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能糊弄天下人就好了，誰會關心你們道門之中的派別？」

列禦寇笑道：「你當年被魯夫子批評得啞口無言，怎麼一轉頭就忘了呢？儒門雖然沒了，可他們的學術卻流傳了下來。贖人受牛之辯，盡人皆知。你跟人爭論這個，豈不是自取其辱！」

像是任長生這種仙佛，就算日後去了論道大會，也只是列席旁聽而已。想要下場辯論，除非他這一脈的祖師純陽子委派他當代表，否則他憑什麼代表道門純陽一脈？

「但對前輩您來說，也算不了什麼，對吧？」

「請講。」

剛才那一下，籠罩神武司的重重陣法全都崩潰，布陣的法器毀滅，就連主持陣法的人，也受了重傷。

他笑著看了看旁邊的金髮獨角大漢，又說：「至於這位老兄的身份……知道的自然知道，也無需老朽介紹。請他來，主要是他為人剛正不阿，是天下公認的正直無私之輩。所以請他來做個見證，免得日後傳言說老朽學你們法家宗主，一言不合就殺戮小輩，著實有失身份。」

他倒是一點也不擔心自己可能有危險，彼此都限定在真人境界的話，就紫雲宮那群劍客，百丈範圍裏面廝殺，只怕一個照面就要被他殺掉一大半。

「我老了，不喜歡爭鬥。」列禦寇笑著提起拐杖，在門檻上敲了兩下，「獬豸啊，出來一下，我們這裡有點事，找你當個見證。」

那黑臉黑須的官員看到潘龍出現，並沒有什麼反應，但當他看到列禦寇帶著那金色鬚髮的獨角大漢出現，卻頓時臉色大變，露出驚恐慌張之色。

至於蘭陵況……天下十豪裏面沒他的份——據說他對此一直都很不平，覺得大家小看了他。

但他依然趴在地上，不敢起身。

「下……下官……知罪！」

「好，那我就陪你們做這個見證！」大漢點了點頭，後退兩步，跟在了列禦寇的身後。

「邛崍派道家那一支，是『太上八景』之中純陽子的源流，我跟他們風馬牛不相及……」

列禦寇看向潘龍。

潘龍笑了笑，走上前來，說：htｔps://wｗw.hｅtｕｂｏok.ｃom•cｏm「其實呢，我本來只是想要找你們講講道理的。只是遠遠一看，你們這裏不僅有和我同輩的，還有比我長輩很多的……那就很不合適了，天底下哪有晚輩跟長輩講道理的呢？你們說對不對？」

紫雲宮眾人看著他，眼中沒有憤恨或者怨毒，只有深深的無力。

「說得對，除了我們自己，誰會關心道門派別啊。」他挑了挑眉毛，說，「那我可就去了，你別後悔。」

紫雲宮眾人也不是無知之輩，看到馬佚的表現，又聽得列禦寇這一番話，哪裡還不明白現在的局面。

「嚴格說來，其實我出面也不合適。我是道門的人啊……」

潘龍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細說了一遍，但只是客觀敘述，沒有談到任何自己的主觀猜測。

列禦寇拄著拐杖，和潘龍悠悠然走在海角城的街上，沿著大路走到了神武司。

蘭陵況深深地吸了口氣，問：「我該怎麼處理？」

「正如你不會過問我的決定，我也不會過問你的。」蘭陵況平靜地說，「法家宗主蘭陵況，實在是不適合再出現了。還是讓你這道門巨擘出面算了。」

蘭陵況皺眉，說：「我覺得……還是你出面比較好。我的身份比較敏感，由我出面，對潘龍未必是好事。」

但已經從這份壓力之中掙脫過一次的潘龍，卻不會再被輕易制服。他從容說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子貢贖人，子路受牛，道德的標準應該定在人們能夠做到的程度上，訂得太高，只是打擊人們的向善之心罷了。」

「我明白。」列禦寇說，「放心，我找你來，不是讓你當判官的。」

她倒也光棍，一點垂死掙扎的意思都沒有。

看著黑暗中宛如張開嘴巴巨獸一般的神武司，列禦寇說：「這裏面布置了二十多重的陣法，的確是下了血本。」

就在這時，山海經中青黃二氣流動，隱隱發出一聲低鳴。潘龍頓時覺得精神一振，那份無形的壓力頓時消散，心思也恢復了平靜，再沒有半點被m.heｔuｂoｏk.ｃｏm.ｃom壓迫的感覺。

這法子分明是讓他直接把紫雲宮的高手殺個乾乾淨淨，雖然說殺光了倒也乾淨，可紫雲宮就此崩塌，帶來的各種連鎖反應卻著實麻煩。

「那是你的事。」列禦寇笑著說，「你雖然成道晚於我，但無論才智還是神通，都不在我之下。我並不覺得自己有資格對你指手畫腳。你想要如何處理，我絕不過問。」

而此刻，她們一個個驚疑不定，臉上都有慌張之色。

「第一個選擇，我把紫雲宮的人都關進他們山門裡面，然後封鎖山門，什麼時候你修成仙佛，什麼時候放他們出來。」

但列禦寇就能當代表，甚至於……在很多時候，他足以代表道門本身。

「法……法尊……在上！在……在下……在下……馬……馬佚……拜……拜見……法尊！」

沒人接腔。

列禦寇微微一笑，示意潘龍向前。

蘭陵況直接閉上眼睛，作冥想狀。

列禦寇想了想，也忍不住笑了。

「我知道你經過當年那一場變故之後，殺心已經淡薄了許多。但我知道，別人不知道啊。」

那大漢皺了皺眉，說：「功是功、過是過，兩者豈能混為一談！」

既然決定了，那麼就不再拖延。

等潘龍說完，他微微一笑，對著旁邊的蘭陵況說：「看來，這次你是非要走一趟不可了。」

金髮獨角大漢看了他一眼，滿臉都是不高興：「你這人是怎麼當官的？怎麼身上怨氣如此之多！」

他甚至都來不及提醒紫雲宮眾人，直接衝到院子裏面來，四肢著地，跪趴在地上，身體不停地發抖。

潘龍正想要說點什麼，緩解這份壓力，那大漢卻先動手了。

隨著他這一聲怒喝，金色的光芒炸裂，一團團金光浮在空中，院子裏面頓時被照得一片透亮。

潘龍不想去給這件事收尾，也不想要看到南海因為紫雲宮毀滅而帶來嚴重的紛爭，所以這個選擇儘管很有誘惑力，他還是必須放棄。

他看向紫雲宮眾人，和聲和氣地說：「老朽列禦寇，因為年長几歲，在道門祖師堂https://m.hetubook.com.com裏面湊了個座位。最近我們道門剛出了一個優秀的晚輩，潘龍與他有成道之功，便是對我道門有恩。所以呢，老朽只好厚著臉皮走了這一趟。」

過了幾秒鐘，他嚴肅地問：「你確定這件事交給我去辦？我可說明白，我做事的方法，跟你是完全不一樣的。我不會按照你的想法去做。」

列禦寇成道之久，遠在蘭陵況和畢靈空之上。他本是道祖太上的諸位弟子建立道門之後，第一批收錄的那些門人之一，早在戰國時代之初就已經修成仙佛，論輩分，雖然及不上前道門時代那些老牌仙佛，但在道門之中，卻是實實在在的老前輩。

一時間，幾雙眼睛都落在了為首的曇芬身上。

若非如此，他也沒資格去道門的論道大會上跟人爭論。

蘭陵況搖頭，說：「紫雲宮乃是商君一系的後人，雖然法家直到我修成仙佛，才算是正式成為諸子百家之一，但他們這些旁支，我卻是管不了——人家給我面子的話，尊我一聲宗主。不給我面子的話，甚至都不承認我是同門，我能怎麼辦？」

列禦寇微微一笑，身影淡去。

還摧毀得這麼徹底。

所以潘龍不會用自己的猜測去干擾他的思路，只是將已知的事實陳述就好。

潘龍想了想，說：「這個選擇的確不錯，但我還想聽聽另外兩個。」

「我明白了。」她的聲音依然冰冷得似乎毫無感情，卻有一種明顯在偽裝的感覺，「這次是我們紫雲宮思慮不周，惹了不該惹的人。要打要殺，任憑處罰！」

這群人之中，除了那黑臉黑須的官員，其餘全都是女人，想來就是紫雲宮的人。

竹樓之中，列禦寇坐在那裡，面前一圈光芒，光芒裏面，潘龍的聲音傳了出來，就像是在面前說話一般。

這種事情絕對不是區區一個真人能做得到的，甚至於……就算是天下那些最厲害的大宗師們，也未必能夠輕描淡寫地摧毀這麼多的陣法。

列禦寇嗤笑一聲，滿臉不屑：「你這話也就只能騙一騙潘龍這個晚輩，當年你是怎麼成為和圖書法家宗主的，我們這些老傢伙可都知道呢！」

潘龍快走幾步，繞過照壁，便看到正廳之中，一群人正在面面相覷。

「導人向善的事。」列禦寇回答。

潘龍豎起大拇指：「這個辦法好！給他們上一課，講講做人做事的道理，為他們以後做事定點規矩——我選擇這個辦法！」

大漢嘆了口氣，沒有接他的話，而是問道：「你們找我做見證，是要見證什麼事？」

這大漢長著金色鬚髮，身材瘦削，看起來並不威武，但一雙眼睛精光閃爍，卻流露出無與倫比的威勢。他只是眼角餘光掃了一下潘龍，就讓潘龍心中凜然，有一種無形的壓力憑空而生，壓得他心頭沉甸甸的，不由得想起自己平生做過的一些不夠光明磊落，甚至於心中有些負罪感的事情來。

潘龍一愣，卻見門檻上金光一閃，一個高瘦的獨角大漢走了出來。

潘龍笑了：「老實說，我其實也沒打算把紫雲宮的人都給殺了，這辦法還是算了吧。」

蘭陵況的臉色越發難看，說：「我並無這樣的打算。」

黑臉黑須的官員馬佚頓時長出一口氣，如釋重負地癱軟了下來。

他伸出一隻手，攤開五隻手指：「當年法家稱之為『刑名之學』，一共五派：管相、子產、商君、慎到、鄭申。你從儒家出身，又兼修各派，最後決定將刑名五派統一，稱為法家。為此你鎮壓慎到，殺死鄭申，逼子產低頭拜你為宗主，幾乎殺絕了商君一脈……要不是做得這麼過分，何至於被那老好人逐出門牆，甚至於被他打了敕令，終身不得踏入魯地半步……」

而與此同時，許多破碎的聲音從院子各處發出，更有一聲慘叫，從正廳那邊傳來。

他們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尋常青年陪著自家老人散步一般，若非現在已經天黑的話，真的是平平無奇。

「如果是之前，看到你這種貨色，我已經直接一角撞死你，權當清理門戶了。」大漢冷冷地說，「但今天正好有人給我講了『功過相抵』的事情……你倒也有幾分薄功，仔細算算，勉強抵得過錯。且容你過了這一關。和圖書」

整個人都冰冷得猶如一塊萬載玄冰的曇芬看了看金髮獨角大漢，又看了看趴在地上的馬佚，再看了看微笑的列禦寇，最後看了看潘龍，閉上眼睛，深深地嘆了口氣。

列禦寇當真是「我走過的橋比你吃過的鹽還多」，潘龍都能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能想得到。而且他能想到的，只會比潘龍更加深遠。

他冷哼一聲，喝到：「鬼蜮伎倆！滾！」

他倒也不尷尬，繼續說道：「所以我想來想去，只有請來我家長輩。喏，這便是我家長輩了。」

「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他對潘龍說，「我給你三個選擇，你自己選。」

走進神武司，院子裏面一片漆黑，更有一種莫名的壓力隱藏其中，讓人不由得就感覺壓抑。

戰國時代諸子百家並稱，其中有十位仙佛最為著名，稱之為「天下十豪」，而列禦寇在其中排第五，足以和儒門宗主魯夫子並稱。

轉眼間，他已經出現在了海角城，從潘龍點起的信香那一團煙霧之中走了出來。

蘭陵況的臉色有點黑，眉頭緊鎖。

金髮獨角大漢又看向紫雲宮眾人，皺眉說：「列子，這些人可不是官場中人，我無權對她們清理門戶。」

他嘆了口氣，說：「商君一脈的人看到你，必定嚇得腿都軟了。別說你只要他們低頭認錯，就算你要在他們當中抽籤，十個殺一個，他們也只會慶幸『好在還能活下九個』……」

「潘龍跟任長生交好，嚴格來說，他也可以算是道門的旁支。」

「最後一個選擇，我去嚇唬紫雲宮的人一頓，警告他們以後別亂伸手。給他們上上道德課。」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紫雲宮勉強也算是法家的旁支吧？潘龍正好也可以算是你的學生，潘龍跟紫雲宮發生衝突，你這法家宗主出面處理，最為合適。」

隨著他的話，潘龍身上的壓力卻又漸漸增加。

列禦寇也微微皺眉，似乎想到了什麼。

「第二個選擇，我施法將紫雲宮中人的修為壓制到真人境界，劃出一塊方圓百丈的戰場，讓你們公平一戰，生死各安天命。」

大漢皺眉，卻沒有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