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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走廊盡頭，才見那高窗里嵌著一輪彎月。梁芙從洗手間回來，進屋想喚傅聿城來看，卻發現他不知何時燃了一支煙，夾在手裡，閉著眼，似已睡著。

「不會。」

蔣琛挨個瞪過去，傅聿城懶得再理他。

「阿芙從小跟他一起長大，要成早成了。」

舊民居卻做了新式的裝修，一應都是木質的，極有質感。屋裡當中立著牌桌，四人在局，一側休息區域的沙發上也各有人。煙味裹著茶香味、熏香、脂粉香，讓人一進門便有些昏沉欲眠。

「不在，在一教。」

傅聿城有預感今天能見到梁芙，大抵是因為早起蔣琛便在念叨第二次指導如何如何。

「做完了，老傅簡直是魔鬼。不過他做的彙報，效果很好，我跟著蹭個低分過應該沒問題了。」

周曇笑說：「輸不起了便溜之大吉，陶公子，我們都替你記著了。」

梁芙：「……」

「找我有事？」

這樣浮浪的場合，他混于其間，卻不染其身。

蔣琛立馬翹尾巴，「我考研筆試年級第二的水平，還有不行的道理？」

「行了，就這樣吧，發我郵箱。」

梁芙被他看得不自在，低頭躲過，把已經數完的錢疊作一沓塞進他手裡。

丁詩唯做個「噓」的動作，低聲說：「小聲點，傅聿城睡著了。」

梁芙回床上躺下，摸出手機，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傅聿城已經通過了她的好友驗證。微信名「fyc」三個字母，頭像是張沒什麼意義的風景圖，跟她爸那一輩的老師一個作風。

周曇說：「直接來我這兒唄？你男人會推牌九嗎，我們這兒馬上有人走，正好缺個人。」

梁芙拉著傅聿城上了牌桌，同另外三人介紹：「傅聿城，我爸學生。」除了周曇，另外兩個男的梁芙也不大認識，瞧著面善，但叫不出名字。然而周曇往來的人，多半都是有頭有臉的。

「他今晚上有選修課。」

「我為什麼介意？手長在他身上。」

傅聿城說：「你拿去用吧。」

梁芙就坐在一旁觀賽，周曇遣人給她送了燕麥粥來，她端碗慢慢地喝，對局面關切得緊。她很想仗著自己多少是個熟手對傅聿城指點江山，然而漸漸完全摸不透他出牌的路數，只知道玩著玩著他便就贏了。

沒等傅聿城開口，蔣琛立馬先住了聲，坐直身體繃住臉，「你們別打擾我啊和圖書，我要開始用功了。」

「單子上這幾本書，梁老師那兒有，大二的必讀書目。」

「私底下有沒有接觸，你能知道？這事你要留心些，別再讓一些不軌之徒……」章評玉頓了頓，「我還是覺得清渠好，是知根知底的。」

沒一會兒，牌局結束，一男的下了牌桌，沙發上兩個女的站起身，向那人迎過去。那人把桌上數來的錢往人手裡一塞，兩個女的立馬爭搶起來。

「小妹妹，你牌技稀爛，贏你沒意思。」

傅聿城十分清楚，這聲「幸會」沖梁庵道，沖梁芙，決計不是沖他本人而來。

便有人過來斟茶、上零食，又開了窗戶通風。

周曇笑說：「崇大高材生就是不同，腦瓜靈活。」

傅聿城很快回復：「早睡。」

「當是請你喝茶，你還不高興？」這被稱作「陶公子」的男人，一手摟一個女的，沖梁芙打了聲招呼邊走了。

也不是沒同娛樂圈一些明星近距離接觸過，可無論看多少遍，梁芙都認為傅聿城是她此生所見最好看的男人。

梁庵道不以為然，但他不敢忤逆夫人的意思，連連點頭稱是。

蔣琛哪管那麼多，伸手猛搡一把，「老傅！起來起來，我做完了。」

丁詩唯的作業早就做完了，開著網頁刷些不相關的內容。她視線餘光里，清清楚楚瞧見拿出手機屏幕解鎖的那一瞬間，傅聿城臉上現出點笑意。

「那也得把他叫醒啊，空調開這麼低，這麼睡也不怕睡感冒。」

「你打算抱著年級第二的成績吹一輩子？」

傅聿城按了按眉心，打著呵欠滑動觸控板，一眼掃過去，這份作業做得還行，雖然以他的標準肯定還有改進的餘地。但明顯蔣琛心思都散了，再讓他做估計也蹦不出半個屁。

周曇出了張牌，抬頭招呼道：「阿芙，帶人先坐會兒，這局馬上結束。」

「得用在正途上。」

他微微蹙著眉，不知道是因為睡得不舒服，還是因為夢見了什麼不好的事。白色燈光之下，整個人顯出一種極其疏離冷硬的氣質。

周曇則笑說：「梁老師的學生，以後進了司法部門，各個都是國之棟樑。梁芙，我問他要個電話你不介意吧？」

傅聿城前去敲門，片刻便有人來開門。那人隔門看一眼，認出梁芙來，將人往裡引：「請進。」

掛電話前，梁芙叮囑周m•ｈｅtｕｂoｏｋ•cｏｍ•com曇：「給我備點吃的，要清淡的，熱量低的。」

「洗澡了早些睡。」

丁詩唯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之後，徑直走到最後一排，在離傅聿城三四個座位的地方坐下。她掀開筆記本，但並沒有開機，手臂枕著筆記本的鍵盤，頭枕在手臂上，一直凝視著傅聿城所在的方向。

經過上回，加之私下訓練，舞蹈已經比之前能看許多，這次有的放矢地做了些糾正，節目基本成型，上個校級的晚會綽綽有餘了。

那兩人笑著點了點頭，對傅聿城說：「幸會。」

梁芙領傅聿城去休息區去喝茶，幾組皮沙發上坐些鶯鶯燕燕，身份不言自明。她們好奇打量傅聿城，竊竊私語，但沒一人敢直接問其身份。

離一教不遠便是學校的鐘樓，傅聿城看一眼，九點半，說早不早說晚不晚的時間。

離宿舍開門時間尚早，三人決定去通宵自習室趴會兒。自習室二十四小時開放，他們過去的時候當真還有人在懸樑刺股，也是一等一的狠人。

沒多時牌局開始，傅聿城初識規則，左支右絀，輸了好幾局。等漸漸熟悉起來，仗著新手光環護體，連戰連捷。

樓上是茶室，隔音效果好，極其清凈。

「打牌看路數，賭/博看運氣，這不一樣。」

「不能吧，阿芙都沒同他接觸過。」

梁芙覺得周曇可能是在等人，但這兒究竟是誰的地方她說不清楚，也懶得過問。便將傅聿城贏的錢一把摟住，帶著他上樓去。

梁芙將那些錢撒在桌子上，一張一張數點。傅聿城坐在一旁沙發上，撐著胳膊看她，錦衣玉食的梁家千金，這會兒跟沒見過錢似的，數一張高興一分。

蔣琛把筆記本電腦遞過去，起身伸了個懶腰，「累死老子了。」

梁芙要指導新生準備晚會節目這事兒，梁庵道也是知曉的。梁庵道就這一個女兒，從小寵到大，二十幾年來連句重話都捨不得跟她說。前年院里有個資質不錯的博士生，梁庵道有心讓梁芙同人接觸接觸。結果梁芙大發雷霆，說院里學生的事她沒興趣。從此之後，他再不幹這種自討沒趣的事，誰能想到這回梁芙竟然會主動摻合什麼迎新晚會節目。

最後章評玉忽說：「我想到一個人，模樣好，成績好，還是保研上來的。」

丁詩唯愣了下，有點左右為難的和_圖_書樣子。

梁芙眨了下眼。

「你運氣應當也不差。」

梁芙笑說：「對呀，好不容易能找到機會，也跟傅聿城賣弄賣弄。」

「你們研究生還要上選修課？在院樓？」

周曇讓梁芙帶著傅聿城去樓上休息，上面清凈，她自己批了件外套，往門外打電話去了。

擇空，梁芙去院里做了第二次指導。

這樣一說，梁庵道也覺出些蹊蹺，兩人壓低聲音，將院里今年新招進來的男生細細排查了個遍。

梁芙便問傅聿城：「你會玩骨牌嗎？」

「傅聿城，以後我去澳門玩，一定帶上你。」

「什麼正途？」

傅聿城接了，展開看了眼，再望向梁芙，打量的意思。

梁芙等了片刻，沒見他說話，抬頭才發現他正看著自己。那目光很深，一時說不清意味。

梁芙笑了，一點沒被拆穿的尷尬，「你說話拐彎抹角的不累嗎？」她大大方方地承認，「我累了，懶得開車，你要不送我一程，要不送我去吃東西恢復精力。選吧。」

她遠遠瞧著，覺得他總是疏離的，似孤松獨立，守著長夜未明的心事。

梁庵道說：「你說的莫非是……」

「我爸，讓你去市裡圖書館幫他借幾本書。」她伸手掏了掏褲子口袋，往傅聿城手裡塞進張紙條。

傅聿城到最後一排撿個角落坐下，腿伸直，抱著手臂，背靠後面牆壁，就這樣睡過去。

梁芙把骨牌攤開，先摸出張12點的，「這是『天』牌，點數最大，《紅樓夢》里行牙牌令，『左邊是個天，頭上有青天』，說的就是這張。」

很快夜便深了，牌桌上人又換了兩茬，唯一沒動的就傅聿城和周曇兩人。屋裡人漸漸多了起來，場子鬧騰得很，傅聿城贏得盆滿缽滿，周曇連續作戰數小時，都有些乏了。

蔣琛急忙替自己辯解，「我現在志不在學術，我……我有更高遠的目標。」

那兒有棵很高的梧桐樹，夜裡燃著燈，他出門的時候，幾乎是一眼就看見了她。她站在樹下，並沒望著教學樓門口，手揣在運動外套口袋裡，嚼口香糖，似有些百無聊賴。

梁芙人沒坐，就站著，半伏在牌桌上。周遭一切都遠了，他只嗅到一股佛手柑的清香，那摸牌的手手指纖細，融融燈光下白得能晃花人眼。

「梁老師的字跡，我也認識。」

但是，他單單隻是有預感，沒想到見面是https://wｗｗ.ｈetｕｂook•ｃｏｍ.com在他下課之後，是在一教的門前。

「你女兒什麼性格你不知道？有時候神經比下水管道還粗，或許她只是從沒往那方面想過。」

往裡走，漸漸聽見周曇說話的聲音。

「知道了。」

然而沒睡多久，口袋裡手機一震。傅聿城掏出來看一眼，回復幾個字，又將手機揣回口袋，繼續補覺。

梁芙覺察到他走過來，抬頭沖他一笑，「傅聿城，你們課上得還挺久。」

梁芙笑說：「你不是說考研筆試第二嗎？」

梁芙笑了聲，轉而又問，「傅聿城呢？今天沒見他。」

她聽見開門聲，瞧見是救星回來了，如釋重負。

梁芙便點著黑底上那些紅點白點組成的圖案，一一講解，那是「天」，這就是「地」，另外兩張是「人」和「和」，組一起便是「天地人和」；這是「九」，這是「八」，能跟「天地人和」組成「天久地八，人七和五」……等等等等。

「行嘞大小姐，趕緊過來吧，這兒什麼都有。」

一旁周曇笑說：「阿芙有文化啊，講個牌面還引經據典。」

送走了梁芙，傅聿城再回到店裡。蔣琛果真沒好好整理資料，非拉著丁詩唯聊天。丁詩唯不勝其擾，連聲說：「我不知道！你不要問了！」

梁芙對周曇說：「他能學。」

又一小時過去，蔣琛做得差不多了，伸個懶腰，剛準備喊人，桌底下丁詩唯一腳踢過來。

「是這兒？」

梁芙往駕駛座上瞧一眼，當著面，不好糾正周曇這謬誤的稱呼，「……我就會啊，為什麼不帶我。」

梁芙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還在一旁候著的蔣琛：「你跟傅聿城的那個小組作業做完了？」

梁芙既沒給他置頂，也沒給改備註，發過去兩個字：「到了。」

傅聿城看了會兒才朝她走過去，心裏在想要是他沒瞧見她，兩人今天是不是就碰不見了，是不是又要治他一個失察之罪。

傅聿城一下驚醒，頓了片刻目光聚焦，瞧見蔣琛邀功似的看著他，輕聲說：「給我看看。」剛醒，聲音帶點兒啞。

章評玉：「李文曜，鄭院長親自帶的那個研究生。」

「不知道。」梁芙直接拉開在車門，「下車找吧，你再繞我要吐了。」沒等傅聿城，她徑直跳下車，越過那窄門就往裡面走。

她捏著手機，想等會兒再回復，然而累極，一闔眼便覺困意襲來。

「其實，https://m.hetubook.com.com一般梁老師會在微信上給我布置任務。」

周曇笑了笑，摸出支煙，吩咐梁芙，「我們歇一歇，你先教教傅先生這牌怎麼玩。」

梁芙開車半小時到家，她怕吵醒父母，特意放輕了腳步，誰知卧室里還是傳來章評玉的聲音：「阿芙，回來了？」

傅聿城三兩步跟上前去，捉住梁芙手臂，將她拽往身後，自己走在前面探路。

夜挺長，蔣琛和丁詩唯兩處敲鍵盤的聲音形成有韻律的合奏，讓傅聿城有點兒昏昏欲睡。一小時過去了，蔣琛沒再作妖，當真老老實實開始查資料。傅聿城精神稍作放鬆，眼皮漸沉，抱著手臂，頭靠著座位一側的擋板打起瞌睡。

傅聿城掃過一眼，牌桌上幾位看穿著打扮、談吐氣度似都有些來歷。牌桌上只有一個女人，想來便是梁芙的朋友周曇。

「哎。」

「周末，你把方清渠喊來家裡吃頓飯吧。我聽說他可能要調去市局了，聯絡一下感情也是好的。」

「還是好好讀書吧，你們腦子好，不要浪費了。」

傅聿城也笑了一聲，他看著梁芙，沒覺出自己目光都溫和幾分。

梁芙說：「應該是這兒了。」

蔣琛忙不迭點頭，「好，我聽師姐的。」

傅聿城笑了聲。

章評玉說：「我不覺得這件事有表面上看起來這麼單純。」

窄門進去是條很窄的巷子，繞了再繞，豁然開朗，裏面別有洞天：舊式的民居，院門敞開，窗玻璃亮著，屋內有人。

周曇報的那犄角旮旯的地方，地圖上壓根沒標註清楚，傅聿城開著車在路上來來回回了三趟，最後不甚確定地停在一個一看便很可疑的窄門門口。

對面卧室里，章評玉卻睡不著了，搡醒了梁庵道，非要同他談點正事。

梁芙笑了聲，聲音卻低，「這麼著急給我錢用？」她終覺得自己有些逾距，忽地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間。」

「老梁，你不覺得阿芙最近動向有些奇怪？」

話音落下，丁詩唯很不給面子地「噗嗤」笑出聲。

蔣琛差點罵出一句髒話。

論吃喝玩樂，周曇比所有人都門兒清。梁芙給她打了個電話，討教經驗。

傅聿城看著她，似在斟酌沉思，片刻，他說：「多選題還是單選題？」

蔣琛坐倒數第二排，拿裝了筆記本的書包當枕頭，也是倒頭便睡。

梁芙功成身退，蔣琛堅持要請她吃飯，梁芙始終推辭不過，先口頭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