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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看來一切順利，可趙昊能從海瑞花白了許多的頭髮，和後退許多的髮際線，看出他這段時間，承受了多大的壓力。

「你的對手蠢得可愛，海公應該高興才是。」趙昊擦擦笑出來的眼淚道：「老百姓誰知道柳下跖、魯仲連、崇侯虎？這些人知名度也太低了。不是正經讀書人，誰能看懂這玩意兒？宣傳效果太差了。」

趙昊無奈的揉揉右邊太陽穴，本來還指望海瑞幫著一起，為漕糧海運上個疏什麼的。

海瑞自打正月里來到松江，就沒挪地方。跟徐閣老談判破裂后，他便痛下殺手，抄了徐府三處宅邸，把徐家的族人奴僕抓了個遍，逼著他們乖乖的退田脫籍。

說到這，他憤懣的一拳捶在桌案上，咬牙道：「這個『民』，可包括小民乎？我看懸！」

趙昊接過來一看，是海瑞給李春芳的回信。

趙昊先去了趟松江府，到行轅面見海瑞。

「章光妖靈妖，生髮神葯？」海瑞很在意自hetubook.com.com己的頭髮，畢竟人一禿，再威武的形象都要大打折扣了。

「當然。不管這裏發生了什麼，傳到北京都會變成另一個模樣。」海瑞淡淡道：「沒有人會仔細了解前因後果、此中內情的。他們只需要抓住『險些逼死元輔』、『鼓勵刁民上告』、『寧屈大戶不屈小民』幾個奪人眼球的詞兒，就能徹底抹黑老夫。」

「這個么，」趙昊苦笑一聲道：「你整天這麼肝，就是給你章光101也沒用啊。」

「他們就這毛病，從來不會考慮老百姓的感受。」海瑞聞言失笑，旋即嘆口氣道：「不過最近，告刁狀的也確實多了點，好些根本就是他們花錢雇的，一不留神就著了他們的道。」

「差不多吧。」海瑞苦笑一聲道：「前日接到內閣李首輔的親筆信，信中有言科道對老夫在松江的舉動十分不滿，意圖上疏彈劾，被他勸住了云云。又勸我要善待閣老和-圖-書，保護士大夫，不要縱容刁民繼續告狀，與民休息……」

「恐怕除了噁心海公，還另有用意？」趙昊沉吟道。

「怎麼樣，現在松江算是徹底搞掂了吧？」趙昊笑著岔開話題問道。

毫不留情的向當朝首輔揭露了，徐階擁有令人驚駭的巨額財產。並尖銳的譏諷徐階，一切都是他自己為富不仁、咎由自取的！

「這信發出去了？」趙公子一陣陣頭大，他還有求于李春芳呢。

心說還好我有個備份。

果然是海瑞的風格，一張嘴就讓你無話可說。

「那海公如何回復的？」趙昊輕聲問道。

『告狀人柳下跖，告為勢吞血產事——極惡伯夷、叔齊兄弟二人，倚父孤竹君歷代聲勢，發掘許由墳冢。被伊族告發，惡又賄求嬖臣魯仲連得免。今某月日，挽出惡兄柳下惠，捉某箍禁孤竹水牢，日夜痛加炮烙極刑，逼獻首陽薇田三百余畝。有契無文，崇侯虎見證。竊思武王至尊，尚被叩馬羞辱hetubook.com.com，何況區區螻蟻！激切上告。』

「發了。」海瑞理所當然道：「當天我就回信了。」

那告狀人叫『柳下跖』，柳下跖又叫盜跖，是先秦第一惡人。

更讓人哭笑不得的是，首陽山那三百畝薇田，是人都知道是人家伯夷叔齊的。可柳下跖就敢空口無憑說，那三百畝地是伯夷叔齊搶他的。而且描述的過程也荒誕不經，怎麼假怎麼來，怎麼諷刺怎麼寫。

這三天，趙家父子各忙各的，都是一刻不得閑。

「無妨。」趙昊理解地笑道：「我們各自辦好各自的事就行了。」

「那好吧。」趙公子癟癟嘴，苦笑道：「等我進京，再幫你說和說和。也別跟朝廷搞得太僵。」

說著，他用一種無奈的目光看著海瑞道：「我還指望海公在江南干滿一任呢。」

趙昊接過來一看，只見狀紙上寫道：

而縱容、乃至一手造成這一切的，正是鼓勵百姓告狀，寧屈士大夫不屈小民的海瑞。

現在看來是白搭https://m.hetubook.com.com了。

「當我沒說。」趙昊乾笑道：「海公為江南百姓殫精竭慮，禿得光榮。」

被告則是謙讓王位隱居的賢人伯夷、叔齊。控訴的罪狀則是『仗勢逼迫侵吞民產』。

「嘿，你少在這兒幸災樂禍。」海瑞白他一眼道：「你是年少不知發珍貴，等到了老夫這年紀，怕是也免不了對鏡空流淚。」

「漕糧海運是大好事，倘若辦成，功在千秋啊。」海瑞也很有自知之明，歉意的笑笑道：「只是老夫就不能摻合了，不然只會給你幫倒忙的。」

狀紙上提到的幫凶，也皆是堯舜禹老師許由、齊國著名高士魯仲連、柳下惠這樣的賢人。顛倒黑白、無以復加。

「這個么，很難。」海瑞頗有自知之明道：「老夫只求能把該辦的事辦完。只要讓江南的百姓得到實實在在的好處，換了誰也改不回去。」

『存翁近為群小所苦太甚，產業之多，令人駭異。亦自取也。若不退之，民風刁險，可得而止之耶？此存翁百年後wwｗ.hｅｔubｏｏk•ｃoｍ.ｃoｍ得安靜計也。為富不仁，有損無益，可為後車之戒。』

「有這麼好笑嗎？」海瑞白他一眼道：「老夫都快氣死了。」

「……」海瑞沒答話，只是將一份草稿遞給趙昊。

把徐家收拾消停后，整個二月里，松江府都在忙著重新丈量田地、登記造冊。到這會兒，虎頭鼠尾冊的編製，終於接近尾聲。

信很長，義正言辭，又有禮有節，但最有意思的是說徐階的那段，曰：

看罷，趙公子捧腹大笑道：「有趣有趣，松江這幫讀書人，還真促狹。」

「表面上，那些大戶都服帖了。但也只是表面上。」海瑞說著，起身到書案前翻找一番，將一張狀紙遞給趙昊道：「瞧瞧這個，這是前番收到的匿名狀子。」

「怎麼，被彈劾了？」趙昊恍然。

一言蔽之，這就是在譏諷，現在松江的刁民編造謊言，誣告正直守法的士大夫。

海瑞也摸著自己的腦門，鬱郁道：「感覺快要禿頂了，海安給我擦薑片也沒用。不知道江南醫院有沒有生髮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