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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小茉莉

作者:明開夜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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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困局

第八章 困局

賀沖聲音低沉:「一飛。」
畫室里充滿了松節油的濃重氣息,畫板層層疊疊地堆在牆角,滿得快要無處下腳。原本畫室只有十多平方米,但隨著周末的畫越來越多,周思培打通了畫室左右兩邊的衣帽間和茶室,將其擴展到了三十多平方米。
周茉打了他下:「真的。不過也有可能是我看錯了。」
事關重大,賀沖不得不先從孫祁那件事中抽身,去了一趟珞城。
賀一飛看了他眼,忽地支吾起來。
賀沖擠了許久,才在批發城的最裡面找到了那家店。老闆是個膀大腰圓的中年男人,腰間綁了一個皮包,坐在一個巴掌大的馬紮上埋頭扒飯。賀沖一亮明身份,他立即端著盒飯往裡走:「不知道不知道!你問別人去!」
「說好了?」
走到跟前,周茉發現他十分憔悴,不免有些擔憂:「事情解決了嗎?」
雖萬般不情願,但正如唐書蘭所說,她沒有任何資格可以講條件。
「今天吃了多少錢?我給你。」周茉說著便要去掏錢包。
段水晝笑了笑,並不反駁她:「下個月有個藝術家酒會,你想去參加嗎?」
唐書蘭以為地指的是段水晝,心中暗喜,矜持地笑道:「這話可不許亂說,八字沒一撒的事情。」
周萊急忙去扶,一種絕望之感在她蹲下身時,洶湧而來。她捂著臉,失聲痛哭。
她丟下書包,衝進畫室。
「嗯,我跟她做了點兒小交易。」
周茉目瞪口呆,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也許一直以來都對賀沖有所誤解:「那做這一行,是不是還挺賺錢的?」
賀沖並非不著急,但天性使然,他相信萬事到頭總能迎刃而解。
周茉一時間深感無力。
林星河的技術攻關非一朝夕能出成果,而孫祁的影響已初見端倪:「以前賀沖常常能接到詢價的電話,但一夜之間,問詢量少了一大半。」
「禁足?」
「不是視金錢如糞土,對他而言,有些東西比金錢更要。」
「我說了多少回了,葉茵茵這樣的人,和你不是一個圈子的,對你未來的生活沒有半分好處。」
賀沖趕緊上前兩步攔住他的去路,從口袋裡掏出包煙,遞了一支過去:「趙老闆,不多就誤您時間,就給我兩分鐘。您跟我舅舅也認識多年了,不至於忍心看著他的廠子倒閉吧?」
周茉一愣。
賀沖照例將周茉送回家,在離小區不遠的路口處停下。她解開了全帶,卻坐在那兒遲遲不動。她抬眼,看了看賀沖,沒覺出自己的眼神里仍有幾分委屈。
林星河一愣:「沖哥?」
「選擇他,你的路可不好走。身份階層倒是其次——上溯三代,誰不是平頭百姓,但最大的問題還是你父母的態度。」
段永晝打量著她:「如果我說,雖然沒有和賀沖見過面,但我能理解賀沖的做法,你會怎麼想?」
賀衝心里有個猜想,但不敢肯定,他決定聽從韓漁的建議,去找違約的人打聽消息。
多日未見,段永晝比上回更顯憔悴,臉色顯出一種極不健康的蒼白,淺灰色西裝襯得他格外清瘦,夜風之中,整個人似有種燈火飄搖之感。
屋內,唐書蘭一直注意著周茉的動向,見周茉似乎跟段永晝聊得頗為投契,她很是高興。
黑暗之中,火星微閃的那處,傳來低沉的一聲「嗯」。
賀沖笑了笑:「改天要去寺里拜一拜了。」
周茉憤然道:「你不過是把我當成一枚棋子。」
「我們自駕游,去沙漠吧。」
林星河也很清楚孫祁這人在西城的影響力,他現在還沒工作,給媽媽看病的錢全得仰仗在賀神沖手底下幹活的抽成,賀沖與他是唇亡齒寒的關係——這是于公。于私,賀沖於他有一飯之恩,站在朋友的立場上,他也不希望賀沖因為此事從此在西城無法立足。
「不一定是他。孫祁這人我了解,他要針對一個人,一般都直截了當,不會拐彎抹角費這麼大工天。」
賀衝心煩,開車去「2046」找韓漁喝酒。
這裏,就是她的永無島,是她的烏托邦,是她的迦南美地。
周茉還欲爭辯,唐書蘭打了一個呵欠:「我困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賀沖開門見山:「違約這事兒,是您的本意嗎?」
周茉緊抿著唇。
過年期間,林星河也沒閑著,在家加班加點,把改裝方案最終確定了下來。開年之後賀沖檢查過,確認無誤,交與孫祁驗收。然而第二天,賀沖就接到了孫祁的電話,痛斥他背信棄義,今後不會再與他有任何合作,甚至說賀沖如果還在西城發展,只要是在他孫祁能夠管得到的領域,都別指望順利。換言之,孫祁宣布與他結下樑子了。
兩人聊著天,不知不覺已繞過泳池,走到了對面修https://m.hetubook.com.com剪整齊的草坪上,那兒有一條石凳,他們也就順勢坐了下來。
除非,是參与的人泄了密。
唐書蘭的視線掃了過來:「什麼事?」
黑裙女人笑著說:「還沒恭喜周夫人覓得佳婿呢。」
段永晝有些驚訝,隨即微笑道:「你有點出乎我的意料。我確實聽說過他跟顧家的事,拿價值六千萬的別墅換塊墓地,有些視金錢如糞土的意思。」
他垂頭沉思片刻,說道:「沖哥,我有一個猜想,但是沒有什麼證據。」
電話那端,賀沖匆忙地說:「我今天有事,處理完了再過去找你。」
「去吧,早點兒休息。」
唐書蘭腳步一頓,轉過頭來:「茉茉,你是在跟我討價還價?」
黑裙女人掩嘴笑道:「我還一直和我先生說呢,周家選婿真是不拘一格,不論輩分,也不論出身,甚至連顧家的情分也不顧及,選了那樣一個離經叛道的私生子……」
「推了。」
賀沖笑了笑,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他腦子有點兒亂,乾脆把窗戶打開,讓冷風吹進來。清醒了點兒后,賀沖換了個思路,開始重新梳理:「不管是得罪了誰,假如這事兒繼續發酵,服裝廠會立刻面臨資金斷流的巨大威脅,那時他會怎麼做?」
突然之間面布之上那些板結的色塊扭曲變形,在眼前模糊成一片班駁的雜亂的顏色。
周茉沒說話。
賀一飛撇撇嘴:「反正我在外面從沒得罪過什麼人。」
「不熟。就是那種種無聊的酒會上碰到的,就見過一次,不過她應該沒看到我。」
舅舅賀正奎的為人,賀沖是知道的,不嫖不賭,忠厚老實,至於賀一飛,除了之前因識人不清被女人騙了,替人強出頭結果不小小心把自己弄進了局子之外,平常循規蹈矩,絕不惹是生非。
好說得罪人,那必然就是最近得罪了孫祁。然而第一個違約事件,安生於圖紙泄露之前,因此不大可能是孫祁做的。
賀沖意識到自己語氣過於強硬:「你想想看,現在告訴你爸媽,會有什麼結果?」
「那是我應該做的。」
「我不會去的,他們總不能把我打暈了拖上飛機吧?」
「你有什麼想法?」
賀家的服裝廠在珞城與西城相鄰的近郊,因此出來的貨大批量銷往西城。賀衝要去的地方,是西城最大的服裝批發城,他們有個大客戶就在批發城裡工作。
段永晝搖頭:「恐怕不能。」
周茉看唐書蘭的臉色變了又變,卻半天沒吭聲,一時一頭霧水,問:「媽,有什麼事嗎?」
晚上,賀沖帶周茉去西城一家很貴的餐廳吃飯。
一推開門,唐書蘭的聲音便從客廳傳來:「這周六把時間空出來,陪我去參加宴會。段永晝也會去。」
「你年紀還小,所以想法才這麼天真。」唐書蘭打斷她,打了個呵久,收起報紙,折好擱在茶几上,站起身來,向著卧室走去。
許久,賀沖將她鬆開,喘了口氣,把她額前的頭髮輕輕拂開,凝視著她的眼睛,沉聲說道:「我認定的事,沒有誰能讓我放棄,你也不行。」
賀沖的酒喝得很急:「我有時候真覺得自己是高攀了,我什麼也給不了她。」
黑裙女人故作驚訝:「什麼?我上回在陳『陳氏公館』撞見令千金和人吃飯,舉止親昵,我還以為好事將近呢……」
賀沖這邊,孫祁的事情尚未解決,他舅舅的服裝廠又出了狀況。年前訂單被人違約似乎只是一個前奏,年後服裝廠承接了好幾個大的新訂單,正開工生產得熱火朝天之際,這幾個合作商家卻突然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違約,甚至不惜支付違約金。
黑裙女人呵呵一笑:「那可能是我眼花看錯了,我還說呢,周家是體面之人,怎麼會放任這樣一樁醜聞。」
他抬起滿是血絲的千澀的雙眼,看向林星河。
賀沖轉了個身,拿身體將她擋住,笑著說:「真的?不是想讓我抱才故意這麼說的吧?」
賀沖笑著說:「好。」
「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賀一飛知道這事兒是賀沖的忌諱,不能輕易提,但現在廠里這狀況有點兒刺|激到他了,不吐不快,就乾脆說:「周小姐人挺好的,我知道,不像秦希那樣一身大小姐脾氣……可是哥,咱們平頭小百姓,有時候真的惹不起這些有錢人。他們能為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可我們呢?廠子是其次,賺不賺錢也是其次,我只是不想讓你像上回那樣,命都差點兒折了進去。」
「說好了。」
賀沖聽明白他的意思了:「那是誰牽頭給您介紹的新貨源?違約金也是他墊付的?」
林星河早就清楚賀沖這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當自己真的https://m.hetubook.com•com被賦予百分之百的信任時,仍不免心生感慨。
服裝批發城裡人和車都多,下了雨之後更是堵得水泄不通。賀沖的車開不進去,他只能就近停了車,瞠著泥濘進去找人。這一片大大小小的批發商店鱗次櫛比,但再糟糕的天氣也難以阻止進貨商的腳步。來來往往的人全擠在橫三縱三布局的狹窄街道里,像集市上擠成一團的雞籠子,鬧騰吵嚷,雞飛狗跳的。
「不是約會,你放心。酒會上會有很多新銳的畫家出席,或許能對你有所啟發——我沒有別的意思,如果你願意,可以跟我交個朋友。」
自打認識賀沖以後,周茉在些無關緊要的選修課上的逃課率直線上升。兩人約在停車場碰頭,周茉遠遠地便看見賀沖背靠著車身,在悶頭抽煙。他抬起頭,發現她過來了,提前把煙給滅了。
「這就想走?」賀沖低一笑,按著她的後腦勺,低下頭去親了一下,才將她放開。
賀一飛進來幫他泡茶,被濃重的煙味嗆得咳嗽了兩聲:「哥,你少抽點兒吧。」
周茉腳底發軟,在這般疾風驟雨的攻勢之下漸漸有點喘不上氣來。她被賀沖緊緊地抱著,身體被勒得隱隱作痛,可似乎只有這樣的疼痛,才能夠掩蓋她所有的不安、疑慮和恐慌。
「韓老闆,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找了周茉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我很樂意最你交朋友,但……」周茉腳步一停。
「你肯定比我有多的選擇。」
周茉只覺得莫名其妙:「哦。」
如果不是賀沖,不是林星河,那就只剩下唯一種可能了。
「偶爾吃一次還是沒問題的。」
賀沖低下頭,抽了一口煙,重重地吐出來,半響,啞聲說諧。
「以後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段永晝笑著說,「走吧。」
「他怎麼得罪了孫祁?」
周茉的眼睛一亮:「去哪兒?」
很明顯,一定是有人在背後搗鬼,要麼是競爭對手,要麼……
夜色安靜,周茉點了點頭,額頭抵靠在他胸口,聽著他那如海浪擊石般沉悶有力的心跳。
「我就喜歡單純的。」
「這次過來,是不是讓你為難了?」
賀一飛跟賀正奎還在做最後的爭取,但那些人鐵了心就是要違約,一問原因,卻都支支吾吾的。
周茉背上包,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拉開車門,剛準備走,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說好了今天我買單的,怎麼還是被你搶了?」
林星河愣了愣。
剛畫了幾筆的畫板靠窗而立,周茉捏住筆,手顫抖著去擠顏料。
「你不知道嗎?他是做汽車改裝方案設計的,雖然不是大眾的圈子,但願意折騰這些的人絕非小眾。」
宴會在私人的度假別墅舉行,唐書蘭領著周茉打了一圈的招呼,最後把她往段永晝那兒一推,讓她抓緊時間與段永晝培養感情。
「為什麼?」
「這條路不是我選的!」
韓漁:「滾。」
「去哪兒?」
他的手掌緊緊掐著她的腰,嘴唇輾轉纏綿,舌尖啟開她的唇,自齒縫深人,索取她的舌尖,糾纏追逐,分外用力。
單純真是一件好事嗎?她突然對此充滿了懷疑。
唐書蘭瞪了她一眼:「回去!不許給我亂跑。」
這做法跟上次一模一樣,讓賀沖不免產生了懷疑。大批量的訂單被取消,人工和原材料都已經投入了進去,不管是選擇停工,還是硬著頭皮做下去,這一大筆損失,都將使服裝廠元氣大傷。
在車裡又待了十來分鐘,周茉回家的時間到了。
「詳細的我並不清楚,你可以問賀沖本人。」段永晝一頓,又道,「他瞞著你嗎?」
周茉格外難堪,硬著頭皮跟段永晝打了聲招呼。
「泡芙?」
「孫祁這樣的人,自然不介意一擲千金。不過我聽聞最近賀沖得罪了孫祁,今後恐怕……」
唐書蘭望著她,目光冰冷:「那你告訴我,不跟段永晝結婚,你以後打算怎麼生活?靠我們養你一輩子嗎?你爸爸時常發愁,家中產業都找不到一個繼承人來打理,若你有做生意的本事,你爸爸自然願意全力栽培你,可是你有這個本事嗎?」
賀沖頓了一下,伸手將她往自己懷裡緊一按,笑著說:「那這個鼓勵真不錯。」
賀沖自然是覺察到了她的情緒,牽著她的手,往停車場走去:「吃飽了嗎?要不要再去吃點冰激凌?」
賀沖憋著笑:「下次吧。」
「我只能說,要做到百分百的相同,任何事都不存在百分之百不可能的情況。但從實際操作層面而言,要做到百分百的相同……幾乎不可能。」
餐廳名叫「陳氏公館」周茉曾經跟父母來過幾次,她知道不便宜。
賀沖回到車上,梳理方才從趙老闆那兒和_圖_書得來的消息。他點了支煙,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方向盤。
「怎麼,你爸不知道,你還有點兒失望?」
「媽媽教給你一個道理,討價還價是要有資本的,你告訴我,你的資本是什麼?」她看著臉漲得通紅、一言不發的周茉,不禁嘆氣搖頭,似是在失望,自己怎麼教出了一個這樣冥頑天真、不知交變通又笨頭笨腦的女兒,除了長相尚可和畫畫不錯之外,幾乎一無是處。
他打開副駕駛車門,讓周茉上車,周茉卻忽地上前一步,一把將他抱住。賀沖被撞得退後了半步,他晃了一下站穩后,抬手扶著周茉的手臂,笑著問:「怎麼了?」
周茉忙說:「對不起,其實我……」
賀沖站起身,把煙頭在在工作台上摁滅:「星河,這要求可能有點兒強人所難。你有辦法進一步改進現在的方案,把孫祁要求的百米加速時間再縮短一點嗎?哪怕只縮短0.1秒?你放心,該給你的錢,我一定不會少你。」賀沖的聲音十分疲憊,這樣我才有可能爭取到跟孫祁解釋的機會。
賀沖「嗯」了聲,把那名單往桌子上一扣,閉上眼,捏了捏眉心。他接過賀一飛遞來的熱茶,喝了一大口,問道:「一飛,你覺得這回事情是沖誰來的?」
唐書蘭停下腳步,看了看這個女人的臉,卻沒什麼印象,一時想不起究竟是誰,便只是微笑領首道:「你好。」
周茉深吸了口氣,眨了一下眼,扔下畫筆,後退半步。她剛想轉身出去,卻不小心撞上了一塊剛畫完不久正等著晾晒乾的畫板。「哐當」一聲,那畫板砸了下來。
周茉一愣:「孫祁為什麼會跟他往來頻繁?」
「你說。」
「對不起,我……」
一直等到學校開始上課了,周家依然風平浪靜。周茉終於確定,這件事背後必然有蹊曉,而這蹊蹺必然與賀沖有關。
林星河心裏一路難,只這一眼,他就明白了此時此刻賀衝心里在想什麼。
六千萬,他手裡有兩套總價六千萬的別墅。
「不吃,冷。」
賀沖從賀一飛手中拿到了合作商家名單,他研究了半晌,也沒發現這些商家之間有什麼共同之處。
賀正奎和賀一飛被這件事弄得焦頭爛額,兩人百思不得其解,明明都是合作多年、知根知底的老朋友了,為什麼寧肯賠錢也要違約。
賀沖覺得莫名其妙,不明白髮生了什麼,經過重重打聽,終於弄清楚了事情的緣由:孫祁在西城一直與另一夥富二代較勁,就在昨天,孫祁得知那伙富二代成功改裝了輛梅賽德斯 AMG B63——與他要求賀沖改裝的車一模一樣。而更讓孫祁震怒的是,那輛車的改裝方法,與賀沖提交給他的方案也幾乎一模一樣。
「鼓勵你的。你打起精神。」
賀沖眉頭緊鎖,半響沒吭聲。過了許久,他抬起手按了按眉心,指間的煙灰撲簌簌地往下落。
「讓我說實話?」
那麼,他手裡的底牌是什麼呢?
段永晝心下瞭然:「男人有時候有一種劣根性,碰到困難不大願意讓旁人知道,尤其是自己親近的人。」
和段永晝攤牌以後,周茉深感兩人的相處氛圍輕鬆了許多。周茉心口發堵:「可我以為……」
「媽媽給你做的安排都是為你好。你不是喜歡畫畫嗎?要是嫁到段家這樣的藝術世家,你進退都有路可走。」
賀沖說:「這事兒,肯定還是沖我來的。」
韓漁「嘖」了一聲:「打住打住,這種酸話我真不愛聽——說句公道話,廠子這事兒不見得是周家搗鬼,你跟小茉莉還沒暴露呢,周家找你麻煩幹什麼?與其在這兒喝悶酒,你不如去問問那些違約的人,是不是被人給收買了。」
初五這天,周茉惴惴不安地等了一天,預料中的風暴卻並未降臨。周茉深感困惑,以她對顧之茹的了解,初二若沒在周家接到人,顧之茹一定會立即將這件事兒報告給周思培。然而自始至終顧之茹沒有給她打過一個電話詢問情況,周思培和唐書蘭也恍若毫不知情。
周茉沮喪道:「我知道。」
周茉張口,突然語塞。
唐書蘭自然聽明白她說的是誰了,她腦中「嗡」地一響,氣血上涌,恨不得立即把周茉抓過來拷問,可礙於身份和場面,只能笑道:「這是誤會,我家這個女兒,或許沒什麼優點,但貴在大方得體,乖巧懂事。」
「應酬交際,有時候我也推辭不過。」
賀沖頓了一下,笑了笑說:「韓老闆,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人還挺靠譜的?」
「可能你上輩子欠了有錢人的錢,活該這輩子被富家小姐給治得死死的,一個這樣,兩個還是這樣——你還能怎麼辦,受著唄。」
賀衝陷人了沉思。
賀沖記得與周茉的約定,他抽m.hetubook.com.com出時間,往城裡去了一趟,與周茉碰面。
初春春寒料峭,室外活動難以開展,他們兩人下午去看了一部電影。片子不太好看,兩人看完都感覺浪費了票錢。
這話刺得周茉腦中熱血一涌,忍不住反問:「交朋友為什麼要看這些?茵茵真誠熱情,勤奮努力……」
段永晝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游泳池對面的草地:「去那邊走一走吧。」
屋漏偏逢連夜雨。
林星河得知此事,天還沒亮便趕到雁南鎮的車場與賀沖商量對策。車場的大門口亮著燈,但裏面那幢建築卻是漆黑的。林星河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發現才五點,賀沖可能還沒起床。
「我不管,今天讓我買單。」
「跟你很熟?」
賀沖驀地站起身,賀一飛以為他生氣了,急忙說了聲「對不起」。
賀沖在酒吧的值班室將就了一宿,第二天又去了一趟工廠。
他們在車旁邊停下,賀沖剛要替她拉開車門,她忽地將頭往他懷裡鑽,慌張道:「我剛剛好像看到了一個認識的人。」
沉吟片刻,林星河道:「我儘力。」他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只能全力一試。
賀沖笑了笑:「沒事。」
林星河把燈打開。
「他和孫祁的事,我能幫得上忙嗎?」
「哥……」賀一飛吞吞吐吐的,「我有個思路,不知道對不對啊,會不會,會不會跟周小姐有關?就像五年前你跟那個秦希,她也是富家小姐,也是被秦家的人……」
「他跟顧家的事,應該盡人皆知了——他叫賀沖,你可能聽說過。」
「我周六有事。」
「在嚴天宇離開之前,他來過一次。他走的第二天我整理東西時,發現有一張圖紙不見了。那張圖紙很關鍵,是發動機那一部分的。我當時並不能確定就是他拿走的,所以沒跟你說,後來我又熬夜趕製了一張出來。」
段永晝看著她,目光帶著幾分審視:「你有喜歡的人了?」
周茉不免有些擔心:「段先生,你冷不冷?」
周茉點了點頭,但直到晚飯結束都快快不樂。
她看向段永晝,說道:「段先生……」
賀沖將她鬆開,囑咐道:「到家早點兒休息,別胡思亂想。等我把手頭的事情解決了,天氣暖和的時候,我帶你出去玩兒。」
周茉搖了搖頭。
唐書蘭臉色一變。
周茉抓著他的衣服前襟:「相信。」
「那今天我買單好不好?」
賀沖伸手把周茉抱了過來,將她往自己懷裡一按,沉聲問道:「還是不相信我?」
韓漁聽他說了服裝廠的事,難得一句譏諷的話都沒說:「差錢嗎?我這兒還有點兒,你先拿去墊墊。」
她繞回裡屋去拿紅酒,忽然被一個穿黑裙子的女人攔住了:「周夫人,幸會幸會。」
「膩。」
趙老闆四下看了看,忽地湊近一步,悄聲說:「你自己想想,如果不是你得罪人,誰會費這麼大功夫非得置你于死地呢?」
唐書蘭的目光之中出現了一絲憐憫:「你八歲的時候,連選一條裙子都要我幫你拿主意」
賀沖急忙阻止她:「你食量小,沒多少錢。下次吧,下次我一定讓你買單。」
賀沖摸了摸周茉長而柔順的頭髮。
等了片刻,周茉抬起頭來,往賀沖身後看了看:「好像走了,我們也走吧。」
這話分外耳熟,周茉想了想,貌似賀沖說過差不多意思的話。
賀一飛因為操心這事兒,一整晚沒休息好,此時人也有點二頹廢:「哥,今年也不是你的本命年啊,怎麼這麼倒霉?」
寂靜的黑暗之中,賀沖忽地低頭吻了下去。
初春天氣不好,雨下得讓人心煩。賀沖將百葉窗帘拉開,又點了支煙,腿翹在辦公桌上,拿著那名單翻來覆去地研究。
周茉被逗笑了。
「是不是那個孫祁?」
賀沖沉默了一霎,凝視著周茉:「你真的做好與他們為敵的準備了嗎?」
賀沖一驚,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盤上。
周茉立刻緊張了起來:「你是不是……」
周茉點點頭。段永晝遠比她想象的更為敏銳。
賀沖這邊確實出事了,而且是不小的事。
周茉更驚訝了,段永晝和她說的這些,她一無所知。時至今日,她仍然以為資沖是個修車的,頂多在他舅舅的服裝廠里有些股份。但仔細一想,上回他帶她去吃的那家很貴的「陳氏公館」,結賬時連眼都沒眨一下,而且平常每次吃飯都是他付的錢,賬單都不曾讓她看過一眼。
段永晝也跟著停了下來,他低頭看了看周茉,輕聲道:「如果你覺得為難,我會跟我父母說清楚的,以後不會再有今天這種性質的會面。」
「你幫我想想,對方做出一模一樣的方案,這事兒理論上可不可行。」
「小賀,我們做生意的。圖的就是多賺錢,要是有更便和_圖_書宜的貨源,質量也也跟原來的差不多,換你你怎麼做?」
周茉氣得渾身發料,然後唐書蘭的每一句話都打中了她的七寸。
「工作有關的嗎?」
他摸鑰匙準備去開後門,才發現門沒有鎖,一推就開了。裏面黑漆漆的,林星河正要開燈,忽見前方黑暗之中一星火光一閃,隱約照出個人的輪廓。
「媽……」
賀沖斷然否決:「不行。」
可能因為下雨,今天酒吧人不多,韓漁也清閑,坐在他旁邊的吧台凳上,陪著他喝。
「禁足怕是輕的,他們要是把你帶到國外任意一個地方藏起來,我到時候去哪兒找你?」
賀沖幾乎夜沒睡,忙著打聽消息,研究圖紙。他十分相信林星河的能力,林星河的方案與思路,是絕非常人可以輕易複製的。如果不是對方恰好與他們撞了思路,那麼……
周茉下了車,腳步輕快地往家裡走去。
既然會猶豫,就說明她還沒有破金沉舟的決心。賀沖瞭然,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撫道:「相信我,要不了多久了。」
「小茉莉這種姑娘,就像某種玫瑰,特嬌貴,既挑溫度,又挑濕度,沒那個條件就養不活。」韓漁咂了一口酒,「我倒不是說她不好,我就說句客觀的。這麼單純的小姑娘,既怕磕著又怕碰著,跟她過日子會很累的。」
「是我認識的人嗎?」
賀沖笑著說:「總不能每回都讓你跟我吃路邊攤吧。」
周茉明白不應遷怒段永晝,且每一回段永晝君子般的言行總能讓她如沐春風,心中抗拒之感稍解。
「周六我是不會去的。」
賀沖沒吭聲,手插|進衣服口袋裡,迎著濛濛細雨,向著大門外走去。
「據我所知,賀沖這人在『西城四少』他們那一伙人中很有名。他和孫祁往來頻繁,孫祁很信任他。」
「沒事。」段永晝搖搖頭,「上回謝謝你。」
林星河前一秒答應下來,后秒便撲在工作台上,展開了圖紙,開始研究。
唐書蘭費了一番工夫把黑裙女人打發走後,自然沒有心思繼續留在此處了。她放下酒杯,急忙走去對面,打斷了周茉與段永晝的交談,把周茉帶離了酒會現場。
如果情況惡化,他一定會想盡辦法,阻止服裝廠倒閉。
開學第一天上完課,周茉給賀沖打了個電話,想去雁南鎮與他碰個頭。
周六,周茉跟隨唐書蘭塊兒去參加宴會。
賀沖點了點頭:「事已至此,急也沒什麼用,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再干吧,我去補個覺。」
「我約了葉菌……」
「嗯,有點兒棘手,可能得費點工夫,」賀沖笑著安撫觸,「你乖乖的,回頭我給你打電話。」
賀沖神色冷淡:「你看好廠子,我出去一趟。」
她在空蕩的客廳里于里站立了片刻,內心充滿了倉皇、恐懼和無助。
賀沖打了個呵欠,邁著沉重的步子上了樓。
「我信。」
周茉能猜出來,賀沖一點也不意外,但他驚訝于顧之茹為了自保,竟還有點兒「契約精神」
「沖哥現在說這話可能是馬後炮,但無論你相信不相信,方案不是我泄露的。你幫過我不止一兩次了,我干不出這種恩將仇報的事。」
「因為對象是你。你的成長環境太過單純,很多事,與其讓你知道使你徒增煩惱,不如……」他見周茉咬緊下唇,眉頭緊蹙,忙說,「抱歉,我並非有意冒犯。但單純並不是一件壞事,有許多人會羡慕你不諳世事。」
賀沖一時語塞,想了一下說:「甜點我吃得不多,要不你相我舉兒個例子。」
「你這樣讓我這個當男朋友的很沒面子。」
周茉自然沒忘記今天與賀沖見面的主要目的,吃飯時開門見山地問道:「我初二跟你去過年之前,你是不是給顧阿姨打了電話?」
「放心,這點小事,不至於把我媽的遺產搬出來。」
起老闆胸步一停,住賀沖手裡望了望,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把盒飯蓋子一蓋,接過煙,夾在耳後:「你想問什麼?」
點單的時候,周茉將菜單豎起來擋住旁邊的視線,悄聲道:「為什麼來這麼貴的餐廳吃啊?」
唐書蘭氣得腦部神經都在隱隱作痛,以她平常的作風,必定要把周茉罵得狗血淋頭。方才黑裙女人的話過於匪夷所思,她想了想,決定還是先暗中把此事調查清楚再做打算。
他把先前那個問題又問了一遍:「做出一模一樣的方案,理論上可不可能?」
「總擔心這隻是一時的風平浪靜,」周茉抬頭看向他,神情有幾分嚴肅,倒不像是在開玩笑,「賀沖,我想告訴他們。」
「這裏很貴的!」
周茉被逗笑了,與他分享我這幾天的心路歷程:「我原本都做好心理準備要被我禁足半個月了」
「說唄。」
賀沖搖搖頭,端起桌上的烈酒,猛地灌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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