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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景行沒說話。

「聽我的，別來學校，等我電話。」

「男人有時候難免在作風問題上犯點錯，年輕時候還可叫玩世不恭，可一旦過了而立之年，就該約束心性，成家立業，否則給人留下行事浮夸的印象。我原本也沒什麼立場說話，但我好歹是你長輩，也當了你幾年老師……你這事兒，權當是個體驗，別太當真……」

梁景行垂首道歉。

談夏看她最後一眼，下了定論，語氣裡帶著分明的輕蔑，「姜詞，你一點兒也配不上他。」

水聲沒停，沉悶的一聲「嗯」夾在其中，隔著木板門傳了出來。

談夏的室友全都停了手裡動作，一瞬不瞬地盯著兩人，目光里滿是聆聽八卦的狂熱好奇。

「阿詞，在我通知你之前，別來學校。」梁景行聲音急促，前所未有的嚴肅鄭重。

公共廁所外是洗衣室，投幣式洗衣機正轟隆隆運轉。

客廳和帘子後面都沒人，梁景行嗓子眼發緊，又喊了一聲，「姜詞？！」

十多分鐘后，姜詞再也坐不住，換了衣服匆匆出門，跑到五樓才發現腳里竟然穿著拖鞋，急忙跑回去換。進門時腳趾踢到了門框，一時疼得倒抽一口涼氣，眼淚都飈了出來。她不由揚手抽了自己一耳光，罵了句「廢物」。

談夏冷哼一聲，盯著姜詞，目光似是淬了冰雪，「姜詞，但凡你有一分顧念梁老師放棄新聞事業的理由，你都不該讓今天這事兒發生。他這人這麼看重名譽，你卻用最惡毒的方式又毀他一次。」

「其實說起這事兒，我挺疑惑的。聽你說，當時張語諾她媽都拎了菜刀去找姜詞和*圖*書拚命，怎麼後來一點兒聲都沒有了？照她行事作風，不找姜詞訛點錢，怎麼會善罷甘休？」

過了片刻，她緊咬著唇，重新撈起手機。

自照片曝光以後，電話就沒停過，梁景行索性關了靜音。處理完所有事情，上車之後掏出手機，才發現已收到幾十個未接來電，其中一個是許盡歡打來的。梁景行挑出這一條，回撥過去。

「攝影系教授師生戀曝光，有圖有真相……」

「但憑學校處理。」

門開了，又「砰」一下合上，帶起一陣風，快要報廢的洗衣機仍然哼哧哼哧拚命運轉著。

許秋實看他一眼，目光一時有些複雜，張口數次，還是說道：「有幾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伯父，您知道我做事一貫只有做與不做，沒有真做與假做。」

姜詞一愣，睡意去了大半，從床上坐起來，「出什麼事了？」

已過了下午兩點，路過一條商業街時，梁景行覺得餓，才想起自己還未吃中飯，但絲毫顧不得停車。

等了片刻，有人將門打開一線，姜詞一把推開，一眼便瞟見正在上網的談夏。談夏聽見動靜，扭過頭來。

到了姜詞家門口，他正要敲門，發現門虛虛掩著竟沒有鎖，心臟立時懸了起來，猛地將門一推，「姜詞？」

梁景行戴上耳機，發動車子，「沒事，就是得連累你爸善後。」

姜詞這一覺十分的沉，完全不知道梁景行什麼時候走的。日上三竿，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她仍在半夢半醒之間，不想動彈，然而那鈴聲不屈不撓，似有非將她叫起來不可的架勢。和*圖*書

姜詞皺眉暗罵一句，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沒看來電人，滑動接聽。

姜詞手指一顫，心臟墜機似的飛速下落，急忙點開了文字下面配的幾張圖——正是她昨晚與梁景行在車旁接吻的照片。

「我是怕要有人來學校鬧事，我能第一時間知道。」

姜詞哪有心思與她翻舊賬，咬緊牙關，冷冽的目光定在她臉上，「是不是你發的？」一字一句，全從牙縫裡擠出。

姜詞將目光投向窗外，正午陽光亮得晃眼，視野之內只有一片灼白，她似是被套了只麻袋，耳中嗡嗡作響，一切的聲音都像隔了一層，模模糊糊，似是很遠。

姜詞喘了口氣，沒說話。她腦中一片混亂，一時無法辨別談夏這話是真是假，昨晚那一行人中，只談夏與她有齟齬。

姜詞張了張口，沒發出聲，喉嚨里像是塞了塊熱炭。

難怪，難怪梁景行讓她不要去學校。

姜詞強迫自己保持冷靜，然而腦袋裡有一隻巨掌正在劇烈拉扯著神經，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消息下面的評論泰半都在詆毀她與梁景行的名聲，且用詞極為刻薄齷齪——她冷靜不下來，她無法想象梁景行此刻正在遭遇什麼。

許秋實長嘆一聲，「景行啊，這事兒你辦得太讓我失望了。你何苦跟盡歡串通一氣，瞞我這麼久？我以為你倆真心實意，才一味催促……結果讓我白擔了這麼些罵名。強扭的瓜不甜，這道理我不是不懂。」

姜詞只好現下載了手機客戶端，註冊了一個賬號。摸索了半天，才搞清楚用法。她試著輸入「談夏」，沒在她主頁看www.hetubook.com.com見什麼有用的內容，換了方青岩亦然。想了想，搜索之前宣傳部副部長的名字，點進她的主頁，手指往下一滑……

梁景行肅然沉默。

許盡歡愕然，急促下了一聲，「不是吧？」

「嗯。」

「沒事兒吧？」

方青岩仍是支支吾吾，最後只說：「唔，你自己上校內網看吧。」也不給姜詞詢問的機會，飛快掛了電話。

這時，他才聽見浴室里有嘩嘩的水聲，立即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敲了敲門，「姜詞？」

梁景行沉默一瞬，「我沒讓她去學校，可能她現在還不知道。」

「您說。」

車子已駛出校園，梁景行打了下方向盤，往霞王洞路方向開去，「先不說了，事情解決了我再聯繫你。」

姜詞冷聲問：「是不是你？」

許秋實一手撐著額頭，一時沒說話，坐了一會兒，從辦公桌後站起來，將南面的窗戶打開，望著學校圖書館門口進進出出的學生。

方青岩語氣有幾分不易覺察的尷尬，「原來你還不知道啊。」

「……」許盡歡無語，「紙包不住火，你趕緊告訴她吧。要我說，你一開始就不該當這麼什麼勞什子的老師，束手束腳的。不然現在即便全天下都知道了，誰有資格管你？」

梁景行抽完一支煙，從椅子上站起身，「許校長，我立即辭職，公開道歉消除影響。」

此時此刻，梁景行正在校長辦公室里。許秋實看著校園論壇上呈幾何數增長的回帖，不住嘆氣。

許秋實笑了笑，不以為然，「可這怎麼作真？二十歲不到的小姑娘，你作了真就是毀了她。」他敲了敲窗框，「https://www.hetubook.com.com金絲籠子一樣，關久了，翅膀鈍了，再也飛不起來。」

在南門下了計程車，姜詞快步走回宿舍。此刻是前兩堂課下課的時間，樓里人來人往，有人認出她來，立時指指戳戳竊竊私語。

「陳同勖這徒弟，天分是有，而且極高。可你見過哪個傳世的畫家是溫室里養出來的？沒遭歷過風雨，早早讓溫暖舒適消磨了鬥志，一輩子頂了天也就是個技藝嫻熟的畫匠。當然，你要將她往你賢內助的方向培養，這麼做也未嘗不可。」

「辭職與否，我一人也做不了主，還得開會討論。畢竟你跟姜同學都是自願，不牽涉權色交易，還不至於到辭職這地步。我已經叫人聯繫校內主頁和論壇管理員刪.帖了，你回去寫份說明，停職兩周，等風聲過去了，商量出解決對策再說——讓姜同學也暫時別來學校。」

姜詞蹙眉，「知道什麼？到底出什麼事了？」

「誰能來學校鬧事？找姜詞鬧事？她小小年紀，誰會找……」許盡歡一頓，「高考那天找她的那人？」

姜詞已沒空在意，到了四樓，徑直去敲談夏宿舍的門。

許盡歡笑了一聲，「這麼說就見外了。這點事都擺平不了，他趁早辭職別當這個校長了——姜詞那邊是什麼反應，嚇壞了吧？」

「我他媽又沒瘋！發這敗壞他名聲的東西對我有什麼好處？！自己不知道避嫌，被人拍下來了反而找別人興師問罪，姜詞，你是不是以為這世界是圍著你轉的？」

談夏撒了手，將洗衣室門「砰」一下摔上，嘲諷的聲音緊接而起，「姜詞，我真沒想到你這麼虛偽。上回我讓你https://www.hetubook.com.com給我拍照，你心裏正暗暗看我笑話是吧？」

腦中嗡地一響，全身血液沸騰逆流，她觸電般的將手機一扔，猛喘了口氣。

她見姜詞神情似有茫然，不由冷笑，「你的確境遇坎坷，可這世界又不欠你，成天擺這幅樣子給誰看？你以為自己特立獨行，但你除了給梁老師添亂，還干過什麼？依你心比天高的個性，肯定不知道這事兒會有什麼後果吧？——引咎辭職是輕的，可這罵名要隨他一世。」

消息的源頭，是一個叫「崇美樹洞」的公共主頁，裏面內容均來自校內學生，且都是匿名。而這一條，已有近五千多的轉載，幾乎相當於半個學院的人數。

許秋實似還有話要說，卻只嘆了聲氣，收了話梢，「你把這兩周上課的事交接一下，先回去吧，我等兒還得開個會。」

「我要是知道你是為了這麼一個理由留在學校，當時乾脆就不答應你了。這事兒老實說算不上多大的錯處，男未婚女未嫁，你情我願。可你也知道，這世道就是眾口鑠金。」

梁景行默然不語。

姜詞還要再問，那邊已匆匆掛斷。她心裏隱隱不安，胸口憋了一股濁氣，用手機上網翻了翻本地的新聞，沒看見學校出什麼事故。可聽梁景行的語氣，事態想來已是非常嚴重。到底放心不下，給方青岩撥了個電話。

屏幕仍然亮著，悄無聲息地躺在那兒，像枚定.時.炸.彈。

談夏沒說話，猛地丟了滑鼠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拉出刺耳的一聲。她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姜詞的手臂，出了宿舍，朝走廊那端的公共廁所走去。談夏高了半個頭，姜詞使勁一掙，竟沒掙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