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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奴該死，老奴情不自禁。」陳洪趕緊跪下請罪，卻哭得更傷心道：「可老奴就是忍不住，老奴，替萬歲爺難受啊。」

「聽說連浙籍的官員，都對海運勢在必得，清一水都投了支持呢。」陳洪又添油加醋道。

說完，老楊用寬厚的手掌拍了拍小維單薄的肩膀，便笑著下了馬車。

「但他們都不頂事兒啊！老奴今天冒死也要說一句，陛下，高師傅不出，君無寧日啊！」陳洪砰砰磕頭，鮮血崩流的哽咽道：「因為老奴發現，高師傅走後這兩年，萬歲爺就沒開心過。老奴真的很擔心龍體啊！」

「揚州的。」陳洪點點頭道：「揚州在江北，是大運河上的重鎮。」

「你哭什麼啊？」隆慶見狀，自然一愣。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陳洪想弄死李春芳的心都有了。

「是啊，那可是百分之十的海貿份額啊，幾十萬兩總是有的吧？」陳洪也垂涎道。他可是御用監太監，專門給皇帝花錢的。皇帝有錢消費，他才有回扣吃啊……

「嗯，那倒是。」隆慶深以為然點點頭，對陳洪刮目相看道：「老陳，你今天腦袋怎麼這麼靈光？」

「嗯……」這話隆慶還是懂的。

直到馬車停下，車門打開，他才回過神來，問楊博道：「伯父，那接下來，我該怎麼做？」

所以當內閣將廷議結果，呈到隆慶皇帝面前時，嗡嗡也沒法直接判海運勝出，只能滿臉無奈的問李https://m.hetubook.com.com春芳道：「元翁，你怎麼看？半數支持海運，半數支持開膠萊河，這可如何是好啊？」

「從前廷推過不了，主要是因為徐閣老在朝中的影響太大。那些人曾經跟著他得罪過高師傅，自然會聯合起來在廷推中搗亂了。」陳洪便按照邵芳教的，緩緩道：

「回陛下，古人云『耳聞之不如目見之，目見之不如足踐之』。」陳以勤便正色道：「臣以為消除分歧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戶部和工部派員聯合調研一番，看看膠萊河到底堪不堪用，海運到底風險如何，等他們回來再議也不遲。」

橫豎在皇帝面前說高拱好話、說其餘大臣的壞話總沒錯。陳洪便鼓起勇氣，掩面抽泣起來。

紫禁城，乾清宮。

「唉……」隆慶鬱悶的將茶碗擱下，苦著臉道：「這要是順順噹噹開了海貿，朕能連個茶碗都不敢摜？」

張四維擰著眉頭，說不出話來。

「唔。」隆慶便伸手指在奏本上划來划去道：「他帶著六個江北籍的官員，支持漕運。這可徹底得罪江南籍的官員了。」

張四維看著手中的兩枚銀錠，陷入了沉思。

只是如果皇帝不按照這個結果下旨，大臣會概不奉詔罷了……大明臣子對皇帝的這種虛假的尊崇，在隆慶朝幾乎到了頂點。

待到兩人退下，隆慶氣得站起身來，背著手來回踱著步。

阻礙高拱起複的m.hetubook.com.com最大障礙，就是現任首輔李春芳。現在為了漕運的事，李春芳和江浙官員分道揚鑣，確實好像有趁虛而入的機會。

「萬歲爺雖然仁德，但絕對不窩囊，不然先帝也不會選擇您來繼位。」陳洪淚流滿面道：「只是那些食君之祿的大臣們忘恩負義，一個鼻孔出氣。自高師傅去后，陛下勢單力孤，好虎架不住群狼啊！」

「李相公好像也是南直的吧？」隆慶忽然問道。

「回陛下，從廷議結果可見爭議之大。」李春芳不緊不慢的和著稀泥道：「也怪內閣，之前做的工作不夠，才會出現這麼大分歧，臣辜負聖恩，臣有罪啊。」

廷議跟廷推一樣，其投票結果至少在名義上，僅是給皇帝作參考用的。

陳洪登時老臉通紅，激動的重重磕頭道：「只要能對萬歲爺有用，老奴就是粉身碎骨，也心甘情願！」

「萬歲說得對，不過眼下，好像有個好機會。」陳洪瞥一眼隆慶，壯著膽子道。

「唔。」隆慶摸著修剪整齊的頜須，認真的尋思片刻……可還是沒想清楚，只好悶聲道：「你繼續。」

「是啊，這樣的人可不好找……」隆慶也跟著發愁開了。

「你覺得這樣太無恥了？」楊博卻看穿了張四維的心思，不以為意的從袖中摸出一枚銀錠，又問外頭的長隨要了一枚，把兩枚銀錠放到他的掌心道：「子維，你跟我說說，這兩錠銀子，和-圖-書哪一枚是高尚的，哪一枚是下賤的？」

「是……」張四維點點頭，感覺很有道理。

嗡嗡心情不由愈加灰惡，嘆息道：「是啊，我皇明開國以來，像朕這麼窩囊的皇帝，一個也沒有過。」

「倒也不無可能。」陳洪便輕聲道：「想知道他們到底矛盾有多少，最好還是找可信任的人問一問。」說著他趕緊撇清道：「不過老奴跟外官也沒來往，不知道有沒有既可信，又了解此中內情的人。」

陳洪差點一頭栽倒地上，心說明明好找的很啊！最符合這樣條件的人，隔三岔五就來宮裡，你還想讓我跟他學製作小電影呢……

「是嗎？」隆慶伸伸手，讓陳洪給他把廷議的結果拿來，然後一一對照官員的籍貫，發現果然沒錯。徐閣老的大本營南直隸，確實已經分成兩派了！

還好這個大俠也有教。他趕緊俯身泣道：「老奴雖然蒙皇上錯愛，命為司禮監秉筆，但一直謹記太祖祖訓『宦官不得干政』，故而往日一直三緘其口。今天實在是忍不住了，老奴罪該萬死，請陛下責罰！」

「所以啊，只要能為咱們山西人帶來好處，臉皮算得了什麼？又有什麼生意不能做呢？」楊博說著蒼聲一嘆道：「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子維，不要太拘泥了。」

「唉，朕幹嘛要責罰你，賞你還來不及呢。」隆慶卻沒那麼多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看來滕祥不如你啊，https://m.hetubook.com.com今日這番話，他就說不出來。要是司禮監各個都像你一樣，朕又怎會被那些大臣欺負？」

……

「那成吧。」隆慶皇帝也只能鬱悶的點點頭，由著內閣的意思辦了。

「不過，這些官員都嬗變的很。」但隆慶素來謹慎，他思來想去后道：「就怕回頭輪到高師傅，他們又穿一條褲子了。」

「唉……」隆慶聞言，暗道，居然連個奴才都覺得朕可憐了。

……

他忽然想到前日下值回家，好基友邵芳過來對自己說，苦等的時機已經到來。請他在廷推后儘快在皇帝面前打響頭炮，好拿下起複高新鄭的頭功，為當上掌印太監奠定堅實基礎。

「可現在不一樣了，徐階已經倒了臭了，所謂的徐黨再也團結不起來了。這次廷議的結果，就是明證啊，萬歲！」

「臣也是這個意思。」李春芳附和點頭道。

「陛下息怒啊！」今日輪值的陳洪，趕緊提醒道：「再砸了這個，就徹底配不套了！」

「陛下稍安勿躁，這會兒多少雙眼睛盯著呢。」陳洪忙苦笑勸道：「橫豎明天趙公子要進宮，給太子爺拉影戲，到時候問問他也不遲。」

「這……」陳洪登時一腦門子汗，心說壞了，表演過了。

「別瞎說。」隆慶深以為然的訓斥他一句，強調道：「至少朕還有陳師傅、張師傅……」

好在隆慶皇帝只是反應慢，過了一會兒，他終於一拍額頭道：「朕怎麼把那小子給忘了？海運的事兒就是ｈｔｔｐs://wｗｗ.heｔｕbooｋ•ｃｏｍ•cｏｍ他在張羅，肯定門兒清！快，傳趙昊進宮！」

他能不生氣嗎？自己都已經親自批准的海運，最後讓這般大臣一番揉搓，居然變成了這個弔樣！

他是越想越生氣，抓起自己的茶碗，就要往地上摜！

「是。為什麼這麼說呢？」陳洪便幽幽道：「因為老奴看了廷議投票的名單，發現南直隸的十六名官員，江南的十人投了海運，江北的六人卻投了漕運。雖然南直隸本就是散裝的，但在這樣的重大議題上，卻如此涇渭分明。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他們分裂了！」

「平身平身，不要動不動就請罪，解決問題才是正辦！」隆慶心裏一陣膩味，知道自己不會治罪，他們才會一個勁兒的請罪。要是父皇在時，早就讓他們求錘得錘了。

「哦？」嗡嗡神情一振，問道：「什麼好機會？」

「其實沒有區別的，它倆一樣都能買米買面填飽肚子，一樣都能到粉子衚衕爽一把。」楊博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管它是怎麼來呢？」

陳以勤趕緊也跟著請罪。

「好了，你快起來吧。」隆慶伸腳，輕輕踢了踢陳洪，長長一嘆道：「朕何嘗不盼著高師傅回來呢？奈何朝中怕他的人太多，廷推總是過不了，特簡他又不肯，結果就卡在那兒了……」

「不急，先緩過勁兒再說。正好那小子要去河南，有時間讓你好好想想。」楊博笑笑，期許的看一眼小維道：「相信這次你能選對路數。」

真是不拿嗡嗡當馬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