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八百里大山啊！十萬大軍撒進去，都看不見多少人影。何況廣西的兵還要彈壓當地土著，除了幾支精銳大都調不來。

「唉，無論如何，下官也算深深體會到，侯知府的無奈了。真是『嗟予有口莫能辯，嘆息但以兩手捫』吶。不過中丞放心，我已經跟那些人過說了，他們若是跟你提什麼非分要求，我就只有跳江明志了。」

「不至於不至於，潮汕人想留你是他們精明過人的體現。真要是你來當這個知府，他們可占天大的便宜了。」林潤哈哈大笑一陣，然後斂住笑容，目光深邃的看著他，問道：「不過，你是怎麼想的？有興趣挑這副擔子嗎？」

好在林中丞一來就把責任攬了過去，官紳們鬆口氣之餘，也趕緊紛紛請罪，說自己沒有提前察覺到亂子，沒有保護好府尊大人，請中丞責罰云云。

雖然這裏頭，趙狀元有個好兒子才是最重要的原因，但也絕對不能因此抹殺了趙守正的功績和能力。

「沒什麼大事，只是舉箸提筆頗為不易，不打緊。」趙守正其實根本不用吊胳膊了，但他做賊心虛，得多拉點同情分。

「你別忘了搞清楚，人到底都讓他送哪了。」趙昊囑咐他一聲，也衝下涼，回屋找姐姐們睡覺去了。

「之前倉促換掉侯知府，就是忽略了民意的結果，才釀出一系列的亂子，所以主要責任不在你們……」林潤當著省里的官員，和府里的官紳的面，給過去兩個月和*圖*書的亂象定了性。

原來公子七分真、三分假，拿子虛烏有的事情嚇唬林道乾。林道乾信以為真，為了保命，自然只有乖乖為趙昊賣命了。

「不過你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就得到潮州百姓的愛戴，也不能不說又是個奇迹。」林潤說完不由失笑道：「咦，我怎麼說『又』呢？」

因此初次見面的氣氛，絕對稱不上融洽。

林潤稍事盥洗，換上身輕薄的夏袍，便在濃蔭匝地，蟬鳴陣陣的籤押房會見了趙守正。

他不禁有些擔心道：「那林道乾精明過人，回頭能識破嗎？」

趙守正不禁滿面慚愧，連稱罪過。

林潤自然大度的表示，不管怎樣，能取得潮州保衛戰的勝利，就是大功一件。就算之前有過錯，也能將功折罪了。大家還是放下包袱向前看吧。

至於這麼說，會不會得罪總督大人，林潤根本不在乎。自己沒參他一本，就已經很給面子了。

「明白了。」唐保祿恍然。

「你做的很好，咱們回頭再聊，我先跟大伙兒說幾句話。」林潤說完，將目光轉向跪了一地的潮州官員和士紳們。

趙二爺老臉一紅，忙謙虛道：「下官只是盡了本分罷了。」

至於孤身一人在此的唐保祿，只好衝下涼，再衝下睡覺了……

「下官只是……恰逢其會罷了，我看他們也是病急亂投醫，也不管這稻草能不能救命，先死死抓住再說。等過去這段時間，就會冷靜下來的ｈtｔps://m.ｈｅｔｕｂoｏk.cｏm.ｃｏm。」趙守正忙無奈苦笑道：「殊不知，他們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他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安定人心，儘快讓潮州城、乃至潮州府回到正軌上去。

於是在以大局為重的主旋律下，李知府帶來的麻煩被擱置下來。等潮州府、按察司會同錦衣衛的人，什麼時候查到線索再說吧。

當他來到林潤面前時，便聽林中丞朗聲大笑道：「哈哈哈，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狀元公，咱們又見面了。」

這就對了，往後想不透的地方多了去了。非得逼得他徹底放棄思考，躺平任捶才能算完。

而廣東的兵力各方面牽扯也很重，算來算去，殷正茂能調動的兵力，最多超不過五萬。

「諸位都請起吧。」眾人便聽他緩慢而清晰地說道：

得知巡撫駕到，劉子興、岳雲朋等人知道再鬧就過火了，這才露面把圍著府衙的老百姓勸走。

「如今記得為官本分的可不多了。」林潤不禁嘆口氣道：「也難怪潮州百姓會捨不得你。」

在那之前，大家該吃吃，該喝喝，日子總要過下去嘛。

……

當時天下著雨，吳中汛情十分嚴重，林潤自然憂心如焚。加之他素來厭惡眼高手低的書獃子，對朝廷忽然派個沒有經驗的新科狀元，到抗洪任務最艱巨的崑山縣擔任知縣，當然會十分抵觸。

那略顯滯澀的思路，書生氣的應對，都讓林潤感到不妙。他甚至做好了自己親和圖書自去崑山，給趙守正補鍋的準備……

「我會跟他說，本公子花了大價錢，才從總督大人的幕僚處，探聽到原來分兵是假，是為了迷惑賊兵的。只要我們出一筆厚厚的勞軍費用，總督大人就會把舊賬一筆勾銷……」趙昊雲淡風輕道。

所以這樣看來，李知府還是永遠都找不到的好。

「好，夠無恥。我兒真要被你賣了，還要幫你數錢。」徐渭伸個懶腰爬起來，結束了夜談道：「找小美人睡覺去了。」

「無妨，潮州近來亂象迭生，沒人坐鎮怎麼成？你不離開是對的。」林潤當然不會跟他計較，關切的看著他吊在胸前的胳膊道：「恢復的怎樣了？」

「哦？」林潤一愣怔，旋即才明白他的意思，一擺手道：「你不要有顧慮，侯知府是侯知府，你是你，你們的情況完全不同。」

「嘿嘿，這大明遲早要完。」徐渭哂笑一聲，又問趙昊道：「到時候總督的大軍沒來怎麼辦？你準備一句計劃有變就掀篇嗎？」

臨別時，看著林道乾白凈的臉上，多了一對黑眼圈，趙公子不禁暗笑，看來小林子昨晚一些未眠啊。

果然此言一出，潮州方面的官員和縉紳，緊張的神情明顯放鬆了不少。說他們不怕省里追責那都是假的，真見了代天巡狩的巡撫大人，一個個其實都怕的要死。

……

翌日一早，巡撫大人的艦隊離開了下尾，趙昊自然隨行。

說實話，考校之後，林潤對趙守正的評價並不高。趙守和圖書正對他提出的問題，雖然明顯做了功課，但回答只能算是中規中矩，而且聽起來就像背書一樣。

「原來是這樣啊！」一旁端茶倒水的唐保祿恍然大悟。

殷正茂貪歸貪，軍事才能在文臣里首屈一指，怎麼可能分兵攤薄本就捉襟見肘的兵力呢？

然而，結果卻是他大錯特錯了。趙狀元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以極短的時間凝聚起了崑山百姓，帶他們擋住了洪水，然後創造了『一月成堤』的奇迹，最終建起了三百里長堤，把年年內澇嚴重的叫花崑山，重新變成了魚米之鄉。

潮州官紳紛紛躬身受教，好幾個還感激涕零，哇的一聲哭出來……

「哦……」徐渭恍然，指著趙昊笑罵道：「我就說他不能這麼蠢，從惠州一路往東推到潮州它不香嗎？堂堂兩廣總督要教訓個小小的揭陽縣，哪還用得著親自提兵壓境這麼二？原來都是你小子造的謠！」

「是真沒想到。」趙守正苦笑道：「您是不知道啊，日夜都有人在衙門外盯著，唯恐我偷偷跑路一樣。」

兩人不禁相視而笑，同時想起了幾年前在南京應天巡撫衙門，初次會面時的情形。

以徐渭徐軍師的水準自然能一眼能看，這麼點人數，除了集中優勢兵力，直搗叛軍核心地帶，根本沒有別的法子。

隆重的歡迎儀式后，潮州官紳恭迎中丞大人入城。

「怎麼樣，來前沒想到，潮汕佬這麼難搞吧？」林潤一邊打趣，一邊繞過書案，來到靠牆的那一溜ｈｅtｕｂｏoｋ.cｏｍ•ｃｏm官帽椅旁，陪他就坐。

「你覺得他蠢嗎？」趙昊呷一口茶水，笑眯眯反問道。

藍一清、賴元爵等匪首，在惠潮兩府山地，聚眾數萬人，據險結寨、聯營八百里。

「他不過是個招安的海盜，再精明也只是小精明。眼光始終拘泥於潮州府內，對省城的官場就兩眼一抹黑。更別說遠在肇慶的總督府了。」徐渭搖頭笑道：「再說，我兒何其謹慎，據說晚上睡一覺都得換仨地方。聽到這種消息，他定然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了。何況他現在還這麼大家業，絕對不會拿身家性命賭一把的。」

因此林中丞心悅誠服的讚許道：「不愧是狀元公，不同凡響啊！果然是金子到哪裡都會發光。」

「還有一點，官軍匪夷所思的蠢事幹得還少嗎？」趙昊揶揄笑道：「林道乾和官軍打了十年交道，不知道他們素來該乾的不幹，專干不該乾的事兒嗎？」

重獲自由的趙二爺，趕緊和潮州府的官紳快馬出迎，結果剛過了鳳凰洲，就遇到上了林中丞的船隊。

第二天，艦隊回到了澄海縣，入韓江而上，數日後抵達府城。

「哈哈，那倒是。」唐保祿附和笑道：「聽說當年土木堡，都是因為王振忽然想要衣錦還鄉，非拉著八十萬大軍繞道他老家，才完蛋大吉吧？」

而且趙守正在潮州『又』創造了一起奇迹，這次可沒有他兒子幫忙吧？

接風宴會後，林潤直接回到自己的行台。潮州城自然有巡撫行轅的，而且規模還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