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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如意手機又響起來，沈自酌聲音急促，「你在哪兒？」譚如意緩緩站起身，朝著橋那邊看了一眼，啞聲道：「我在橋上，馬上回來。」

「有條領帶，深藍色條紋的……」

學校開始進入期末考試階段，譚如意再沒有心思去操心別人。至於領證的事，兩人商量好，等學校放假了，挑一個清閑的日子，再去民政局。

兩個年齡加起來超過五十的人，面對面站著，竟像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一樣手足無措。如此又過了數日，好歹漸漸放開了。

沈自酌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譚如意不由頓下來，過了片刻，那身影已到了跟前，將她一把抱住，抱得很緊，彷彿肋骨都要被他箍斷了。

譚如意心裏也是一沉，掏出手機來撥了號碼。剛一接通，譚爺爺將手機搶過去，「戶口本放哪兒去了？」

她想她上輩子一定是欠了譚衛國的，否則為什麼他總要事事與她作對。二十多年來沒過一天喜樂的日子，好不容易擺脫了泥沼，卻又在最後一刻，被他一把拉回了地獄，譚如意捂著眼睛，眼淚噼里啪啦往下落，滴在跟前的水泥地上。

「喲？這就打算領證啦？」譚衛國醉醺醺道，「發展得倒快，也不跟我這個做父親的說一聲。」

重要的證件，譚爺爺都習慣放在這裏面。他將存摺，當年的結婚證，同如意奶奶的合照等一一翻出來，找了半天，疑惑道，「怎麼找不到了，上回辦醫保還用過的呀。」m.hetubook.com.com

譚如意喃喃道：「歌德真是個偉大的作家。」

譚如意一聽見他的聲音，「哇」一下哭出來，「沈先生……」

譚如意趕緊搖頭，「千萬別，」她抬頭看著沈自酌，臉有些發熱，低聲說，「你在跟前，我可沒法好好工作。」

譚如意改完作業出去，沈自酌正在看新聞，聽見動靜了，伸手拍了拍自己旁邊。譚如意坐過去，沈自酌轉頭看她，「後天有沒有時間？」

「書房的床太小了，今後就在這裏睡吧。」

沈自酌又撥過來。反覆三次，譚如意再也狠不下心。

譚如意撲哧一笑，「那你高考語文多少？」

譚如意心裏沉重，卻還得打起精神安慰譚爺爺。

譚如意忙說：「在陽台上。」說著打開陽台門，將晾在架子上的領帶取下來。低頭遞給沈自酌的時候，卻讓他一把捉住手指。

譚如意點頭，「我現在正在改的這一份，別人都是往正確的句子裏面摻病句，他倒好，完全反過來了。錯別字也多，一個一個找的我頭疼，」

譚爺爺說：「沒事兒，咱們去補辦一個！」

從戶籍管理處出來，譚如意渾身無力，屈腿坐在門口的台階上，頭埋在臂間，想哭卻哭不出來。

唐舒顏雖然說了要跟沈自酌坦白，可直到譚如意的學校放暑假了，都沒有絲毫動靜。譚如意偶爾聽沈自酌提及，說唐舒顏出院后就一直在家休息，之後回了趟老家，也有好一陣子沒去公和*圖*書司了。

譚如意「哦」了一聲，順從地走過去。

學校正式放假，過了兩天，之前同馬老師商量的少年宮的補習班開始上課。

譚如意眼皮顫了一下，沒作聲，臉頰卻燒灼起來。

譚如意抽抽搭搭地將事情講了一遍，沈自酌那邊沉默下去，過了片刻，沉聲開口，「你等著我。」又十分懊惱，「早知道跟你一起回來。」

沈自酌似乎也不好意思，拳頭遮著嘴輕咳一聲，「我沒有別的意思……」

沈自酌笑起來，「幸好你沒有看過我的作文考試，譚老師。」

小學的時候被選進班裡的舞蹈隊參加兒童節匯演，由於譚衛國捨不得出四十塊錢的服裝費，她不得不得不以家中有事為借口退出；中考的時候，本是考了一所更好的高中，也是因為譚衛國捨不得學費，沒有去成；若不是她以死威脅，恐怕讀大學也要被耽誤了。現在也跟鎮上的那些女孩子一樣，早早的嫁了人，生兩個泥猴般的孩子，一輩子就這麼稀里糊塗定了型。

譚如意被他身影籠罩著，呼吸間儘是他身上輕淺的氣息。只好伸手去推他，「快走吧！」

沈自酌笑起來，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撐著案沿，身體向前探去，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

「我知道的。」

他今次穿了件淺灰色的襯衫，衣袖挽起來，露出手臂利落的線條，傾身向前的狡黠模樣，哪裡像個二十八歲的男人。譚如意想到上回同他一起伏案工作，似乎就是在那時和圖書，埋下了今日的伏筆。

「好，你就知道小沈這孩子辦事踏實。」當即站起身，走進卧室打開衣櫃，將中間的抽屜拉開。

譚爺爺氣得要命，「嘿！你以為沒了你，他們還領不成這個證了？」

譚如意頓時覺得平衡了，「這就叫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

沈自酌聲音急促：「怎麼不接電話……」

譚爺爺喜出望外，「這是……這是打算領證了？」

譚如意跟馬老師商量調了課，第二天一早就回家去了。她請了兩天假，在家裡住了一晚，第二天同譚爺爺提起戶口本的事。

「你好意思說，你有當爸爸的樣子嗎？趕緊給我送回來！」

沈自酌忙問：「發生什麼事了？」

有一次吃過晚飯，還剩七八本的作文沒改，沈自酌打掃完廚房去書房，見譚如意仍然伏案工作，便搬了張椅子坐到她對面，「還沒改完，？」

「不多了，還剩五本，馬上改完。」

沈自酌呼吸急促而沉重，一聲一聲砸在她心上，「你別嚇我。」

掛了電話，譚如意將眼睛抹了一把，站起身抬起鞋尖將水泥地上洇開的淚水擦掉了。不想回去讓譚爺爺見到這個失魂落魄的模樣，她起身朝橋邊走去。

站了一會兒，曬得頭暈，譚如意在橋墩下尋了一處陰涼的石墩坐下，沉默坐著，直到日光西斜，夕陽將西邊暗藍的天空染透，泣血一般。嬉鬧的孩子一個一個回家吃飯了，天色一寸一寸暗下去，河畔的民居漸次亮起了燈hetubook.com.com光。

正是放暑假的時候，橋底下的河裡滿是游泳嬉鬧的孩子，笑聲響徹雲霄。譚如意漠然看著，只覺得那笑聲離自己非常的遠；下午的日頭十分灼熱，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出一絲暖意，塵世的一切，也彷彿離得非常遠。

譚爺爺強忍怒氣，「趕緊給我送回來，如意要跟小沈領證。」

「一百二十分。這還是在老師的逼迫之下背了一個月的余秋雨的結果，」

「要我陪你嗎？」

譚如意走過來，「怎麼了？」

譚如意每天上四節課，帶兩個班，只教作文。將孩子送來少年宮的家長，也並未指望著孩子學業精進多少，只不過工作繁忙，找個安全可靠的地方託管而已。但譚如意並不敷衍了事，她這個人雖然性格溫和，對待工作卻格外吹毛求疵。為了教好兩個班的學生，自己仔仔細細地設計了課程內容，包括閱讀、訓練、講評的各個方面。

譚爺爺臉色一沉，「給你爸打電話。」

電話掛斷前，沈自酌安撫道：「沒事，你先回去等我，別讓爺爺擔心。」

譚衛國哈哈笑起來，「那不行，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證還沒領呢，就六親不認了，要真領了證，成了名正言順的沈家人，您和我都等著喝西北風去吧！」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譚如意掏出來看了一眼，是沈自酌打來的。她咬緊嘴唇，猶豫了一瞬，伸手掐斷了。

然而譚如意那張戶口簿上的業主是譚衛國，去戶籍管理處打聽過了才知道，和-圖-書即便要補辦，也還得譚衛國出面，或者讓他出具委託書。

然而話音剛落，譚如意才想起來戶口本並不在自己手上，她讀大學的時候，戶口跟著遷去了學校；但畢業之後，又遷回了原籍。如今還放在家裡，得回去一趟拿過來。

「在我這兒啊。」

掛了電話，她沿著台階走回橋上，走了幾步，忽聽見那端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暮色之中，一道身影正朝著自己飛奔而來。

譚如意抬眼看他，「你作文不好嗎？」

譚如意含笑點頭。

譚爺爺索性將抽屜抽出來，所有東西都倒在床上，全部翻檢過了，然而仍是沒有找到戶口本。

沈自酌往她正在批改的作業本看了一眼，「還剩多少？」

她每天上午上完課，下午就回去批改作文。因為太過較真，力求做到因材施教，盤算下來，每天的空閑時間竟然比她正式上課的時候還要少。

譚如意在書房的單人床仍然維持原樣，不過現在只是個擺設了。其實自初次之後，兩人度過了一段十分尷尬的時期。那時譚如意拿不定主意，洗完澡之後仍舊打算去書房睡，已走到門口了，沈自酌從卧室探出頭來，「如意，過來幫個忙。」

譚如意知道他是說領證的事，點頭道：「有的。」

她早知道，事情不可能這麼輕易。她這輩子，不管管遇到什麼好事兒，最後總會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

「不太好，高中語文老師說我不論是記敘文，議論文，還是抒情散文，全像一板一眼的產品說明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