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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髮如墨，燈光下她的眼睛安靜幽深。

姜詞接過，打開盒子，掰開方便筷，垂眸道了聲謝。

「……那跟我去周城進貨。」

兩瓶輸完，護士拔了針，姜詞還沒醒，秦朕只好替她按著針孔，心裏煩躁得沒完沒了，可一看她眼睛底下一圈烏黑，還是沒忍心叫醒，將她扔在病床上，起身去外面吃晚飯。

回客棧的路上，兩人都沒說話。到了門口，姜詞拉開門下去，將「暫停營業」的牌子摘下來。

「……」秦朕忍不住往她腦袋上拍了一掌，「有沒有良心？」

談夏笑了，也不在意梁景行的拒絕，「錢對您來說遠不是問題。我爸是做房地產的，這幾年正往文化產業轉軌，您在這方面既有人脈又有資源，我爸有意向跟您合作。」

「談小姐，平心而論，真正毫無誠意的人恐怕不是我。」

梁景行沒吭聲。

黑髮，白衣，藍裙，漆黑的眼睛彷彿夜空。

秦朕深深吸了口煙，「穿著吧，我送你。」

「這個裙子兩百塊，上衣八十。」

老闆心花怒放，「那我把你原來的衣服裝起來。」

他將打包盒遞給姜詞，「趕緊吃，吃了回去。」

許盡歡笑不可遏，「從天而降的風流債，你這人怎麼盡招惹兇悍的蘿.莉。」

姜詞看他一眼，「你在帝都是做什麼的？」

藥水見效很快，半小時后，高熱漸漸退了，姜詞沉沉睡著，呼吸平穩悠長。秦朕閑得無聊，扭頭看她。巴掌大的一張臉，皮膚白皙，泛著潮|紅。他皺眉，伸手在她臉頰上捏了一把，手感倒是和_圖_書不錯，不由多用了幾分力道，將她整張臉都扯得扭曲了。

姜詞喉嚨里嘟噥一聲，伸手去拍他的手。秦朕怕漏了針，急忙將她手捉住。姜詞手指無意識地收攏，攥住了他的手指，張了張口，模模糊糊地喊了句什麼。

半小時后，他領著兩個打包盒回到診所，姜詞正在彎腰穿鞋。

秦朕覺得再呆在這裏非要被她氣死不可，起身出了診所，點了支煙，蹲在門口。沒過多久，姜詞出來了，「回去吧。」

梁景行卻是懶得再與她周旋，「你直接報個價。」

思緒被打斷，他抬頭看了一眼，突然就想到去年有個晚上，姜詞坐在車頭上，晃蕩著兩條腿，笑吟吟地喊他「梁老師」。

秦朕沒聽清，只隱約分辨出是什麼「叔叔」。

梁景行在出口等了半小時，便看見前方一個身材高挑的女生迎面走來，朝他招了招手，「梁老師！」

姜詞搖頭，「不了，不適合我。」她伸手將老闆一攔，進了試衣間換回自己的衣服。

兩八百，能買三本畫集了。

外面刮著風，頭頂鳳凰花樹的枝椏被吹斷一截，「啪」一下砸在車頭上。

他無意間抬頭，恰好看見了人群最後的姜詞。

談夏卻是視若無睹，徑直上了副駕駛。

「原來是為了生意上的事。」

片刻，試衣間門打開，姜詞牽著裙子，幾分不自在，扭頭去找鏡子。

秦朕看她一眼，「都說了錢我出，就當送給你。」

梁景行將談夏送回談宅，回程路上給許盡歡打了個電話，簡明扼要講清此事和-圖-書。

姜詞渾身發抖，雙腿打著擺子，被秦朕拽著，走兩步就是一歪。秦朕罵了一句，將她打橫抱起來，扔進門口的破車裡，回去掛了個暫停營業的牌子，開車去附近的門診。

「讓你挑東西，跑哪兒去了？」秦朕緊跟而來，見她正定定地看著那裙子，頓了頓，「喜歡？」

姜詞偏頭想了想，「帝都吧。」

秦朕點了支煙，往桌子底下堆著的書掃了一眼，什麼什麼理論，什麼什麼概論，什麼什麼流派技法……他翹腿往床沿上一坐，挑了挑眉，「我不懂？像你這樣的畫家，以前光我租的那套房子里就住了八個。」

姜詞牙齒打戰，嘴裏冒胡話，護士扎針的時候，忽「哇」的一聲哭出來，連聲喊疼。秦朕臉頓時黑了，恨不得脫下臭襪子塞進她嘴裏。

姜詞問老闆多少錢。

秦朕挑了件白色上衣，取下那條長裙，一同塞進姜詞懷裡，「去試。」

姜詞微微蹙了蹙眉，「別拍我，腦袋暈。」

梁景行神情疏淡，等談夏到了跟前，將她箱子拎進後備箱，順道拉開了後座車門。

姜詞感冒還沒好，有些畏寒，長袖外罩了件煙藍色的針織披肩。秦朕閃進姜詞屋裡，將手裡端著的熱稀飯擱在桌上，勺子塞進姜詞手裡，「畫不出來就歇著，較什麼勁兒。」

他突然想到一首歌。

掛斷電話，梁景行靠邊停了車，靜靜坐著，突然很想抽煙——可他已經戒了大半年，早過了最難熬的那段日子。

他點了支煙，倚著門框，等姜詞出來。

「你有錢和_圖_書還不如先把這破車換了，」姜詞神色平淡，「……我不習慣欠別人人情。」

門口亮著一盞燈，姜詞逆光站著，表情一時看不清楚，聲音很輕，彷彿一縷薄煙，風吹即散，「沒事……你說得對。」

「談輝這人風評不好，你別冒險跟他合作。梁景行，我說句話你別不愛聽……我覺得你有點鑽牛角尖。」

「你想要多少錢？」

梁景行無聲嘆了口氣，這年頭的小姑娘，真是一個比一個更不好對付。

在周城下了車往裡走，沿路可見照壁上的「清白傳家」「青蓮遺風」「水部家聲」等。秦朕拐進一家扎染廠，讓姜詞幫忙挑些杯墊錢夾的小玩意兒。

「操，老子才二十八，風華正茂。」他將姜詞手指輕輕掰開，放回她身側。

崇城的冬天來得很快，聖誕節即將來臨之時，梁景行得知談夏要回國。這半年，他已經被談夏打太極的本事搞得心力交瘁。找她談過數次，她只推託回來再說。最近一次通話，談夏定了歸國日期，提出接機的要求。

「姜詞本人都不一定在意，你真沒必要把自己的事業搭進去。別折騰了，姓談的小姑娘不就是仗著你想要才有恃無恐嗎？」

秦朕「嗯」了一聲，不知所謂，再沒開口。

「不知道去哪兒。」

秦朕微微抬起目光，看向姜詞。

姜詞靠著椅背，懷裡抱著一隻抱枕，「我又不會一輩子待在大理，我得攢錢。」

「不是，」談夏搖頭，似笑非笑，「我真想要的東西你給不了，沒辦法，退而求其次，順手幫我ｍ.heｔｕｂｏｏｋ•ｃｏm•cｏｍ爸一把。」

談夏聳了聳肩，「我不在乎，反正什麼時候您跟我爸的合作走上正軌，我就什麼時候把畫給您。您不要也沒別的人要了，掛著鬧心，只好一斧頭劈了當柴燒。」

梁景行發動車子，也不看她，「繫上安全帶。」

秦朕在凳子上坐著，抱著吉他調整姿勢，掃了幾下弦，清了清嗓：「北方的村莊住著一個南方的姑娘，她總是喜歡穿著帶花的裙子站在路旁，她的話不多但笑起來是那麼平靜悠揚，她柔弱的眼神里裝的是什麼，是思念的憂傷……」

秦朕笑了一聲，「你攢錢打算去哪兒？」

「上回我嘴欠，說話有點難聽，你別介意。」

南方姑娘，我們都在忍受著漫長。

談夏笑了，「您也是商人，怎麼會不知道奇貨可居待價而沽的道理。」

梁景行目光沉沉，「談小姐，我並不是非得要這幅畫。」

老闆見姜詞猶豫，繼續勸道：「金花你穿這個好漂亮的，我們衣服全是自己手工做的，批發價，不貴的。」

護士笑了，將針固定，調了調流速，「你女朋友真像小孩。」

姜詞一勺一勺喝著稀飯，說話瓮聲瓮氣的，「你懂什麼？」

老闆趕緊過來，「金花，喜歡就試試吧，我們這裏的裙子全是手工扎染的，很漂亮的。」

談夏歪頭看他一眼，「我不敢妄自估價，這得看這畫的作者在您心目中值多少錢。」

晚上客棧酒吧依然熱鬧，姜詞待在房裡看了會兒書，出去溜達，恰好看見秦朕被起鬨著推上了舞台，有人往他手裡塞了把吉他。

姜和_圖_書詞停步，轉身看她。

秦朕白了姜詞一眼，在心裏「呸」了一聲。

姜詞第一次來，琳琅各式的扎染製品爭相闖入視線，目不暇接。她逛到隔壁房間，看見一條深藍色的半身長裙，層層疊疊，紋理繁複。

梁景行哪還有心思與她開玩笑。

談夏暫將目光從手機上挪開，笑說：「姜明遠出事之後，我爸氣得差點燒了那幅畫。我也是學畫畫的，覺得畫本身還是不錯，毀掉也是可惜，就找我爸要了過來——所以，您現在還能看見這幅畫，有我一半的功勞。衝著這一點，您請我吃頓晚飯不過分吧？」

秦朕淡淡回答：「什麼來錢做什麼——趕緊吃吧，給你放一天假，別窩在屋裡了，出去逛逛。」

駛出十多分鐘，梁景行一言不發。談夏捏著手機，運指如飛，忽笑了一聲，語氣似是玩笑，「梁老師，您這可不是誠心談生意的態度。」

還是那輛破桑塔納，搖搖晃晃，似是隨時都要散架，秦朕反正不著急，慢悠悠地開，一路哼著歌。今日天氣十分的好，天色藍得醉人，雲朵自在，彷彿牧羊人在悠閑地驅趕羊群。

姜詞喉嚨里發苦發乾，慢慢嚼著食物，「淡季沒多少人。」

秦朕默默看著，在她正要進門之時，忽然開口：「姜詞。」

回去路上，秦朕問她為什麼不要這衣服。

秦朕哼了一聲，「這半天不知道耽誤多少生意。」

第二天早上，秦朕「咚咚咚」來敲她房門。

姜詞倒是沒想到秦朕還會彈吉他，饒有興緻地停下腳步。

梁景行眉目沉肅，沒有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