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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瑤徘徊在玄關，找拖鞋的模樣，陸明潼說：「直接進來吧。」

背上來的那一段路，很多知覺都是模糊的，因為多半精力都用來給自己打氣。逞強放的話，要不能執行到底，他會覺得很沒有面子。

她去他家廚房找到保鮮膜，將兩個膝蓋纏得滴水不漏，再借用他家浴室洗澡。

他停好了自行車，走過去要背她，她投來不甚確定的目光，「……你背得動？」

她手臂搭在他肩膀上，每當聽見她似乎因為疼而「嘶」出一聲的時候，他就不由自主地將車蹬得更快些。

「哦……是么？」她眼睛張開一條縫，望了望，「那你倒是快點啊，一氣呵成好不好。」

回到家中，沈漁大小姐已將自己伺候得好好的：翹腿躺著他家的沙發，看著他家的電視，還吃著他家擱在冰箱里的和路雪。

他一把按住，沉著臉叫她：「別動！」

陸明潼將門打開些，請她進來。

「……」

葛瑤大大方方地給了。

沒一會兒，葛瑤下好了歌，搖搖手機對陸明潼說句「謝謝」。

李寬這時候沒在副本裏面，正跟他那個小姐姐看風景呢，打字說明了一下，把位子讓出來，還順帶的將桌面上的垃圾掃進了垃圾桶里。

那時她剛剛高考結束, 為不甚理想的高考成績傷心不到三天即滿血復活，用各種各樣活動將假期安排得滿滿當當。

下午四點，外頭悶熱得很，空氣也似被熱化了似的扭扭曲曲，他蹬著車，後座載著沈漁。

葛瑤看一眼，說聲謝謝，「不用不用，我下完了馬上就走。」

過分在意，才覺得她過分的具有存在感。

那應當是他長這麼大遇到的最大挑戰了，背背停停，等終於到了六樓，直從腳底升起和-圖-書一陣虛脫之感。

知道他家有電腦的，肯定是沈漁。她自己不好意思來借用，所以打發了葛瑤來？

嗡嗡熱風蓋過了電視機里的聲音，他看著靜音以後的滑稽畫面，始終沒轉過頭去看她，叫她把吹風開小一檔。

陸明潼給遊戲存個檔，摘了耳機，起身打開門，看見沈漁身後跟著五個女生，正浩浩蕩蕩地經過了他家門口，再爬上樓去。

沈漁略停了一下腳步，站在上方樓梯上，向他瞥了一眼。沒什麼意味的，單純聽見開門聲后的條件反射。

尤其李寬天天在他跟前聊那個父親故交的女兒, 姐姐長姐姐短的，陸明潼只想說, 你快閉嘴吧, 你和你那個不堪入目的小黃|片，可把老子害慘了。

陸明潼抗拒了一段時間，就躺平認命了，並正式走上了一條有去無回的路。

等消毒完，又擦過藥水，她手裡那盒冰淇淋去了半，她看他一眼，他眉上蓄了不知道是汗還是雨水，便將小木勺遞給他，「你要不要吃？」

「輕和快又不矛盾！」

拿棉球蘸了碘伏剛貼上去，她就驚呼一聲要抽回腿。

「我都還沒開始。」

他懵了下，趕緊去扶, 沈漁卻將他狠狠一推，自個雙手撐住了地面慢慢地爬起來，在地上坐下，低頭查看。

陸明潼躺在沙發上玩掌機，突然聽見門外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不止一人，簡直像是來了一支騎兵隊。

李寬怎麼能夠忍受兄弟一個人出去浪卻不帶上自己，「那我也去。我打電話跟老師說，陸明潼同學發燒了正在打吊針，我在醫院陪著。老師肯定答應，說不定還囑咐我，一定好好照顧你。」他得意自己這請假理由邏輯縝密，看向陸明潼，一臉的「求表hetubook.com.com揚」。

這個猜想，讓他覺得很有意味。

兩下刷下去，成形一個酒紅色的甲面，襯得腳背愈發的白。

「你們排什麼節目？」

他去許萼華的卧室里拿出兩瓶指甲油給了沈漁，自己回房間找一身乾淨衣服準備洗澡。

「我膝蓋傷了哎！你還有沒有良心了！」

她委屈神色：「痛都不行哦。」

「明天晚上院里有個晚會，我們出個cosplay表演。」

「樓上鄰居，就那個……上回你追出去的那個人？」李寬還記得上次飯吃到一半陸明潼跑人的事。

「……啊？」李寬沒反應過來，「看什麼演出？」他看陸明潼愛答不理的，又說，「不說清楚，我就告發你。」

陸明潼去卧室找一件外套披上，「看演出。」

「參加呀。」

對沈漁而言，將陸明潼從她恨意的範疇劃出去以後，生活並沒有產生多大變化。

陸明潼回屋，打了會兒遊戲，有人來敲門。

那天以後，陸明潼覺得沈漁在她心目中的「煩人」程度又升級了。

離開游泳區，準備去浴室洗澡換衣時，沈漁腳上那雙人字拖打了滑，直接往前一撲摔個四仰八叉。

他捎帶潮濕氣息進了屋，鞋子讓雨水漫灌已經濕透，就脫在了門口，赤腳走進屋裡。他沒來得及沖個澡換身衣服，渾身滴水地走過去，幫她消毒。

葛瑤用數據將手機連上電腦，開音樂軟體找歌。

他們來是騎的自行車，沈漁膝蓋成這樣了，返程自然沒法再騎。

後來，那個夢告訴他，那升格后的「煩」的本質是「在意」。

「……」陸明潼蹲下身系鞋帶，「隨你。」

等將沈漁安置在了自己家裡，再掉頭下樓去買葯的時候，他淋在密織的雨霧之中，才後知ｈｔｔｐs://wｗｗ.ｈｅｔｕbｏok•ｃｏm.com後覺地想起，她趴伏在他後背，那異常柔軟又異常陌生的觸覺。有一瞬她的微微潮潤的頭髮垂落下來，擦著他的耳郭，那突如其來的癢，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顫。

陸明潼他們學校，周末周休，但周日晚上要統一上晚自習，這安排是為了防止大家周末玩散了心，周一沒法立刻進入狀態。

然後讓李寬遊戲暫停下，電腦借人用一用。

十五歲那年始, 和沈漁在水果攤會面之後，晚上所做的那個窺探到內心潛意識的春夢, 讓陸明潼吃盡苦頭。

陸明潼點頭。

李寬：「啊？」

那天是周六，李寬照例在陸明潼家打遊戲。

他開始從頭回溯，具體是在哪個時間點, 對沈漁生出了異樣心思。

有眉目的, 大抵要將時間倒回到許家和沈家鬧翻之前, 沈漁高三畢業的那年暑假。

他蹲在她跟前，有些不知所措——她半干不幹的一頭中長發，還順著發梢向下滴水，整張臉皺成一團，面頰漲得通紅，不知道是因為旁人的圍觀讓她窘迫，還是因為疼得厲害。

陸明潼：「我不去了。」

他一時十分窘迫，「你自己回去拿！」

趕在徹底淋濕前，自行車有驚無險抵達樓下。

葛瑤笑說：「你家裡有電腦是嗎？能不能借用一下？我們排節目的BGM下錯了，得重新下一個。」

沈漁扶著欄杆走了兩步，牽住膝蓋粘連的創口，不由呼痛。

她是真不覺得兩人有什麼男女大防，且，十四歲的小男生，小屁孩一個，有什麼可防的？

她的存在就是煩人本身。

「沈漁也參加？」

可是, 即便不與她碰面，也能在自家門裡聽見門外「噠噠噠」上樓的腳步聲, 樓上椅子腿在地板上的拖動聲www.hetubook.com.com, 深夜馬桶的抽水聲……

九月開學以後，院內辦一台晚會，沈漁宿舍合力要出個cosplay的節目。當然，葛瑤牽頭的，其他室友都是被她脅迫的受害者。

游泳館離家三十分鐘，快到清水街時，那粘稠悶熱的天氣，化作陣雨落了下來。

李寬湊到陸明潼身旁，悄聲問：「這誰？」

他以為是沈漁，沒作他想，打開門卻發現不是，一個一頭長捲髮的女生，似是很久以前在派出所里見過的，但他想不起名字了。

他盯著看了會兒，心口突突跳了兩下，沒來由的，突然覺得這樣看她很是不妥，自己都不清楚的哪裡不妥。

他受不住沈漁的念叨，最終還是上了樓，如她吩咐的，在她衣櫃的抽屜里，找見她的內衣內褲，花花綠綠的一堆，沒敢細看，隨便抓了一件。

「那我就告訴你媽，你天天在我這兒打遊戲。」

去浴室沖個涼，換身衣服出來，沈漁也晾乾了指甲。

「樓上鄰居的同學。」

李寬也聽見了，「陸明潼，外面什麼聲音？」

從以前她搶他零食的煩，和他搶電視遙控器的煩，霸佔了他書桌看漫畫的煩，同許萼華絮絮閑聊的煩，總時不時逗他的煩，早上去教室門口送落下的牛奶給他並監督他必須喝掉的煩，堅持拿尺子量他睫毛有多長的煩，和他比身高的煩……升級成了，只要一看見她，他就覺得煩，並且下意識的抗拒和她待在一個空間。

陸明潼將葛瑤送至門口，忽然問她：「能要你一個手機號碼么？」

「不要。」他站起身，要去洗澡，她又喊住他。

這些細節, 反而叫他加倍在意。

有天他跟沈漁一起出去游泳。

他踏板踩到底，接連險險經過了巷子里的幾處坑窪，擰把hetubook.com.com手轉彎時差點撞上撐傘出去買菜的大媽，討得一陣咒罵。

「你幹啥去？」

她穿一件裙式的泳裝，兩個膝蓋在水泥地面上挫擦得表皮翻起，鮮血滲出，她伸手要去碰創面的時候，他總算反應過來，捉住了她的手，「別碰！」

「你幫我請個假。」

「到底要輕還是快？」他手掌底下便是她的腳踝，踝骨分明而突出，腳背白皙，有曬出來的涼鞋印。

陸明潼沒答他，自己去冰箱拿了瓶冰水，擱在葛瑤手邊。

「你媽媽，有指甲油么？」

出來時，沈漁已經打開了甲油瓶子，捏著小刷子，湊攏了去塗大腳趾。

他從來就是個很有好勝心的人，考試要考第一，遊戲機的紀錄要刷到第一，現在喜歡一個人，也要挑一個第一難追的。

沈漁洗完澡，拆了膝蓋纏的保鮮膜，給吹風機接上電源，站在浴室門口吹頭髮。

他抽出紙巾擦拭沙發上讓她身體拓印出來的水漬時，她突然在浴室里喊道：「陸明潼！我內衣掉地上打濕了，你上樓幫我找一件乾淨的！鑰匙在我外套口袋裡！」

導致她都懷疑，陸明潼是不是已經搬走了。

門掩上，李寬繼續打遊戲，陸明潼抱著掌機，卻一時沒動。

因為她似乎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跟陸明潼碰過面。

沈漁沒去洗澡換衣，身上仍然穿著那身黑色波點的游泳衣，只在背上披了一套檸檬黃色的半透明防晒外套。

這天下午，李寬在陸明潼這兒玩到了五點，自覺地退出遊戲，喊陸明潼一塊兒吃晚飯，然後去學校上晚自習。

女生主動做自我介紹：「我叫葛瑤，沈漁室友。我倆見過的，你還有印象嗎？」

她將雙腿都搭在茶几上，別過頭閉上眼，叫他擦藥的時候動作輕點兒。

那之後，陸明潼很長時間都躲著沈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