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當老師沒意思……我裝病回來吧。」
去冰箱翻出罐喜力，遞到陳知遇手邊。
——簡媜
陳知遇神色煩躁，「有次給一個本科生給了58分。他過來求我，再多給他2分。我把他試卷找出來，又給他標準答案，讓他自己算一算卷面分數。算完他就不說話了。他卷面不到40，我標準降到海平面以下都拉不上及格線。」
一直到下班時間，他才有相對比較完整的時間，帶她出去吃飯，看夜景，或者在家追漫畫，以及……純粹膩著。
「嗯？」
蘇南立即剝開一粒塞進他嘴裏，看他咀嚼了兩下，笑問：「是跟風嗎？」
數秒后，含著煙笑了一下，把剛摸出來的打火機往茶几上一扔，煙也不抽了，心情突然就舒暢起來，「怎麼有你這麼懂事的學生，嗯？」
「一天三道，一共就20種不重複的組合方式……」
他換衣服的時候,她去幫忙煎蛋。他習慣了早上火腿、吐司、煎蛋和牛奶，主要是因為方便又衛生。
「那你別笑啊。」
——「嚴查學生到課率？愛到不到，少到一人，我就能少看一顆空空如也的愚蠢頭顱。」
他總算爬上來，手掌貼著她溫度驟然升起來的臉頰，把鼻尖和額頭上冒出來的汗芽擦掉，盯著她促狹一笑。
頂頭的學者不作為，學生也自然有樣學樣。上行下效，嚴進寬出，最後放出去一批能力不過關，花架子卻學了十成十的「hetubook.com.com文學學士」，國內整個新聞業界沆瀣一氣，與此脫不了干係——蘇南本科時候，就聽院里有個老師，專門用一節課教學生以後當了記者，怎麼經營灰色收入。堂堂高校老師教未來的新聞工作者這種不入流的東西，邵飄萍泉下有知，恐怕再要痛陳「嗚呼！」
陳知遇伸出一指，警告：「我道過歉的事，你別繼續翻舊賬。」
蘇南給陳知遇當過兩學期助教，外面都說他要求嚴苛，掛科率高，但她幫忙批改過作業和論文以後才知道，不是陳知遇要求嚴，是其他老師放水太過了。
你所完成的尊貴將照射我，我也拿出同質尊貴榮耀你，兩情既已相悅,人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之。
陳知遇：「……」
蘇南過了幾天很清閑的日子。
陳知遇笑：「嗯，我變態。」
陳知遇愣了一下。
「可是不適合學術……」
蘇南就嚇醒了，刷完牙,手在水龍頭下淋一淋，洗乾淨了,還沒幹的時候，就拿手去撓他脖子。
陳知遇冷哼一聲，「這學生有本事，看我不改口，又喊來家長繼續去找院長。哭哭啼啼，讓學校把她這門課直接撤掉，她再補修一門別的。」
蘇南喜出望外，預備等陳知遇回來，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蘇南更得意了，「陳老師，做出一個結論，需要提出假設，調查或實驗，再驗證假設。你這個論斷沒有一點數據支持……」
他把漫畫一合，hｔｔｐs://ｗww.ｈｅtｕbook•ｃoｍ.cｏm攥住她手腕，翻個身，分開她的腿。
蘇南看著陳知遇：「實習和學習兩手好處都要抓，天下沒有這樣的好事。您沒做錯什麼……」
蘇南一愣。
抬眼，看向她。
吃飯次數多了，陳知遇發現了一個秘密：「你是不是就只會六道菜？」
嚼著嚼著，他忽然一頓，「這糖挺涼的……」
第二次，特意強調了要生板栗。等菜端上來，陳知遇筷子下意識地就先去夾了一粒板栗。
陳知遇有一點嫌棄，說校門口排上那麼多人，都是跟風。
蘇南起身奪過他面前的盤子：「那您就不要吃了！」
蘇南哼一聲，懶得理他。
蘇南閉嘴了，低頭剝板栗。
來不及了。
「H司通知我去面試了。」
「能答應嗎？」陳知遇去摸煙，沒忍住說了一句粗口，「……真他媽的敗壞心情。」
很快，她身體震了一下。眼前白茫茫的，緩緩眨了眨眼，睫毛被純粹生理原因泛起的淚水浸濕。
沒有早課，也是七點起床，但對蘇南會寬容一些——會在跑完十公里之後，再回到公寓叫醒她。
下午如果有課，他就直接在學校教職工餐廳吃中飯；沒課，會開車回來，在家自己弄，或者出去吃。槭城也在江南的地界，菜式清淡，偏甜，蘇南小時候和蘇靜給蘇母分擔家務，學過幾個家常菜，還是可以唬一唬人，尤其是一道板栗燒肉。
每周三下午，院里雷打不動地開例會，教學任務，學生工作，內容無聊，大同小和圖書異。
蘇南就知道，旦大去年有一位女講師，學術能力十分出眾，曾在美國伊利諾伊大學香檳分校、東京大學訪問學習，ssci和cssci上論文也發表過多篇，然而就因為性格乖僻，曾與院長起過爭執，兩次評副教授職稱都沒通過，後來只能憤而出走。
傍晚，聽見開門聲。
深秋是板栗成熟的時節，能從市場上買到特別好的板栗。第一回讓陳知遇買一點板栗回來，他以為是她要吃，就買了校門口賣的糖炒板栗。香，甜，拿到手裡還是熱的。
有課的早上,陳知遇七點就要起床,也不容許她睡懶覺,把她拖起來,在她還迷迷瞪瞪的時候，把牙刷往她手裡一塞：「這麼懶,趁早給我搬出去！」
蘇南投的H司，很快有了音訊，讓她周一去崇城的一個星級酒店面試。
沒注意，半盤子都吃完了，也不好意思不給個好評：「你還是有優點的。」
——「加強學生思想建設？你們那污穢的思想，拿84消毒水漂一道都不一定能建設回來。」
陳知遇揚眉，「這算什麼好消息，不是意料之中的么？」
如果沒有課，又不用開會，陳知遇多半還會被各種事情纏住，要麼是指點學生雜誌投稿，要麼是更新課題研究進度，要麼給門下的研究生指派點兒任務，要麼接受學生運營的微信公眾號的採訪……
……以前也不是沒有過。他很樂意用一切的辦法讓她控制不了自己。然而這一次，完全不一樣。
國內學術界本來就和-圖-書烏煙瘴氣，文科專業尤其如此，論文互相抄襲，觀點陳陳相因，學者培養「近親繁殖」……不大的圈子，仔細一抖落全是狗屁倒灶。
這個人幼稚起來的時候，簡直要讓人懷疑他的年齡。
蘇南也不知道從何安慰，沉默片刻，低聲說：「……我不願意讀博，其實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怕您為難。您是有原則的人，我敬重您的原則，尤其不願意未來的某一天，您會需要顧及和我的關係，而去做您不願意去做的事，比如給我放水，比如手把手教我寫論文……」蘇南摸摸鼻子。
陳知遇將她往自己懷裡一攬，手掌按著她後背，似感慨似惋惜，「沒把你拐來繼續給我當學生，真是虧了。」
蘇南：「……您忍忍！」
瞅見對面蘇南沖他笑，不緊不慢地說：「我在驗證假設。」
蘇南：「……」
手機消停一會兒，又來一條消息。
蘇南的腳趾正在慢慢長出來，沒那麼疼了，但是癢，走路比以前方便了些。
陳知遇蹬了鞋，扯開領帶，往沙發上一扔，自己往靠背一倒，揉揉眉心，「幫我拿一罐啤酒。」
蘇南抬起手臂擋住自己眼睛，「你……變態！」
很短的時間，劇烈的感受就漸漸湧上來。她很難受，手掌輕推他的額頭去阻止。沒用。他就是故意的。
蘇南給他盯得背上發毛，下意識要逃。
陳知遇瞅著她，「你這麼厲害，調查研究方法得了多少分？」
……那個薄荷糖，真的很涼。
到晚上，工作日的情況下，他一般不會做到底。但是，www.hetubook.com.com「做」之外的套路卻花樣百出，簡直讓蘇南防不勝防。一段日子下來，她臉皮比原來也厚一些了，不會動不動臉紅害羞，有時候，甚至會在他早起的早上，故意地，去碰一碰他胯間……看他趕時間不能拿她怎麼樣，心裏特別樂——當然一般晚上的下場也會比較慘。
當然沒得逞。他像是教訓自家亂拿糖果偷嘴的外甥女一樣,抓著她的手，打兩下,「別給我裹亂。」
「她來我辦公室哭，說忙於實習不能兼顧，明年要申國外的大學，讓我無論如何讓她過。」
蘇南一笑，「還有個好消息。」
陳知遇開會的時候，玩手機，跟她聊天：
那天中午，那一袋板栗，他們吃完了。飯，也沒做。
蘇南：「……您沒這個義務的。」
陳知遇揭開喝了大半，喘口氣，「今天出了上學期研究生一門專業選修課的成績，我掛了一個人。她三次點名兩次沒到，平常作業也漏交了一次，期末的小論文，被查出來大段抄襲——查重我親自做的。」
有一次，洗過澡以後，他坐在床上，一邊翻漫畫，一邊嚼了兩粒曼妥思的薄荷糖——這也是他不為人知的愛好。
——「開展活潑有趣的學生活動……校園廣場舞？」
蘇南：「陳老師！您好好開會！」
「校長答應了嗎？」
蘇南從書房出來，一個「陳」字還沒說出口，瞧見他臉色沉沉，忙問：「怎麼了？」
汁收得特別好，紅燒肉肥而不膩，板栗香而不澀，相得益彰。
和陳知遇住到一起之後,她才發現他是真的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