有什麼朋友，只有女朋友。他做什麼都希望她在身邊，她不在的話，一切都會變得索然無味。她卻一定要他去。他一再警告她，他前女友也會去，她的想法也沒改變。她說倘若他因她不去，她會有壓力。他問她，不擔心他和前女友發生什麼嗎，她說真那樣的話，防不住，早發現早解脫。他最終還是去了，但心有所牽，旅途變得十分漫長。
他將她從懷裡拉出來，一個勁兒的吻她。
交往之後，女友就不准他去Kelsey coffee找她了，哪怕去坐一會兒也不成。
他吻住她，低聲道：「都說了，不用強調，我知道。」
然而美好后，緊跟的是分手，來得快而且非常猛。等他真正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時候，他已經說完狠話，從X大的女生宿舍樓下來了。
他心神一盪，親了親她的鼻尖，壓著聲兒道：「你可真大方。」
他就笑了，吻她的發，道：「話是好話，可每次都要加一句萬一，我覺得有點畫蛇添足，下次別加了，我懂你的意思，你不用來回強調。」
他笑了：「出來時，人送冰淇淋，你不要？」
想得最多的是她會變成什麼樣子。
她小聲道：「張虔，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麼嗎？」
他搖搖頭：「書也可以當禮物么，你也太敷衍我了。」
最開始是嘴唇，不一會就變成其他了。
他走在那條銀杏樹的林蔭道上。一邊是網球場，一邊是操場。只因為是暑期，並沒什麼人，校園很安靜。他在路邊坐下，摸出煙，緩了許久，終究還是走了。
她不想他看到她的窘迫可憐樣兒。
「也喜歡你的家庭。」她道，「我雖然不知道你和父母平時是怎麼相處的，但從你那些旅行的照片里可以看出，你們感情非常好。你父母一定善於和你溝通，傾聽你的想法，如果你做得好，他們會ｗｗw•ｈｅｔuboｏｋ•ｃom•coｍ鼓勵。如果你頑皮，他們會耐心糾正。打小就帶你見識世界，培養你的各種興趣。還會傳授他們的人生經驗給你，讓你少走彎路。我是跟你完全相反的，我也有父母，不過只有過年才能見到。那十幾天，對我來說，如臨大敵，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跟他們相處。我母親後來意識到了這種生疏，也曾失聲痛哭，可有些東西的缺失，是無論如何都彌補不了的。於是我母親無比希望再生一個孩子，並且說哪怕背著討飯，也要親自帶大。只是沒有如願，因為年齡不允許。可能自己缺少這方面的東西吧，每次看到相關的，就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樣難受。我很羡慕那些父母與子女關係好的家庭。那樣的家庭，善於表達，情感豐沛，養出來的孩子也一樣，他們擁有一切，從不怕失去。我覺得人都是缺什麼找什麼，我看你第一眼，就覺得你是這種人，你將來肯定是個特別好的父親。我常想，如果我的孩子擁有你這樣的父親，該多好。不過我也知道，大學的戀愛甚少有結果。但就算將來我們不在一起，我也會找個跟你差不多的人給自己的孩子當父親。畢竟母親不靠譜，父親靠譜，那孩子還不至於被養歪。」
他把她推搡到車裡，不管不顧的親。她沒經歷過這樣的陣仗，也不知道衣冠楚楚的男友，某時候很可能是衣冠禽獸。她又急又怕，顫聲道：「你的生日馬上就到了。」
他當然知道那代表什麼，但那不再跟他有任何關係。
她的胸脯隨著呼吸微微浮動，聲音很低，但很清晰：「我就行嗎？」
一切都很美好，簡直沒辦法再好。
她便笑了，把臉頰埋在他頸里，低聲道：「生日快樂，寶貝兒。」
路邊的槐花在晚上開得燦若星空，晚上十一點多，她和同事分手，慢慢朝這邊走過來。
他帶女友見了自己的朋友，吃完飯後，一塊去KTV唱歌，從裡頭出來，已經十點多了。
他吻了吻她的頭髮，低聲道：「不是說喜歡我的自信么？」
他一點不想克制，手伸到她的衣服里，想立刻將她扒乾淨。
她可愛的時候，他會這麼叫她。也逗她，讓她這麼叫自己，她卻死活都不肯，說還是直接叫名字有情調。今天她第一次這麼叫他，但卻一點不覺得生疏，好像她已經叫過很多hetubook.com.com次了似的，他啞聲道：「今晚別回去了，成么？」
他知道她說得有道理，任何一個自信自重，並且抱著認真談戀愛心態的男生都不會希望自己一直買單，有來有往才能讓他覺得自己找對了人，否則很容易有做冤大頭的錯覺，不像談戀愛。時間長了自然會看輕對方。但他覺得這事也不必如此嚴肅，有時候哄她，說分擔多少要根據雙方的能力而定，誰比較充裕，誰就多負擔點，但她堅決不肯。
他忍住衝動，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低聲道：「人都給我禮物了，就你還沒給呢。」
分手后，他常想起她，開始時候非常多，後來漸漸就少了。這幾年，除非看到與之有關的人或事，才會想起來。
安全帶終於解開了，她握住他的肩頭，親了上來。
他本想故作冷淡，若無其事的問她有沒有想他，她卻一頭扎進了他懷裡，帶著哭腔說她要嚇死了，以為他真和前女友舊情復燃，把她忘了。
她有點扭捏：「我是鄉巴佬啦，哪裡知道人家送冰淇淋是這個用意。再說了，大冬天的，送什麼冰淇淋，送薄荷糖不行么？你不是也沒要麼。」
他覺得她說得有道理，也覺得自己一個男生，不能表現的太黏纏，就說等她休息那天再來找她。
就這一句話，他就知道她的日子同樣不好過。可即便提心吊著成這樣，也不肯主動聯繫他。
他解安全帶，她卻沒有動，只是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初五那天她不上班，他帶她去逛公園。因為下雪的緣故，古公園裡紅牆綠瓦，雕樑畫棟，挺有看頭。不過那一整天他幾乎沒看雪景，心思全在她嘴唇上。她畫了淡妝，塗了口紅，不是很烈的顏色，但很鮮明，加上她白，又白又水，像顆招搖過市的水蜜桃似的，看上去很好吃，弄得他心猿意馬。又因為知道這是自己女朋友，他可以吃，所以內心幾乎可以用猴急來形容，但行為上他並未表現出來。戀愛才開始，他不能一下子就露出獠牙，還是要坐懷不亂，風度翩翩的。
他為了表示自己沒猴急，還煞有介事的吻了一下她的額頭，然後才低下頭吻她的嘴唇，結果她微微一偏，他只吻到了她的頭髮。
散場時，已經快十點了，他送她回學校，在明德湖的柳樹下吻她，問她怎麼了，怎麼哭那麼厲害。
再見是初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