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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立本連吃了三碗粥，終於滿足的捧著肚皮坐在門檻上，也不再朝大兒子發火了。

趙守正一直捱到三更天，聽著隔壁鼾聲如雷，這才坐起身來，對大睜著兩眼的趙昊小聲道：

「那當然了！他們不出血就一起倒霉！」趙立本鬱卒的嘆口氣道：「以往歷次京察大都走走過場罷了，是以這次南京這邊，本來想循例的。不料京師那邊卻風雲突變、力度空前，一個正月就已經罷黜了一百多名七品以上官員……」

「你高興個屁！」趙守業被拍得生疼，一把擋開了兄弟的手。

「我去給父親弄床被子。」趙守正便從不遠處的小屋裡，將自己的被窩抱給了老爹，幫他安頓好了，這才回屋睡覺。

「嗯。」趙立本點點頭，倒沒有打擊他。

「窟窿肯定是要補上的，而且還得有人背黑鍋，才能讓大多數人平安過關。這時不知哪個王八蛋，把老夫和高拱當年的恩怨捅了出來。那幫人便認定了我橫豎要倒大霉，就想了這麼個陰損的招數，把老夫困ｈttps://m•hｅｔuｂｏｏk.cｏｍ•ｃoｍ在南院，來詐你們兩個蠢貨！」

「哦，人總得長大嘛……」趙昊心說來了！

「唉，這也算我老趙家，不幸中的一點小小幸運了。」誰知趙立本卻毫不在意這點，反而欣慰的攏須道：「往後咱們家，怕是就要靠你小子了。」

「你正長身體呢，我吃了浪費。」趙守正也咽口唾沫，卻毫不猶豫的將鴨腿塞到了兒子手裡。

趙守正卻有些拿不定主意，看看兒子，見趙昊沒開口，便小聲道：「橫豎不差一晚，等回頭我和趙昊合計合計。」

「官複原職個屁！這次出了這麼大的簍子，老子能混個削職為民，不連累子孫，就已經燒高香了。」見大孫子哪壺不開提哪壺，趙立本又是一陣氣不打一處來。好一會兒才平復下心情，問身旁的兒孫道：

「就南戶部那本爛賬，哪能經得起仔細查？這些年頭一回認真查起來，三兩下就發現了十萬兩的虧空。這可不是個小數目，真要是ｗｗw.hｅtuｂｏｏｋ•cｏｍ.com捅到北京去，不光南戶部要倒霉，南都察院也要跟著吃掛落的！」趙立本自嘲的笑笑，最後說道：

這些天，他一直在打著腹稿，準備全套的說辭，好在引人生疑的時候糊弄過去。

「哦？乖孫，你大字都不識幾個，居然有這等見識？」趙立本聞言，吃驚的看向趙昊。沒想到這個不成器的孫子，居然能看透其中的道理。

趙守正這才提起膽子，試探著小聲問道：「爹，他們說你惡了高拱，難道也是詐我們來著？」

趙守正一聽卻來了勁，使勁拍著大哥的肩膀道：「你就偷著樂吧。要不是我兒明理力勸，我倆現在還背著五萬兩的巨債呢……」

一直悶不做聲的趙顯，聞言忽然開口道：「爺爺，你是說……你沒官複原職？」

見如此輕易就過關，趙昊慶幸之餘，未免有種一拳打空的失落感。

老趙家五口人說完話時，外頭更鼓已經敲了兩通。

「老夫就睡這兒了？」趙立本站起身，一指灶火未熄的伙房道：「這裏暖和和圖書。」

趙昊是明史專業出身，自然能聽懂趙立本這番話。

「哪來的？」趙昊大吃一驚。

「但這回，根本不關姓高的事。這不過是他們拿我當替罪羊的借口罷了！」卻聽趙立本狠狠啐一口道：「不然，怎麼你們一咬牙不交錢，他們就乖乖湊銀子，把我放出來了？」

「呃，好吧……」趙守業嘴角一抽，這本是他父子睡覺的地方。

「你閉嘴！」趙立本瞪他一眼，卻也沒了發火的力氣，嘆息道：「人家本就是打算，能詐多少是多少的。唉，也怪我們父子情深……」

「老夫三天之內必須離京，你們考慮下，是走還是留？」

按照慣例，大明南北兩京兩套班子，南京官員的京察由南京吏部、都察院審查，只最後將結果報到京師，接受拾遺即可。這次起先也是如此，可誰承想北京那邊竟掀起了腥風血雨，南京這邊哪裡還敢再敷衍？

便見趙守正變戲法似的，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輕輕的展開油紙，一根黃澄澄的烤鴨腿，就出現在趙昊面前。

htｔps://m.hetuｂｏoｋ.cｏｍ.cｏｍ趙昊聞言，瞥一眼大伯，心說，他主要是以為你能官複原職……

……

「嗯。」趙昊苦笑著點點頭，本來晚飯就不多，還讓老爺子幹了三碗，他當然沒吃飽了。

夜裡，趙昊父子合衣裹著一床被子，躺在僕人留下的破木板床上。

趙守正忙自辯道：「爹，我可什麼都不曉得……」

「還是早點睡吧，不然當心半夜餓醒。」趙守業頗有經驗的提醒道。

兩人輾轉反側，壓得床板咯吱咯吱，愈發難以成眠。

趙昊聞言，嚇得一哆嗦……高拱可是隆慶朝近乎無敵的人物啊！現今才是隆慶元年二月份，這下老頭子哪裡還有出頭之日？

「一起吃。」趙昊使勁咽了口唾沫，這幾天天天喝青菜粥，他兩眼都發綠了。

「啊，他們把那五萬湊上了？」趙守業聞言驚呆了。

守業守正兄弟兩個對視一眼，當大哥的便先開口道：「父親，朝廷沒罷我的官，怕是不能跟你回鄉了。」

「那倒沒有，老夫確實把姓高的得罪慘了。」趙立本嘿然一笑，語氣中透著落寞道：wｗｗ•hｅｔubook.cｏm.cｏm「誰能想到，就他那個臭狗屎一樣的脾氣，也能爬到內閣次輔的位子上！」

「噓！快吃吧……」趙守正趕緊做個噤聲的手勢，小聲道：「我過午時偷著出去買的。快吃吧，別讓你大伯聞到味，他鼻子尖著哩……」

趙昊把心提到嗓子眼，準備應付趙立本的盤問。

「蔭了個破官還當回事兒了，不走就不走！」趙立本撇撇嘴，想到自己卻成了平頭百姓，不禁一陣酸溜溜。

所謂京察，便是朝廷六年一度對京官進行的考核。京察中被罷黜的官員永不敘用，是以對每一位京官，都如鬼門關一般。不過也正因如此，主持京察的大佬們一般都不會下狠手。南京這邊就更是如此了，畢竟大家都在坐冷板凳，何苦互相為難？

結果父親和大伯這對活寶兄弟，根本沒注意到任何異常。但趙立本不愧人老成精，顯然不是可以輕易矇混過關的。

「嘿嘿，瞧瞧這是什麼？」

果然見大伯心疼的快要暈過去，口中還喃喃道：「那可是兩萬兩啊，再上哪去掙啊……」

……

「兒啊，沒吃飽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