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她忍不住將窗戶推開，風立時刮進來，凍得她皮膚一緊。

韓夢沉默。

「你也早啊。」

楊靜沒說話，低頭彎腰坐上去。

陳家炳放下茶杯，「我一會兒還有事，長話短說吧。我能幫楊啟程，這我昨天電話里已經跟你說了。」

楊靜頓了頓，緩緩轉過目光。

夜彷彿一雙手臂，從背後緊緊地抱攏。

陳家炳手肘撐在車窗上，指間夾了一支煙，並不看她，對司機說：「找個地方吃早飯。」

「這回，她也幫不上忙了，」楊靜聲音平淡，「我想幫，可是……」

可能是哪個水龍頭沒有關好，經過二樓時，楊靜聽見滴答滴答的水聲。

韓夢嘆了聲氣，跟她說「晚安」。

韓夢瞥她一眼，看見她左手，一愣，「你手怎麼了？」

這樣過來很久，天色越來越亮，路上車輛開始變多。

她閉上眼，等夢將她帶走。

楊靜用熱水簡單洗了一下，脫了衣服預備上床睡覺。

楊靜看他一眼，極其平靜地問道：「那你跟我談什麼？」

韓夢立在那兒，靜靜看她片刻，「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楊靜邁開腳步，朝車子走去。

裏面卡座用雕花的屏風隔開，陳家炳找了一個靠窗的，喊來服務員。

楊靜只是看著窗外。

韓夢喝完紅糖水，刷牙，關了燈，也躺去床上。

從前她幫不上，如今更幫不上。

原來只是看起來明亮，卻並不暖和。

韓夢靜靜聽著，眼皮越hetubook.com.com來越沉，快要闔上眼的時候，忽聽楊靜說：「我哥可能要破產了。」

韓夢也不勉強，穿上外套背上包，跟楊靜道別，出門了。

他喝了口茶，抬眼看了看楊靜，「就是，十分的不識好歹。」

楊靜沒動。

楊靜忙說：「夢夢，是我。」

「我要去做兼職，」韓夢脫下睡衣，穿上毛衣，「你還可以再睡一會兒。」

陳家炳似是食指大動，先拿筷子夾了一個五丁包。

早點攤子一個個擺開，白底紅字的招牌，寫著「豆漿」「油條」「煎餅果子」「哈爾濱烤冷麵」……白色的熱氣和隱約的香味，在晨風中緩緩飄散。

楊靜回過神。

楊靜翻了個身，側身躺著，「六七年的事業，垮起來竟然這麼容易。」

她不動，那輛車也沒動。

過了一會兒，她說：「睡吧，不早了。」

她一直知道楊靜家境優渥，但平常並沒有表現出一丁點奢侈的習慣，和她們一樣做兼職，穿最平價的衣服。

韓夢沉默地過來，幫她把她的床單和被子從上鋪抱下來，鋪在下鋪床上，「你睡這兒吧。」

韓夢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楊靜沒說話，睜著眼，目光定在黑暗中的某一處。

「我記得……你嫂子家裡不是很有權勢嗎？」

韓夢驚訝看著她：「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楊靜仍是搖頭，起身問：「有多餘的熱水嗎？」

水瓶里已經沒和_圖_書有熱水了，她動靜很小地開了門，下樓去打水。

剛插、進匙孔，楊靜聽見裏面警覺的一聲：「誰！」

楊靜在自己床位的下鋪坐下，把纏在脖子上的圍巾取下來。

抵達宿舍，楊靜被舍管攔下來，先登了個記。

「夢夢，不是這個意思。」

楊靜說了聲謝謝。

楊靜微抿著嘴角，沒說話。

楊靜起床，慢慢地穿好衣服。

外面有風，吹得樹葉婆娑作響。

今天帝都大約是個好天氣，東邊深藍色里溫暖的橘紅色正一點點衍開。

一會兒，茶先端上來。

陳家炳輕蔑一笑，「在我眼裡，你哥這點兒成績不值一提。」他看了看楊靜，「至於你，小姑娘有點兒性格，那都是正常的。」他眯了眯眼，「……你這性格，和你媽當年還挺相似。」

韓夢說：「那不是還可以白手起家么，現在哪怕破產了，總比原來要好是不是？」

最後，車停在一個揚州人開的茶社前面。

她坐起來一些，伸出頭往下看了一眼，「到底出什麼事了？」

楊靜搖搖頭，「沒事，玻璃扎傷了。」

他點完，也不問楊靜意見，直接將菜單還給服務員，「快點兒上。」

楊靜一震，「……你認識我媽？」

陳家炳笑了一聲，「我跟他談什麼？一個爛攤子，就廠里設備還值點兒錢，折舊了賣，還不夠我塞牙縫。」

楊靜眉毛一擰，心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是不是你策劃的？」

和*圖*書半小時，楊靜和韓夢洗漱完畢。

他吃完一隻，放了筷子，又往杯里斟了點茶水，「我以前就發現了，你跟你楊啟程，有一個共同的毛病。」

韓夢指了指靠在牆邊的暖水瓶。

陳家炳動作一頓，目光微微看向窗外，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半晌，才說：「我認識你爸。」

楊靜把箱子拖進屋，「有點事。」

服務員端上陳家炳點的東西，精緻玲瓏的面點一樣樣擺在白瓷的盤裡，模樣煞是好看。

他把菜單遞給楊靜。

宿舍樓里大約已經不剩下幾個人，整棟樓靜悄悄的。

陳家炳似笑非笑，「你升學宴上，我一見到你就認出來了。楊啟程怎麼說的，你是他親戚？我還納悶呢，我怎麼沒聽說，你媽還有他這麼一個親戚。」

他放下茶杯，「第一，我從不勉強任何人；第二，我一向明著來，不會暗地裡出陰招。對於你哥，我也算是仁至義盡了，給我看場子的時候，我就讓他跟著我干，他不答應。好嘛，不答應不答應，我陳家炳還缺人用不成？最近，我五次三番真誠提出想跟他合作，他還是不答應……我還真不至於沒了他這公司就干不下去，從研發到生產，大不了我花個三年時間，從零開始。他楊啟程今兒不選擇和我做朋友，等我自己的生產線組起來，就由不得他不選擇和我當對手了——楊靜，我得說句實話，做生意的，最忌諱一味守成，小肚雞腸。多個和*圖*書朋友多條路，這道理你哥混到這年歲了，還沒弄明白。」

楊靜撇過目光，看向窗外。

接了電話，她拿上包出門。

「我哥收留我的時候，我們兩個人身上的錢，加起來可能就只有八千塊，這還是我媽留給我的……」

過了片刻，擱在桌子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然而手上有傷，自己爬不上去。

韓夢打了個呵欠，「你怎麼起這麼早？」

快到跟前，車窗搖下來些，伸出一隻手，向她指了指對面的車門。

再回到宿舍的時候，韓夢正從床上爬起來。

打開門，裏面一股食物尚未散去的濃郁香味。

「做生意的事，你應該直接跟我哥談。」

楊靜輕聲說：「他現在有家庭了，這不只是他一個人事。」

楊靜心中情緒激蕩，克制著，又問一遍：「你認識我媽？你為什麼認識她？」

安靜片刻，韓夢問：「一點辦法也沒有？」

韓夢提議一塊兒出門，楊靜拒絕了，「你先去吧，我等個電話。」

夜靜悄悄的，她聽見楊靜翻來覆去。

楊靜從車屁股後面繞過去，在車門前停了一會兒，伸手拉開，裏面一道爽朗的聲音，「我以為這車是隱形的，你花了十五分鐘才看見呢。」

陳家炳笑一笑，自己翻起菜單，「龍井一壺，五丁包四個，翡翠燒麥八個，蟹黃湯包兩個……」

陳家炳鼻子里笑出一聲，「真有意思，楊啟程哪點兒值得我故意策劃這麼一出？我ｍ•ｈeｔｕbook•ｃom.com這人毛病不少，但有兩個優點，一般人還真比不上。」

深夜的校園，枝椏在地上投下交錯縱橫的陰影，行李箱輪子壓著路面，一道一道滾過，軲轆的聲音顯得夜越發空曠。

醒來的時候，天空剛剛透出一點紅色的亮光。

陳家炳慢條斯理地給兩人倒了茶，一杯擱在楊靜面前，自己端起一杯，啜飲了一口，「……茶不行，龍井還是得去杭州喝。」

房間昏暗，她只能看清楚蜷在被子里的一個大概的輪廓。

楊靜拿水杯毛巾準備去洗漱，「我有事出門。」

半晌，沒聽見回答，她失望地嘆了聲氣，重新躺下。

韓夢在沖泡紅糖，「什麼事這麼著急？你可以明天一早回來啊，這麼晚了，一點兒也不安全。」

陳家炳下了車，楊靜跟在他身後。

楊靜立在原地，神情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更平靜，然而心裏卻起伏難定。

他咬了一口，點頭，稱讚道：「味道不錯，你嘗嘗。」

到達宿舍門口，她將行李箱立在一側，掏出鑰匙開門。

楊靜站在窗前。

韓夢一個激靈，忙說：「你借我的錢我會很快還給你的。」

天還沒大亮，那車靜悄悄的，像個幽靈。

昨天傍晚，她接到陳家炳電話，說是他能給楊啟程融資，還能替他拿到一個三百萬的國外訂單，別的不肯多說，只讓她馬上來帝都，見面詳談。

這話，陳家炳上回也說過。

走到校門口，她看見對面樹影下停著一輛黑色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