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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他這輩子還沒這麼落魄過，努力七年卻是為他人作嫁衣裳。但奇怪的是心裏卻並不失落，反而有幾分難以言喻的輕鬆。

齊樹也注意到傅寧書的反常，上前來攬了攬她的肩。

傅寧硯笑了笑說：「恐怕你得另尋東家了。」

傅寧硯車開得飛快，甚有幾分逃命的意味，直到駛出了劇院的範圍，才慢慢降下速度。

「孽障！」

傅寧書的車就停在停車場最外的地方，遠遠望去，隱隱約約看見後排坐著的人。傅寧硯心中憋了一股氣，像是被多次搖晃之後盛裝碳酸飲料的易拉罐，只要一個出口，便會噴涌而出。

心裏便被這樣奇異的賭氣和微妙的暢快填滿，然而到最後，卻始終無法掩蓋揮之不去但出師無名的失落。

他一路想著，車子漸漸開到了公寓。開門進去，卻見傅寧書正坐在沙發上，雙手抱著膝蓋，頭埋進去。一眼看過去，只看得到垂下來的半長的頭髮。

傅寧硯又和他說笑一會，掛了電話。

車窗開了一絲縫，風吹進來，幾縷髮絲吹起，又落下。

樓底下車子正好發動，在白慘慘的日光下，掩著狹窄的巷道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巷子的盡頭，終於看不見了。

他霎時斂了笑意，認真思考起對策。傅寧墨這一局做得好，讓他幾乎全無翻身的餘地。都過了七年，也真是難為他忍耐得住。

傅寧硯笑說：「別埋汰我了，就我這水平，還畫什麼畫，畫符還差不多。」

「意思就hｅｔｕboｏｋ•com.cｏm是我要從傅家滾蛋了，雇不起你給我當助理了。」他聲音里仍是帶著笑，倒有幾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意味。

這個擁抱帶著幾分說不出的絕望，霎時讓蘇嘉言想到之前的那一吻。

傅寧硯頓步回頭，見她臉色蒼白，手指也冷得驚人，微微蹙眉，問道：「怎麼了？」

傅寧書張了張口，卻未說話。

鍾凱那邊靜了半晌，方說：「我總得在崗位上堅持到最後一刻。」

「得了吧，你這俗氣熏天，隔老遠都能聞到，那個道觀敢要你。」

傅寧硯出了酒店之後，抬頭眯眼看了許久，直到陽光刺得眼睛有幾分淚意，方才收回目光。

十多秒后，她突然蹬掉了高跟鞋飛跑至窗邊。

蘇嘉言道了聲謝，躊躇片刻，便朝著樓上走去，越走越快，到最後幾乎小跑起來。她始終沒有回頭，直到停在門口，用微顫的手指摸出鑰匙去開門。進屋之後，一陣難以言喻的疲累之感將她籠罩得密不透風，她背靠著門板，呼吸微喘，默數著自己激蕩的心跳。

傅在煌氣得發抖，卻不看段文音，指著傅寧硯鼻子罵道：「你自己說，你和你媽還做了什麼下作的事！」

「棲月河的工程都是和政府簽好了合同的，不會因為外力終止。劇院快要竣工了，你還是繼續唱戲吧，你適合留在舞台上。」

到達樓下之後，傅寧硯沒有下車。

傅寧硯目光微沉，輕輕掙開她的手，聲音平淡，聽和*圖*書不出情緒，「你要是因此恨我，我不怪你。」說罷振了振衣，朝外走去。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問道：「嘉言在哪裡？」

當時他打定主意要查的時候，便知道了辛木芳去世的真相。即便不想承認，選擇走這一步，扔有幾分維護段文音的意思，誰知到底被傅寧書攪得天翻地覆。

蘇嘉言緩緩在沙發的扶手上坐下，看著餐桌上新換的瓶花，久久的，沒有動一下。

傅家的企業他自然是待不下去了，風波平息之後，傅在煌必會召集會議革了他的職。稍好的情況是好歹還能藉著傅家的蔭蔽，繼續干點自己喜歡的事；糟糕一些，恐怕回去畫畫都做不到了。

他不由地加快了腳步。

傅寧書聞言抬起頭來，看著傅寧硯，凈黑透亮的眼中卻滿是淚水。她不知哭了多久，眼睛都微微發腫。

這邊段文音經過最初的慌亂，卻漸漸恢復平日里冷淡的模樣。她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淡淡說道：「事情都是我做的，和寧硯沒有關係。」

鍾凱打了幾個電話，催說董事會要召開會議，問他應對之策。

傅寧硯笑起來，「不明白？」他頓了頓，「你自由了。」

蘇嘉言看到他出現，目光微微閃爍，又低了下去。

而在傅寧書斷斷續續的訴說之中，傅寧硯的目光漸漸染上憤怒的冷意。

她穿著白色的禮服，樣式繁複，細節精緻，襯得整個人純潔靜美。傅寧硯一手插著褲袋，沿著河岸慢慢往前。蘇嘉言落後和-圖-書半步，跟在他後面。

傅寧墨一聲嗤笑，看著傅在煌，「難為您還被蒙在鼓裡。」

傅寧墨推了推眼鏡，瞥著傅寧硯一聲輕笑，走回裏面換衣服。

外面日頭升高，天色清透瓦藍，卻是難得的好天氣。

如此一想，她便為傅寧硯的古怪行為做出了解釋。是了，他被謝澤雅背叛，必然心裏不痛快，連正主都膈應上了，當然不再需要她這個替代品留在眼前添堵。

「七年以來，現在的日子我已經過得理所當然了。為父親留下的爛攤子操心是理所當然，為不順意的事情發火是理所當然，甚至我看中的女人圍著我轉也應當是理所當然。」他聲音帶著幾分微妙的笑意，「人一旦對什麼事情理所當然，也就看不清事情真相了。」

傅寧硯便不再回頭，一邊朝外走去，一邊給鍾凱打電話，「把二小姐的車攔下來。」

他便笑了笑，也不回頭，「謝謝你配合寧書。」

齊樹哈哈大笑，「看你這心態，估計也是死性不改的。沒多大事兒，你有手有腳的，總不至於餓死，大不了橋頭畫畫去，一天畫出去三章也就夠你吃了。」

蘇嘉言依然看著他的眼睛，他卻移開了視線，盯著前方。蘇嘉言將禮服的薄紗攥緊，又鬆開，又攥緊，又鬆開，許久之後一個輕飄飄的「好」字滑落在空氣里。

「在我車上。」

「那可說不準，我去菩提寺燒香的時候，主持可說我極有慧根。」

蘇嘉言立即抬頭朝前面看去，後視鏡hｔtｐs://ｗwｗ.ｈeｔuboｏk•ｃｏm.ｃｏm上照出的一雙眼睛狹長深邃，此刻也正在靜靜地看著她。蘇嘉言忽覺呼吸一滯，「什麼意思？」

傅寧書卻輕輕搖了搖頭，張口，出來的仍是幾分破碎的哽咽。

他笑了笑，沒再繼續往下說，停下了腳步。

蘇嘉言霎時覺得總算從水底浮了上來，心情有種脫力之後的輕鬆。這個開頭和結束都還算文明，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本已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

蘇嘉言沒有抬頭，手輕輕擱在膝蓋上，輕聲說：「舉手之勞。」

「老傅，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當不了什麼勞什子的總經理，就跟我回去畫畫吧。要說我啊，你還是更適合干這行。」

鍾凱一怔，「三少，這是什麼意思？」

傅寧硯看著她有幾縷髮絲垂了下來，想要伸手去捋，但終究沒有動，笑了笑，說：「好。」

傅寧硯的聲音便隨著江畔的風傳過來。

這邊傅寧硯也打算走走，傅寧書卻一把拉住他的手，「寧硯。」

一時之間，周圍一片死寂。過了半晌，傅在煌驟然抬手一巴掌朝段文音臉上狠狠抽了過去。段文音半個身子都歪到一邊，趔趄一步站定，手捂住臉頰，忿忿地盯著傅寧墨。

日光晴好，江風舒暢，蘇嘉言卻覺一顆心都落入了江水之中，不斷往下沉。

段文音看了傅寧硯一眼，跟上前去。謝老爺子看著依然在嚶嚶哭泣的謝澤雅，一聲長嘆，也拄著拐杖跟了上去。

傅寧硯皺眉，「你怎麼了？」

兩人許久都沒有說話，直到https://m.hetubook.com.com車子開到了棲月河邊。傅寧硯停了車，「陪我走走吧。」

傅寧硯目光沉冷，聲音卻是諷刺，「當年有家室還在外亂搞的可不是我。」

剛剛掛了電話，齊樹又打進來。

身後的蘇嘉言垂著頭，此刻沒有留意，一步走上來，差點撞上他的背。她連忙頓住腳步，下一瞬卻讓傅寧硯轉身緊緊攬住懷中。

一時之間，心裏千頭萬緒都在涌動，卻沒有一個清晰的念頭。

傅寧硯看了她片刻，輕聲說：「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真相。我說了，如果你因此恨我，我不怪你。」

不知過了多久，蘇嘉言終是伸手將其推開。退後一步，聲音平靜，「下個月師傅過生日，能不能請三少幫我這最後一個忙。」

傅寧硯只當她是難受，嘆了口氣，還是走過去，單手將她抱住。傅寧書臉上滾燙的淚就隔著襯衫的布料透過來，她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阻隔之後，略微失真。

傅在煌震怒，「傅家容不得你們作威作福！今日我不把你們逐出去，我就不姓傅！」說罷，傅在煌拂袖飛快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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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嘉言沒有回答，靜了幾秒，打開了車門。

到此，兩人也就沒有繼續談話的必要了。回到車上，傅寧硯將她送回了劇院附近。

傅寧硯讓司機下來，自己走上駕駛座，發動車子，一路駛離了酒店的範圍。

傅寧硯身上清淺的氣息將她的呼吸密密匝匝地纏繞著，她覺得自己就像是瀕死的溺水者，一面想要解脫，一面尋求解救。心臟就在這樣矛盾的情緒里載沉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