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燕京春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型分贓現場
但當天晚上，次輔大人失眠了……
你被翰林抽中閱卷，就是比被普通的官員抽去，取中概率高的多……
一個叫劉一儒的郎中，拿到了整整二十三名額，跟翰林編修一個待遇……
且可不只是面上好看而已，而是有實打實的利益在裡頭！
「哈哈哈，原來是下官的罪過……」殷士儋也打開鎖頭，笑道：「看來今晚，我把官舍要搬遠一點。」
這天開始，房考官們開始推薦各自看重的卷子了。
待申時行歸位后，便輪到排名第二的同考官，己未科的探花林士章了。
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怎能中狀元？
今天可是分贓的日子，大小考官們都興奮難耐了……
翌日，當他頂著一雙黑眼圈，出現在鑒衡堂外時，所有人都在早早等著他了。
當然，人家讀書人，不會說『謝大佬賞賜』這種沒水平的話，而是說『替諸位賢才謝過二位總裁』。
「興化公昨晚沒睡好啊。」殷士儋是差一步就入閣的地位，兩人又是同年，這裏也就他有資格，跟李春芳開玩笑了。
……
『從和_圖_書來一個窠臼，何故至今脫不得……』
而且錯過了這一科，大廚的門生就要比在座諸位的晚三年起步了。
向兩位主考行禮之後，他便奉上自己擇出的三十份正選、十份備選，然後肅立在案下，等待二位主考的決定。
閱卷開始前幾日，主要是各房考官們在斟酌決定，該推薦哪些卷子上去，又該將哪些卷子做備選。
就那一眼，李春芳便已經記住了，那沒頭沒尾，沒什麼聯繫的五句八股文。
再往下的同考官，分到的名額越來越少，但是翰林編修們沒有低於二十三個的，翰林檢討們沒有低於二十個的。
申狀元這就一下子把三十名准進士收入房中，可比慘淡經營、連蒙帶騙，今天收一個、明天拐一個的趙公子牛逼多了。
李春芳心裏默念一句，不知從哪聽來的這句話，便將那紙片持在掌中掃一眼，然後直接燒掉。
……
第一個上來的，是首房考官申時行。
這還是李春芳處事圓滑，不願吃相太難看。不然就是讓兩位小小的主事都得個和_圖_書個位數，他們也只能瞪眼看著。
李春芳暗暗一嘆，該來的還是來了。再嚴密的制度，只要是人來執行，那就一定有空子鑽。
他和殷士儋飛快掃一遍那些卷子，在上頭落下言簡意賅的批語，都跟申時行的大差不差。然後從正選里足足取中了二十八份，備選里又挑出兩份，湊了三十個名額，送給了申時行。
申時行那沉靜的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一摸喜色。
雖然朝廷嚴令禁止這種噁心的勾當，奈何根本沒人理睬。
「罷了，再搬一個更吵的過來。」在李春芳的刻意親熱下，兩人的關係，在這半個月里又拉進了不少。
……
再由同考官精挑細選出來的，其實水平已經大差不差，主考取誰不取誰，其實都不會犯原則性錯誤了。
要知道，參加會試的，可都是千軍萬馬中殺出來的舉人，每一個都有真才實學。
但誰讓人是狀元呢？理當如此。
下一刻又想到，自己不也吃得滿嘴流油嗎？哪還有臉再發這種感慨？
在大明朝，師生之誼乃官場人脈經和*圖*書營的核心。
但錄取名額有限，不可能舉薦多少取多少的。
「汝默，坐嘛。」李春芳讓兵士給他搬了把椅子，狀元何苦為難狀元？
因為後者比前者的官職更重要些，所以多得了一個。
申時行一下子得了三十個，已經遠超平均，旁人自然要吃虧……
但哪怕這六位，也分了個三六九等。
難保日後，會不會因為這個原因，讓他輸給旁人一籌……
這樣一來，哪一房被取中的人數多，面上自然有光。
兩位大佬也很給林探花面子，從他的卷子里，挑出來整整二十八份……
所以吏科都給事中王治，便拿到了二十二個名額；另外兩名左給事中，各拿到了二十個名額。
林士章同樣喜不自勝，道謝連連。
最後他又難免替王錫爵惋惜，若非要迴避王鼎爵，林士章的這份兒，就是他的了。
待監臨官也打開鎖，眾人便進去鑒衡堂，開始新一天的閱卷工作。
被取中的進士不光會攀附大主考為座主，同樣會拜舉薦他們的同考官為房師……
因為他是吏部考功司的郎中和-圖-書，掌握著文官的績效考核、評優評級。
是以直到二十二日，兩位主考都在那裡枯坐整天，昏昏欲睡。
所以說『最不要臉是清流』，這話一點錯都沒有。
不用問，這肯定是從外簾偷偷傳過來的。
另外，言官們也是惹不起的，給少了是要放炮的。
等到這幫詞臣清流瓜分完了，留給六位非翰林同考官的，就只剩下一百出頭的名額了。
……
考官們雖然被盯得嚴嚴實實，可他們帶進來的親隨，卻整日里無所事事，私底下溝通串聯，讓人好生不快，又好生無奈。
然後，主僕就像沒發生過此事一樣，該幹嘛幹嘛。
聽到這幾句，同考官們便齊刷刷放下筆，將朱卷摞放整齊，然後朝二位主考和監臨官行禮之後，魚貫出去建衡堂。
好容易捱到天黑，李春芳便打個哈欠站起來，對眾位同考官道：「諸位今天又辛苦了。」
雖說所有同考官都能分一杯羹，但終究名額有限，攤到每位頭上，也就二十個出頭的樣子。
而且還要留出搜落卷的額度來……
不把手中所有卷子過完一遍，如何和_圖_書能夠評選優劣、排定名次？
這種無恥的掠奪，就是翰林詞臣掌控大明朝堂的根源所在啊。
吃過晚飯後，李春芳回自己的官舍準備休息，跟他進來服侍的長隨李茂，一邊幫老爺端來洗腳水，一邊默不作聲的將一張小紙片塞到他手裡。
所以坊間常說，中舉人靠的是才學，中進士靠的是造化。
李春芳則和殷士儋，以及擔任監視官的兩位御史，共同清點了朱卷，確認不多不少后，用三把鎖鎖上了鑒衡堂。
之後是上一科的榜眼李自華、探花余有丁，各吃到了……哦不，得到了二十七個名額。
『還挺押韻的。』申時行見狀不由暗嘆，朝廷的掄才大典，卻變成了主考們以公權市私恩，瓜分新科進士的盛宴。
至於剩下的兩位同考官，兵部職方司蔣主事和戶部雲南清吏司蔡主事，一沒本錢二沒後台，就只能委屈一下，把最後二十五個名額分了吧……
「身系重任，旦夕不敢懈怠啊。」李春芳笑著掏出鑰匙，一邊開鎖一邊對殷學士笑道：「其實是昨晚被隔壁呼嚕吵的。」
其餘房考官自然眼紅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