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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青山

作者:明開夜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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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青紗帳里(06)

第十六章 青紗帳里(06)

沒一會兒,那農舍們開了,三個男人舉著手電筒,往這邊走了過來。
風聲,穿過沙棘叢,嗚嗚地悶在耳邊。
又是兩天兩夜過去,銅湖支隊把負責的三鎮四鄉每一寸地每一條路都翻了個遍,還是沒找到王偉。
這天下午,集合清點人數時,陸青崖發現少了一人——虞川不在。
理應發生一點什麼,即便不應該,即便很危險。
「沒有,言謹瞎說的,我跟關排長……」
找到她的嘴唇,吻下去。
那是在一月,而林言謹的生日是在十月。
把這事敷衍過去,林媚又給她的半個上司兼半個合伙人,莫一笑撥了個電話。
不知道自己在守著什麼。
窗外樹木和一望無際的青紗帳飛速後退,風帶著一股青草的腥味撲鼻而來,他思緒再度被拉回到了那一年……
那個炎熱的夏天終於結束,林媚去省會城市念研究生。異地戀誰都不習慣,每回打電話,林媚都能感覺到陸青崖怨氣很大。
林媚沒告訴他實情,孩子太小,有些事還沒法理解,於是就跟他說,言謹有爸爸的,只是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一時回不來。
只是嘴唇碰著嘴唇,生澀而單純地親著。
在她床邊停下。
林言謹頓了一下,「行,但你答應帶我去香港玩,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她其實沒想問,但聽他這麼說還是高興,聲音悶在他T恤的布料里,「……你以前沒談過戀愛么。」
他們車隊也散了,那些哥們兒該去大學的去大學,該出國的出國。
窗戶忘了關,她卻懶得起來,聽著外面依然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的聲音,好像自己在沙漠里,聽見風聲,從沙棘叢里穿過,嗚嗚地悶在耳邊。
少年缺乏技巧,但富有力量,專註地看著她,貼著她耳朵說「我愛你。」
口渴,她坐起來想找點兒水喝,陡然發現床前地板上一道黑影。
他笑說:「川兒,儘管說,我這個中隊長給你撐腰。」
林媚失聲尖叫,陸青崖一聲斷喝:「別過來!」
虞川嘿嘿笑。
一整晚,還是沒有發現王偉的行蹤。
他多久就有這個疑問了?忍到現在才說?了解了些什麼?了解了多少?
車到了營房,中隊集中開了一個會,解散時已經是夜裡十點。
幾管槍口立即對上去,陸青崖喝問:「是不是王偉!」
「不去了。」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在黑暗之中,人凝成了一座雕塑。
陸青崖裹著棉服,站在一截樹樁前面,手裡捏著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石子,往湖面上扔,試圖扔出更多的水漂。
作案的是兩個人,林媚覺得不妥,剛要說話,陸青崖已開了車門跳下去,二話不說就纏鬥起來。
過了很久,林媚才想起來按樓層按鈕,一手的眼淚,按著也止不住。拿房卡開門,屋裡一盞廊燈亮著,她踩著地毯到了床沿上坐下,窗戶半開讓外面的車流聲漏進來,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關逸陽上來將他手肘一撞,「腦子真好使,不虧是咱們中隊的智商上限。」
看守所所在的三山區,靠近銅湖市邊界。根據對周邊情況的偵查,可以判定兩名逃犯沒有往市中心逃竄,而是極有可能穿過了看守所附近一片一望無際的麥田,逃往了銅湖市下轄的鄉鎮。
正是還未歸隊的虞川。
不過三分鐘,裏面驟然傳出哭爹喊娘的聲音。
路上給林媚打了電話,無人接聽,不知道人走沒走了,但他覺得她多半已經走了。
陸青崖當機立斷:「沈指,你領著中隊先轉移。李昊,關逸陽,姚旭,跟我去探洞!」
陸青崖把一根草咬在嘴裏,漫不經心地說:「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陸青崖停下動作,很久,像是下了一個決定。
她說得對,他就是自以為是,從頭到尾未曾悔改。
很久,陸青崖才動了動,手掌往上,包裹住她睡衣里的曲線,沒用力,輕輕地合攏了手指。也就如此了。嘴唇挨在一起,他伸舌尖碰了碰她的嘴角,又退回去。
殺人犯潛逃在外,居民人人自危,拖久以後,輿論也將發酵。
「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呢?」
就去抱他。手臂纏著肩背,混著疼到窒息的眼淚去找他的嘴唇,親上去,像在索一個承諾。
從電梯門闔上,林媚就開始哭。她不知道原來自己還能哭得這麼不加掩飾,好像蓄了十年的水庫一下給人開了閘一樣。
抵達沙漠邊緣的那天下午,他們在靠近水源的露營地扎帳篷。
她腦袋撞上他硬邦邦的胸膛。

矜持如林媚也體會到一種虛榮感,跟同行的室友打了聲招呼,按捺不住雀躍的心情,走了過去。
這樣黏黏糊糊的問題,她基本不會問,告白的時候都沒說喜歡,平常更加不會。
盧巧春便說:「怕不是毒m.hetubook.com.com蘑菇哦?那種吃了眼前五顏六色,小人兒跳舞的。」
燈下鏡子里照出一張二十九歲的臉,不是十九歲,花再多的錢再多的精力保養,熬夜以後就能原形畢露。
事情都交代完,林媚揭了臉上面膜,沖個澡,把燈一盞一盞摁滅,到床上躺下。
林媚想得腦仁發疼,後腦勺里像有一根神經被剖開了一樣,一跳一跳地牽扯著。
臉對著臉,靠得太近,呼吸都拂在對方的鼻尖。
虞川沒想到姚旭能把這段經歷最好玩逗趣的地方全給省了,「……還是我來講吧。我們當時正巡邏到四組和三組的岔路口,關排長忽然一個箭步躥出去,翻進一戶老鄉的後院里,摁住了一個人……結果一看,那人衣服只穿了半截,屁股還光著,他抱著腦袋連聲求饒,說大哥,大哥我錯了,我再也不偷人了……」
露營地那兒有一汪泉水,面積不大,但水極清極洌。
軍嫂們獨自撫養孩子,背後的辛苦並非一句「對不起」就能抵消。有時候喝酒聽弟兄們聊天,說上一次見著孩子坐都沒法坐穩,這一次見已經能跑了。酒越喝越苦,全是心酸。
林媚也就順著咳嗽了一聲,「嗯……嗓子有點兒啞。」
沈銳笑得豆漿快要從鼻孔里噴出來,「老關,能者多勞啊,掃黃打非的工作都讓你搶了。」
他的手發涼,她的也是。
一人開路,一人斷後警戒,沒一會兒功夫,就找到了洞口所在。
陸青崖當即拉上林媚,坐上他們租來的越野車追上去。
五人小隊行動如風,飛快趕往那已經廢棄的防空洞。一片亂枝雜草,把過去的路徹底改住了。
作戰小組根本不打算硬碰硬,應對這樣的地形,有輕輕輕鬆取巧的方式——陸青崖蹲下,從戰術口袋裡摸出一枚催淚彈,扯下保險銷和拉環,順著縫隙扔了進去。
林媚把浸透的毛巾疊了幾疊,走到他身旁,「……好冷。」
可是在經歷過那樣驚心動魄的時刻之後,在沙漠里美得讓人窒息的夜色里,泉水邊,月光下,在被世界遺忘的寂靜中……
他從前就這樣,凡事十拿九穩了就突然出手, 打人一個措手不及, 兵敗如山倒。
莫一笑說:「原本也沒給你在暑假安排什麼工作,不然眼鏡兒肯定又得說他莫叔叔是周扒皮——不過正好,你既然還要多待兩天,不如順便去銅湖市下面的一個鎮上支個教?就我上半年跟你提到過的那個項目,還有印象吧?很巧,這次啟動的首站就在銅湖市。」
虞川眼珠子一轉,忽地推一推正在埋頭啃肉包子的姚旭,「旭,要不你說。」
周邊主要道路和九個路口已經及時地進行了封鎖控制,斷絕了逃犯趁機逃出市內的可能性。
林媚一直半靠在陸青崖身上,一手的汗,心有餘悸。
車停在樓下,人上了樓,坐在門前的瓷磚上,他點了支煙,抽幾口,對焦躁的心情於事無補,抬手撳滅了,找備用鑰匙開門。
原來委屈這回事,被人發現,被人重視,才稱得上是理直氣壯的委屈。
與此同時,其他支隊倒是傳來了好消息,在高強度的排查之下,另一名逃犯孫強已在九灣鎮被逮捕。
陸青崖所在的銅湖市武警支隊,由副參謀長李釗平和政委徐海領導,對三鎮四鄉拉網排查。
林媚瞧見近光燈里,那兩人手裡匕首寒光閃爍,嚇得肝顫,趕緊打電話報警。
林媚頓覺得腦袋更亂,按著太陽穴,把盧巧春的話捋了捋,多少明白是發生了什麼事。
聊這件事的時候,是在傍晚,他倆躺在離那院子不遠處的草地上,天還沒黑透,草上還有熱度,熏得背上出一層汗。
「就我一人歇著,像話嗎?」陸青崖把92式手槍裝回槍包,拍一拍沈銳胳膊,「走吧,虞川兒都沒叫苦呢。」
姚旭「哦」了聲,「昨晚我們設伏,關排長在一家人的後院,逮了一個人。」說完,繼續啃包子。
直到很久以後,他退開,一把把她腦袋按在自己肩窩。她想抬頭,又被他按回去。
盧巧春壓低聲音,有點神神秘秘,「我可是聽眼鏡兒說了,有個當兵的在追你,有沒有這回事?你暫時不能回來,是不是……」
林媚打了個呵欠,說困了,他坐起身把燈關上。
林媚腿一軟,再也站不住了,一屁股坐了下去。
風吹了一整宿。
那時候他三四歲,漸漸發現了自己跟旁的小孩兒不同,就問她爸爸呢,為什麼我沒有爸爸。
他一點不謙虛,「等著吧,肯定第一名。」
她想,陸青崖可能是臉紅了。
冬天的晚上,風大,天高,月白。
「嗯。」
很多話梗在喉嚨里,沒法跟林言謹說。
虞川說:「我們昨晚在四組https://www•hetubook.com.com設伏的時候,發生了一個插曲。」
陸青崖掂了掂石子,側身,再投出一枚,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天快黑了,中隊的人蹲在田間啃乾糧。

吃過飯,過了十點,周遭都安靜下來了。
黑暗之中,她感覺到他轉了一下頭,呼吸一霎接近。
兩條手臂一條繞過肩背, 一條環在腰上,結結實實地把她困住, 他身上的氣息也是四面八方的囚籠,無處可逃。
凱旋的路上,大家抱臂坐在車上,腦袋挨著腦袋,呼呼大睡。
石子「咕咚」一聲,沉到了水裡。
這兒夜晚涼快,完全不用開空調。
聲音貼著耳郭,沉沉如流深了的水聲, 「……等我,三天……最多五天。」沒抱多久,他鬆了手往褲兜里摩挲,片刻把她的手抓過來, 放進東西,捏著她的手指合攏,目光在她臉上定了許久,最後伸出手指輕輕一碰,就收。
好不容易報了警,回去再一看,陸青崖被摁在了地上,匕首離他脖子就一寸不到的距離。
三人:「是!」
之前,莫一笑跟某個慈善NGO在談一個合作項目,主要內容是對偏遠地區的孩子進行外語啟蒙教育。莫一笑自己本身就是從山溝里出來的,一直在堅持反哺窮困地區。
林媚多少有些忐忑,畢竟生平第一回 跟異性單獨外宿。但她覺得可能自己想多了——暑假里朝夕相處一個多月,他倆除了抱過,還沒別的進展。
頭頂和背後的光都被遮住了, 電梯方寸的空間里,陸青崖影子落下來, 將林媚罩得徹底。
煙味,汗味,還有塵土的氣息。
陸青崖眼角餘光瞥見她要過來,又喝一聲:「別過來!」
還有林爸爸跟林媽媽,一直平實和善地過日子,鮮少跟人結仇結緣,他倆這輩子,要說真心實意地恨過誰,那就只有陸青崖了。
是人,還是不歸的年歲。
大家面面相覷。
他摸出手機,正要給林媚去個電話,進來一條簡訊,嚴峰發的。
十五分鐘后,陸青崖整隊,通報情況:「今晚我們得連續作戰,嚴格排查附近情況。任務繁重,大家堅守崗位!」
陸青崖笑了一聲,按在她腦袋上的手掌往下,蹭一蹭她的耳垂,把她腦袋輕輕一扳,湊攏,再去溫柔地親她。
在那兒,林媚第一次見到了陸青崖的媽媽。去的那天,陸媽媽精神狀況不錯,剝了橘子給她吃,和她聊了很久的天。
高原地區,晝夜溫差大,太陽落山之後,溫度就降了下來,玉米葉上聚著露水,穿行一陣,作訓服就給濕氣沾得發軟,貼著皮膚,黏糊糊的像是巴了一層蜘蛛網一樣。
頓了一下,緊接著往下一拽。
她小聲問:「……那你喜歡我嗎?」
「你躺著吧。」陸青崖擰亮了自己床邊的小燈,起身。
沈銳:「……這就是插曲?」
沈銳說:「我們得做最壞的打算,天馬上黑了,王偉很有可能趁著天黑逃往山上。山腳沒法設卡,這要是逃了,再抓就難。」
那時天真勇敢得近乎魯莽,明明自己還是個大孩子,卻篤定能帶得好另外一個孩子。後來,近半年她都陷於嚴重的產後抑鬱,卻也沒哭過,找心理醫生,給自己塞很多很多的事……
天亮時,大家集合,彙報情況,稍作休息。
兩名在押重刑犯,一名43歲,叫王偉,故意殺人罪,判決已經下達,正在等待複審;另一名33歲,叫孫強,過失殺人罪,案子還在審理當中。
陸青崖把半濕的作訓服脫了,裏面就穿著一件迷彩T恤,光著膀子,感覺清早風還有點兒涼。
任務下達之後,機動中隊立即前往石蓮鎮水壩鄉,進行地毯式的搜索。水壩鄉是逃犯王偉的老家,他對附近路線了如指掌,極有可能會把這兒選為逃竄的第一目標。
然而陸青崖睡不著,他開了車窗,把一支煙含在嘴裏,顧及沈銳在睡覺,只是嚼著濾嘴,沒點燃。
他了解林媚,雖然較真,雖然傻,可她不至於會傻到這樣的程度,況且那時候他說了遠比「那就一輩子都別見了」更加過分的話,她更沒有理由這樣去做。

他鬆了手, 一步邁進來。
過了一會兒,陸青崖輕咳了聲,「知道你想問,那就問吧……這是我初吻。」
陸青崖手指點著地圖,「全是玉米地,背後就是山。」
林媽媽盧巧春也沒什麼異議,只問她銅湖好玩不好玩。
林媚趕緊放聲呼救:「救命!這兒有人搶劫!有人殺人!」
片刻,他在床沿上坐了下來,說:「……往裡讓讓。」
那人一聲痛呼,撒了手,陸青崖奪過匕首,趕緊爬起來。
關逸陽立即警告:「川兒,敢說你就完了,以後我天和圖書天給你穿小鞋。」
兩人圍上前,把潛逃了四天的王偉,從洞里扒了出來。

這一點,陸青崖表現得跟他桀驁的行事風格完全不同,格外的純情。
大家哈哈大笑。
一顆腦袋頂開了樹枝,從縫隙里鑽出來,痛哭喊道:「我是我是!救命啊!我要瞎了!我是不是要瞎了!」
見過太多了。他們這職業,誰嫁誰跟守活寡沒什麼兩樣,時常聽見隊里的兄弟打電話,除了嘆氣就是「對不起」。
「……是胃癌。」
可這沉默本身就足夠說明任何問題了。
陸青崖檢查夜視儀和手槍等設備時,沈銳走過來,「老陸,你坐鎮指揮就行了,傷還沒好透,少折騰。」
到中午,家裡保姆給陸媽媽送來午餐,護士過來做常規檢查,陸媽媽就讓他們去吃午飯。
陸青崖反應了一下,才省過來這意味著什麼,趕緊蹬了鞋走進去,卧室門半開著,床上一道微微隆起的黑影。
陸青崖現在掛在一個車隊進行訓練,車隊就在省會城市,訓練基地在郊區,離林媚的學校倒是有些距離。但他才來,暫時不用參加訓練,有三天的假期。
笑過吃過,大家稍微打了個盹兒,繼續作戰。
陸青崖熱血上涌,罵了句「操你媽」,捏著匕首沖了上去。
生下林言謹那會兒,她都沒哭,倒是母親盧巧春,抱著襁褓里的孩子,哭得比孩子還凶,說囡啊,你這輩子都毀了……
晚上8點,兩人合力,致使看守所兩位民警一死一傷,越獄之後,飛快逃竄消失。
「……回去了,我一定會對你做什麼。」
轉過頭去,認真看她,眼睛里盛著方才被打打碎的月光,明亮,燙人。
不知道怎麼彌補她,恨不得拿這條命。
忽聽不遠處屋舍傳來喊聲,「王麻子,你他媽的又灌馬尿去了!你跟你婆娘遠點兒,莫在我門前打架!」
她心跳亂得快要暈過去,比陸青崖更不敢動。
「沒。」
軍用吉普在鄉間路上顛簸,連日的緊張感退去,疲勞潮水一樣涌過來。
陸青崖拍一拍他肩膀,「當然跟我們走,這可是你立的功勞!」
林媚一愣,水瓶從左手換到右手,突然間無所適從。
他倆去派出所做了筆錄,民警送他們出來,連聲誇陸青崖勇氣可嘉,這兩人流竄作案很多起了,最近警方也正在抓捕。
國家和家庭,有時候總要犧牲一個,軍人自古就是忠孝難兩全的職業。
他將李昊砍下來的一把樹枝,往那縫隙上一罩,遮蓋嚴實,退後。
一輛一輛的吉普和運兵車,踏碎了夜色,駛往銅湖市偏僻遼闊的鄉鎮地區。
土塊撲簌簌往下落,縫隙處傳來猛烈撞擊的聲音。
「不姓關啊,說是那個關姓小伙兒的隊長……眼鏡兒還問我呢,『他爸』也是當兵的時候犧牲的嗎……」盧巧春冷哼了一聲。
言謹能夠接受自己平白無故地多出來一個父親嗎?
關逸陽:「我這叫有幹勁,立功心切不成嗎?」
那之後,他們每周見一到兩次面,半學期過去,他所在的車隊成功出線,能參加第二年年初的總決賽。
幾縷煙霧緩緩地飄出來,山麓間一片靜寂。
林媚覺得這樣不對,但並有沒說什麼。
「媽媽,你感冒了?」
她手指把提包的帶子掐得快要變形,仰頭看他, 眼前頃刻間就模糊了,「那又怎樣?陸青崖, 『那就一輩子都別見了』, 這句話是你說的……」
十月份的一天,林媚下課之後離開教室,老遠就看見前面步道上站了個人。一眼就認出來了,但過了一會兒才相信那真的是陸青崖。
兩人開著車,在夜色中回到了紮營的地方,把包還給了那個女生。女生千恩萬謝,慷慨承包了他們的晚餐。
林媚笑了。
反手按了個鍵,電梯門打開,他退出去,始終看著她,眼神里太多的內容,又懇切而焦急地重複一遍:「等我。」看她最後一眼,轉身飛奔離去。
陸青崖塞進她手裡的鑰匙被捏得陷進皮肉,不覺得疼,只是無所倚仗,還想拚命把什麼抓得更緊。
林媚發現他產生了這個誤會,但一直沒去糾正,她不會撒謊,實情開不了口,又沒法替他再編造一個身世,也就乾脆地任由他這麼相信下去。
陸青崖轉過頭。
疼,又在毯子里捂出一身的汗,不舒服,可也不想放棄。
她盯著擱在床單上的鑰匙,啞聲問:「言謹,媽媽過兩天再回來行嗎?」
許久,他一低頭,碰上她的唇。
腳踢到什麼,低頭一看,一雙高跟鞋,林媚的。
她往另一側挪了些空間。
陸青崖笑了一下,卻什麼也沒說,又低下頭去,把玩那一把石子。
走近一看,洞口處讓陳年積土堵住了,荊棘蓬草生了根。但細看,被堵住的土堆,靠著和*圖*書洞口邊緣的地方,卻有一處縫隙,恰能容納一個個子不大的人進出。那縫隙附近散落著土塊,顯然是有人進去的時候掰落的。
「是!」
林媚做了個噩夢,一下驚醒,眼緩緩地睜開,適應了好一會兒才發現真的是夢。
陸青崖負責的機動中隊,在石蓮鎮上摸不到線索,便應支隊的命令,往其他兵力更為薄弱,尚未完全搜查的區域轉移。
洗過臉,往發腫的嘴唇上抹了點兒牙膏,趿著拖鞋,開行李箱找面膜。
下一秒,陸青崖躺下,翻了個身,把手臂搭在她腰上。
中隊分兩路,一路嚴守玉米地,一路到村裡搜查。
前方虞川聽見了,「陸隊,你這就是瞧不起人了!」
苦澀和後悔一層一層地泛上來,比過去九死一生的滋味更加難受。
林媚笑了,「還說我呢,馬上期末考試,複習好沒有。」
他其實一直有幾分存疑。
虞川到陸青崖面前停下,「報,報告陸隊,我發現一個情況……」他喘了兩口氣,把氣息先喘勻,從口袋裡摸出已被折得邊沿磨損的地圖,抖一抖展開,說道,「我昨晚聽村口幾個大爺聊天,聽說抗日戰爭時期,這兒曾經經常遭到轟炸。不是馬上要轉移嗎,我怕走了就沒機會了,剛剛想到了這茬,所以跑回去找村裡上了年紀的人問了一句,這兒修沒修過防空洞……」
陸青崖就抬起頭來,往上看,笑了一聲,抓著她的手把她拽下來。她差點跌一跤,也跟著蹲下了,悶著頭不知該道說什麼。
沈銳領著李昊,去村裡買了幾十個包子回來。大家解了裝備,席地而坐,吃著熱騰騰軟乎乎的包子,邊聊天邊解乏。
她沒理由等他。
她顧不上,想起後備箱里有把軍工鏟,拿出來便要衝過去幫忙。
他悄沒聲息地走進去,在窗邊地板上坐下。
忘了是誰先吻上去的。
已經長出鬍渣的下巴蹭著她的肩膀,在寂靜里出聲,喊她的名字,嗓子陳了太久的茶一樣枯澀鈍重。
林媚輕聲說:「……快回帳篷去吧,外面冷。」
她打了個顫。
可碰上陸青崖,才發現吃的這些苦壓根沒讓她長一點兒的教訓。
言謹早熟,跟她小時候一樣,只是她的早熟體現在自律,言謹體現在察言觀色。
而另一邊,揮著軍工鏟的林媚已被人一把抱住了腰。
林媚沒想到陸青崖真會往這一層上去懷疑。
尖叫在嘴邊繞個彎,被她吞回去,反應過來,這是陸青崖。
林媚不知道如何反應,似乎又想哭。
林媚已經睡了。
和林言謹沒聊太久。
陸青崖眼睛一亮。
「為什麼,追你的女生肯定不少。」
她彷彿再次一步踏在了懸崖邊上。
晚飯沒吃,他沒胃口,借了沈銳的車直接往回開。
陸青崖告訴林媚,他壓根沒打算出國,現在配合陸良疇的安排只是緩兵之計。
因為她自始至終就沒從坑底里爬起來,只是心安理得地在原地為自己築了一間巢穴。
林媚:「嗯?」
腳步往浴室去,又折返……
她心尖在顫抖,有些怕,好像傍晚的顫慄還在往此刻綿延。
這晚他們去住賓館。
那是八月份,天氣更熱,到樓下,他牽著她去旁邊超市裡買了兩瓶冰水,擰開以後,在香樟樹的樹影里蹲下。
正要給虞川打電話,卻見前面道路上一道身影狂奔而來。
此案性質極其惡劣,省武警總隊司令員和政委部署戰鬥,派出包括銅湖市武警支隊在內的共4個支隊,800餘名官兵,對逃犯實施抓捕。
小時候為了強身健體,陸青崖跟人學過一點格鬥,可現在畢竟是一對二。
「浴室燈沒關。」
那天的月亮,天明才落。
在三位老鄉的幫助下,搶包的這兩人被制服,沒一會兒,警察也到了。
「還行,這兒蘑菇是特產,我回來帶一些,熬湯喝挺好。」
陸青崖看著前方,「我爸總說我一事無成,我做什麼都反對;我媽不一樣,不管我做什麼,她都支持……」他把瓶口往下傾斜,衝著手上的汗,水緩緩地流下去,澆在乾熱的地上。
「怎麼了?」
標準間,晚上各睡各的床,聊天,有一搭沒一搭。
她的青春在和陸青崖分手那一刻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窗帘拉得嚴實,但他買的這窗帘遮光效果不好,還有昏暗的光漏進來,可能天一亮,她就得被這光給弄醒。
忙著成為一個大人。
她嘴唇張了又合, 沒說出半個字。
笑也掩飾不住,問他:「你怎麼來了?」
虞川:「陸隊,那我呢?」
「嗯。」
他一直坐著沒動,所有情緒山呼海嘯,讓那顆原該刺入他的心臟,卻被林媚一人之力承接下的子彈,這一次朝著自己撲面襲來。
對床的小燈,光是橙黃的,把室內照出一種昏黃朦朧的調子,好像是和-圖-書傍晚天光收斂前的最後一刻。
手機這時候響起來,是言謹的視頻電話。他基本每晚九點多給她打過來,主動跟她彙報,怕她擔心。
林媚研究生畢業以後就在當翻譯,輾轉了好幾家公司,最後到了校友莫一笑的工作室。前兩年,林媚認了一部分的股,如今也算是工作室的股東之一,不幹活也能分錢。但她畢竟算是頂樑柱,該接的活兒還得接,好比這次的商洽會。
「絕對不會,」她手指捏壓眉心,「這邊還有點事,處理完了我就回來——把手機給外婆吧。」
林媚一貫什麼都能掏出來的「次元袋」里,此刻自然掏不出這時候最需要的東西。
和林媚在一起之後,陸青崖帶她去了一趟江浦市第一人民醫院的住院部。
在他目光之中,林媚心臟沒來由忽然輕得要飄起來……
實在累,坐下彷彿整個人往水底沉。
陸青崖一條腿弓著,一條腿擱在地板上,兩條胳膊箍住她的腰,讓她跪坐在自己兩腿之間。
言謹小大人似的囑咐她:「少吹點空調。」
警察問她,她形容不出這是在那兒,想到有人說可以憑藉電線杆子上的編號定位,就跳下車,往車後路邊飛奔而去。
總隊壓力巨大,又增派了一個支隊的兵力,加強搜捕。
到達甘肅境內,他們碰上另外兩個過來旅遊的女大學生,恰好目標相同,就同行了一段。
其中一個女生忽然發現自己的背包不見了,抬頭一看,前方塵土飛揚,一人挎著一隻背包鑽進了車裡,車子噴出一股尾氣,疾馳而去。
「不喜歡唄,還能為什麼。」
帳篷有一線沒關好,月光漏進來,像一片霜一樣地落在地上。
嚴峰:幫你查了,林言謹跟林媚是在一個戶口上,生日是XXXX年10月15號。
此前已得林媚默認,可看到明晃晃的證據的這一剎那,很多複雜的情緒湧上來,梗著他。
林媚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任務結束了?」
陸青崖就倚窗站著,不參与對話,時不時瞥過來一眼。
這才發現浴室里的燈沒關,漏一點光。她睡眠淺,有光就睡不著,於是又坐起身,腳摸索著著去找拖鞋。
個兒高,英俊之外,又自帶一股好像看誰都不順眼的傲氣。普通的白T恤牛仔褲,站在樹的濃蔭底下就像是一幅畫,來往女生都要多看一眼。
林媚頓了一下,腳摸索著去找拖鞋,邁出一步,卻一下打著陸青崖的手臂,她忙說對不起。
陸青崖沖後面四人比了一個手勢,大家點頭,各自站好位。
她心跳過速,快要喘不上氣了,很慢地眨了一下眼,不敢動。
在半明半暗的房間里哭了很久,開口聲音啞了,嘴唇腫起來。她起身把燈摁亮,往浴室去洗臉。
林媚視線與他對上,搖搖頭,無聲說「我沒事」。
他怕她摻合進來受傷,一咬牙,摳住騎在他身上那人的手指,使出吃奶的勁兒,使勁一掰……
泉水映著深藍的夜空,水裡的月亮碎了,又聚攏。
林媚心臟停跳一拍,呼吸也不敢了。
自陸青崖表白以後,兩人還是維持著上午上課,下午去郊區的節奏。
後來,小孩兒長到六七歲,受文學作品和影視作品的熏陶,發現「去了很遠的地方」,一般是個隱晦的說話,他就默認了自己爸爸在他記事之前,甚至可能是出生之前就「死了」,並且很懂事地絕少再提,害怕觸及媽媽的傷心事。
一月放寒假,恰好陸青崖也休息,就提出一塊兒去敦煌旅遊。陸青崖懶得耐這個煩,規劃線路的事,全由林媚來做。
陸青崖把一張鄉鎮地圖鋪在田埂上,拿石頭壓著邊角,一邊嚼著壓縮餅乾,一邊拿軍用手電筒照著地圖,跟沈銳和李昊分析形勢。
林媚沒接,摁掉給他去了語音電話,解釋說現在在外面,視頻費流量。
他這才開口。
林媚拿了一塊毛巾,到泉邊汲水洗臉。
這八年來,她很忙。忙著讀書、忙著工作,忙著讓自己最快地適應「母親」這個角色,忙著把壓在父母身上的擔子,重新挑回到自己身上。
陸青崖,臉紅,嘿,多稀奇。
虞川點著地圖上一處,「這兒,過去村民自己挖過一個防空洞,很淺,後來那片山坡塌過幾次,就沒人往那兒去了……」
電梯門「咣」一聲在身後合上,樓層還沒按,就這樣停在原處。
半小時后,在一個村莊的邊緣把人追上。
陸青崖轉過頭來看她。
一整個白天,一無所獲。
末了,民警說:「見義勇為是好事,下回也得量力而行,你看把你女朋友嚇得……」
林媚脫險,軍工鏟哐當落地,她瞧見剛才抱著她的那人似要準備去撿,趕緊奔過去先一步拾起來,直接丟進了兩旁的樹叢里,沖陸青崖喊道:「快上車!」
手被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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