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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滿霜河

作者:簫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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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人間猶有平敵策

第一百零三章 人間猶有平敵策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忽然會有這種「生離死別」的感慨,忙打起精神,匆匆走向平王。平王拍上他的肩膀,叮囑道:「你們自己要小心,能將人救回來則好,萬一救不出,不要硬來。」
然而這三萬餘人要全退回關內,談何容易,只退得萬餘人,丹軍又逼將過來。
平王心中一熱,猛然握住二人手掌,凝望著他們,輕聲道:「好兄弟。記住,活著回來!」
黎明時分,雷聲訇訇,不久,大雨砸落下來。
謝朗長嘆一聲,「罷!」大叫道:「丹狗厲害,先撤回關內!」
這一夜,平王如岩石般坐在黑暗之中,坐了整整一夜。
殷國景安九年四月二十三,欒家溝大戰,郝十八陣亡,徐烈重傷!殷軍拚死才護著平王退出欒家溝,一路潰敗,經左家堡、聞集,至獅子廟未見丹軍追來,才略得喘息,重整大軍。
謝朗聽到鼓令,一聲怒喝,手中長槍暴裂出無數圈銀光。郝十八與幾名副將衝上來,纏住羽蒼,大叫道:「將軍!形勢不妙,先撤回去!」
丹軍一聽,個個奮勇向前,吶喊著湧入燕雲關。
平王收住步伐,嘆道:「別無他法,唯有死戰。」
馬鞍上,伏著一個人,雙腿和雙臂都垂在馬側,隨著蹄聲僵硬地一起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落。
見殷軍人仰馬翻,愴惶後退,摩罕振聲長笑,一挺長槍,追入燕雲關。
逆風暴雨之中,前方忽傳來許多人的驚呼之聲,還夾雜著著謝朗一聲愴然入骨的悲號。平王凜然清醒,在親兵的簇擁下,急步往獅子廟外臨時挖出的壕溝走去。
陸元貞道:「王爺,欒家溝是最重要的一戰,待在那處與郎崢的隴右軍會合,拖上七天,大局必定。」
當黎明的第一縷陽光射到姚家寒最高的銀杏樹上,陸元貞回頭看了看平王和謝朗,微微一笑,轉身而去。
他悲壯的語氣令四周將領們齊齊低下了頭。裴無忌強行提起真氣,重新披上戰甲,喝道:「弟兄們,和丹狗拼了!」
此時風雨如晦,晨光也被風雨遮沒。平王僅能模模糊糊地看見,謝朗正牽著一匹馬,踏著污泥雨水,向自己一步一步地走來。
此時徐烈領著蓄勢以待的一萬神武軍出關接應,他們箭弩齊發,將丹軍逼退一些,掩護著謝朗和裴無忌往回退。
裴無忌終究已年近不惑,經過幾天的搏殺,顯出疲態。但此時陸元貞不在,謝朗和徐烈等人正在阻擊丹軍,他只得撐起精神,勸道:「王爺,眼下當務之急和-圖-書,是如何守住欒家溝。郎崢之罪,日後再行追究。」
平王默默地點頭。
陸元貞只得接過麒麟片,謝朗咧嘴一笑。陸元貞看著他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心中卻莫名其妙地湧上一絲傷感。
燕雲關南面一百余里地的姚家寨。
謝朗抬起頭,顫聲道:「王爺,不能再退了,我們絕不能失去小徐。」
丹軍漸逼漸近,殷軍節節敗退,待摩罕率著丹軍先鋒軍突至城牆下,殷軍已來不及將關門關上。
漫津關再戰三日,殷軍不敵丹軍強大攻勢,向欒家溝撤退。
箭矢和投石在城內外此起彼伏,火光四起,燕雲關內外,戰馬廝鳴,一片混亂。城外的丹軍如蝗蟻般聚來,湧入關門,城牆上的殷軍拚死抵抗攻上來的敵人,鮮血染紅了赭色的城牆,屍體伏在牆垛之間,戰旗傾覆在地,轉眼被踩得支離破碎。
「咚!咚!咚!」丹軍戰鼓忽然大作。一萬騎兵在摩罕的率領下殺向關下,待摩罕萬人縱隊剛一馳出,又是三通鼓響,那桑率一支萬人分隊如潮水般緊攻而來。
軍醫累得喉嚨嘶啞,道:「刀入內腑,現在我已給他止了血,但絕對不能再移動,否則……」
再退,士氣難振;再退,漁州難保;再退,大局將亂!
和_圖_書牆上陸元貞耐心而冷靜地觀察著,估計平王已撤到姚家寨,而謝朗和裴無忌已略顯疲勢,丹軍步步逼近,他終於將手一揮,親自擊響回撤的鼓令。
看著將士們沖將出去,甚至那些受了輕傷的也不甘人後,平王心中一痛,彷彿體內被生生的剜去一塊似的。他喘了一口氣,取過鼓槌,大聲道:「弟兄們!今日就以我等的熱血,撒遍國土!」
此時瞑色四合,暮光低垂。殷軍連續搏殺了數日,疲態盡露。他們原本指望著撐至欒家溝后,能好好歇整,由好整以暇的隴右軍應戰丹軍。可此時不但不見隴右軍出來接應,主將還下令再攻,他們只得打起精神,聲嘶力竭地吶喊,回身殺向丹軍。
陸元貞微笑著拒絕,「我是去偷襲救人,哪及得上你危險?」
平王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土炕邊坐下來,向軍醫問道:「如何?」
三年前的赤水原,弘王的人暗中操控軍糧,令殷軍在赤水原餓了七天。那時,平王憤慨不已、揮鞭痛罵。而這一刻,他卻只有深深的無力感。
獅子廟的百姓早逃向南方,二人走入一間簡陋的民房,看著昏迷不醒的徐烈,謝朗一拳擊上牆壁,雙目通紅。
平王慢慢地站起,走到屋外,讓冰冷的雨水打在自己的和_圖_書身上,沖洗掉一夜的積憤與傷痛。
凄冷的月光下,平王與謝朗在傷兵中蹲下來,輕言撫慰。他們心中悲憤傷痛難抑,卻不得不強忍著,以溫和的語言、鎮定的神態來安撫軍心。
謝朗失聲道:「什麼?!」
「轟隆!」燕雲關的城門終於不堪重負,頹然倒地。丹王大喜,哈哈笑道:「兒郎們!取平王首級者賞黃金萬兩!」
但十萬殷軍,已陣亡一萬八千人,傷員近三萬!
天近黎明,謝朗看著陸元貞和三百名習有武藝的精兵換上丹軍軍服,想起一事,忙從鎧甲上取下麒麟片,遞給陸元貞,道:「小陸,你帶上這個。」
這一日是四月二十三,天上的一彎斜月冷冷地照著大地,看著二十余萬人在月光下廝殺,看著血流成河,染紅欒家溝的小溪,染紅茫茫平野。
謝朗忽然大步過來,右拳擊出。陸元貞微愣,旋即握拳與他對擊,正是二人自幼時起許下承諾時的慣用動作。
快至欒家溝,謝朗微鬆了一口氣,卻聽己方陣營內戰鼓急擂,竟是拚死抗敵的指令。他悚然一驚,正不知發生了何事,徐烈已率兵馳到,滿頭大汗,道:「形勢不妙!隴右軍還沒有趕到欒家溝!壕溝工事都沒有挖好!」
丹軍步步得勝,士氣正旺,追得極緊和-圖-書。謝朗與驍衛軍拚死攔阻,估計平王已率著主力退至欒家溝與隴右軍會合,才繼續裝作不敵,領著驍衛軍退向欒家溝。
平王緩緩點頭,「是,不能再退了。」
獅子廟往南是廣褒的平原,若再失守,殷軍唯有在漁州死戰。其時孫恩的寧朔軍尚未趕到漁州布防,若漁州失守,則京畿以北,再無漫漫雄關、巍巍鐵城可作屏障!丹軍鐵蹄所及,將一馬平川,如入無人之境!
謝朗率著驍衛軍斷後,凝望不遠處緊逼而來的丹軍,又遙望空中被夕陽染得瑰麗無邊的浮雲,心底忽然湧上一絲憂慮:陸元貞去救柔嘉和薛蘅,已走了五日,難道現在還沒有得手?
可等不及他細問,丹軍先鋒隊已然再度逼近。謝朗只得一咬牙,厲聲道:「兄弟們,隨我來!」說著回身策馬,殺向丹軍。
平王沒有料到,只因為郎崢沒有及時趕到欒家溝,戰事就會如此逆轉直下。他的心中,湧上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如陸元貞的安排,殷軍在姚家寨堅守了兩日,「潰敗」至漫津關。
欒家溝小村莊內,平王氣得髮指眥裂,激動地來回走著,怒罵道:「郎崢貽誤大局,誤國誤民,萬死不足贖其罪!」
說罷,將戰鼓重重敲響。
謝朗面色一沉,道:「你留下,我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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