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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楊少年

作者:明開夜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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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少年心事卻起了霧(06)

第六章 少年心事卻起了霧(06)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打開,陸明潼回來了。
窗外仍是晴晃晃的天空,太陽照花人眼。
他冷眼瞧著,既不接,也不掐斷,任它在手裡跳振。陳薊州掛了,片刻,又撥第二次。還是不接,那邊便偃旗息鼓了。
「我媽明天要去門診做個小手術,你如果有空的話,能不能陪她去一下?」他一派懇求的語氣,「我實在抽不出空回來。」
陸明潼眼中陰鬱沉冷,駭得沈漁不敢輕易說話。
「你錢燒得慌嗎?」
「……這兒最便宜的房間也要八百一天呢。」嚴冬冬感嘆一聲,又問,要不要一起去吃中飯。
陸明潼離得近,對面說了什麼他大概能聽清。沒待沈漁回答,他徑直奪過手機,「她沒空。」
好歹是穿好了,開門叫陸明潼進來。
拿起一看,卻是陳薊州打過來的。
她與陸明潼之間,始終有一線糾葛,是從混沌年歲里,恨與妥協之中提煉而出的羈絆。
好在,一切順利,趕在賓客即將到來之前,場地布置妥當,一切基本符合效果圖,除了那魚目混珠的八個燈籠。
他去沖了個涼,回到沙發上,架著腿坐下。跟著熬一宿,也有些疲乏,抱著雙臂,不知不覺開始打盹。
診所醫生被驚動,急忙過來查看,呵斥道:「還有病人!安靜點!」
「去哪?」
沈漁神情尷尬,低聲說:「陸明潼,把手機給我吧。」
乘坐電梯的時候,沈漁不自覺地裹緊了外套,人有點發冷的感覺。
他起身走過來,拿起擱在櫃面上的水銀溫度計,甩幾下,遞給她,自己背過身去。
陸明潼弄來的這八個燈籠,一解燃眉之急。
大清早的,天都還沒亮透,她老公開車送她去工作室拿燈籠。她老公是位中醫醫師,自己經營一家中醫館,在南城還挺有名。平常很溫文一個人,這回為他擾人清夢這件事,綿里藏針地擠兌了兩句。
他渾然像在推一團沒有生命的物體。
嚴冬冬不得不對陸明潼另眼相看,這種時候,他還記得男女大防,毫不唐突冒犯。
他去床邊喊www•hetubook•com.com沈漁起床,沒聽見回答,便伸手隔著被子推一推她肩膀,「吃點東西再睡。」
他點頭,「你幫她換一下衣服,我帶她去診所輸液。」
「……德性。」
「放心,沒了你照樣出不了岔子。」
接通,陳薊州劈頭蓋臉地問:「你怎麼一整天不接我電話?」
終究,熱水澡戰勝了咖啡因,她躺下不到兩分鐘就睡著了。
「我知道。沈漁,拜託你了。」
陸明潼起身,將遮光的窗帘拉得不留一線縫隙,又關上了燈。
「我包落在樓下了。」
沈漁也沒問他去做什麼,趴了會兒,渾身提不起一點力氣,但讓早上喝下去的咖啡因吊著,毫無睡意。她有種人是砧板上一塊死肉,叫鈍刀拉鋸的感覺。
整個房間昏蒙蒙的,像在夜裡。
「不行,萬一出了什麼計劃外的狀況,我還得做決定。」
這使她下不了與他徹底決裂的決心。
事實上燈籠樣式不全與他們用的這批一樣,但掛在非焦點區,再拿花擋一擋,也不大能看得出。
沈漁試著喚一聲,「陸明潼……」
場地現在還不能拆,留待新娘晚上再宴賓客。及至晚宴開始,整個團隊有幾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沈漁整個沒筋骨似的歪靠在副駕駛上,陸明潼給她扣上安全帶,停留一瞬,伸出手去,碰了碰燒紅的臉頰。
下午,才又來了一個電話,嚴冬冬的,通知中午的儀式和宴會順利結束了。
她低聲求他,等會再說吧,至少等她打完了藥水,出去說。
可能因為他手是涼的,她無意識地依過來。
這時候,沈漁感覺到枕頭下在振動,似乎是她的手機。
他不知道解鎖密碼,知道了也不會看。等沈漁睡醒了自己解決吧。
趁還有點氣力,沈漁又給攝影、燈光、場控各個部門的負責人打了電話,不厭其煩地再交代一遍注意事項。
「我自己去……」她的堅持力不從心,被陸明潼輕輕一堆就又整個癱下去。
絕非愛情。
「我去拿……」
有句話不https://m•hetubook.com.com合時宜,她也不會對任何講——不偏不倚地說,她可從沒有在陳薊州臉上,看過這般對沈漁心無旁騖的神色。
陸明潼當即給嚴冬冬打電話,叫她到樓上來一趟。
她今回才深有體會,陸明潼說得對,她這種不放心他人,抓大不放小的辦事風格,確實容易把自己累死。
沈漁追問之下,陸明潼交代了這幾個燈籠的來歷:
陸明潼眸色沉暗地看她片刻,淡淡地嘲一句:「這時候倒知道要依靠我,你男朋友呢?」伸手,不留情地一推,她腦袋朝另一側偏去。
陸明潼不再出聲,然而那目光就足夠殺死她一千次。
嚴冬冬還是安撫兩句,說剩下的就是拆除工作,和施工隊也是聯繫好的,不用著急,她會讓組裡的其他人幫忙。
他們工作人員有專門的一個休息室,沈漁撤到那裡面去休息。沒沙發,只有幾張歐式的圓背椅,她坐下,腦袋趴在桌上。
不遠處,陸明潼抱著雙臂,坐在塑料椅子上。因穿一件深色上衣,讓頭頂白光照著,臉上呈現一種不帶血色的蒼白。不確定他是不是睡著,但他雙眼是闔上的。
陸明潼看著她,她也看著他,病容憔悴,眼裡有疲倦之色。
沈漁接過,輕聲問:「……有什麼事,你說。」
他心心念念的人,追逐多年的人,不敢造次的人,為此不惜自我流放的人。
陸明潼總結:總之是欠了好大一個人情。
沒多久,陸明潼把她的提包,還有她那個宛如哆啦A夢次元袋的帆布包都拿了上來。
「我是她助理。」
施工隊收了尾,沈漁驗收之後他們就先撤出了。
嚴冬冬跟他一塊兒下樓,幫他摁了負一層,「你一個人能行嗎?」她確實沒空陪他們一起去,馬上就要給新娘子補妝換造型了。
沒等她伸手,陸明潼摸了出來,看一眼,神色更冷,直接把手機甩到她手邊。
陸明潼買來了咖啡和早餐。
她沈漁何曾對誰低過頭?當年那件事,她憤怒剛烈到恨不能拖所有人跟她一起去死。
hetubook.com.com下午四點左右,陸明潼醒來,有些餓,點了兩份外賣。
這時候陸明潼還在,穿睡衣不妥當,可是那身臟衣服實在不想再穿回去。
從沈漁包里翻出身份證件和車鑰匙,連同她的手機一塊兒揣入自己口袋。
沈漁神志不清,完全不配合,讓她累出一身的汗。
沈漁愣一下,「我……」
但沒過一會兒,陳薊州接連發來好幾條微信消息。
沈漁嘆了聲氣,「好吧。我聯繫一下阿姨。」
他整個人惶惶不定的,似根本無心聽她說話。
沈漁忙說,「……我自己走!」
嚴冬冬幫著將沈漁送進車裡就走了,讓陸明潼有事給她打電話。
他關掉空調,拉開窗帘,打開窗戶,透進外面新鮮的空氣。
「你除了威脅我,還會幹什麼?」
他失望至極的語氣:「……他沒有其他朋友,其他親戚?輪到你一個還沒過門的女朋友上趕著獻殷勤?」
「七點。」
沈漁拿起一看,陳薊州打來的。
「……你是誰?」
嚴冬冬問:「你跟沈漁姐在一起嗎?一中午沒看見你們。」
她頭昏腦漲的,沒什麼胃口,草草咬了兩口手握三明治,灌下大半的熱美式續命。
愣了下,打開床頭燈,拉開被子,卻見一張紅透的臉,手掌碰一碰,熱度驚人。
到後來,她實在沒了四下走動的精力,就縮在椅子上,看到不對的地方,把人喊到跟前來指點。
陸明潼試著把人背上,但攀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總往下滑,最後乾脆直接打橫抱起。
「幾點了?」
之後,又來幾個電話,都是找沈漁彙報工作的,一切如常進行,沒出任何差錯。
人掏空一樣的疲軟,但中午睡覺時那種哪裡都不對勁的難受是沒有了。她出了一身的汗,即便不量,也知道自己燒已經退了,渾身皮膚是微涼的。
沈漁將溫度計夾在腋下。
等進了卧房,往沙發上一躺,才想起,包忘了拿,那裡面放著她的衛生巾。
「酒店那邊……」
陸明潼靠著柜子,一副懶搭理她的模樣,抬手拿輸液袋去看還剩多m•hetubook•com•com少。
「走不走?不走我扛你上去……」
陸明潼見不慣她這樣好像受不得他一點幫助的模樣,冷聲說:「難受就好好待著。」
電話掛斷的瞬間,陸明潼猛地向床邊柜子踹了一腳,面上是抑制不住的憤怒之色。
沈漁拿溫水沖了個澡,沒精力折騰頭髮,嚴嚴實實地裹上酒店提供的睡衣,幽魂一樣地飄出來。
後面的事,沈漁就不用怎麼操心了,工作室的攝影、司儀和化妝師都是專業的,且與她磨合過多次,尤其這回,跟妝的還是嚴冬冬。
「她不太舒服,在客房休息。」

他語氣中有按捺而下的焦躁,「找你有急事,發了微信,你也不回。」
陸明潼輕易讓她變成那個有愧疚感的人,無法心安理得支使他做任何事,哪怕有「助理」這一層身份。
陸明潼掃她一眼,出去了。
「你不知道的多。」陸明潼語氣淡淡。
他試著給這位朋友打了個電話,所幸她的私人號碼二十四小時開機。
「沈漁……」陸明潼輕輕拍打她額頭,沒有得到反應。她彷彿冷極了,整個人縮成一團,渾身打擺子。
整個場地,已有唯美、浪漫之感。
沈漁有一段記憶是斷片的,清醒的時候,人躺在一張病床上,手背上插著針,頂上掛著輸液袋。
「可以。」
她掀開被子,一頭栽下去,仍然不忘叮囑陸明潼,倘若來了工作電話,一定要叫醒她。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說著,自己帶上了門,走去走廊里迴避。
陸明潼往床上看一眼,沈漁還在呼呼大睡,便讓嚴冬冬自己先去吃。
他立即睜開眼,沒什麼情緒地看她片刻,才動了一下。
「還會真的把你扛起來。」他準備伸手,言出必行的架勢。
他剛把她從病里撈出來,她自己都沒好透,卻要去伺候另一個人的病!
陸明潼掃她一眼,「幹什麼?」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些無謂的堅持有沒有意義。
沈漁臉埋在沙發扶手上,聽見他走出去,關上了門。
他有位朋友是自己開攝影工作室的,前幾天,他在朋友圈https://m.hetubook.com.com刷到她發的一組古風風格的客片,背景里恰有這樣的燈籠。
陸明潼正在搗鼓她的摺疊熱水壺,叮囑:「你喝了咖啡,又熬了夜,別泡澡,淋浴也別用太燙的水,小心猝死。」
沈漁笑說:「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麼一位已經結婚的女性朋友?」
猛然間,被茶几上嗡嗡振動的,沈漁的手機吵醒。
方才,醫生落針扎她手背靜脈,他都得偏過眼,不忍心看。
嚴冬冬打量著陸明潼。
放在心尖呵護的人,轉頭,對另一個男人忍氣吞聲。
沈漁爬起來,有氣無力,「我要去洗個澡。」
陸明潼慪心到待不下去了,臨走前撂下一句話:「……你別不信,我真敢掐死你。」
陸明潼看她實在難受得很,「你不如提前回去休息。」
她躺在那裡,像條脫水已久的鹹魚,半晌,生不如死地爬起來。
他走過來,徑直提她的手臂,「走。」
「管你是誰,她沒空 。」
就前半句聽著還挺熨帖,「……你嘴裏能有一句好話嗎?」
再到後來,該是賓客入場,婚禮即將開始,大家各司其職,電話沒再打過來。
陸明潼抿緊了唇,遞迴手機。
其他同事正熟練給圓桌鋪上桌布,給竹節椅纏上花束與薄紗……
「你明天有時間嗎?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
他等得心急如焚,嚴冬冬才姍姍來遲,進門便急急確認:「沈漁姐發燒了?」
「嗯。」陸明潼緊盯著跳動的樓層指示,過了半晌,似才想起來,又同她道一聲「謝謝」。
這邊廂,找供應商預訂的蜜桃雪山玫瑰、圓葉尤加利、銀蓮花、恩齊安多姆繡球花等花材已經送達,花藝師已在裝飾簽到區域。
「什麼事?」
她心口悶悶地想著,這樣的自己是不是很不好。
陸明潼也在這種不打擾中,倒頭睡去。
「樓上給你開了間房,你去休息,有什麼事我叫你。」
她不敢怠慢,找到沈漁脫下的那身衣服,幫她換上。
「……你該知道明天是工作日。」
沈漁自己一邊在宴會廳監督進度,一邊通過電話遠程關注攝影團隊和接親隊伍的接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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