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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哈哈大笑，關逸陽說：「背不挺手不直，離標準差遠了！」

沈銳睜開眼，對面陸青崖張膝坐在床沿上，微躬著背，手裡捏著打火機，顛來顛去地把玩，垂著頭，看不清楚表情。

林媚等兩人做完約定，正要掛斷視頻通話，「吱呀」一聲，包廂門開了。

澡堂在一樓，東邊走廊。陸青崖沖了個涼水澡，把盆子放在洗手台上，出了幹部宿舍樓，往操場去。

「孩子叫什麼？」

「可能的。」林媚不多作解釋，「你就按我說的，不管他問什麼你都說不知道，記不清，讓他直接找我。」

沈銳查完哨回到幹部宿舍，發現陸青崖已經回來了，悶聲不吭地站窗戶邊上抽煙。

關逸陽這一接腔，一大一小兩人立即說相聲似地嘮起嗑來。

「老陸，你今晚上表現真夠幼稚的，這麼多兄弟看著，飯桌上就要跟人吵起來，林小姐好歹是客……」

「你大爺！」

男人身形高大，落下的影子將她完完全全地罩住，目光如鋒芒銳利，浸了冰水一樣。

手機一晃，前置攝像頭從周炎炎跟前掃過，手機里那端男孩兒朗聲打招呼：「周阿姨！」

末了在心裏一聲長嘆，陸隊長真是……慘啊。

上午會議結束，林媚照例領著客戶離開場館往外走。

陸青崖也知道今天自己的反應，除了姚旭這樣狀況之外的，誰都能看得出來不對勁。

操場上空無一人，夜裡遠處群山輪廓如野獸蟄伏，牛角羊的一輪月，淡而朦朧。

陸青崖站在路面，幫忙攔車，也不看對向駛來的車裡有客沒客，敷衍似的抬一下手臂。

「……」

「等會兒——關叔叔，說好的啊，以後你帶我摸槍！」

周炎炎笑說，「……要不是學姐你兒子都這麼大了，我真要懷疑你跟這個陸隊長有什麼舊情。」

背影洒脫利落，瞧著氣得人牙痒痒。

陸青崖瞅著她，要笑不笑的ｈtｔps://m.ｈeｔｕbook•cｏm•com沉冷模樣，「這麼多年沒見，林老師還跟以前一樣假模假式。」

還不算太晚，外面夜市剛剛興起，鬧鬧哄哄。陸青崖低頭看著林媚，把煙點燃，慢慢抽了好幾口煙，卻一聲也沒吭。

陸青崖站起身，「我送。」

「七歲吧……聽他聊的，馬上上小學二年級了。」

林媚拿著手機站起身，「大家慢吃，我出去接一下……」

「還要干保媒拉縴的工作？」

氣氛更詭異了。

車駛遠了，左手邊目瞪口呆的周炎炎出聲：「學姐……你跟這個陸隊長……是不是有過節啊？」

林媚緊捏住了手機，邊緣硌在手掌心裏，她笑了笑——以前總被陸青崖評價說「笑了不如不笑」的那種笑，「想送啊，不是沒找到人么。」

林媚飛快落下窗，喊了一聲：「陸青崖！」

他站起身，抽下毛巾往肩上一搭，出門去洗澡。

沈銳在床沿上坐下，換上拖鞋，「你倆是不是真有過一段？你入伍八年吧？你倆剛掰，林小姐就琵琶別抱了？」

他收了手，退後半步，「砰」一下摔上門，轉身就走。

陸青崖又問一遍，「什麼時候走？」

虞川悄聲問關逸陽：「……關排，我沒聽錯吧？這是……喊媽的意思吧？」

沈銳一臉的莫名其妙，「當然像林小姐啊，難不成還能像你？」

文森特大驚失色，「Police？！」

「幹啥？」

還是沈銳鎮得住場面，笑著跟對面打了聲招呼：「你好。」大伙兒也緊跟著問了聲好。

怎麼陸隊長三兩句，就把人激出火藥味來了？

那道身影在中軸線的噴泉那兒拐了彎，與推著垃圾車的場館保潔員錯身，往東去了。

對面虞川，又給兩人關係重新編寫了劇本：年少初戀，情意相投，卻被家裡人棒打鴛鴦，一個背井離鄉投身軍營，一個遵從命令和圖書結婚生子……

沈銳從沒見陸青崖這麼幼稚過，聽不下去了，趕緊咳嗽一聲，「老陸……那啥，你帶人回去；關逸陽，你去幫忙結賬；林小姐遠來是客，我送一送？」

周炎炎驚訝，「陸隊長？找我？不可能的吧。」

陸青崖驚訝：「你不是政治指導員嗎？」

陸青崖視線對上來，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把手機鎖屏鍵一摁，別過了目光。

她跟林媚認識這麼多年了，就沒見她這麼氣急敗壞過。林媚的好脾氣是出了名的，讀書時，班上有個女生剽竊了她的創意，她跟人理論，也是一條一條有理有據，反倒那女生情緒失控，提高嗓門大吼，你到底想怎麼樣？那時候林媚特平靜地掃了她一眼，你激動什麼，又不是你被剽竊了。

周炎炎一臉複雜地看一眼陸青崖，再看一眼林媚。

這樣的人，真難想象她會有被逼得說髒話的一天。

周炎炎求之不得，點頭如搗蒜，「你們慢說，慢說。」腳底抹油溜得飛快。

陸青崖沉沉地嗤了一聲：「你不還是來了？」

「下周天！」林媚脾氣上來了，將他胳膊一推，「請回吧！」

次日會展中心，林媚去得比頭一天早，恰好瞧見不遠處陸青崖領著一堆人在場館內巡邏。

她深呼吸，收回目光。

關逸陽：「……陸隊早讓你學英語，你不聽。」

陸青崖翻上高低杠坐下，從褲子口袋裡摸出手機，翻出張照片，靜盯著看。

陸青崖視線在她臉上一落一收，平淡得瞧不出什麼內容，在她開口詢問之前率先介紹：「這是刑偵大隊的嚴峰，找你了解一點情況。」

「我他媽怎麼知道……」陸青崖煩躁，吐了口煙，「……你看見她兒子了嗎？長什麼樣？像誰？」

「你跟飯桌上那個姓周的記者有來往吧？把她號碼給我。」

這下，林媚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林媚把「拒絕」按成了「接hｔｔｐs://www•ｈｅｔuｂoｏｋ.ｃoｍ•ｃoｍ聽」，手機里傳來脆生生的一道童聲：「Mom～」

全場石化。

「老沈。」

沈銳：「陳老師前一陣給我打過電話，問你是不是還沒找對象。我聽她意思，她有個堂妹，想介紹你認識……那時候我給你推了，但也只能擋一時，回頭肯定還得找你聊這事兒。」

沈銳笑了，「聽說她有兒子，膩心了？」

下了樓，林媚腳步飛快，但陸青崖仗著個高腿長的優勢，三兩步就趕了上來。

陸青崖沒吭聲。

沈銳：「是啊。」

沈銳懶得理他，抖開被子，翻個身準備睡覺。過會兒，他聽見陸青崖關了窗戶，朝對面床鋪走去，半會沒聲，約莫是躺下了。

陸青崖說話刺人，林媚卻早就習以為常，以前他就這樣，要是心裏不舒坦了，一定得拉著她一塊兒不舒坦。

背光暗下去，他又把它點亮，瞧著屏幕里二十歲時的林媚，清晰聽見時間正在一秒一秒地過去。

有些事，既已過去，不必回頭。

倒是陸青崖神情瞧著沒什麼變化，走近把椅子往後一拖，斜眼看她，「林老師什麼時候結婚的？請柬也沒送我一封。」

陸青崖哼一聲。

林媚趕緊招呼大家讓出入口，迎著陸青崖的目光上前兩步。

坐上後座，剛要關門，陸青崖長腿一邁，抬手臂格住了車門，「什麼時候走？」

這一頓飯吃下來，大家對這沒準是陸隊長初戀的人，多少有了點兒自己的印象。挺端莊親和一人，有時候關逸陽問點兒過界的問題她也不惱。

最後，還是林媚出聲，也顧不得失禮不失禮了，「今天謝謝陸隊長招待，耽誤大家一晚上時間了。」

林媚瞅著陸青崖的背影，淡淡地說：「陸隊長有事就先回去吧……」

許久，她聽見他自嘲似的嗤了一聲，抬眼去看，他把煙撳滅了，一轉身往路邊走去。腳步聲很重，踩得她心裏和_圖_書咯噔響，亂麻之中越發理不出一個頭緒。

沈銳是個場面人，雖然最後這場面被陸青崖稍微搞得有點兒難看，但他來了兩句總結陳詞，大家齊聲熱烈鼓掌，好歹讓這頓飯在一種「軍民魚水情」的和諧氛圍之中結束了。

六七歲的小孩兒，卻一點兒不怯場。聽說他們都是武警戰士，肅然起敬，丟下手裡一直擺弄的一個汽車模型，站起來就向大家敬了一個歪歪扭扭的軍禮，還湊近了問：「標準嗎？」

虞川：「……我英語過六級了！」

一時間，誰也沒說話。

「嚴謹？讀音是這樣，具體是哪兩個字不清楚，可能是嚴肅的嚴，也可能是顏色的顏。」

昨晚理所當然沒睡好，把那一年的事情翻來倒去地想，想到睡不著，爬起來把燈點燃，覺得餓，又去燒水，等回過神來，紙桶里的面已經膨脹地一夾就斷。

沒一會兒車就到了，司機鳴笛，林媚揮一揮手，瞅一眼陸青崖，「走了，謝謝陸隊長款待。」讓周炎炎先上，自己坐外面。

那背影一頓。

林媚不跟他犟，掏手機「滴」了一輛。

「我兒子，」林媚頓了頓，索性把手機屏幕對準大家，「言謹，跟各位叔叔打聲招呼。」

「想什麼呢，」陸青崖把打火機往褲子口袋裡一揣，「我找她打聽個事兒。」

沈銳反應敏捷：「林小姐就在這兒說吧，不礙事……小傢伙是？」

「七歲？」陸青崖一頓，心臟「咚」地猛跳了下，「那不是……」

林媚心裏有什麼在扯著似的疼，神色卻是平靜，「你有什麼話就說。」

沈銳躺下去，把枕頭一拖，墊在後腦勺下，「行了，別琢磨了。她要是還單著，兄弟們肯定綁也要想辦法把你倆綁一起去，現在孩子都上小學了，你想什麼都是犯罪。」

那裡面或許還有別的什麼情緒，林媚不敢與他對視，索性低下了頭。

她這動作挺突兀的，坐在和圖書跟前的人都看在眼裡。

周炎炎：「行，都聽學姐你的。」

陸青崖很短促地笑了聲：「我說了我有事？」

林媚開了窗戶，別過目光，聲音沉下去：「沒什麼舊情，舊仇還差不多——對了，炎炎，跟你通個氣。」

他們這一行人站在場館門口，把進出的路都堵住了，恰好場館保潔員推了輛清潔車過來，連聲喊著「讓一讓讓一讓」。

他撇過目光，煙叼在嘴裏，過了半刻才抽了一口，「……她兒子多大了？」

「陸青崖說不準會找你打聽關於我的一些事，不管他問了什麼，你都打發他直接來問我。」

「什麼？」

男孩兒落落大方，「各位叔叔好！」

上一秒還在賣命牽線，下一秒就的得知女方兒子都這麼大了，大家心情不可謂不複雜。

說不準是閻羅王的閻。

這工作原本是周炎炎在做的，她看了陸青崖一眼，自覺退後了兩步，湊到林媚跟前，低聲問：「陸隊長怎麼了？」

抬頭一看，陸青崖領了個穿刑警制服的人，目不斜視，徑直朝他們走來。

聊了幾分鐘，林媚掐著時間，覺得不能繼續耽誤大家了，便把屏幕稍稍調轉了一個角度，說道：「言謹，你先去寫作業，媽媽吃完飯回去再打給你。」

「忍不住，看著她來氣。」

林媚沒正面回答，「……我今晚是不是挺幼稚的？」

林媚詫異，「陸隊長是在趕客？我吃住自費，犯不著吧？」

她翻出林言謹的照片，從出生時皺巴巴的一小團開始往後看，循著時間的河流順流而下，一路翻過去，在看到兩周前林言謹最新的那張照片時，總算找回了一點決心。

「老陸，周記者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我告訴你，你這思想很危險，趕緊給我懸崖勒馬。」

陸青崖看了林媚一眼，對周炎炎說道：「周小姐，麻煩你稍等，我跟林老師單獨說兩句話。」

但沒推開，氣勢驟然就去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