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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語諾揚了揚下巴，「你看見了還能叫偷吃嗎？」

「怎麼樣？」

太久沒聯繫，梁景行低沉的聲音聽在耳中，似乎有些陌生。姜詞垂下眼瞼，發現鋁合金窗框上不知何時沾上的一點乳膠，已經凝固了，她伸出手指無意識摳了一下，「梁叔叔，今天有空嗎？」

一咬牙，將這事兒從腦海里趕出去，專註于複習。

房間沒開燈，只有手機屏幕幽幽一線亮光，照著她黑沉沉的眼睛。良久，姜詞神情漠然地抬手將嘴唇一抹，手指按下撥號鍵。

「你在外面？」

「嘟嘟」響了兩聲，電話接通，姜詞力圖使聲音聽來輕鬆，「梁叔叔，你還在帝都嗎？」

姜詞低垂目光，淺笑道了聲謝，只當毫無覺察。

梁景行驚訝，「你在帝都？」

然而已經晚了，姜詞燙得飛快撒手，按著耳垂，「你倒是早點提醒啊。」

「我也有一份，」張語諾笑說，「先前偷偷嘗了一個，八珍糕特別好吃。」

燒餅烤得香甜松催，上面灑了一層黑芝麻，詞囫圇吞下一整個，轉而伸手去拿第二個。

這段日子，在她刻意不給自己放鬆機會的情況之下，她幾乎已將梁景行徹底剔出腦中。方才聽陳同勖提及，才想起今日實則是梁景行的生日。

姜詞退後一步，「陳老師囑咐我，一定要請你吃頓飯。帝都我不熟悉，你帶路吧。」

姜詞抬眼，「什麼？」

梁景行看她一眼，微微一怔，「你嘴唇，怎麼了？」

懷裡一時空了，但空氣中尚有一縷暗香，隱約浮動，纏繞鼻息，久久不散。

他wｗw•hｅtｕｂoｏk•ｃｏｍ.cｏm想逃避，她偏要讓他無路可逃。

「哦，」陳覺非絲毫不覺得姜詞單獨問梁景行的下落有什麼不妥，「他沒回崇城，直接去帝都了。」

等了片刻，裏面總算空出來一張桌子。

空氣很冷，姜詞站了一會兒，凍得打了個噴嚏。正打算回去，口袋裡手機震動起來。

「新年快樂。」

她頭髮已長到頸間，興許是剛洗過，還帶著濃郁的花香，一瞥之下，只覺得她彷彿更瘦了，恐怕真已不到九十斤。

「在樓頂上，周圍在放煙花，有點吵。」

梁景行領著姜詞進去，熟練點完菜，將菜單遞給服務員，轉頭對姜詞說道：「這裏的燴羊肉和燒餅非常好吃。」

沉默須臾，姜詞又想起什麼，趕緊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

姜詞沉默數秒，「好。」

考試進行得極為順利，她八歲跟著陳同勖學畫，近十年的功底，應付藝考綽綽有餘。出考場時，姜詞心裏已有預感，絕對過了。只要高考能達到提檔線，就能進她夢寐以求的中央美院。

今年氣溫回升早，帝都三月已是天氣暖和，就是風大，在外轉了一圈，吹了滿頭的塵土。姜詞看完考場回賓館，發現樓下的一株桃花開了，空氣里浮動著隱約的草木氣息。

梁景行搖頭，「還沒掉。」

初六，高三恢復上課。

兩人都是客氣禮貌，似開年前的那通爭執從未發生過。

梁景行目光深黯，笑說：「好。」

「吃餃子了嗎？」

姜詞伸出大拇指擦了一下。

張語諾臉hｔtｐs://wｗｗ•ｈetuｂook.ｃｏm•ｃｏm上笑容頓時凝滯，嘆了口氣，「老樣子，我們沒回老家，陪我爸在病房裡過的。」

姜詞心裏很不是滋味，一時沒吭聲。

「燙，小心！」

須臾，姜詞抬起頭來，坦蕩笑道：「好久不見！」

「他前女友癌症晚期，初四進了重症監護室，他第二天就走了，」陳覺非撇了撇嘴，「做得這麼招搖，也不怕我舅媽不高興。」

清冽的氣息，帶著點煙草味，滿滿當當撞入鼻腔，嗆得她眼眶一熱。

「還行。」

姜詞勉強笑了笑。

姜詞往裡瞥了一眼，似乎都是些吃的，「謝謝。」

姜詞重回到賓館，蒙頭大睡。

梁景行目光仍定在她唇上，手指點了點自己嘴角，「唔，這裏……」

姜詞動作一頓，輕輕舔了舔方才被自己咬破的地方，目光低垂，「天氣乾燥，上火了。」

陳同勖聽完也是與有榮焉，「我就知道，你肯定沒問題。」

結束之後，姜詞陳同勖打電話彙報藝考結果。

長長的一串電話名單，最終竟只能找出這麼幾個人拜年，姜詞索性開始整理手機通訊錄。一百多人，最後刪得只剩十幾個。

她既然已一無所有，還怕失去什麼。

姜詞神情一滯，「去帝都做什麼？」

醒來已是夜幕四合，在昏暗的房間里靜坐了片刻，姜詞從枕頭底下撈出手機，翻開通話記錄。可這記錄頂多保存一個月的，與梁景行上一次聯繫，還是過年的時候。

他想當正人君子，她偏要讓他逆行倒施。

姜詞聽著他客氣的語氣，心口一陣沉悶m.ｈｅtｕboｏｋ.ｃｏｍ.ｃom，卻是笑了笑，大聲說道：「我估計你回簡訊得回到手軟，替你減輕負擔，沒湊這個熱鬧。」

姜詞拎著袋子，步履緩慢地回到座位上。她一上午都魂不守舍，中午休息，想給梁景行打個電話，猶豫數次，還是作罷。

梁景行便也淡淡一笑，伸手在她背上輕輕按了一下，「好久不見。」

上課鈴響起來，陳覺非趕緊擺了擺手，拉著張語諾飛快走了。

姜詞笑了笑，問張語諾，「語諾，你爸……」

姜詞這個年自然過得乏善可陳，商鋪都關門了，天氣又冷，委實沒什麼意思。她每天睡到自然醒，起來做一會兒作業，畫一會兒畫。除夕那天，自己在家煮了一鍋速凍餃子，湊合看了場春晚。

她將手機和鑰匙揣進兜里，上了頂樓天台。這一片斑駁的舊城區，在夜色掩映之下，收斂了白天猙獰瘡痍的模樣，被天空中一朵一朵炸開的煙花映襯著，顯出幾分溫情。

姜詞笑說，「你不是今天開學吧？」

陳覺非頓下腳步，回身看她。

一晃就是一個月，姜詞又抽空找劉原打聽一次，梁景行仍然沒回崇城。期間，姜詞參加了三所學校的藝術考試，崇城美院也在其列。二月下旬，她乘火車去了帝都——中央美院考試時間安排在三月初，她需要提前過去看考場。

陳覺非瞟她，「你什麼時候吃的，我怎麼沒看見？」

姜詞點了點頭，又說，「那不佔用你時間了，新年快樂。」

梁景行身影頓時一滯，攥住了手指。

車開了四五十分鐘，到達后海公園附近，梁景行和圖書找地方停了車，領著她在衚衕里串列。走了約莫十五分鐘，停在一家餐館前面。不大的店面坐得滿滿當當，露天支了五六張桌子，也都人滿為患。

掏出一看，是梁景行打來的。

直到過年，姜詞再沒見過梁景行。

姜詞先回賓館洗了個澡，從浴室出來擦頭髮時，瞧見了扔在床上的手機。

姜詞飛快跑過去，在梁景行還未出聲之前，將他一把抱住。

「芝麻……」

一小時后，姜詞再次見到暌違已久的梁景行。夜裡風大，他襯衫外面套著一件短款的黑色風衣，凝眸微笑時，神情有些憔悴。

第一天，大家都還沒從過年的興奮中恢復過來，課上得心不在焉。第一節課剛下，姜詞便聽見窗外有人喊她名字，抬頭一看，是陳覺非和張語諾。

梁景行低沉的聲音裡帶了幾分禮貌的笑意，「不好意思，電話有點多。」

姜詞背靠著窗檯，「嗯，參加藝考，今天剛結束。」

然而那端已經掛斷了。

店裡人多，等了許久，菜才終於端上來。姜詞餓狠了，早顧不得什麼形象，立即伸手去拿盤中熱騰騰的燒餅。

姜詞默默地垂下手，將手機塞進口袋，靜立片刻，轉身回去了。

姜詞擱下手中的筆出去，張語諾先衝上來給了她一個擁抱。她穿著新衣服，白色兔毛的上衣，整個像只雪糰子。

姜詞笑道：「還得感謝您的教導。」

陳同勖問她何時回崇城，又說：「你梁叔叔似乎也在帝都，你要沒事，抽空請他吃頓飯吧，也算是感謝他這大半年的照顧。」

凌晨倒計時，鼓足勇氣試探著給梁景行https://m.hetubook.com.com打了個電話，但他那邊是佔線。心裏沒滋沒味的，掛斷電話，然後挨個給陳同勖、陳覺非、張語諾和曹彬發去拜年簡訊。

陳覺非拎起放在腳邊的一隻袋子，遞給姜詞，「從老家給你帶的特產。」

張語諾拉著陳覺非，正要走，姜詞忽然開口：「陳覺非！」

「初九。我專門過來見你和陳覺非的。」

姜詞撩了撩頭髮，撥到一側耳後，仰起頭，「幫我弄一下。」

姜詞狠狠咬住了嘴唇，片刻后，舌尖嘗到一絲血腥氣。

「趕緊回去吧，外面冷。」

「你舅舅回來了嗎？」

梁景行目光一斂，頓了片刻，伸出食指，輕擦了一下，飛快收回去，開口道:「好了。」嗓音低沉，帶了點啞。

梁景行樂不可支，「慢點，沒人跟你搶。」

姜詞點頭，「注意安全。」

眼看著上課鈴要打響，張語諾說道：「那我先回去了，還要去趟超市。」

日光燈下，她肌膚白若凈瓷，鼻尖上浮著一點汗，雙頰泛著淺淡的粉色。耳垂上戴著一枚石榴紅的耳釘，隨著她的動作，一點微光流轉，好似燃火燭照。

姜詞拿手指捂住另一側的耳朵，電話中梁景行的聲音似乎清晰了些，「吃了。」

張語諾立即又笑起來，「姜姐姐，沒事，你別擔心。」

枯站了片刻，她忽將毛巾往床上一扔，從包里拿出速寫本，打開窗戶，開始描繪樓底下那株掩映在綠葉叢中的桃花。她畫得很快，不過半小時就收工，在素描紙的角落裡寫了一行字，落上姓名和日期，然後換上衣服跑下樓，就近找了家快遞，將畫寄回了梁景行崇城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