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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瑜墨應了一聲，沒有深究。她低頭想心事，忍不住又去瞧走在自己身邊的人。

霍長淵眼睜睜看著這兩人目無旁人地說話，撿葉子，那一瞬間霍長淵甚至產生懷疑，他才是新婚的那個人吧？為什麼反倒是程元璟和程瑜瑾，表現得像是新婚夫妻一樣。

霍長淵進入花園的時候正在說話，顯然不止有他一人。後來程瑜墨派人來清場，霍長淵才知道程瑜墨也在。丫鬟當時嚇得舌頭都打結了，結結巴巴說「侯夫人在前面」，並沒有提及程瑜瑾。霍長淵身為丈夫，總不能一聲招呼都不打就走開，而同行的人似乎沒興趣見霍長淵的家眷，便停在原地等待。

而這時候，留在原地的人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竟然主動走過來。

可惜沒有。他身量高，襯著身後紅彤彤的梅花，更顯修長挺拔，淡漠如玉。程元璟發現程瑜瑾兜帽里落了一片葉子，他自在地伸手，將枯葉從程瑜瑾帽子里撿出來。

程瑜墨內心非常膩煩。蔡國公府日後的勢態遠不如靖勇侯府，現在還不顯，等再過幾年，霍長淵會得太子重用，官位一路突飛猛進，京中見了霍家，人人都要給三分顏面。程瑜墨出門應酬，一眾公侯夫人，甚至王妃見了她都是客客氣氣的。

她們倆裝樣子在花海里走了走，就挪到一個亭子中，坐下取暖。程瑜瑾在想接下來的事，翟延霖被她這樣奚落了一頓，是決不會再動娶她做繼室的念頭了。然而結親是雙向的，翟家已經解決，但是程老夫人的念想，還得想辦法打消。

程瑜墨自然也聞到了。她忍了一路，此刻終於忍不住, 悄悄轉頭看程瑜瑾。

程元璟伸手，穩穩接住程瑜瑾：「跑什麼，地上還有雪，小心滑。」他隨即發現程瑜瑾手裡是空的，問：「你的手爐呢？」

程瑜瑾和霍長淵問好后就沒了音，她兩手交疊在身前，神情清淡端莊，端端正正地站在亭台上。她身上披著斗篷，手中握有暖爐，帶著眾多丫鬟站在台階和_圖_書上，身後紅梅灼灼，遠遠看著宛如一副宮廷圖。

程元璟沒有理會程瑜瑾的表情，他抬頭朝杜若看了一眼，杜若本能地手抖，立刻將小巧的手爐呈上前來。程元璟接過，見這個手爐燒的還算足，才滿意地塞到程瑜瑾手裡。

丫鬟們察覺到兩位主子情緒不對，都不敢發出聲音，亭子里一片詭異的沉靜。寂靜中，另一個方向的說話聲和腳步聲變得尤其明顯。

程瑜瑾很快回神，香積寺的花園不同於程家花園，這裏當然是什麼人都能來的。對方聲音是男子，聽腳步聲人數還不少，程瑜瑾未出閣加上還在守孝，並不願意麵見外男，另生枝節。

程瑜瑾不由想起來，今日皇帝也陪同楊太后出宮上香，為此，朝中稱讚了好幾天，全在歌頌皇帝孝順。

程瑜墨也想明白了，她覺得尷尬也覺得氣憤。她和程瑜瑾一樣是侄女，程元璟偏心的簡直明目張胆。

然而此刻身邊還有許多人，程瑜瑾沒法詢問，只好忍著擔憂坐回亭子里。霍長淵和程瑜墨是夫妻，此刻坐在一處，程瑜瑾沒有注意，也自然而然地坐到程元璟身邊。

程瑜瑾不由在心裏「呦」了一聲，敢情是大水沖了龍王廟，程瑜墨去驅逐了自家人？

程瑜墨說完，想要裝高貴凜然的樣子，眼角卻忍不住偷偷去看程瑜瑾的反應，其中的得意炫耀掩飾都掩飾不住。

她原本以為在花園裡見到霍長淵是巧合，但是此刻，程瑜瑾在心裏打了個問號。

程瑜瑾面上輕笑，但是並沒有說話。能不必挪地方當然好，反正不是自己出面丟人，程瑜瑾十分樂意。丫鬟接到程瑜墨的命令，轉身出去了。過了一會，那些腳步聲竟然朝著她們的方向走來。

手心裏突然被放入東西，程瑜瑾下意識地握住。她現在完全沒有心思關心自己手裡拿了什麼，她看著眼前的人，想從他臉上看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波動。

程瑜瑾好險忍住笑，她隨著眾人的動作站起身。和*圖*書程瑜墨看到霍長淵的時候先是一驚，又是一喜。程瑜墨下意識地朝霍長淵撲去，她提裙子走了兩步，似是不經意地朝程瑜瑾瞥了一眼。

差別對待要不要這樣明顯，還完全不掩飾？

程瑜瑾知道剛才的事瞞不過她, 索性點點頭，大方承認了：「沒錯, 我剛剛無意遇到了蔡國公。蔡國公要去找翟老夫人，聽說翟老夫人現在在和祖母說話，就過來問了我兩句。」

程瑜墨依偎在霍長淵身邊，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到程元璟，十分驚訝：「九叔，你也在？」

這個理由聽起來合情合理, 然而程瑜墨知道, 這些話都是喬飾。

程瑜瑾哪有心思關注這些，她看到眼前的人，驟然生出一種強烈的違和感。

見鬼的不是什麼大事，程瑜瑾慌忙站起身，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狠狠瞪了程元璟一眼。

霍長淵下意識地接住程瑜墨，程瑜墨握住霍長淵的手，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手臂，擁在他身側。程瑜墨主動的親昵並沒有什麼，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妻子這樣依賴他，這是很有面子的事。可是霍長淵一抬頭看到程瑜瑾也在，就有些尷尬了。

程瑜瑾也端著禮貌得體的笑容，對霍長淵點頭：「霍侯爺。」

但是此刻，對方卻帶著人，徑直朝涼亭走來。

程瑜墨原本以為，程瑜瑾這輩子勢必是廢了。

原來剛才和霍長淵說話的人是程元璟。程元璟聽說靖勇侯夫人在涼亭里，沒有任何心思和程瑜墨說話，直到剛才聽到程瑜瑾的聲音，他才走過來。

程瑜墨明白，程瑜瑾即便成了國公夫人，以後也是不如她的。但是蔡國公府畢竟是老牌勛貴，無論如何都有爵位撐著，落魄不到哪裡去。程瑜瑾嫁到蔡國公府，絕對算得上是脫胎換骨，浴火重生。這讓程瑜墨如鯁在喉，每每想到都十分難受。

她心裏的猜想被證實，越發忐忑。真的沒有什麼大事嗎？程元璟突然找霍長淵說話，突然出現在花園裡，絕不會是心血來潮。ｈtｔｐs://m•ｈｅｔubooｋ.ｃｏｍ•coｍ

他動了動胳膊，想讓程瑜墨站好，也不知道該如何說，只能本著臉點頭：「程大姑娘。」

程瑜瑾感覺自己的手都顫了一下。

「九叔！」

程元璟走近時，便是看到這樣一副場景。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程瑜瑾非常清楚，程元璟和霍長淵完全不熟。先不說程元璟這個人會不會毫無目的地遊園子，就算他真的想出來散散心，也絕對不會找霍長淵。

程瑜瑾想的出神，程瑜墨也低頭看著欄杆上的雕紋，不知道在想什麼。

程瑜瑾今天穿了身白底描金上襖, 下面搭著淺紅色百褶裙。來陪太后還願, 她總不能穿一身白，於是便在守孝和喜慶中折了個中。雖然衣服顏色素淡，但是衣料卻是一等一好, 看著並不寒酸，反而襯得她如雪中白梅, 清艷出挑。

一時間，場面陷入冷場。

霍長淵和程瑜墨只好往涼亭走，他們兩人轉身後，程元璟低頭，見程瑜瑾還是專註又仔細地看著他。

對方似乎是有意微服出行，但是他的排場上天入地唯有一份，亭子裏面的幾個人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程瑜墨有些無措，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等走近了，才發現為首之人是霍長淵。

程瑜墨大概猜出來剛才發生了什麼，她什麼都沒有問,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默默朝花園走去。

程瑜墨心裏真是一言難盡，國公夫人比她這個侯夫人還高一級別呢，要是程瑜瑾真嫁到蔡國公府，程瑜墨見了她豈不是還要行禮？

但是程瑜墨沒想到，都這樣了，程瑜瑾竟然還能逆風翻盤。年初被靖勇侯府退婚，沒關係，夏天便被皇帝親口褒獎。六月撞到程老侯爺的孝期，緊接著程老夫人就親自出面，說讓程瑜瑾以長孫的形制留在家守孝。侯夫人再也當不成了，現在卻有國公府頻頻上門，想聘程瑜瑾回去當國公夫人。

程瑜瑾心裏透亮，程瑜墨這是故意和她顯擺呢。程瑜墨自恃是靖勇侯夫人，不肯迴避男子，而是讓別人迴wwｗ.ｈetｕbｏｏｋ•cｏｍ•com避她。其實這樣做沒什麼，強者為王，有權勢的人當然有資本囂張，然而這件事由程瑜墨做，就有些可笑了。

程瑜瑾站起身的時候，程瑜墨也反應過來。她本來和程瑜瑾一樣打算迴避，可是看到程瑜瑾，程瑜墨的心思不知道怎麼就轉了個彎，換了想法。她招手叫來丫鬟，說：「外面不知道是哪家的男子來了，你去告訴他們，靖勇侯夫人在此，讓他們避開這裏。」

程元璟？程瑜瑾也吃了一驚，她立刻將手爐遞給杜若，自己提著裙子，從台階上快步走下。純白的斗篷掃在台階上，粘上了幾枚紅色的花瓣。

他們坐下后，丫鬟放下帘子擋風。霍長淵和程元璟時不時交談兩句，幾人正在談話，突然院子入口處傳來一陣喧囂。

程瑜墨站在程瑜瑾身側，從程瑜墨的角度看，程瑜瑾的側臉線條精緻，皮膚瑩白，宛如細瓷。襖裙本來就顯端莊，穿在程瑜瑾身上越發莊重貴氣，她緩慢行走在梵音陣陣的香積寺中，竟然說不出的玄妙，如夢如畫。

他低頭和程瑜瑾對視，突然在這樣的目光中笑了笑。他拈下粘在程瑜瑾髮絲里的花瓣，說：「不用緊張，又不是什麼大事。」

程元璟顯然看懂程瑜瑾的想法了。這句話聽在別人耳朵里平平無奇，而在程瑜瑾耳里，就完全不同了。

霍長淵終於找到機會，不著聲色地後退一步，解釋道：「我在前殿遇到景行，我們聊了兩句，沒注意走到了花園裡。」

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程瑜瑾終於明白程元璟剛才說的「不是什麼大事」到底是什麼了，皇帝竟然來花園裡看梅花了。

程元璟眼睛都沒有移開，隨口道：「好，就回剛才那個涼亭吧。」

程瑜墨心裏泛酸，原本，程瑜瑾應當是靖勇侯夫人，後來她重生回來，早早說明了真相，靖勇侯夫人的位置才落到自己身上。程瑜墨一直覺得這是程瑜瑾應當付出的代價，她前世代替自己，讓自己受盡苦楚，這一世換程瑜瑾求而不得，再嫁不和-圖-書到好親事，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程瑜瑾快步走來，斗篷捲起細小的氣流，帶來一身梅花清香。正好這時候另一群人也繞過樹叢，沒了樹椏的遮擋，為首之人的全貌呈現眼前。

兩人各懷心思，誰都不想說話，就這樣一路沉默地走到花園。花園裡梅花開的燦爛，寒香陣陣，可惜無論是程瑜瑾還是程瑜墨，此刻都沒有賞花的心思。

這個地方已經離花園很近了，穿過兩道門，程瑜瑾就聞到了清冷的梅花香氣。

程瑜墨真的想不懂，被退婚後便默認這個女子已經廢了，無論到底是什麼原因，退婚都是不爭的事實，高門大戶都要臉，誰會定被其他人家挑剩下的。

程瑜瑾站在亭子里，視線被一叢梅樹擋住，並沒有立刻發現程元璟。她先是聽到腳步聲漸近，隨後程瑜墨回頭，很驚訝地喊了句：「九叔，你也在？」

程瑜墨氣程元璟偏心，霍長淵看到程瑜瑾的表現，心裏也油然湧上一股氣憤。程瑜瑾一直冷冷淡淡地站在高高的亭台上，就算見了他，也只是含笑點頭，笑容禮貌疏離，是標準的貴族式打招呼。可是僅僅聽程瑜墨喊了一聲九叔，都沒看到人，程瑜瑾的眼神便變了，立刻提著裙子跑下台階。

程瑜瑾臉上平靜冷淡，一點都看不出方才發生了什麼。程瑜墨抿了抿唇，低聲問：「大姐姐, 剛才我似乎看到了蔡國公府的下人。」

霍長淵和程瑜墨被無視了很久，他只能咳嗽了一聲，說：「景行，這裏風大，要不換一個地方說話吧。」

程瑜瑾和翟延霖走開后, 沒一會兒，就遇到了「不小心走散」的程瑜墨。

然後當著程瑜瑾的面，歡歡喜喜迎到霍長淵身邊：「侯爺！」

就這樣，結果還能被蔡國公看中？

二人之間的問候疏遠得體，是很標準的不太親近的姻親問候模式。霍長淵不知道為什麼渾身不對勁，程瑜墨對他太黏了，程瑜瑾卻相反的冷淡。霍長淵說不出心裏為什麼失落，和程瑜瑾相互問候后，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只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