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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要開口，卻見趙昊話鋒一轉，正色道：「但既然是樗朽先生開口，那在下無論如何都不能不給這個面子！」

邵大俠聞言覺得有些扯，心說要真如你所說，那張居正和楊博兩位大佬，煞有介事擺你這一道作甚？吃飽了撐的不成？

邵大俠聞言心下一陣膩味，他最討厭的就是當官兒的跟他打太極。沒想到自己的小迷弟，小小年紀也來這一套。

「還行吧，沒想到那趙公子居然很崇拜老夫。」邵大俠攏須得意一笑。

「我承認，我誤判姓趙的小子。」張四維對趙昊有一種本能的反感，雖然兩人都沒照過面。

巧巧和馬湘蘭略有些吃力的，架著醉醺醺的趙公子往卧房走去，高武過來想要搭把手，卻被兩人拒絕了。

「公子也沒辦法啊，那邵芳是江湖人士，這種人就怕被人瞧不起。公子要不跟他敞開了喝，他就會認為公子沒把他放在眼裡。再者他那樣的人，什麼江湖手法沒見過？你跟他耍詐？還不如不跟他喝呢。」

邵大俠心下一喜，絲絲不快登時煙消雲散。江湖人士混的就是個面子，趙公子，上道！

沈應奎難以置信的看著岳父的背影，他可知道自己這位老泰山狂的沒邊，把徐閣老視為冢中之枯骨，將高相公視為可居的奇貨，就連天下奇才楊博也沒放在眼裡。

「呃……」邵大俠有些蒙，心說我不就是因為能卡你的廷議，才來上門談判的嗎？

「好，有道是人敬我一尺，我和*圖*書敬人一丈！」趙昊高興的起身抱拳道：「樗朽先生，在下現在就可以答應你，無論廷議的結果如何，回頭我都會去新鄭一趟，拜會高相爺的！」

……

「成，我信你！」邵芳也端起酒杯，跟趙昊碰一下，飲盡杯中酒道：「到時候，我陪公子走一趟！在下和高相爺是同志，就是有再大的疙瘩，也幫你們解開！」

這時，他堂侄楊四和領著沈應奎進來了。後者把邵大俠的話，原封不動的轉達給低頭吃面的楊天官。

話分兩頭，邵芳的轎子回到了，他在北安門外菊兒衚衕的住處。

除了張四維和王家屏，其餘五位便是後日廷推的山西籍投票大臣了。

「其實是可以料到的，這小子最大的本事，就是跟人搞關係。」王國光也擱下碗，擦擦嘴道：「估計他也早就想緩和一下，跟新鄭公的關係了。咱們這次讓邵芳出馬，反倒正給了他這個機會。」

「不錯，老西兒出爾反爾，甚是可惡，不跟他們拼一下子，這口氣順不過來！」趙公子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然後吐一口濁氣，看向邵大俠道：「不知樗朽先生是否可以理解？」

若是從底層一步步爬上來的官員，心裏再不爽，也不會表現出來。但張四維出身巨富之家，年紀輕輕就點了翰林，又被晉黨大佬視為接班人的不二人選，自然有任性的本錢。

「好！有勞大俠了！」趙昊欣然應允，兩人便推杯換盞，放開和_圖_書喝起來。

「哎，何苦呢？」巧巧噘著小嘴道：「非要賺那麼多錢幹什麼？」

「他平日最多喝幾杯素酒，今天怎麼忽然轉了性？跟那人放開了喝起來，而且還不耍詐。」

「老泰山不能跟年輕人較勁了。」沈應奎是個習武的讀書人，生得十分魁梧，聞言笑道：「不過看這樣，此行還是比較愉快的。」

日頭西斜，酒席方散，邵大俠搖搖晃晃告辭，極力讓趙昊不必相送。

下得轎來，女婿沈應奎將他扶進堂中，見他腳步踉蹌、面色通紅，趕緊給岳父端上酸筍醒酒湯。

趙昊卻堅持在巧巧和馬姐姐的攙扶下，將邵大俠送到了院中，又跟他依依惜別，還約了下次見面的時間，這才不舍的放他的轎子離去。

卻又聽趙昊話鋒一轉道：「但請先生也給我個面子，再耐心等上幾天。等廷議之後咱們再聊。」

沈應奎在廳中呆立良久，無奈的搖搖頭，出門報信去了。

巧巧又端來白蘿蔔汁蜂蜜水，服侍趙昊飲下，他的樣子這才沒那麼難受了。

他吐出口濁氣道：「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剛，寧願跟新鄭公講和，也不肯向我們低頭。」

「告訴老西兒，讓他們自己去跟趙公子談吧，咱們不摻合了。」邵芳說完，扶著桌案起身，進裡屋睡覺去了。

「這是錯覺啊。海運是我們江南集團提出的，恰好西山公司的董事長是我乾娘，又因為漕糧海運、利澤江南，所有蘇浙官員都很支hetubook.com.com持，所以大伙兒才把這事兒看成是我的事兒吧？」趙昊一臉無辜道：「要是換了別的事，你看他們聽不聽我的？」

沈應奎來到三晉會館時，正趕上晚飯時間。

他一走，侯居良啪的擱下筷子，氣憤道：「江湖人就是靠不住，額們為誰辛苦為誰忙？姓邵的倒先置身事外了！」

他搖搖頭，讓自己清醒一點兒，問趙昊道：「趙公子此言何解？莫非廷議之前，不準備跟老西兒談了？」

喝完醒酒湯，邵芳狀況緩和了不少，長出口氣笑道：「媽的，不光拳怕少壯、酒也怕少壯，今天差點被個後生灌倒。」

「哦？」沈應奎一愣，老泰山早晨出門時還躊躇滿志，放話說拿下黃口小兒易如反掌之類，怎麼一頓酒喝完，就往回收的這麼厲害了？

不過大家氣氛這麼融洽，他也不好把話說得太難聽，便悶聲道：「這次海運之議，不是公子在主持拉票嗎？」

楊博年事已高，逐漸將話語權交給了張四維這個接班人。

屋裡愉快的氣氛頓時一滯，就連吃面的呲溜聲，都慢了很多。

「理解理解，不氣盛能叫年輕人嗎？」邵芳重重點頭，感覺這小子像同道中人，多過像商人。

在張四維的算計中，他們可以利用這次廷推，好好教訓下新崛起的江南集團，為新鄭公起複掃平障礙。沒想到邵大俠忽然不想當這個惡人，讓山西幫的處境好生尷尬。

兩人把趙昊扶上床，給他脫掉鞋子，解開衣襟httｐs://ｗwｗ•hｅｔuｂoｏk•coｍ.ｃom。馬姐姐將手掌按在他的小腹上，給他按摩解酒。

「早知這樣，還不如直接跟他談呢，何苦弄到這一步？」王家屏是隆慶二年的進士，自然不願意跟趙二爺一干同年鬧僵。所以他是不認可張四維的做法的，只是在晉黨資歷尚淺，沒法直接反對。

……

「給額老陳醋瓶瓶。」盤腿坐在最裡頭的楊博伸出手，坐在炕沿的王家屏，趕緊從桌上淚流滿面的醋瓶瓶里，準確的找到那瓶老陳醋，遞給了楊天官。

在山西幫里，張四維是最熱心起複高拱的一個。這次晉黨針對江南集團的行動，也是他極力促成的。

直到把一大碗面連湯汁都喝光，楊博才打個蒜味飽嗝，拿起帕子擦擦嘴，對一直低頭不語的張四維道：「子維啊，你怎麼看？」

廷議過了還怎麼談啊？

「呃……」邵芳神情卻有些凝滯，端起茶盞喝了兩口，方嘆氣道：「趙公子是個高人啊，咱們家在江南，能不得罪最好別得罪。」

「那事情談得也很順利了？」沈應奎追問道：「小婿該如何回復那邊？」

「這不是錢的事。」馬姐姐柔情似水的看著趙昊，漸漸有了大人樣的面容道：「公子不為了他自己，他心裡頭裝著太陽和月亮，還有浩瀚的海洋呢。」

趙昊不勝酒力，還吐了一回，見他如此捨命陪君子，把個邵芳感動壞了，覺得這個兄弟，交得！

「本公子一個唾沫一個釘！」趙昊昂然道。

「呃……」巧巧聽不懂了，心說那怎www.hetubook.com.com麼裝得下？

這一陣忙活，二女都出了一身汗，卻顧不上自己。巧巧一邊用溫熱的棉帕給趙昊擦臉，見他緊皺著眉頭的樣子，又是心疼又是不解。忍不住小聲道：

「就是！」韓楫等人也鬱悶的附和，三位大佬卻不動聲色，繼續吃他們的大碗寬面、高粱面魚魚、臊子面。

沈應奎能連這點兒眼力勁兒都沒有？一看氣氛不對，趕緊婉拒不敏，告辭離去了。

……

從前唯一讓岳父忌憚的，只有一個張居正。沒想到今天又多了個趙昊，不知那位趙公子到底是生了三頭六臂，還是長了翅膀？居然能被岳父如此看重。

馬姐姐就懂行多了，她伸手理了理趙昊粘在耳邊的鬢髮，輕嘆一聲道：「外人都說公子氣運鼎盛，卻是只看賊吃肉，不見賊挨打。」

趙府趙昊院花廳中。

楊博往大碗寬面里嘩啦啦到了半瓶醋，又加了兩大勺蒜汁，用筷子攪合均勻了，捧起碗來嘗一口麵湯，登時大讚道：「熨帖！」

要說還是楊博沉得住氣，點點頭，邀請沈應奎坐下來一起吃面。

幽靜的小院中，吏部尚書楊博、兵部尚書霍冀、戶部總督倉場侍郎王國光、翰林侍讀張四維，翰林庶吉士王家屏，以及戶科左給事中韓楫，監察御史侯居良，正圍著紫檀木的炕桌，呼啦呼啦的剝蒜吃面。

「公子當真？」邵芳聞言心下大喜。趙昊千里迢迢去新鄭，這誠意之大，完全出乎他的預期了。

今天酒逢知己，他喝了不少，又讓轎子一搖晃，就更加暈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