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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肯去看一看自己的內心。

她看見了蔣西池在車棚停了車，沒注意到她，就這樣跑上了樓；看見了春雨中匆匆忙忙的樓里租客，提著一袋子的菜，咒罵著跺掉了腳上的水；看著有個大爺的傘被吹得翻了過去……

「吃過飯了嗎？」

梁堰秋眯眼瞅了瞅，覺得有點兒不對，「她是不是不舒服啊……」

因為下雨，又有學生運動會上休克，學校破天荒地取消了晚上的晚自習。

一個吻。

方螢氣得胸膛劇烈起伏, 剜了蔣西池一眼, 一甩手, 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抬頭，卻看方螢盯著自己，忙說：「……不是我，是我戰友。」

方螢愣愣地看著梁堰秋奔了過去，愣愣地看著失去意識的顧雨羅伏在蔣西池背上，愣愣地看著一大幫人簇擁著顧雨羅消失在操場的那端……

「什麼秘密？」

「……啥？」

「阿螢！」蔣西池幾步奔到跟前，把身上穿著的雨披往她背上一遮，按捺住火氣，「你怎麼不回家？阿姨都……」

羅霄上來了，往她旁邊一坐，「怎麼了，要殺人一樣？」

羅霄感嘆：「……年輕啊，真好。」

蔣西池張張口，「……我沒……」

上次一戰成名，這次蔣西池的項目只多不少。所有項目都分完了，就剩下一個女子三千米長跑。這種項目就拼毅力，參与就是勝利。體育委員愁得不行，問了一圈都沒人參加。

蔣西池回屋找了件外套，拉上拉鏈，在門口換鞋的時候，對丁雨蓮說：「您在家等著，我找到馬上給您打電話。」

他定睛看了瞬間，確定是方螢無疑。

心臟霎時緊擰，懸在半空。

為什麼生氣，為什麼低落，又為什麼像被遺棄和_圖_書了一樣惶惶不可終日……

方螢：「……」

少個人，總是少了些什麼，說不出的冷清。晚上九點，電視旁放著的固定電話突然響了。

雨水的氣息，草木的氣息……

取而代之的是無力和沮喪，她都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生這麼大的氣。

「那你說過什麼？我等你告訴我的話，你說了嗎？」

「我明白你為什麼這段時間都不願意跟我一塊兒活動了, 你覺得我礙著你了？你要是喜歡顧雨羅你早說, 我才不會纏著你！」

要開鎖時，目光不經意地往旁邊一瞥，頓時一驚：小區里大槐樹下那個破爛的長椅上，坐了一個人。

羅霄瞅著她，「跟西池吵架了？」

方螢沒往下聽了，心不在焉地安慰了吳應蓉兩句，趁著天黑之前，回了自己家裡。

方螢心裏不舒坦，就跑去銀彈酒吧欺負傻大頭。她球場得意，連勝三局，頗有些獨孤求敗的意味，丟了球杆，端了杯檸檬水靠窗坐著，被一屋子煙熏火燎，弄得想遁世隱居。

方螢無話可說了，喉嚨里像是梗著什麼，「……那我把電話給吳奶奶了……」

方螢滿腔怒火也被他這沉默澆熄了，如果他不肯開口, 她真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方螢咬著吸管，「他王八蛋，偷偷摸摸去圖書館跟女生約會。」

臉上忽然一涼。

方螢這才過去，順了順呼吸，接起電話，手指把電話繩繞了三圈，輕聲說：「……喂。」

她揚手, 把還剩下的那一把石子，一股腦兒地扔進河裡。

「他討厭跟人肢體接觸……」

方螢跳起來，立馬準備去接，回頭一看，丁雨蓮神色複雜地盯著她，便又坐回去。hetuｂｏoｋ•ｃｏm•ｃoｍ

她踮了踮腳。

雨落下來了。

最後一個項目，看台上很多人都涌去了操場上，方螢也被從別班跑來的梁堰秋拉著到了場外。

除夕夜，方螢跟丁雨蓮在吳應蓉家吃飯。

顧雨羅穿著紅色運動服，格外顯眼。班裡有男生在內圈，跟著她陪跑。

草長鶯飛的時候，學校召開了春季運動會。

羅霄瞪她：「你不會多點兒耐心？循循善誘？你問人問題跟審犯人一樣，誰樂意搭理你。」

同一屋檐下，兩個人的關係卻陷入了極其尷尬的狀態。

方螢坐了兩個小時了。

開學，依然是這副不見起色的鬼樣子。

手被她抓住，她的手被雨澆得沒有一點溫度。

他有點不知所措，卻不由自主地也伸出了的手。

方螢這次打不起一點精神，從運動會開始，就躲在陰影底下偷懶。

「估計吧，具體你得問他。」

她正捏著一把石子，一顆一顆拋向河面。

晚上七點，方螢還沒回來。

方螢手肘使勁一拐, 把他的手甩開了, 「蔣西池, 你什麼意思？不願意跟我寫作業, 跑來見顧雨羅？」

「等你到五點了，你一直不回來。」

方螢有情緒：「不知道……」

話音剛落，便看見顧雨羅捂著肚子，直直地栽倒下去。

世界頃刻安靜了。

方螢撇撇嘴，「我又不能喝酒，又不能抽煙，我怎麼這麼倒霉。」

方螢撇撇嘴，「他不會說的。要說早說了。」

一狠心跨上車，一磴踏板，騎入一月末的寒風之中。

羅霄笑得煙從鼻子里噴出來，「你吃醋了？」

場上驚呼聲此起彼伏，體育老師吹了聲哨，向著蔣西池一招手。

在圖書館的側牆, 蔣西池hｔｔｐs://wｗｗ•ｈetｕbｏoｋ•ｃom.ｃoｍ發現了方螢。

丁雨蓮急得團團轉，時不時到窗口去看一會兒，後來，實在坐不住了，要出去找。

「蔣西池……我以為我們之間，已經沒有秘密了。」

方螢四分之一的概率賭贏了，順利跟蔣西池進了同一個班。

方螢吃驚，「我吃什麼醋，蔣西池是我哥們兒……」

方螢一個抱枕砸過去。

看了很久，直到下班的高峰過了，小區在一片沙沙不絕的雨聲中安靜下來。

微涼的唇碰在他的唇上，這是——

「他爸下午來接的，說這三年過年他都沒在跟前，今年無論如何得一家人吃一頓飯。」吳應蓉老大不高興，「誰跟他一家人？凌凡去世以後他管過西池嗎？現在倒是會說些漂亮話……那個徐婉春，哪裡是什麼好想與的主，表面看著和和氣氣，背地裡算盤打得響亮……」

蔣西池猶豫了一瞬，跑上前，跟著另外幾人把顧雨羅扶起來，弓著背，把她背起來，往醫務室的方向去。

他一下住了聲——方螢緩緩地抬起頭，看著他，那目光格外陌生，他從未見過。

方螢繞去前方找到自行車，離開之前，又回頭向著河畔看了一眼。

蔣西池神色凝肅，「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

蔣西池上前一步, 去捉她手臂, 「阿螢。」

「吃了……」

「我之前以為他是潔癖，但是……」

閔嘉笙去了文科實驗班，梁堰秋這種靠錢進來的關係戶，自然不會被編入墨外的門面……之前熟識的人，一夕之間就分開了，這讓方螢說不出的孤獨。

「……我在外地，旅遊過年，回來直接就去上課了。」

「你走怎麼都不跟我說一聲……」

「創傷后應激障礙吧和*圖*書。」

蔣西池還站在那兒，身影蕭瑟。

「阿池……」

顧雨羅咬著牙，臉上豆大的汗往下冒，腳步像是灌了鉛，邁得分外沉重。

第二天下午最後一場，就是女子三千米和男子五千米長跑。蔣西池的項目上午就結束了，但還是沒得消停，下午被體育老師抓去了檢錄處當壯丁。

而最難以忍受的是，顧雨羅居然也跟他們一個班。

丁雨蓮都覺察到了，分別和兩人都談過心，但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有時候飯桌上就她一人在找話題，兩個小孩兒敷衍似的應一聲，吃過飯，各自洗過澡，就回房間各自學習了。

發令槍響，起點處的女生像被球杆撞開的撞球，立時往外散去。開始就有人遙遙領先，但兩圈下來，就體力不支了。三千米一共七圈半，跑完三圈，差距已經拉得分外明顯。

「沒什麼——說了你也不懂。」

「難抽，又戒不掉——你想都別想，未成年人抽什麼煙。」

「阿螢。」

方螢轉頭看他吞雲吐霧，「霄哥，抽煙是什麼滋味。」

天有點兒陰了，眼瞅著就要下雨，一切活動不得不加快了進度。

方螢嘟囔：「你別瞎說……」

片刻，方螢朝他伸出手。

「嚯，哥們兒生這麼大氣？」羅霄背靠著沙發，「這裏面肯定有誤會，傻小子對你上心得不得了，要約會也跟你啊……」

「阿姨，我去吧。」

聲音之大, 眾人側目。管理員低喝：「小點兒聲！」

河面上泛起漣漪，石子沉沒, 沒聲沒息。

最後，顧雨羅捨身取義。

到吳應蓉家一問，蔣西池已經走了。

方螢在羅霄這兒消磨了一天，做足了思想準備，要回去「循循善誘」、「軟磨硬泡」。

她微妙覺得，顧雨羅和蔣西www.hetubook.com.com池之間，在共享著一個什麼秘密，這個秘密可能就是在圖書館那天發生的，與她無關，她也無法涉入。

羅霄笑一聲，「我以前在部隊，有個戰友出任務，同隊的同志就在他身邊中彈，子彈直接擊穿腦袋，血糊嘩啦的，他後來只要一抬槍就想起這個場景，手抖。沒法打槍，還怎麼留在部隊，就轉業了……」

蔣西池「嗯」了一聲。

蔣西池霎時沉默下去。

雨聲淅瀝，蔣西池套上雨披，匆匆跑去自行車棚。

理科實驗班壓力之大超乎想象，四次月考，要是有兩次落到年級200名之後，就會被「退回」普通班。

羅霄：「就你這脾氣，除了蔣西池，你指望還有誰會包容你。珍惜吧……」

她坐回到沙發上，看著吳應蓉對著電話熱情應答，心裏空落落的。

方螢：「肯定是你。」

然而她沒過去，知道過去也無濟於事。

羅霄笑了一聲，摸煙盒往嘴裏塞了根煙，低頭點著了。

吳應蓉呵呵笑：「阿螢，你接吧，估計是西池打來的……」

方螢聽明白了，「你是說，蔣西池以前……受過什麼傷害？」

蔣西池忙把自己要借的書往架子上一塞, 緊跟上去。

她站起來，微仰著頭，與他對視。

方螢翻了個白眼，百無聊賴地咬會兒吸管，又問：「霄哥，蔣西池是不是有什麼秘密啊？」

很遠的一盞路燈，被雨水浸得模糊不清，她的臉被籠在一片界限不明的陰影里，然而眼神卻出奇的明亮。

羅霄：「……你們小屁孩煩不煩。」

羅霄點頭，「這我發現了。」

蔣西池想冷著她，讓她自己主動跟他疏遠，她感覺到了。

方螢沉默著，片刻才問：「……什麼時候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