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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么……」趙昊心說，這不會也是我同行吧？

畢竟這小子有狂的資本……

「也許爺爺這些話，你現在聽不進去，覺得老東西是『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

「豈止是認識，我倆還都在徽州府學念過書呢。」趙立本輕笑一聲道：「他本姓王，叫王直。讀書時就任俠狂浪，以豪傑自詡，不過實在不是讀書的材料。你爺爺我都中了進士，他連個秀才都沒考上，後來自然就斷了聯繫。」

「他告訴我，這個世界完全不是我們原先所知的那樣。遙遠的大陸通過海洋彼此相連。在大洋彼岸，有不比我們差多少的文明，還有滿是黃金、白銀、香料的大陸。五十年前，佛郎機人和西班牙人便擅自將世界瓜分為兩半，他們乘著風帆戰艦，靠著火繩槍和佛朗機炮，在不同的大陸上瘋狂的殖民，攫取無窮的財富。然後運到大明門口，通過他的販私船隊，購買到大明的絲綢、瓷器和茶葉等等，最後運回泰西去……」

「爺爺老是話說一半藏一半，也ｈｅtｕbｏｏｋ•coｍ•cｏm怨不得孫兒呢。」趙昊便給他又倒一杯茶。「今天就把話，一氣說清楚吧。」

「幾乎我們所有的東西，他們都想要。可走私的規模始終有限，嚴重限制了貿易的體量。而且當汪直的財富已經不可計數后，他的目標就不再只是發財了，而是希望能得到朝廷的支持，打造海上貿易的中心。將佛郎機和西班牙人的艦隊，攆出我們的藩屬範圍，由咱們大明自己的商船，把貨物直接賣到泰西去！」

趙昊點點頭，這段他看過。胡宗憲當時利用汪直急於開海貿的心理，著實畫了好多的大餅。

當然不是了，只是有這種超時代的眼光格局之人，和這個年代的大明，顯得那樣格格不入罷了。

「是後者。」趙立本低聲道：「他和我同年同月生人，我們是鄰縣的。」

「汪直告訴老夫，他之所以願意歸順朝廷，並非在海外混不下去。而是因為胡汝貞告訴他，朝廷已經同意『開港通市』。他還拿出朝廷的旨意給我www•ｈetubｏｏｋ.cｏｍ•ｃｏｍ看。」

「爺爺跟他認識？」趙昊眼珠子滴溜溜轉起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嘿……」趙立本作勢要打，中途收回手道：「老夫當時被總督府派出的軍船，直接從長沙接到了舟山。到了地頭才知道，原來胡總督要招降汪直，特意讓老夫這個昔日同窗做官方代表。」

心說莫非遇上同行了？

「還有件事沒跟爺爺說。」趙昊便笑笑道：「您老先說，完了我再說，省得又被埋怨。」

「再聽說他時，他已經成了令人聞風喪膽的海上霸主。不過老夫和他重逢，已經嘉靖三十六年的事情了。」

「他滿以為這樣既能結束倭患，又可以讓朝廷像佛郎機、西班牙那樣富有的法子，皇帝肯定會同意的，所以對那道聖旨深信不疑……後來老夫才知道，那竟然是胡汝貞讓徐文長偽造的。徐渭那廝技藝出神入化，連老夫這個當過知府的也沒看出來。」

估計普天之下，也就只有這對奇葩祖孫，能如此認真嚴肅的討論，該和*圖*書吃哪家軟飯的問題。

「但那時候爺爺，是在長沙知府任上吧？」趙昊問道。

「爺爺應該是看不到那天了。運氣好的話，你爹你大伯說不定也能逃過去。」說著他拍了拍趙昊的手背道：

「按照爺爺的『四格法』一套，這大明朝簡直離亡國不遠了。」

「可這真是爺爺最大的心病，只要一想到在自己膝下承歡的孫兒，會墜入那般阿鼻地獄，我就恐懼的夜不能寐。」

「唉……」趙立本便長嘆一聲道：「還是怨老夫，沒把話跟你挑明啊，這才多了這麼多啰嗦。」

「解決老夫千歲之憂的關鍵，就在那雪迎丫頭身上。」便聽趙立本低聲說道。

趙立本緊緊攥著孫子的手，一滴渾濁的淚珠，滴在了趙昊手背上。

「那一年，胡總督招降了汪直。」趙昊又道。

「不錯。不過就是那年，浙直總督胡汝貞奏明朝廷，把老夫提拔到了浙江按察使任上。」趙立本淡淡說道。

可惜開海是不可能開的，這輩子都別想了。

「唉，不然嘞？」趙立本也長嘆一聲，摸著和*圖*書額頭的皺紋道：「乖孫，這話爺爺從沒跟別人講過，我覺的大明朝這樣下去，遲早要亡。」

「老夫當時一來感念胡總督知遇之恩，二來也有一腔報國之志，便立即和談判的使者，登上汪直的艦隊。雙方之前便已經談妥，汪直看到我之後更加高興，當夜便與我抵足夜談。」

「不把這個憂慮解決掉，爺爺死不瞑目……」

「咦？」趙昊不禁瞪大眼道：「她能救大明？」

……

「看來你對十年以前的事情，知之甚詳嘛。」趙立本略吃驚的看一眼趙昊。

「可是爺爺，天家的軟飯不香，江家的軟飯就香嗎？」

正是因為強烈的危機感，老爺子去年才會狠心拋棄他們——真到亡國之日，最痛苦不堪的就是享盡前朝榮華的富家公子了。

裡間屋裡，祖孫倆在進行不可告人的密談。

而普通老百姓受到的衝擊，自然小很多……

只是趙昊雖然明白了爺爺的憂慮，卻依然讀不懂他的心思。

「不是孫兒誇口，論起賺錢來，這天底下沒有能贏我的。」趙昊臭屁的言語里，充斥wｗw•hetｕｂｏｏk.ｃｏｍ.cｏm著對雷同優勢的不以為然。

趙昊幽幽一嘆道。

「那天晚上他非常激動，為老夫打開了一個前所未知的新世界。」便見趙立本現出緬懷的表情道：

「你知道汪直嗎？」

「嘿……」趙立本本想懟他兩句，可趙昊過於彪炳的戰績，讓老爺子硬生生打住了話頭。

趙昊完全愣在了那裡，這一刻，他徹底理解了趙立本。

「哪個汪直，成化大太監，嘉靖大海商？」趙昊心說，我不光知道汪直，我還知道安利。

「但爺爺我感覺，你和趙顯到我這年紀的時候，怕是要慘遭兩宋之變啊……」

應該不至於吧，不然有本公子風騷的《初見集》在先，上次相親時，大家早就對起暗號了。

「不，她救不了大明，但能救咱們趙氏一族，能救千千萬人。」趙立本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湊近孫兒跟前，對他耳語道：

當然，老爺子不可能知道。那一日到來時，華夏將衣冠盡毀，不分男女貴賤，皆要扮作丑奴模樣才能苟活下去……

所以他想讓兒孫，回到普通老百姓的狀態，嘗嘗人間的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