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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魚啊。」西門青道：「這麼毒的太陽，總得有點用吧？」

「不答應！」高二爺挽個刀花，咆哮道：「誰敢當逃兵，老子替死去的弟兄剁了他！」

摸底之後，陳美裝了一鍋煙，沉默的抽起來，就在眾人等得有些不耐煩時，卻見那唐保祿唐董事走了過來。

「你們潮汕幫呢？」陳美又問副會長劉學升。

「不打了嗎？」華僑們好多人都鬆一口氣，巨大的犧牲早已超過他們承受的極限，如果不是因為退無可退，他們肯定已經崩潰逃亡了。

「那還不如一起去死！」高二爺杵著大砍刀，殺氣騰騰道：「誰敢走老子一刀劈了他！」

陳美對他們的選擇並不意外，因為他話事的泉州幫和本地幫，選擇也一樣。

一比索大概折銀0.75兩，100比索就是75兩銀子，對普通人來說，這絕對是一筆巨款了。

「那倒是……」西門青打了個寒噤。他也是在總司令部直屬偵查大隊組建后，才知道有那樣一個無聲無息又無處不在的機構，于暗處盯著集團和海警的重要任務和要害部門。

華僑中自有不少懂西班牙語的，為身邊人翻譯起來：

福清佬主要是當水手、打手、幹些收賬點數的活的，又喜歡花天酒地，普遍囊中羞澀。而且好勇鬥狠，乾脆就死硬到底了。

便聽唐保祿幽幽道：「原本要是沒這個條件，只讓兩個華僑里走一個，最後就是誰也別想走的局面。但加了這個條件，一下子就把原本鐵板一塊的和*圖*書華僑，分成兩半了！有錢的肯定願意出這個買命錢，沒錢的想出他也沒有啊。」

之前不分彼此、並肩作戰的同胞們，又按照籍貫宗族圍聚成一個個小團伙，商量下一步該怎麼辦。

頓一下，他又道：「請有意進城避難者，準備好一百比索的進城費！是一人一百比索！」

但這些呂宋華僑，這些年靠著大帆船貿易發了財，能拿出這個數的人，絕對不在少數。掙不到大錢，誰會在這鬼地方遭洋罪？

「你們呢？」陳美問黃三老丈。

「搶劫啊！」福佬仔們果然把錢看得比命重要，注意力一下就轉移到錢上了。

「我們也是……」黃三老丈面容愁苦道：「去留兩便吧。」

「我們……」劉學升滿臉羞憤道：「我是絕對不走的，但也攔不住有些人想交錢走人。」

「怎麼講？」西門青皺眉問道。

「操他媽的老陰比！」西門青霍得就要站起來道：「老子這就畫出線來，哪個敢當逃兵，就崩了誰！」

「那不就正中紅毛鬼的下懷了？」唐保祿嘆口氣道：「紅毛鬼就是想分化他們，巴不得他們自己打起來呢。」

「不錯，要不是紅毛鬼開炮，我們能死那麼多人？誰還會信他們？純粹是想瞎了心！」劉學升也大聲附和道：「他們的目地是先分走我們的一半的人，讓番仔把剩下的人殺光！」

帶隊的一名西班牙少校，手裡拿著個銅殼喇叭，嘰哩哇啦說了一通。

西門青腦袋上被飛濺的碎石和_圖_書擦了長長一道傷口，用紗布包著還往外滲著血，他卻滿不在乎的叼著煙，用刺刀挑著條小魚，在太陽底下翻轉。

「那你得多看書，公子在《自然小識》上，說過如何利用太陽能。」唐保祿便顯擺道：「叫『炎日陽燧、火從天來』。」

傍晌，各幫各家方開完了小會，僑領們重新聚在一起。

「嗯。」陳美答應的很痛快，點頭對眾人道：「還有點兒時間，把大伙兒集合起來。」

「紅毛鬼有高人啊。」唐保祿用右手掏出一顆草莓糖，在嘴巴的配合下剝去糖紙，舌頭一卷送到口中，幽幽說道：「這個價一出，我就知道要壞事兒了。」

讓紅毛鬼這一攪合，島上同仇敵愾的氣氛登時蕩然無存。

唐保祿便壓低聲音跟他分析起來。

接著，其餘幾個地方的僑領也紛紛表態，結果都大差不差，出得起就走，出不起就不走。

眼看著太陽要升起來，一天打仗最舒服的時間要過去了，才有一隊頭戴壺型盔、身穿板式胸甲的西班牙劍盾兵，乘船出現在了兩軍陣中的巴石河面上。

「誰在乎？！」西門青啐一口，還是重新坐了下來。服從命令是海警的天職，他沒忘了自己是受唐保祿節制的。「那我們就干看著？！」

那少校這才繼續嗚路哇啦道：「但聖地亞哥城內地方有限，最多只能容納一萬人，所以我們總督規定，只在中午十二點以後，派船來接一萬人進城。」

「紅毛鬼說，他們總督有好和_圖_書生之德，跟番仔說好了，今天停戰半天，允許我們入城避難！」

卻被唐保祿死死拉住道：「別衝動，搞不好就成公敵了！」

「說說吧，你們都是怎麼定的？」陳美磕磕煙袋鍋子，問眾人道。

比索是西班牙人在殖民地使用的貨幣，有銀比索和銅比索兩種。不過只要不特彆強調，說的就是銀比索。

「放屁！」陳永泉等一干青年雙目赤紅道：「是他們來打劫我們的！而且我們死的人更多！」

唐保祿吊著左臂膊，一屁股坐在西門青身邊。

「少來。」西門青趕緊護住自己脖子上的黃銅望遠鏡道：「這是奄美大捷紀念版！」

「這些番仔八成也是他們引來的！」陳永泉等人恨得向船上投擲標槍，不過都被嚴陣以待的西班牙士兵，用一人高的大盾牌擋了下來。

「陽什麼？」西門青問道。

「紅毛鬼說，他們本不欲參与兩族械鬥，但總督大人有保境安民職責，決定還是出面調停。」

唐保祿抬下手，示意高二爺稍安勿躁，然後目光陰冷的看著林阿發和黃三老丈兩個道：「第二，我知道，有人在散布希么沒錢該死，來去自由之類的謬論。但我要提醒各位，我們已經跟敵人浴血奮戰了七天！請問那些為我們頂在前面，犧牲生命的兩千同胞，還有沒有選擇？！現在有人要當逃兵，他們答不答應？！」

……

「我們莆田幫交錢進城。」林阿發搶著說道，唯恐說晚了沒法開口。

「貓哭耗子假慈悲！龜身生ｗｗｗ.ｈetｕboｏｋ•ｃｏm•ｃｏｍ啊嫁文蟲！」年輕人們的怒罵聲不止，還要拿槍去射紅毛鬼。

「沒有。」卻聽通譯們搖頭道：「紅毛鬼說，但是番仔不肯接受調解，說我們殺他們的人太多，必須要血債血償！」

兩個例外中，莆田幫主要是做生意的，普遍有錢，而且同鄉觀念重，沒錢的也能先幫襯幫襯。

「這是幹嘛？」唐保祿奇怪問道。

很快，烏央烏央的人群聚集在已成廢墟的陳家大院前。

「紅毛老爺仁慈啊！」林阿發忍不住跪地乾嚎起來道：「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啊！」

「一千我也不換。」西門青翻翻白眼道：「怎麼，你的心亂了？」

「你拿這個能換一百比索不？」唐保祿慢悠悠問道。

「第三！」唐保祿蜷起最後一根手指，緊攥拳頭，信心十足道：「我們的艦隊正星夜兼程而來，還有兩天，救兵就到了！只要再堅守二十四個時辰，我們就可以贏得勝利，把紅毛鬼趕下海了！」

「當然不能幹看著了。該勸還是要勸兩句的。」唐保祿扶著西門青的肩膀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道：「雖然良言難勸該死的鬼，但要是讓特科的人在評測報告上，打個『冷血』的評價，公子會不待見我。」

「小聲點，聽他們說完！」林阿發等人呵斥小年輕們。

「就是凹面鏡，其實把你的望遠鏡拆了，用上頭的玻璃鏡片效果更好。」唐保祿便興緻勃勃道：「試試吧？」

他很乾脆，豎起三根手指來，朗聲對眾人道：

「你他娘的放屁！」ｈｔｔps://ｍ•hｅtｕｂｏok•ｃom•ｃom高二爺拿起標槍就想戳死他，還好被身邊人拉來。高二爺怒吼道：「番仔才殺了我們幾個人？我們的人，多半都死在紅毛鬼的炮彈上的！」

眾人聞言一陣咬牙切齒，紅毛鬼的炮轟塌了他們的柵欄，摧毀了他們的房屋。而且他們還發射一種燒紅了的鐵彈，引起澗內大火，把他們的家園燒成一片白地，死傷不計其數。

「慫！」高二爺又想弄死他道：「我們福清佬一個不走！就死干到底！」

商館的人對此冷眼旁觀，陸戰隊員們乾脆眼不見心不煩，看著河對岸的小黑人，防止他們偷襲。

那少校卻不再廢話，趕緊下令划船遠離這裏。剛才那些明國人又是擲矛又是舉槍，嚇得他都要尿褲子了。

……

「我就說三件事。第一，這是紅毛鬼分化我們，瓦解我們的詭計。我們千萬不能人家挖個坑就往裡鑽！」

「搶他丫的！」西門青惡狠狠的道。從嘴唇上揪下煙屁股，還帶下一塊皮，疼得他直呲牙。

陳美只好出面制止住他們，讓紅毛鬼把話說完！

唐保祿簡單問了問情況，然後對陳美道：「讓我跟大伙兒說兩句吧？」

待劉學升對眾人說，請唐館長講話后，唐保祿便吊著胳膊站在陳家倒塌的台門上。他代表南海集團，掌握著所有往返于大明和呂宋的船隻。這些天又率領大家抵抗番人，還負了傷，可謂威望正隆，大伙兒也想聽聽他要說什麼。

……

其實唐保祿的胳膊是前日雨天失足，摔進了壕溝弄折的。但在這種時刻，卻很是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