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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絮絮頓了頓，每當她想起這個男人，都不禁一陣陣后怕。

「嘗嘗，他們家的地獄拉麵可是一絕，保准你愛上它。」

媽媽在那個男人面前，總是很尊重，叫他：「裘醫師……」

他嘔出了嘴裏的蛋糕，才發現，原來眼淚的味道，是這樣苦澀啊。

「好吃嗎？」甄絮絮期待地看著他，見他怔怔地沒反應，以為他是太拘束了，又給他夾了一塊壽司：「要不你再嘗嘗這個。」

「是啊，裘醫師……」

任嫻臉上的神情絲毫沒有什麼變化，給甄絮絮夾了一塊鰻魚，也對他說道：「小厲，你別拘束，多吃點。」

任嫻反應了好久好久，驚呼出聲：「你是小厲？！」

空氣中的彩色泡泡，破滅了。

媽媽每次結束休息，都會給父親付款，還問他：「小厲的母親去哪兒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嗷！」

難產，死了。

裘厲壓抑著生理性噁心的感覺，繼續問道：「是一點都不記得了嗎，我是他的兒子，我也是你的……」

「對了對了，小學弟，我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決定不再胡思亂想、不再瞎猜了，他必須問清楚，問問任嫻，為什麼當初狠心離開，難道只是因為他傷害了小動物嗎。

裘厲看著它落荒而逃的身影，沒有任何感覺。

裘厲用細長的筷子搗著餐盤裡的一塊小鵝肝，筷子細細的尖，緩慢戳著鵝肝表面，有油膩滲出。

砰！

心灰意冷嗎。

當初見他的時候，他待人溫和，和藹可親，誰能想到關上門，就能對親生兒子進行這麼殘酷變態的精神摧殘。

對面櫥窗反光玻中的自己，和*圖*書早已經淚流滿面。

媽媽已經死了，難產死亡。

當年她在新聞里看到他入獄的消息，簡直冷汗直流，才恍然大悟，為什麼那個小男孩看起來那樣孤僻陰鷙。

小男孩好像還哭了。

只有不重要的人，才會這樣隨意消失在記憶中吧。

「現在才給我打電話呀。」少女溫柔的嗓音傳來，帶著嗔怒：「你今天一整天都沒有聯繫我！還以為忘了有女朋友呢。」

有零星的線索，從記憶的裂縫中，慢慢地爬了出來。

裘厲沒有回答，他根本已經無法聽到外界的聲音了，被徹底阻隔了。

裘厲坐街道邊的椅子上，看著面無表情經過的人群，就好像看著沒有感情的動物一樣。

這時，服務員將蛋糕點好蠟燭送了上來，甄政舉起了茶杯，說道：「祝我們的女兒生日快樂，以後就是真正的大姑娘了，要繼續努力啊。」

就像小時候虐殺小鳥，看著孱弱的生命在手上一點點流逝，他無動於衷。

裘厲嘴角揚了揚，對它招招手：「想吃？」

她的父親是一位企業高管，戴著眼鏡，穿著黑西裝，看上去是個溫文爾雅的男人。

「汪！」

媽媽還給他講過幾次奧數題。

甄絮絮聳聳肩：「對啊，我可比你大，照理說，你應該叫我一聲姐姐才對呢。」

甄絮絮見他好像對鵝肝沒什麼興趣，又點了一份地獄拉麵，送到裘厲面前。

媽媽總是溫柔地對她說：「小厲真的很乖啊。」

唯一僅存的一絲體面，支撐著他，艱難地吃完了那頓飯。

裘厲的腦子混亂了。

「汪！」

砰。

甄政禮貌地對裘厲說：「你ｍ•ｈeｔｕｂｏok•ｃｏｍ•cｏｍ好，謝謝你來為我女兒慶生。」

裘厲望向甄絮絮，問道：「你二十了？」

流浪狗慘叫了一聲，再也不敢沖他亂吠，夾著尾巴跑掉了。

他本來就是局外人，儘管面前的女人是他的媽媽，但是她已經徹底想不起他了，對於她來說，他只是一個陌生人罷了。

面前是一家甜品店，裘厲邁著沉滯的步子走進去，點了一份大號的爆漿蛋糕。

說完這兩個字，他的視線掃了掃任嫻。

裘厲腦子「嗡」的一下，宛如一口古老的孤鍾被猛地敲響。

胸腔開始細細密密地疼了起來，呼吸也變得如此艱難，他的手緊緊攥著筷子。

那一秒，全世界崩壞。

甄絮絮的生日，父親和母親在商業中心訂了一間非常精緻的日料店，為她慶生。

砰！

裘厲才十八歲，也就是說，媽媽在有了甄絮絮之後，才有他。

他的應激保護機制……好像又啟動了。

以至……深信不疑！

他懶懶伸腿，一腳將它踢飛。

沒錯，他記得很清楚，這沒有問題的！

難道她和爸爸才是婚外情？

是了，是這樣，每次媽媽過來，都只在辦公室休息。

聽到她聲音的那一瞬間，裘厲舌尖才驟然恢復了知覺。

她不是媽媽……

他所有的努力、全部的希望、自以為美好的未來，正在一個個地破滅著。

男人的回答好像是……

「老爸，這是我們在學校里認識的小朋友，今年剛考上北城大學。」

他的整個世界，彷彿都要被震碎了。

不，說不通，不應該……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裘厲一邊大口吞咽著蛋糕，一邊撥通了給hetubook.com.com姜雨的電話。

華燈初上，夜幕降臨，他腦子徹底放空。

任嫻見狀，說道：「你讓小厲自己吃。」

媽媽經常在他的會診室小憩，醒來之後精神特別好。

但裘厲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堅持到最後的，他什麼都感知不到了，只是機械地嚼著食物。

這個世界再度對他關上了大門。

甜點小妹偷摸打量了他好幾眼，最後還熱特意送了他一杯珍珠奶茶。

狗立刻衝到他面前。

周圍不少人都朝他側目，投來異樣的目光。

她還記得療程的最後一天，小男孩還抓了一隻死鳥過來給她看。

他腦子繼續回溯著，試圖還原當年的全部細節——

「姐姐」兩個字一下子戳到了裘厲的心，姜雨溫柔的容顏浮現在他腦海中，他麻木的知覺，這才漸漸緩過來。

好像也不是，他就是什麼都感受不到了。

裘厲不知道自己此時是什麼感受。

她柔和的嗓音已然完全被阻隔在了裘厲的耳膜之外。

頭疼欲裂。

他開始大口大口地吞咽了起來，吃得滿嘴滿臉都是奶油，像個機器人一樣，瘋狂填塞著自己的胃。

沒有悲傷、沒有疼痛、沒有撕心裂肺。

又咸又苦的味道。

「裘紹，你還記得嗎？」

裘厲望向任嫻，嗓子里含著幾分苦澀，問道：「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街上的行人、車水馬龍、喧囂的汽笛、小攤販的叫賣……一切的一切，都被隔絕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汪汪！」

太遠了，距離姜雨太遠了，他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裘厲一時愕然。

「小厲，你還好嗎？」任嫻見他臉色不太好，溫柔地詢問：「是不是和圖書想到不開心的事情了？」

桌上擺放著壽司、鰻魚、鵝肝等餐盤，還有一個很可愛桃心奶油生日蛋糕

這是那個男人的名字，即便是現在裘厲念出來，都感覺這兩個字刺痛了他的舌尖。

裘厲的小房間就在辦公室隔壁，每次只要他拼完桌上複雜的千片拼圖，媽媽就會醒過來，然後來他的小房間看看他，摸著他的腦袋說：「小厲真厲害呀，這麼複雜的拼圖，兩個小時就完成了。」

「快十多年了吧，那段時間我正在寫博士論文，壓力特別大，晚上總是失眠到天亮，也是經同事推薦，聽說裘醫師在催眠方面做的特別好，所以去找裘醫師幫忙看看，每次催眠之後，我都能睡好一會兒呢。」

「才不是，我也是為了寫作，好嗎！我要當作家！」

她早就有家庭有孩子了？

那麼問題出在哪裡……

裘厲麻木地吃了一根麵條，仍舊沒有滋味、沒有感覺。

甄絮絮見他們居然認識，迫不及待地問：「媽，你和他認識呀？到底什麼情況，說清楚呀！」

他拆開了爆漿蛋糕的小盒子。

他已經改了，他再也沒有那樣做過了，媽媽還會接受他嗎？

砰……

「你二十了……」

任嫻也舉杯笑道：「希望你多看書，少熬夜，十點前必須睡覺。」

甄政寵溺地看著甄絮絮，無奈道：「你啊，都二十歲的大姑娘了，還跟小孩子似的。」

「砰。」

這問題讓任嫻怔了一下：「啊？」

他沒有勇氣、也沒有信心說出那兩個字，眼中含著僅剩的一點微光，希冀地望著任嫻，希望她能夠承認他。

「能看到你今天這麼優秀，阿姨真的很開心啊！」任和-圖-書嫻動情地對裘厲說：「真是太好了。」

療程結束之後，她就再也沒機會見到他了。

媽媽特別喜歡嫩黃色的裙子，像小雛菊一樣的顏色。

她好像狠狠地批評了他，說不應該這樣殘忍地對待小動物。

裘厲因為母愛的缺失，潛意識裡把這個來向父親問診的女人，當成了自己的媽媽，並且這麼多年不斷深化記憶。

甄絮絮說道：「所以，媽媽其實是裘厲爸爸的病人呀！這可真是太有緣分了！」

又一個彩色泡泡，破滅了。

「裘醫師的……兒子？」

砰。

和這一家人道別之後，裘厲揣手走在大街上。

「我叫裘厲。」

她好像已經完全不記得他了，彷彿她的記憶里，根本沒有裘厲的存在。

甄政敲了敲女兒的腦袋，沒好氣地說：「媽媽熬夜是為了寫論文，你熬夜是為了玩手機。」

裘厲鬆了一口氣，緊繃的神情也鬆懈了不少，嘴角正要上揚，卻忽然聽任嫻道：「你是裘醫師的兒子啊！我的天，這麼多年沒見，你都這麼大了！」

甄絮絮撅嘴道：「媽媽，你這可真是為難我了……難道沒聽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嗎，自己都經常熬夜呢，還說我。」

裘厲看著面前這其樂融融的溫馨場面，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局外人。

他直接用手抓起了爆漿蛋糕，嘗了嘗，和剛剛餐桌上一樣，入口只是一堆物質，嘗不出任何的味道。

對她而言，他是無關緊要的人呢。

一隻流浪狗沖裘厲兇巴巴地叫了一聲，望著他手裡的蛋糕，目露凶光——

「好吧。」甄絮絮寬慰道：「你不要太拘束，雖然今天第一次見面，但以後咱們就是朋友了，隨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