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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申時初（3點多），浩浩蕩蕩的一波天舟歸來，將完成了科舉的舉人們送回了地面。

每一個老江湖，心裏都藏著許多嘆息和淚水。

潘龍卻沒有關心這些舉人們，他坐在茶樓之中，遠遠看著古溫那邊。

「之前的人偶不好嗎？」古溫疑惑地問。

總之，看起來真有點亂糟糟的。

白映玄嘆了口氣，問：「老人家，你年紀也大了，不考慮找個徒弟，安定下來嗎？」

古溫苦笑：「我今年四十齣頭，這些年身體都不大好，估計也沒幾年可過了。也就這樣了吧。放下往事什麼的……當年就有高僧跟我說過這個，可我做不到啊。」

潘龍自然也看過那本書，裏面的故事的確很好笑，但……如果不是跟他前世印象中的許多笑話能夠對得上號，那就更好了。

他的情況如此，白映玄也無可奈何，只能嘆氣。

在武道科之下，是「運籌算術科」、「法令訴訟科」和「博古通今科」。這三科各有特長，都很容易得到重用，亦稱「中科」。

考得好的，自然神采飛揚精神抖擻。考得差的，則臉色沮喪無精打采。

古溫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說：「我明白了，白大夫，我給你做一個笑口常開的人偶，包你滿意！」

古溫說的那些話，他當然不信。

落地之後，這些舉人們從天舟裏面出來，神情各異。

她嘆了口氣：「看到這個人偶掛在床頭，總讓我有一種自己變成了人偶的感覺。」

另外，還有個著名的故事，說當年大夏初建，科舉初開。大才子文超公曾經隱姓埋名參加科舉，結果雖然十科全中，卻一個狀元也沒考到。他感覺有些丟人，寫了一系列以科舉為主題的笑話故事。

難怪他本名文小賢，卻要給自己取筆名叫「文超公」——說白了，他就是自己在諷刺自己唄！

要說天上的城市，難道還能比建立在拉克朗日點的永久性太空聚居點更瑰麗奇妙嗎？

這第二個人偶看起www.hetubook.com.com來甚至比第一個更加精緻，用心程度也更勝一籌。

當然，也有很多人會選擇報考幾科，最常見的就是算術、法令、古今、百工、天文、詩賦……這幾個之中選擇兼修的。

但潘龍也沒興趣去神都——他之前去過一次了，那座空中城市遠遠看去的確奇妙，但進了城之後，跟普通的城市其實也沒什麼分別。

蒼淵雖然被戀愛降低了智力，但畢竟也是個聰明機靈的人，聞言看了看兩個人偶，說：「或許是愛屋及烏吧。」

然後，他和白映玄到旁邊的茶樓里，喝了一杯茶，閑聊了幾句，看看天色已經接近巳末（10點多），便道了個歉，約定初七那天再見，匆匆離去。

潘龍看著那一波天舟離去，笑了笑，徑直去了南夏城中漫步。

潘龍嘆了口氣，又想到了自己。

通過初級考核，為秀才，可以充當對應項目的官府技術人員，類似於前世公務員的待遇。

（這人……怕是命不久矣！）

這一整天，他的心情都不大好。

他又嘆了口氣，感覺連散步的興緻都沒了，心情沉重地回到了蒼府。

血洗白溪這件事，乃是帝洛南一生中最著名的事情之一。作為帝洛南的好友，他當然對此了解很多。

「應該會住到這一波熱鬧之後吧。」

文超這個人啊，抄襲起來，真的是一點也不講究！

一個奇怪的感覺，在他心中浮現。

她的笑容有些勉強：「所以，請為我做一個笑哈哈的人偶吧，我喜歡那種什麼傷心的感覺都沒有，就是簡簡單單開口大笑的感覺。」

「那就行，今天七月三十，八月十五之前，我肯定給你把解鬱氣的獨門秘方找來！」

對於很多平民出身的舉人來說，這或許是他們唯一登上那座空中城市的機會。

古溫當然願意，於是白映玄為他把了脈，然後沉吟許久，說：「你這是鬱氣積累，損傷了心腦，並非撞邪。我開個藥方，你照方抓和*圖*書藥，幾天喝一次……大概喝上三個月，應該能夠有一些效果。不過所謂『心病還須心藥醫』，關鍵是你自己心裏要放下往事——二十年了，人不能總是活在過去裏面。」

他當然明白為什麼古溫做的蒼淵人偶比白映玄人偶更加精緻——古溫是墨家的人，墨家一向注重維護平民，對抗權貴。蒼淵和帝洛南的變法損害了權貴的利益，讓平民得到了利益，自然會得到他的欣賞。

白映玄皺眉，說：「做噩夢有各種原因，撞邪的可能性其實最小。我也是個醫生，您願意讓我把把脈嗎？」

就大夏朝廷的實踐來說，兵法武道科作為諸科之首，別稱「上科」，擁有超然的地位。這科招錄最為嚴格，一旦考上直接授官，朝廷高官尤其武官裏面，有一大半都是這一科出身。

蒼淵更是渾身不自在，想了想，說：「我認識不少本地人，或許能夠繞個圈子，去找某位太醫問一問，有沒有什麼解鬱氣的獨門秘方。老人家，你會在這邊住多久？」

也就這樣吧。

但古溫的解釋卻是：「只是手熟……我沒做過幾個這種細工人偶，之前都是給我的哥哥和兩個侄兒做的。做男人的人偶，比做女人的要熟練。」

潘壽平時是個樂天派，經常樂呵呵的傻笑，看起來好像沒心沒肺，完全沒有什麼傷心事的樣子。

回到前世的那個世界，回到自己的青少年時代，去避免一些錯誤，挽回一些人或者事……

而大夏科舉分為十科，既有前世著名的文化類「詩詞文賦科」，也有前世聽說都沒聽說的「醫巫祝由科」。

而官員告老還鄉的時候，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員，才可以獲得前往神都敘生平乃至於拜見皇帝的機會。

乃至於，就連他的兒子孫子，也直到前不久，才知道他其實早在妻子去世之後就已經對人生失望，有了棄世的念頭。

「唉！別做夢了，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秀才通過中級考核，為舉人，可以和-圖-書應聘低級官吏，比如九品乃至八品的官員，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從舉人們之中直接選拔|出|來的。

最牛逼的人，自然是十科全考，十科全中。這種十科全才，歷史上倒也出過幾次，每一個都是名垂青史的重臣能臣。

（這傢伙，還是很會說話的嘛！）

等白映玄也離開，潘龍才微微一笑，從茶樓角落裡面走出來，悠悠然出了門。

舉人通過高級考核，為進士，正式加入朝廷官員序列。直接授官的話，一般至少七品，在翰林院進修之後，不少人出來就是六品甚至五品官。

做完了白映玄的人偶，古溫又給蒼淵也做了一個。

若是無法考上進士，就算以舉人的身份當官，日後一般最多也就是到六品為止。

雖然它看起來有些傻乎乎的，甚至於如果不是對著本人的話，很難根據人偶認出這是白映玄本人，但拿著這個人偶，她卻笑得很開心。

看著她的笑容，潘龍不由得皺起了眉毛。

蒼淵拍著胸口，信誓旦旦地說。

古溫沉默了一下，說：「人活在世上，其實有時候也很像人偶的。」

第二天，八月初一，大夏朝廷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京試大考」正式開始。

京試顧名思義，是在神都考的。舉人們平時住在地上的各個衛星城裡面，這一天早上乘坐天舟登上神都，前往考場。

古溫低下頭：「我是荊南白溪郡人氏，二十年前，我在外學手藝……後來，每年他們的忌日，我就給我哥和兩個侄兒做人偶，對著人偶祭奠。」

從八月初一到八月初十，十科依次考過，順次發榜。

自己穿越到這個世界，得以重活一次，而且能夠活得比前世更加精彩，這固然是極好的。但如果可以交換的話，他卻更加希望自己能夠不是穿越，而是重生。

白映玄搖頭：「之前那個人偶很精緻，甚至於一看就能看出來是我——它太精緻了，也太像我了。看到它，總讓我想起一些不高興的事情。」

前世潘龍也曾經去名為「和*圖*書天市垣」的太空聚居點旅遊過，天市垣有一個著名的景點，叫做「太空漫步」。那是一個距離天市垣主體比較遙遠的沒有人工重力的區域，周圍是特製的透明牆壁，看起來就像是漂浮在太空之中一樣。

只是有條件的話，終歸還是考上科或者中科比較好，考個「下科」，在朝堂上總歸不算是什麼好的起點。

大夏朝廷的科舉有三個等級，初級在郡府、中級在州府、高級在京城。

只是……遠遠看著古溫還有些憂鬱的神情，潘龍突然覺得，也許古溫說的那些話，並不都是在騙人。

他又想到了爺爺潘壽。

之前那些憂鬱的想法，已經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

漂浮在太空之中，遠遠看著地球和人造的太空聚居地，巨大的城市、遙遠的藍色母星……那場面，可比什麼區區神都牛逼多了！

白映玄點頭，看著那個人偶慢慢完成。

另有準備參加接下來其它科目考試的，急匆匆地回去休息，養精蓄銳以待明日。

蒼淵頓時就說不出話來，滿臉的尷尬。

無非道路更寬闊，路邊幾乎沒什麼店鋪，都是各種府邸和衙門。無非路上許多官員往來，看起來似乎在路邊撿塊石頭扔出去，都能砸死一兩條朝廷命官。

至於剩下的六科，也不能說差——能考上進士，就沒有差的。

最先考的便是「詩詞文賦科」，最後考的則是「兵法武道科」。

那些笑話故事後來被人整理編輯成一個話本，名叫《登科笑林廣記》，在大夏頗為流行，裏面的各個笑話廣為流傳，在比較有文化的群體裏面，幾乎算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甚至於，就算不是老江湖，年紀大了，誰不會有一些難過的事？有一些不願意告訴別人的傷心呢？

「安定……我安定不下來。」古溫嘆道，「前些年，我也試著想要安定下來，結果在同一個地方住了一年多之後，就開始不停地做噩夢。只有到處走走，見到各種各樣的人，我才能覺得心裏舒服一些www.hetubook.com.com……我想，大概是當年回去祭奠的那一次撞了邪，他們一直跟在我的身邊吧。」

蒼淵笑了，問：「那你的侄子沒跟著你學手藝？我覺得你的手藝不差啊。學會了你做人偶的本事，一輩子都餓不死了吧。」

今天白映玄又來了，她付了錢，讓古溫給她再做一個人偶。

他身為墨家天機一脈的頂尖高手，在天下的大宗師裏面都算得上最厲害的那些之一，要騙過白映玄和蒼淵這兩個連返璞歸真都還沒修成的人，自然是易如反掌。

「這個人偶，我很滿意。」她低聲說，「能笑得這麼開心，真好！」

遇到白溪孑遺，這讓他感到有些不大自在。

中間他略過了很多話沒說，但只要是對二十年前那場腥風血雨有所了解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唉！少年子弟江湖老，在江湖之中老去的人，誰沒有一點傷心往事呢！」他忍不住嘆了口氣。

八月初這十天，第一波天舟是趕考的舉人們專用的，任何人都不能跟他們搶座位，潘龍自然也不能。

這位墨家高手今年怕是都快二百歲了，他的哥哥和侄子？就算有，也早就死了一百多年了。

「我喜歡你做的那些笑哈哈的人偶。」她說，「請幫我做一個那樣的人。」

白映玄看到了那個人偶，笑著說：「常公子，看來老人家很喜歡你呢。」

潘龍起了個大早，去看舉人們趕考。只見天色微明，東南西北四城之中，一艘艘天舟魚貫而上，直奔神都。

他的心中，定然的確有一些傷感的往事。

看到這一波景色，想起當年見過的瑰麗奇景，讓他的心情也為之開闊了不少。

人生不能重來，重要的始終還是把握現在。

這話讓白映玄忍不住笑了，潘龍也暗暗點頭。

可誰能知道，他背負著「山海經傳人」這個足以抄家滅族的巨大秘密呢？

「嗯，人活在世上，難免會活得像一個人偶。」白映玄低聲說，「可就算是像人偶，我也希望可以像一個開口大笑的人偶，不要總是愁眉苦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