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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觸木笑了一聲，「我忘了陸夫人是融合人，陸少校本人也擅長人機融合，像你這樣的人有一個專用名稱，叫什麼來著？」

陸林北爬起來，胸口一陣劇痛，防彈衣擋住了子彈，卻不能化解全部動能，他顧不得自己的傷情，走過去使用槍上的小燈查看四名死者的狀況。

「是。」

「嘿，咱們是戰友，就該暢所欲言，我寧可大家觀點不同，然後慢慢磨合，也不願意表面和諧，背後里互相捅刀，這種事情我之前在理事會那邊見多了。」

陸林北解開防彈衣，在胸口輕輕地按了兩下，疼痛立刻加重，他懷疑自己很可能骨折。

「說得太好了。」王觸木先與李放鳶握手，然後特意探身過來，又與陸林北握下手，「我要再次道歉，我加入普權會的時間不長，滿腦子還是人類權利的觀點，但是對人類的定義十分狹隘。」

向越阡道：「兩輪車兩台，乘坐人數未知。」

「戰亂就這點不好，人人都想著自保，想將好東西留在自己手中，結果是社會架構被破壞，人人難以自保。」

陸林北射出三枚子彈，身上中了一槍，還好那只是普通子彈，能被他穿的防彈衣擋住。

「我們仔細搜過，一無所得，你們也可以進去看看，或許有意外收穫。」

「哈哈，說得對。嘿，向你打聽一件事，然後我們繼續上路，不再打擾你們了。」

從容貌上看，他們真像是一家人，父母與子女，陸林北感到心慌，坐在草地上，關掉小燈，抬頭道：「他們大概只是想搶車上的電池。」

轉移路上不能生火，但是在夜色的掩護下https://www.hetubook.com.com，可以出車活動手腳，陸林北等三人需要飲食，向越阡不需要，自告奮勇去四周查看情況，以免發生意外。

「嗯，在農場長大的孤兒，我妻子也是，她在孤兒所長大，十幾歲就跑出來流浪。」

李放鳶雙臂在胸前交叉，分別與站在兩邊的同伴握下手，「但是現在不同了，咱們在為自己的事業奮鬥，享受過程，也承擔責任，就有一點，不必關心別人的評價，也用不著再有這樣的念頭：我的上升道路即將走到盡頭，上頭的風景雖然更好，但是不屬於我。所有的星際孤兒從此自己為自己做決定，可以繼續努力往前走，可以停下欣賞風景，甚至可以倒退回去做想做的事情，唯一的阻礙就是你的夢想不夠大。」

「剩陸少校一個人？」

「非要一家人出來嗎？」

再近些，陸林北看出對方像是一家人，心中稍安。

三人同時大笑，通過一番交談，拉近了距離，相互間也做了一次掂量，陸林北心裏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正想開口詢問，向越阡走回來，打斷了三人的交談。

「哈哈，我是一名農夫，真正的農夫，種植莊稼，不是發電板。這裏真的沒有電池了？」

「你說得沒錯，用人時可以不疑，但是得有預防措施，你有嗎？」

陸林北緩緩搖頭，「對向越阡，我沒有任何預案，我相信他。」

「哦，所以你們來這裏，想再『揀』幾塊電池吧。」老年男子立刻會意。

王觸木稍一猶豫，又說一聲「好」，與李放鳶匆匆走向附近的農場。

「別和-圖-書管我。」

「如有意外，第一輪戰鬥之後，立刻去保護李主席。」

向越阡結束播放，「理事會不想承擔暗殺的責任，所以藉助私人機構發出懸賞，這四位被貪念驅使，出來賺外快。」

「嗯。」向越阡仍然保持警惕，蹲下來，一手拿槍，另一隻手檢查四人攜帶的物品，沒發現異常，又起身走向兩輪車。

陸林北尚未開口，李放鳶道：「普權運動的目標之一就是取消這些用來劃分人群的名詞，它們毫無意義，只是增加矛盾、製造衝突。融合人、程序人、遊戲人當中有好有壞，普通人又何嘗不是如此？王觸木，你的多疑過頭了，懷疑誰有問題，就去找證據，沒有就要充分信任，千萬不要陰陽怪氣，現在的普權會比任何時候都需要信任與團結。」

「人多好辦事，但他們又不相信外人。」

陸林北握住伸來的手，「我相信這個『以後』很快就會到來。」

遠處燈光亂閃，隨後是車輪碾壓野草的聲響，幾分鐘后，燈光停下，對面一個聲音問道：「你們也是逃難的人嗎？」

「我加入的時間更短，咱們都在學習過程中。」

向越阡走回來，「他們確實是一家人，也是農夫，應該就住在附近，但他們也是業餘殺手。」

王觸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聲「好」，護著李放鳶回車裡，李放鳶本人倒不當回事，「嘿，陸少校，需要戰鬥的時候別忘了車裡還有兩名戰士。」

「嗯？」

「對，麻煩將車燈關掉。」陸林北回道。

入夜之後，陸林北在一座光業農場附近停車休息，這是早已選中的地點，遠離和*圖*書主路，農場幾個月前遭到破壞，電池、晶元和發電板已被搶掠一空，只剩下一片片空架子，人跡罕至，比較安全。

這句話提醒了陸林北，立刻道：「別回車裡，去農場裏面躲一陣，我叫你們的時候再出來。帶上槍。」

「生活很累。」

向越阡以一敵四仍佔上風，機器身軀在這種時候尤其有用，他快步走近，過程中又開幾槍，確保敵人不會突然發動反擊。

王觸木步步緊逼，「我就是想問這件事，陸少校為什麼相信他？」

「是。」向越阡跑向農場，大聲道：「沒事了，可以出來了！」連叫三次，沒得到任何回應。

車燈等了一會才被關閉，有人大步走來，稍近一些，陸林北認出是四個人，兩男兩女，於是示意向越阡留在原地，自己迎上去。

「請說。」

兩人都拿出槍，站在車前，假裝保護車裡的人，一個站車頭，一個車尾。

李放鳶在兩人肩上同時拍了一下，「這才對嘛，等到普權運動獲得成功，咱們可以一塊去釣魚。陸少校也是星際孤兒吧？」

「我是說他們不可信，與價值無關。」

「遊戲人，因為我們都是通過那款遊戲獲得部分數字大腦。」

向越阡亮出一台微電腦，播放一段視頻，不顯示圖像，只放聲音。

李放鳶嘆息一聲，「咱們是同命人，我被寄養在人家，待遇稍好一些，可是……我想你們都明白，無論生長在哪裡，星際孤兒都被視為『受幫助者』，需要感恩，需要報答，否則的話就被視為人品不好。可我很早就在想：辛苦養育的親生子女都有可能不念父母的好，m.ｈeｔuｂｏｏk.ｃoｍ.cｏｍ為什麼星際孤兒就一定要成為『好人』呢？咱們得到的是次級待遇，卻必須給出高等回報，為什麼呢？星際孤兒是特殊品種嗎？被注入過特殊基因嗎？如果收養就能培養出『感恩』，那麼所有嬰兒都應該被送到別人家裡去，人類豈不是會變得完美？這些問題從來沒有人回答我，連提出來都會遭到白眼。」

「程序人嗎？他們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價值。」

陸林北道：「沒錯，就是這種感覺，從記事的那一刻起，我就總覺得自己需要加倍努力，不敢稍有鬆懈，我身邊的孤兒都是這樣，同樣一件東西，農場子弟隨意獲得，我們卻要努力爭取。」

「普權會已經完蛋了，老鼠窩被毀，老鼠們正在瘋狂逃竄。我不知道政府是怎麼想的，但是我覺得一定要趕盡殺絕，不能讓老鼠再度繁殖。所以我要放出懸賞，以明光市為核心，方圓一千公里以內所有品行端正的居民，你們聽好了：殺死一名普權會成員，能領五千點，殺死一名低級軍官，一萬點，中級軍官三萬點，有名有姓的高級將領，十萬點，我這裏還有一份名單，上面的每個人都值至少一百萬點……」

看著程序人消失在夜色中，王觸木突然道：「我永遠沒辦法完全相信這種人，陸少校，你是怎麼想的，竟然將他們引為心腹？」

陸林北嘆息一聲，勉強站起身，向越阡道：「你受傷了？」

「提個有點冒犯的問題，你們真覺得自己與普通人類沒有區別嗎？」

對方總是盯著那台車，陸林北的警惕迅速升高，臉上仍保持笑容，「在別人手裡才覺得浪費，在自己m.hetubook.com.com手裡就不覺得了。」

對方沉默了兩三秒鐘，然後不知是誰先開始，很可能是同時，六人拔槍互射。

「我沒事，去將李主席他們叫回來吧。」

「有外人過來。」

即便是在夜色中，王觸木的臉也明顯變紅，「是我想得太多了，主席說得對。我向你道歉，陸少校，過去這些天里，你做的工作比任何人都要多，尤其是比我多，我沒有理由對你產生一丁點的懷疑。」

「我猜也不會有電池，就不浪費時間了。你們兩個人乘坐一台車？有點浪費啊。」

「說得太有道理了，你是大學老師嗎？」

「不怕你們笑話，車是從路邊揀來的，居然還能啟動，我們也很意外。」

他向側方撲倒，接下來就沒他什麼事了，槍聲又響了一陣，對面的四個人撲通、撲通倒下，陸林北再抬起頭時，戰鬥已經結束。

王觸木伸過手來，笑道：「我有預感，陸少校以後會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陸林北笑道：「真要爭論可信與否的話，普權會大概剩不下多少成員，普權運動也搞不起來。用人不疑，哪怕只是暫時同路，也要互相依賴。」

陸林北微微一驚，立刻向王觸木道：「帶李主席上車，外面的事情由我來處理。」

老年男子笑道：「你們居然有車。」

「很累，大部分人堅持不到最後，在人生的某一時刻選擇認輸，承認自己低人一等，老老實實去做那些低端的工作，甚至去流浪，而少數堅持下來的人，心裏總是藏著不滿。」

陸林北也笑道：「是啊，可惜這裏什麼都沒剩下，電池早就被人拿光了。」

「因為我們曾經在數字世界里坦誠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