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那時候她才八歲。
條條框框的區別，她不在意。
陳知遇停頓一瞬，「具體不說了，以後……」他走過去，從背後將她抱住，頭埋在她發間，「……沒什麼前程往事，現在未來都是你的。」
「嗯。」
蘇南笑一笑，「我還以為陳老師是出了什麼事……如果是這件事，我信他。」
蘇南：「……」
「……背上還挨了一下，我太爺爺的拐杖抽的。」
蘇南點一點頭。
今兒真是，師威掃地。
一會兒，他聽見一聲抽泣。
一碗雞蛋蔬菜面，陳知遇呼嚕呼嚕就吃完了，抽支煙，漱過口，躺在床上，抱著蘇南，跟她講這一整天的經歷。
「也不算出事……」谷信鴻嘴裏咬著根沒點燃的煙，話有點含糊，「挺棘手的，這會兒肯定雞飛狗跳。老陳走前專門囑咐我，要是到了晚上他都沒給我打電話報平安，就讓我去找你。」
問過陳知遇，陳知遇答：「孽緣。」又讓她下回要是被谷信鴻嗆得出不了氣時，就把這個問題拋出來，保管把他治得服服帖帖。
敲門，「陳老師。」
蘇南越發好奇了，「……你的專業難道是心理學？」
陳知遇避開蘇南目光，回卧室套上身家居服，往廚房去。
蘇南手一抖，「你沒吃飯？」
坐立不安，後背挺得筆直，手掌扶著副駕駛的椅背，有點兒急切地詢問：「陳老師出什麼事了嗎？」
蘇南模糊著眼睛，把他衣服掀起來。
怕她踏進來打滑，他自己赤腳走出去，將她一攬，堵在浴室門口，「你昨天沒睡好。」他笑了笑，臉上露出些疲憊的神色，「等我穿個衣服。沙發上袋子里有泡麵，你幫我泡上。」
「我……」蘇南語塞。
陳知遇苦笑，「說出來丟人……」
陳知遇瞧著，也不提醒她，自ｈｔtps://ｗww.ｈｅｔubｏｏｋ.ｃoｍ•ｃoｍ己笑一笑。
「池小姐……」
到某一處，腳下打滑。
該罵的，該苦心教育的都做了，到這份上，陳知遇跟程宛硬抗，長輩的也的確是沒辦法。
小區進門左手邊，有棵移栽過來的樹，兩層樓高，遮出一點陰影，陰影里立了一條長椅。
谷信鴻忙說，「嗨！瞧我這張嘴。那什麼……哎，你們這事兒，我真不知道從哪兒開口……程宛跟老陳離婚這事兒，是只打了證，還沒跟兩方父母通氣，這事兒你清楚嗎？——哦，顧阿姨好說話，就顧阿姨一人知道。」
她有自己的一套原則，不破壞別人家庭，不對伴侶不忠，別的都是好聚好散。
事已成定局，兩家的場面話都說完了，各家把各家孩子領回去，關上門來，繼續批鬥。
陳知遇想今天反正已經這樣了，趁機把蘇南的事兒也抖落出來。
心滿意足地把人抱進懷裡，看她不動了，往她發里深深地嗅了一下。
「你別吃泡麵，我給你煮挂面——我中午買的菜還沒吃完，你多等五分鐘，就五分鐘……」語無倫次的，站立一瞬，飛快往廚房去了。
「沒了。」
接著就兩家父母互相道歉，一人說自家女兒有心理疾病，拖累了你家兒子這麼多年；一人說自家兒子做事不知分寸婚姻大事當兒戲，沒盡到該盡的責任……
然而就是遵守下來了，不想以後，陳震拿這個再去卡蘇南。
最後，搬出多年沒用的「家法」。
「快了，你等一下……」蘇南加快了手上動作。
池葉緩緩站起身，看著蘇南，「那天在帝都吃飯，我觀察過你——不要介意，我從小就喜歡觀察人，覺得一些小動作很有意思。術業有專攻，覺得插不上話是很和圖書正常的事，我擅長的領域，谷信鴻也插不上嘴。股票、政治、足球……遇到我不喜歡的話題，他們聊天，我就發揮自己的愛好，觀察他們聊天……很有意思，聽人吹牛也是一種樂趣。」
趕緊去捉她手，往自己懷裡按，「……你想看就看吧，別笑我就成。」
谷信鴻立即就又坐回去了，笑嘻嘻說：「老婆，風口涼，你們別說太久了。」
「別翻了……」陳知遇抓住她的手，「你現在老老實實陪我睡一覺，比什麼葯都管用。」
陳知遇剛沖完水，腰上掛著浴巾，「怎麼醒了？」
蘇南啊蘇南，為了把你這個「事兒」負責到底，我這輩子挨的最重的一頓家法，就是為你了。
吃過飯，谷信鴻把蘇南送回公寓。
谷信鴻接著說：「程宛那兒，出了點兒不好的消息。她身份挺敏感的，這回還是她爹——程叔叔出面，才把這事兒給壓下來。程叔叔起疑，又生氣她行事毛躁，教訓她兩句，結果父女倆就吵起來。程爺炮仗一樣的性格，一點就炸，直接把形婚離婚的事捅破了……後來肯定就兩家父母會談，具體情況怎麼樣，我跟你一樣，也不清楚，還得等著老陳脫身了自己跟你說。」
「你……你不是來不了……」
蘇南手一頓，不知道為什麼就要落淚。
陳知遇一笑，「真要聽？跟潑皮打架沒什麼兩樣。」
「谷信鴻，陳先生他們，背景比較複雜，」池葉手指輕放在膝蓋上，坐得端正，「谷信鴻跟我求婚的時候，我沒有答應，我爸媽也是。不是覺得自己配不上，而是不想去這樣的家庭裏面受閑氣。他們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些門第之見。我和谷信鴻說，你自己去解決掉這些事，不要讓我受一點點委屈，不然我不樂意跟你。」m.ｈｅtｕｂoｏk•cｏm.cｏｍ
蘇南沒動了。
蘇南這才明白，池葉是要安撫她。
高與低，富與貧，都有各自精彩的地方。
等了五分鐘，沒有回復，就把手機一放，直接合眼。
——羅伊·克利夫特
她手指碰了一下，又飛快縮回去，淚眼朦朧地看著他，「疼嗎？」
池葉懷孕五個月，腳背浮腫，久站會累，就在長椅上坐下，自己拿披肩蓋住膝蓋。
心疼他一臉倦容還大半夜風塵僕僕趕回來，心疼他連口飯都沒時間吃……是真的不擔心，不信陳知遇會在這件事情上讓他受委屈。
上完了，又拆了乾淨的紗布自己包上，留著客廳的燈，去卧室睡覺。
整整的。
「肯定想過的，是吧？」池葉微笑，「谷信鴻後來把家裡的工作全部做通了，我進到谷家，沒有受過一點不好的眼色。我覺得谷信鴻和陳先生能夠成為朋友，兩個人在為人處世方面，一定有意氣相投的地方。」
蘇南鬆了緊緊攥著的椅背，鬆了口氣。
在蘇南印象中，她是一個話特別少的人，總是聽他們說話，然後淺淺淡淡地笑一聲。而谷信鴻跟她是截然相反，豪邁爽朗，天南地北都有兄弟。這樣一個糙野漢子，和池葉這樣的姑娘是怎麼到一起去的，蘇南也挺好奇。
蘇南忙問：「什麼家法？」
跪在地上，跟照片里的太爺爺大眼瞪小眼的時候，他想：
擰巴，多半也是跟自己過不去——並不覺得自己跟陳知遇差在門第之別，而是自卑自己沒法像陳知遇對他那樣，給予他同等的美好，不管是自己，還是自己的家庭。
「還有嗎？」
谷信鴻給蘇南報了信，一問，她晚餐還沒解決，又一定要請她吃飯。
「www.hetubook.com.com要不要上點兒葯……我去翻翻我的……」
陳知遇一拍她腦袋，板著臉：「單純睡覺！」
難怪走得急。
但當下沒心思，只挂念陳知遇。
她在意的是陳知遇高天流雲，自己身如枯蓬，卻沒有化腐草為螢火的本事。
蘇南知道陳程兩家背景深厚，即使了解不多，也清楚離婚多少會影響兩人聲譽。陳知遇好點兒，程宛那邊形勢卻很嚴峻。
不是小孩子了，什麼家法不家法的，他要是不照做，陳震六十多的人，能拿他怎麼樣？
笑一笑，「我知道。」
蘇南立馬去扒他衣服。
跟陳知遇發了條信息，告知他自己已經睡了。
谷老闆娘就等在樓下，沖她笑一笑，「蘇南，你好。」動時，風衣下面露出肚子鼓起的輪廓。
「谷信鴻跟你解釋了嗎？」
堂堂崇城大學副教授，老宅太爺爺遺像前，跪了八個小時。
「嗯……晚飯沒吃，事情結束就趕回來了，怕你擔心。」
「就叫我池葉。」池葉微微一笑。
池葉：「不是，我是肛腸科的護士。」
紅腫的一條印，從肩膀斜到腰間，襯著他很白的皮膚，特別明顯。
陳知遇真是臊得慌，畢竟這麼大年紀了，又怕她擔心，趕緊抓著她手，想著怎麼樣也要把這事給混過去，嘴上就有點兒口不擇言，冒出些有意輕佻的渾話：「寶貝兒寶貝兒，別，今兒累，來不了……」
池葉轉過來看她，「不介意嗎？」
小時候，陳震說，知遇，你要是負不了責，就別攬事兒。
跑得很累，又不知道為什麼不肯放棄，或者喊一喊她。
池葉立馬瞧了谷信鴻一眼，「不要這樣說話，你嚇著蘇南了。」
腿一抽，醒過來。
蘇南骨子裡有一股很彆扭的倔勁兒，當年自己父母吵架鬧離婚，蘇靜讓她勸勸兩人，她偏不，脖子一梗和*圖*書就說，煩死你們吵架了，趕緊離。
不是沒想過，然而總有一種奇怪的直覺，即使要結婚，也不是現在。
池葉一笑，「谷信鴻是做痔瘡手術的時候，跟我認識的。」
蘇南早前想著下回再有聚會的場合，可以試著問一問。
水在燒著，蘇南在淘洗小白菜。頭髮紮起來了，露出小巧的耳朵。側邊脖子上，有道指甲蓋大小的暗紅色印痕，略靠後，可能她自己都沒看到。
這下，陳震氣得差點厥過去，直罵他枉為人師，勾引女學生，衣冠禽獸，道貌岸然，寡廉鮮恥，簡直丟盡了陳家的臉面！
谷老闆娘叫池葉，比蘇南還要小一歲。
早上七點直奔程宛家裡，兩家父母除顧佩瑜之外，合力先把兩人抨擊一頓，軟硬兼施舌燦蓮花聲淚俱下，三人配合得當滴水不漏，絕對是活這麼大陳知遇受過的最高規格的待遇。
一下就聽見浴室里有水聲，她愣了愣，趕緊去找拖鞋，拖著左腳很快地走過去。
這回，池葉跟著蘇南下了車，看見谷信鴻也要拉門過來，「你別來，我們說話不要你聽。」
是真的下了狠手抽的。
夜裡，蘇南給自己的腳趾換藥。
「疼什麼，這麼大人了。」
「真的？你不要騙我。」
我愛你，不光因為你的樣子，還因為，和你在一起時，我的樣子。
做了夢，就在滿山紅葉的槭山上，自己一階一階往上爬，眼看著陳知遇近在咫尺，一伸手他就又遠了，始終在高處，低頭俯視她。
水聲停了，門開。
黏膜跟敷料黏在了一起，揭開的時候，疼得撕心裂肺，咬牙拿著棉簽蘸著藥水擦上去時，手都疼得直哆嗦。
池葉看她，「你想過和陳先生結婚嗎？」
「你回來也不叫醒我。」
「可以說嗎？我想聽。」
「報，報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