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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上她微涼的手，看著她的雙眸，緩緩地低下了頭。

石子落入水中的聲音，象琴音在夜風中裊裊傳開。

淚水滑過面頰，洇入她唇角的同時，也洇濕了他的雙唇，苦澀而甜蜜。

薛蘅無言以答，心底的歡喜卻如潮水般翻湧，唇角不自禁地浮起笑意。

「可是……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做著同一個噩夢。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個噩夢，這個夢像毒蛇一樣纏繞著我，讓我充滿了悲傷和恐懼……

薛蘅覺得他的手心十分潮熱，抬起頭來，問道：「怎麼了？」

話未說完，灼熱的氣息撲近。

河水似乎也被這份滾燙煮沸了，在月光中輕輕漾動。

謝朗看著她這似怒還嗔的神情，小腹間那把剛剛熄滅的火，又騰地燃燒起來。

她望著他的眼睛，等著他的回答。

過了許久，她終於開口問道：「明遠，我……確實失貞了，你、你還會象以前那樣待我嗎？」

——有我，你再不會有噩夢和傷害。

薛蘅嗔道：「你做什麼？」

「蘅姐，我不要象以前那樣待你。」

謝朗猛然站起，向前疾沖，一下躍入了塔瑪河中。

「我待你要比以前好一千倍、一萬倍。今生今世，任何人，都不能再傷害你！」

薛蘅身子一震，緩緩地轉過身來。

薛蘅不禁微笑起來，覺得這種原來自己瞧不起的無聊之舉，原來竟是這般美好。

這一刻的感覺如此飴盪，讓人心弦顫動，謝朗的胸膛快要炸裂開來。感覺和*圖*書到薛蘅在輕顫，似乎在害怕什麼，他用力地抱住了她。

薛蘅看得怔住了，好半天才道：「你、你什麼時候學會用腳趾夾樹枝的？練這個做什麼？」

謝朗嘿嘿一笑，將手中的兩根細樹枝丟在地上，再伸出右腳，慢慢地用腳趾去夾那兩根樹枝，頭兩次不成功，但第三次，他終於夾起了樹枝。

此時月華移動，照在謝朗漲得通紅的臉上，薛蘅忽然間明白了什麼，心跳如狂地轉過身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霞光中，謝朗與薛蘅牽著馬，在塔瑪河邊慢慢地走著。謝朗貪戀著風中她的每一縷氣息，只期望這樣走到天荒地老，永遠都不要走完。

謝朗將臉從水中抬起，悶著聲音道：「不。」

薛蘅身軀微顫，本能地閉上眼睛，卻覺額上一暖，謝朗已輕輕地吻上了她的額頭。

薛蘅忙呼道：「你做什麼？」

她望著他的眼睛，輕聲道：「那一天，在王府，你離去之後，我……我終於全部想起來了。」

月色下，二人相對凝望，俱各痴了。

微風拂過花海，送來濃烈的花香。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隨著這股花香，都深深地印入她的心中。

他不時側過頭，看著她秀麗的側面，為她唇角的微笑而心生歡喜，為她溫柔的眼神而血脈賁張。

「我哪裡說話不算數了？我可沒說過要、要嫁給你。」薛蘅好不容易才調順氣息，瞪了他一眼。

不知過了多久，水聲輕響，謝朗www.hetubook.com.com慢慢地走上河灘，走到她身後。

謝朗慢慢地鬆開了抱住她的雙臂。

薛蘅聽著自己如鼓擂一般的心跳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低聲問道：「明遠，我們在一起，你要承受很多，也要失去很多，你……真的想好了？」

「……我不知道後來的幾個月我是怎樣活過來的，我覺得自己在地獄中被火燒了很久。耳邊聽到小鬼們在罵我，說我有罪孽，說我已經髒了，說我不配再活在這個世上。我、我覺得自己快要瘋癲了，小鬼們再罵我的時候，我就拚命地叫，說那不是我，我沒受過那樣的傷害，受傷害的不是我，是……是小妹……」

不知何時，他已將她壓在了身下，她忽然一陣顫慄，掙扎著將他推開，顫聲道：「……不。」

謝朗緊盯著她，見她遲遲不回答，急道：「你堂堂薛女俠，天清閣閣主，不能說話不算數！」

他的氣息包圍著她，他溫柔的呼喚聲在耳邊迴響，薛蘅慢慢閉上眼睛。金黃色的噩夢慢慢地消失了，蝴蝶也不見了。

薛蘅接過他手中的魚，見他一身濕溚溚的，面帶薄怒，道：「你傷剛好不久，就這麼不愛惜自己！」

「直到那天——」薛蘅掙開謝朗的雙臂，緩緩地轉過身來，看著他。

她將他帶到這油菜花海，將自己血淋淋的過去在他面前剖開，全是，為了聽他這一刻的回答。

謝朗充耳不聞，一頭扎進水裡，好一會兒才浮上水面。他www.hetubook.com.com踉蹌走回岸邊，喘著氣大笑，右手高高舉起，一條魚兒正在擺尾掙扎。

他的雙唇向下移動，溫柔地印上了她的唇。

再過一會兒，見謝朗還不上來，薛蘅心生擔憂，柔聲道：「你、你快上來。」

薛蘅還在繼續說著，「我終於活過來的時候，腦子裡一片空白。根本就不記得之前發生過什麼，而且很害怕去回憶以前的事情。偶爾想起一點什麼，便會拚命地告訴自己，不要去想，千萬不要去想！再過了一段時間，我就真的……完完全全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

金黃的夕陽鋪在一望無際的油菜花上，也鋪在花田中央默默相擁的兩個人身上。

謝朗手指間已滿是她的淚水。他只能無言地重複這動作，彷彿這樣就能抹去她心頭所有的慘痛，撫平她所受過的一切傷害。

「不。」謝朗聲音倔犟。

「什麼賭？」薛蘅眉頭微蹙。

謝朗凝望著她，鼻息漸粗。他慢慢地低頭，將那份溫柔的笑，沒入自己滾燙的雙唇之中。

他高聲說道：「我謝朗，要娶天清閣女閣主薛蘅為妻！今生今世，永不相負！」他清朗的聲音在塔瑪河上遠遠傳開。

薛蘅提高了聲調，怒道：「謝朗！你到底上不上來？！你……」

謝朗一下子急了，道：「就是我以前雙臂受傷時，你說只要我能象『無臂俠』江喜一樣，能用腳趾夾筷子，你便要跟我姓！」

薛蘅的心頓時怦怦直跳，既甜蜜，又羞澀，還夾著幾分慌亂hｔtｐs://ｍ•ｈetｕｂｏｏk•ｃom.ｃoｍ。這種感覺，是她這一生從未體會過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蘅姐，嫁給我……」謝朗臉上的表情極為認真，定定地看著她。

薛蘅緩緩地睜開雙眼，他正深情無限地看著她。他的身後，是絢麗的晚霞，無邊無際的花海，還有蝴蝶翩然成雙。

「咚！」「咚！」

薛蘅眼中泛起瑩瑩的清光，她垂眸落淚的一剎那，謝朗低下頭，輕柔地吻上了她的眼睛。

薛蘅點燃火堆，將魚烤熟了，遞給謝朗，卻見他定定地望著自己，面上莫名一熱，將魚丟到他懷中，低下了頭。

一種無以言說的感覺，正隨著每一次眼神的交匯，在彼此心中纏綿、深種。

直到天黑，兩人才在塔瑪河邊坐了下來。這夜月華正好，照在河面上，清清渺渺。

謝朗轉頭看著她，面上一紅，低聲道：「蘅姐，還記不記得我們以前打過的賭？」

謝朗的呼吸有一霎那的停頓，繼而從心底湧出一股濃烈的憐惜。他看著她的雙眸，再度張開雙臂。

謝朗吃完烤魚，忽然「啊」地叫了一聲，道：「蘅姐，你在這裏等我。」說完，便匆匆地跑進了一邊的白楊樹林。

薛蘅不知他弄什麼名堂，只得抱膝坐在河灘上等他。清幽的月光撒在河面上，泛起一片粼光，薛蘅心中充滿歡悅，一時興起，從地上撿起石子，往水中丟去。

薛蘅這才想起來，不由哭笑不得，道：「虧你還爭這一口閑氣。爭贏了，難道我就真的不姓薛了……」

這聲音含著隱m.hetubook.com.com約的害怕與抗拒，彷彿剛剛愈合的傷口，仍然經不起輕微的碰觸。謝朗忽然間清醒過來，他猛地站起，又一頭扎進了河水之中。

他的身後是無邊無際的金黃，不遠處，有兩隻粉蝶翩然展翅。薛蘅露出驚慌之色，她本能地想後退，謝朗急忙踏前一步將她抱住，將臉埋在她的秀髮中，用最溫柔的聲音，在她鬢邊耳畔輕聲地喚道：「蘅姐……」

薛蘅不明白他好好地為什麼又跳到河裡，急道：「你傷剛好，這樣會傷身子的，快上來。」

「最近兩年，那噩夢越來越清晰。我漸漸想起來有個小妹，而且好象是我把她丟了，讓她遭受到了人世間最悲慘的事情。再後來，很多過去的事情，一點一點地想了起來，卻都是很凌亂的回憶。」

腳步聲響起，謝朗又跑了回來，他在薛蘅身邊坐下，忽然除下了鞋襪。

謝朗側過臉，正見月光照在薛蘅的脖頸上。她微低著頭，脖頸彎成一個柔和的弧度。謝朗忽覺嘴唇乾燥欲裂，獃獃地望著。

謝朗將夾著樹枝的右腳抬了抬，得意道：「你說過，只要我能用腳趾夾筷子，你就不姓薛，姓謝！你既然姓謝了，當然就得嫁給我。為了贏這個賭約，我可練了一個多月！」

謝朗望著她的身影，輕聲道：「蘅姐，那麼艱難的生死關口，我們都一起闖過來了。我們連死都不怕，又何必去在乎其他的呢？」

水花四濺，濺到薛蘅的臉上。她無力地坐起，感覺到心還在劇烈跳動，好一會兒才漸漸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