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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需要給皇帝送個台階下就行了……

「卻找到了出自趙伯堅之手，反覆塗抹修改的數版草稿。還有他與友人往來的書信，上頭提到他拿到了高新鄭的手稿，準備趁著倒張風潮出版，大賺一筆。可惜內容太過保守，甚至對張江陵多有褒獎之詞，這樣出版既有風險，又不會大賣。所以他決定根據高拱的文稿，續寫一篇勁爆的《病榻遺言》，以饗讀者。」

比較特殊的成化帝。因為憲宗皇帝跟高武有一樣的語言障礙，時常突然想到什麼事情，把閣老叫到平台商量。但大家來了之後，他卻又久久沉默，一句話說不出來，只能請閣老回去，場面一度十分尷尬。所以有事一般書面交流，不大在平台召對。

「老部堂、老部堂，大喜啊！」刑部右侍郎張位快步走入尚書官廨，卻沒在屋門大開的房中找到人。

很快，海瑞來到平台上，向皇帝行叩拜大禮。

「說吧。」海瑞點點頭，並未糾纏自己還沒接印的問題。

那樣的話，爺爺的棺材板都要壓不住了……

海瑞就像一團熾熱的火，可以溫暖人間，卻不能靠的太近。不然會被他燒光一切偽裝，照得內心的不堪和陰暗纖毫畢現。

「哦。」海瑞揶揄道：「南刑部的動作什麼時候這麼快了？上月接到報案，這個月就審理完畢，把人犯解送進京了？」

「主要還是怕司禮監把部里的奏疏給淹了，想讓老夫明天當面稟報皇上吧？」海瑞揶揄一笑道：「洪陽，你真是為你的貴同年操碎了和圖書心啊。」

「種花幹嘛？能吃嗎？今春青菜太貴了，這空地閑著可惜，開出來種點菜。」海瑞把鋤頭丟給兒子，走到屋牆根一摞磚上坐下，兩腳啪啪對拍腳底的泥土。「什麼事？」

萬曆便解釋說自己開春後身體不好，一直沒有上朝。耽誤召見海公了，真是抱歉。這不才剛痊癒，就趕緊見一見，天下聞名的海青天了。

看著他匆匆而去的背影，海瑞輕聲道：「萬萬沒想到，還真是陽春白雪的陽。」

「這下證據確鑿，為免遭皮肉之苦，趙伯堅只能供認不諱，招認自己為牟取暴利，偽造高文襄遺言的事實。」張位被看得心下發毛，面上還得若無其事道：

沒想到自己想要拉攏的老西兒，成了縮頭烏龜。倚仗的汪汪隊竟是一群戰五渣，沒幾個回合就讓閣部大臣揍得屁滾尿流，一敗塗地了。

其實萬曆是不想見海瑞的，說實話他挺怕這老頭兒的。那可是活著的門神啊，連他最崇拜的爺爺都敢罵，罵自己還不跟罵孫子似的？自己還根本不敢還嘴……

到了嘉靖年間，世宗皇帝搬到西苑修仙后，自然就停了平台召對。穆宗皇帝也懶得擺駕出宮那麼麻煩，有事兒都是叫大臣到乾清宮去說的。其實這是不合規矩，不過隆慶帝除了高拱、張居正幾位老師之外，也不見什麼外臣……

「這不值得誇耀。」海瑞淡淡道：「另外你不是請辭回家了嗎？怎麼還在衙門？」

「哎哎，這就去取。」張位趕緊走去外頭，叫手下和*圖*書官吏把卷宗拿進來。

所謂平台，就是建極殿左右兩道分割外廷內宮的小門，分別名曰后左門和后右門。因其在建極殿的三層台基之上，但又在建極殿的雲台之下，故曰平台。

說白了，海瑞就是他用來證明自己倒張合法性的一面幌子。萬曆並沒打算真用他治國理政，更不想讓他當大明的魏徵。

國朝慣例，皇帝不上朝的時候，有事要召見閣臣等官時，就在後左門召對。

萬曆覺得自己所有的熱情和精力，都已經被張居正耗光了，他現在只想兩耳清凈的宅在後宮花天酒地……

於是他一時『糊塗』，讓海瑞當了刑部尚書。殊不知，這卻是他帝王生涯最英明的決定……

及至萬曆皇帝，張居正把平台召對的規矩重新立了起來。而且憑他的威嚴，只要一求見，不管早晚寒暑，小皇帝馬上就得趕緊放下一切，穿戴整齊，顛顛兒的出來見自己的張老師。

耐著性子聽皇帝寒暄完，海瑞便直入正題，說自己今日面聖，還帶了樁案子來稟明陛下。

「家父在後頭呢。」一個年輕人的聲音在屋后響起，應該是海中平。

他又和顏悅色的問海瑞今年高壽了，身體如何，是什麼時候進的京。

「呃，老部堂這是要種花嗎？」張位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左後門給萬曆皇帝留下了十分痛苦的回憶。他覺得這道低矮的宮門，還有每一塊地磚都充滿了張居正的氣息，所以張居正一去世，萬曆馬上就停了召對，足不出戶了ｈｅｔuboｏk.ｃom•ｃoｍ。就是趙首輔平時也見不到皇帝，只能靠郵件聯繫。

其實前陣子，海瑞都準備去登聞鼓院敲鼓了，沒想到王錫爵先自爆了。大廚一爆，局面實際上就已經開了，也就用不著他再出必殺了。

是以起先，萬曆一個勁兒想把海瑞往南京安排，可惜這老倌兒倔得很，堅決不幹。萬曆一尋思，反正自己打算誰也不見，就擱家宅著。那海瑞在南京還是北京又有啥子區別的。

「是。還有要不要請示皇上？」張位小聲道。

海瑞一一作答，說我他么都來兩個多月了……

反正情況已經不能更糟了，萬曆只能開門放海瑞了。

身後侍立的張宏暗暗咋舌，心說這到底誰召見誰啊？

……

「《病榻遺言》？」海瑞花白的鬍鬚微微顫動，玩味的看著張位，過一會方道：「然後呢？」

左後門下，萬曆是懷著悲壯的心情，坐在龍椅上看著那活門神，昂首挺胸走上一層層台基的。

張位便繞到屋后，只見海瑞父子穿著小褂褲衩，正赤著腳在揮鋤開荒。

「哦哦，險些把正事兒忘了。」張位這才一拍腦袋，拱手笑道：「恭喜老部堂，賀喜老部堂。方才宮裡來人傳旨說，請部堂明日平台奏對！這可是過了年，皇上第一次見大臣呢！更是之前幾位部堂上任，都沒有的待遇！」

「呵呵，臨時有個要案，所以回來加了個班。」張位訕訕笑道：「正要向老部堂請示呢。」

朕就是低頭，也不能向你們這些渣渣低頭，得找個配得上的人來受降https://www.hetubook.com.com……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平台召對』。永樂之後，嘉靖之前的歷任君王，都在這裏召見自己的宰輔大臣，商議國家大事的。

刑部衙門。

禮畢，萬曆便趕緊讓張宏扶起老大人，又賜了座。

朕就是死，也不能被夏利撞死，得找一輛賓利！

翌日，萬曆皇帝便在平台召見了海瑞。

這讓萬曆痛苦無比，難道自己就這樣向文官低頭？說好吧好吧，聽你們的，不倒張了。

海瑞拍乾淨泥巴，穿上木屐起身問道：「南刑部問出了什麼？」

「你還能記著有大旱，真不簡單。」海瑞半是誇獎半是諷刺道：「把卷宗都拿來吧。」

「嗯，這很合理。」海瑞點點頭，幽幽問道：「那你是要請示老夫，此案該怎麼判嗎？」

萬曆心中咯噔一聲，暗道大的要來了。

「上月有高文襄公之子高務本，向南刑部控告長洲書商趙伯堅騙取其父手稿后，大肆歪曲高文襄公原文，編造許多子虛烏有的罪名，炮製偽書出版，敗壞其父聲譽一案。南刑部接案后，拘傳被告，審理具結，因為事關重大，不敢擅作判決。故而將卷宗和人犯一併解往北京。」

「呵呵，什麼都瞞不住老部堂。」張位只好訕訕道：「卻也不只是單為元輔，而是現今北方大旱，莊稼絕收的危險越來越大，朝廷卻陷入癱瘓，政令不行，一切都是因那本托高新鄭之名杜撰的《病榻遺言》而起……」

不過他答應幫這個忙，不是衝著趙昊的面子，而是他本來就想要解開眼前這個僵局。

萬hｔｔps://ｗｗｗ.ｈｅｔubｏｏｋ.ｃｏｍ.ｃｏm曆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算什麼真金？只有一身的五花肉，把海瑞弄到眼前，還不得烤得滋滋冒油啊？

除非你是真金，不怕火煉。

「讓他罵兩句不掉價，爺爺都讓他罵過。」萬曆下意識的小聲嘟囔著：「忍著忍著，就當是在聽門神唱戲……」

張位便緩緩道：「下官接報后已經初步審閱過了，覺得有必要請部堂示下。」

門神嘛，當然要臉朝外貼在大門上鎮宅僻邪了，而不能請進屋裡嚇唬自己。

「那趙伯堅到案后，起先抵死不認，但南刑部問案官從他家裡和書坊搜出了成箱的高新鄭文稿，卻獨獨找不到那本書的原稿。」張位沉聲道：

「人是直接在蘇州，借巡撫行轅審的。押送進京走的海路，是要快些。」張位訕訕道：「主要是因為那偽書涉及隆萬之交的政權交接，以及後來的王大臣案，牽扯到張、馮和宮裡，杜撰的繪聲繪色，如同親見一般，已經造成了很壞的影響。」

所以海瑞這次平台召對，實在是讓百官嫉妒，令首輔落淚啊……

放眼大明，唯有這柄曾刺向他爺爺還能全身而退的大明神劍，有這個資格了。

「下官也已經提審過那趙伯堅了，又具結了一份口供，比照前後並無出入，確實可以結案了。」

其實還是有區別的，比如海瑞在南京敲登聞鼓，他就聽不見。問題是萬曆根本不知道，紫禁城外還有登聞鼓這樣東西……

本來萬曆也沒打算召見海瑞，心說等這陣兒過去了，像對其餘尚書那樣，下道上諭讓他不必面聖，直接上任就完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