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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亂

作者:朵朵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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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督城之圍

第三十章 督城之圍

「林將軍離督城約三十多里的路程,騎馬只需不到半日,此次為訓兵而去,身邊帶著八千子弟兵。」勉強扯起嘴角,軍師簡潔地回答。再沒有比現在情況更差的了,主將不在營中,消息傳遞不通,有敵無敵情況不明。根據他多年的經驗,此刻已是危險將至的前兆。
弩族大軍時不時發出高喊,聲響如山震,直衝雲霄,密集地圍著山頭,卻沒有任何動作。
三日後,督城城郊軍營。
樓盛一愣,浮出些微笑意。
「哥哥……」
走上前攙扶起他,耶歷掀起帳簾,兩人走出門快,紅彤彤的旭日已高掛空中,雪地上折射出燦然的光芒,北風呼嘯,雪粉飛揚,耶歷望著營帳外軍隊正在調配移動著,心頭曠然舒暢,指著前方,對身邊的老將軍說道:「雪積得這麼厚,正好掩去了馬蹄聲,我們一路南上,三日後,務必要打垮林瑞恩。」
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樓盛低頭一看,果然有個孩子,帶著探詢和好奇盯著他看,又不敢接近。他只能學著歸晚,擺了一個他認為最祥和的笑容對著孩子。那孩子乍見,面色發白,迅速后跑,躲到李嬸身後。
「既然將軍知道,是我多言了,」驀然停下,軍師指指前面小巷,「將軍可以自己抉擇。」
「夫人……」樓盛輕喚。
盯著歸晚仔細看了兩眼,似乎發現了什麼奇特之事一般,軍師謂然長嘆一聲:「夫人真是聰明人,明人不說暗話,夫人,現在的情況,實在不能再含糊了。我們必須馬上聯絡林將軍,我在此處不能離開,昨日派出作為聯絡的五隊俱無消息,所以……」
衣角被拉扯住,歸晚收起遐思,低頭一看,是隔壁李嬸的孩子,虎頭虎腦,聰明乖巧,一雙大眼睛水靈靈的,從衣服上認人,只會叫歸晚「哥哥」。
林瑞恩這才看清對方是兩個人,被自己撞到的那個濃眉大眼,眸色坦蕩,顯是正直憨厚的人品。而他旁邊那人,眼神深沉不可測,更有怒而不言的威嚴。兩人都是身材魁梧,看樣貌也不是天朝人士。先抱拳,林瑞恩略含歉意:「剛才得罪了。」
不再繞圈子,歸晚把一個月前所見所思全部都講了出來,她思路清晰,兼之口齒伶俐,軍師也是聰明人,立刻就明白其中含義。
暗贊對方的心細如塵,耶歷知道他是德高望重的老臣,不敢隱瞞:「這是啟陵的一個望族提供的訊息。」
關山萬里,君可安否?相府梅花盛開,香可依舊?
督城地理位置極偏僻,除了軍用通信,其他消息都極為閉塞,離京大半個月,不知京城發生了什麼天翻地覆的變化,手緊緊圈成拳,她忍住心頭竄起的澀意,甩開憂思的念頭。
耶歷吃完最後一口,發現他的侍衛隊長面前食物半口未動,面色難看至極,知道他擔心此次行程的安危,安慰道:「這次我必須親自來,有了莫娜的喬裝,你還怕什麼。」
弩軍幾次攻擊,他沒有任何動作,一忍再忍,此刻藉著夜色趁亂突圍;火燒山林,自絕後路,是為了置之死地而後生,激勵士兵求生勇氣……即使不懂兵法,歸晚也一點點分析出其中行動的理由和目的,心中暗暗讚歎,不愧是赫赫軍功的林將軍……
醉香居內賓朋滿座,熱鬧非常。
直到此刻,才真正對這個晚輩感到由衷佩服,老巴丹站起身,跪倒在地,右手撫上胸口:「我偉大的弩王,有了上天的恩惠,我大弩必將無往而不利。」
林瑞恩換了一身便服走出房,寒氣襲人,對他卻似乎沒有多大的影響,淬藍冬衫,明凈簡潔,把這少年將軍襯得更加冷峻。軍師走了過來,對他打量了一番,好奇道:「將軍要去哪裡?」
第二日,一個小士兵急匆匆地趕來,告訴她,軍師有請。
「只要我們進入關中,事情可就不由他們控制了,再說了,此刻沒有他們的幫助,我們也沒這麼輕易進關,只要我們圍住督城,不用我們堵截消息,那個家族也不會讓消息外露,他們在利用我們的同時,我們也可以利用他們,你說是嗎?巴丹將軍……」
拿過茶杯喝了一口,發現茶水已經涼了,三兩片發黃的茶葉漂浮著,歸晚心頭暗惱,她豈會看不出,這軍師是故意讓自己難堪。想不到自己思前想後,終決定是誤會也好,是杞人憂天也好,要把擔憂的事告之林瑞恩一二,如今卻受著這種待遇。
老弩王半年前薨逝,死前並未言明皇位誰屬,兩位感情還算深厚的王子就在那一刻驀然決裂,由於二王子耶歷的才幹一向被弩族所認同,長老一致支持,大王子只有退出,誰知他心有不甘,糾集了人馬要與耶歷王子對抗,最終慘敗,被趕到了漠河以北……這件事,被弩都的王室深身忌諱。
「到了。」
樓盛抬起頭,面上也不知是感激還是其他,喃喃道:「謝謝夫人……」
樓盛走上前,緩步來到歸晚身邊,驀然發現她哀傷地望著前方,淚水如線,茫然不覺地滴落著。
這點滴都是恩情,歸晚啊歸晚,你怎可如此自私。
「夫人是擔心那日看到的人真是弩王耶歷?」那日回來,歸晚把所見之事告訴他,他也百思不得其解,照理說,以耶歷現在的身份,根本不應該出現在此地,當時想也許只是夫人眼花,現在心頭的憂慮倒變地更加真實起來。
天色漸晚,暮暮沉沉,北風變大,雪粉揚天,弩軍停下攻勢,搭起營帳,點起火把,星火點點,從高處望,滿天的繁星落入人間,銀河如鏈,圍成一個圈,把山頭重重包圍。
見對方一言不發地吃著東西,他只能硬著頭皮再接再厲:「公子,這個時候離開家,好象不太好吧。家裡萬一出了什麼事……」聲音越說越小,因為他知道對方不願多談這些,心中哀號著,想他堂堂弩軍親衛隊隊長,只有面對這新登基的王時,才會如此窩囊。
響亮地答了一聲是,侍衛長比來時更快地退出營帳。耶歷拿起手中的羊皮,仔細撫摩上面經絡分明的圖標,克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手指微微顫動,啟陵的邊疆軍事分佈清楚地展現在眼前,觸在指尖上,透進一種灼熱的感覺。弩族百年來的夢想,似乎書在了一張羊皮上。
看著腳下弩軍火把形成的星河圖,歸晚默然不語,為了怕弩軍發現行蹤,他們連火把都不敢點,此刻面對山野中星火盛況,誰也無法開口,士兵們啃著乾糧,歸晚則是憂慮懸心,連乾糧也無法入口,怔怔地盯著山野,腦中飛轉。
滿山遍野都響起了呼喊聲,一陣高過一陣,直衝雲霄。
耶歷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名將?他甚至連將都算不上,這個人只是個手段狡猾的小人而已。」
林瑞恩贊同地點點頭,普通人無意間被他撞到,必被震倒,而剛才那個人只退了三步,顯然身手不凡。
傳信兵悲聲號哭,其餘士兵紛紛掩面,這些經歷過沙場的戰士們都明白這些話中的含義。所謂軍人,為家戰,為國戰,為民戰,就是不能為自己而戰……
一波又一波的攻擊下,山坡https://www•hetubook.com•com上依然沒有任何動作,林將軍的軍隊在這陣陣殺喊及攻擊下,顯得異常平靜,死傷也無從得知。歸晚暗暗著急,隨著時間流逝,心直往下沉。兩個時辰的攻擊,弩族似乎也耐不住這單方面的沉悶攻擊。不少士兵都高呼著攻上去,揮舞著手中的長矛大刀。
「動了,行動了——」樓盛低喊一聲,眾人驚訝不已,急忙上前。歸晚撫去頰邊輕淚,凝神打望山野。

「夫……公子。」彆扭地改了稱呼,樓盛招呼歸晚到窗邊的空位坐下,小二已經如釋重負地去點菜了,歸晚還在回想剛才那個讓她記憶深刻的人影。

歸晚回頭看看眾人,面對這樣壓迫感十足的士氣,不少士兵惶惶不安,僅是旁觀已是如此受迫,林將軍直面而對,不知是如何心情。等了足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弩族又發出震天的殺喊聲,就在歸晚認為他們又是虛振聲勢時,弩軍開始行動了。
唇抿成線,歸晚凄然地回首,看山野一片星火如海,眸色悠淡,怒也好,哀也好,都被夜色吞噬了,半點不留余痕。
「諸位,今天是高興的日子,為何心事重重?」睜開眼,看著下座的眾人,耶歷笑著問。
天載五年元月。
毫不吝嗇地贊一聲好,不愧是林家軍,歸晚帶著隊伍繼續前行。高居馬上,她握著韁繩的手微微顫抖,雖然面上鎮定,只有她自己清楚,壓抑不住心頭的害怕,背上已滲出薄薄一層冷汗。
看她又坐下,樓盛暗暗鬆了口氣。
漸響的馬蹄聲靠近,眾士兵都站起身,歸晚也回過頭,身後十幾匹馬停下,原來是報信人回來了。眾人圍上前,七嘴八舌地問著。報信為首的士兵垂眉低頭,一聲不答。
「他們為什麼要出賣自己的祖國,反而來幫助我們呢?」老將領疑惑不已。
「王,這份東西,您是怎麼得來的?」年輕的將領們首先接過養皮,展轉傳閱著,人人都顯出興奮之色。有了這份東西,對他們來說無疑多了一盞明燈。兵法有雲「知己知彼」,就是這個道理。
朦朧中,最後一片光芒被黑暗歲吞噬,漸攏漸近,似雲似霧,鋪天蓋地,夾著咆哮,撲面而來……
緊張之下居然冒失地抓了歸晚的衣袖,樓盛立刻退後兩步,默不作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低伏著頭,口中輕聲道:「夫人……」
在幾處商家買了些軍用所需,軍師有條不紊地進行,倒好像林瑞恩是陪同他來的一般。
跪在最前的士兵首當其衝地領略歸晚的怒氣,想起剛才在城中被軍師拒絕的場景,又想起林瑞恩帶著八千軍孤身困在弩軍中,淚水嘩嘩地落下:「公子,軍師說了,現在調兵,督城就落在弩軍手裡了……現在弩軍還不知督城虛實,不出兵相援,還有一線希望,出兵,則必死無疑……」
讚賞地看了可湛一眼:「照天朝人的說法,我們只欠了東風而已。」所以這次才要犯險來取最後一陣東風。
越過這個山頭,前方到底有什麼在等待她……
「昨日我以十人為隊,派出五隊去通知林將軍,另派兩隊南進報告朝廷,可是直至現在,依然半點消息全無……看來情況十分不妙了。」軍師靜想了一會,心情平復不少,如實說道。
他的聲音洪亮有度,軍營前一片安靜,士兵們已經從各自的將領那聽說了此次的行動,聽到耶歷的豪言,無不舉起手中長矛,高呼:「弩族必勝,必勝。」
「夫人,」發現歸晚的笑容有些凝住了似的,樓盛出聲打斷她的思緒,「聽說林將軍在督城外郊訓兵,比我們早一個月進城。」
「公子,我們軍師現在有事,請你們在這稍候片刻。」一個普通營帳內,士兵背書似的報告完,拿眼偷看了歸晚幾眼,發現他面無表情,訕訕退下。
「到了。」眼一瞟前方,醉香居已在不遠處,飢腸轆轆,歸晚率先加快步伐走去。
僵持了一會,看到窗邊有兩個客人付完帳站起身,小二高興地幾乎落淚:「客倌,有位了,有位了。」那高興的樣子,幾乎讓店堂內的飯客們以為他找到的不是位子,而是失散多年的親娘。
他說過三個月後會來,她就如此堅信著……
耶歷犀眸綻出光芒,說道:「百年來,啟陵一直以天朝自居,佔著最肥沃的土地,用著最好的資源,而我們弩族卻處極北之地,深受天災之苦。啟陵的百姓喝的美酒,他們的女人穿著最好的絲綢,我們的百姓吃的是粗糧,我們的女人穿著粗製的衣服,這一切,公平嗎?而現在,我們的機會來了,啟陵的皇帝和丞相在京城斗得正歡,靠近北方的守備力量全集中在了京城附近,趁著他們內爭不斷的時候,正是我們的好機會,一舉奪取北邊。」
再次用眼神制止對方的自暴身份,耶歷召來小二結帳,在這樣喧雜的環境里與他空有勇而沒有謀的侍衛隊長說話,不知會引來多少後患,他果斷地決定出了飯館再商量。
醉香居是督城最大的飯館,而督城是弩族與啟陵的交界處,商業交往密切,城中最有特色的就是兩種文化的交融,飲食,衣著,風俗習慣等等,把兩種風格以奇怪的方式融成一體。在路上,既有儒味濃重的啟陵雅士,也有爽朗好客的弩族商人,時時能聽到兩種語言的交流,其樂融融,初到此地時,兩人都有些不敢置信,也許京城的人士都不會相信,征戰了百年的兩個民族,在這麼一快奇特的土地上得到了共融。
「林瑞恩在這裏訓兵,騎快馬離督城只有一個半時辰的路程,我們先困死他,一邊包圍督城,督城地處偏僻,包圍住它,切斷一切與啟陵內部的聯繫,以此為基點,我們徐圖南進。一個月前,我已經秘密發布了備戰令,這一個月內,已經漸漸禁止了弩族商隊進入督城。」
面如土色的可湛隨著耶歷起身,向外走去,人聲鼎沸的店堂里,他也不能多說什麼。走在前首的耶歷突然身形一怔,腳下立緩,目光中帶著不敢置信的異芒:「是她?怎麼可能……」
弩族軍營,天地間第一抹晨曦初現時分。
恍然間,林瑞恩有種被看穿的感覺,眉一皺,朗朗道:「聽說過。」
看著數不清的兵馬巍峨地堵在前方,殺氣沉壓,隱隱壓迫著整個山群,歸晚心涼了半載,隔著一個山頭,她依然倍感威脅。
天寒地凍,營中放著炭火盆,融融暖氣,時不時夾著星點似的炭屑,坐在營中的人卻半點不覺,人人面含沉色,手足冰冷。
攥緊羊皮,耶歷緩緩閉上眼,千軍萬馬,戰鼓雷動,宛在眼前,他與兄長爭鬥半年之久,登基為王,等待的不就是這樣一天嗎?
歸晚看向靠窗的座位,兩個人正起身離開,身材挺拔高大,看模樣是弩族人,尤其是走在前面的那個人,更有龍行虎躍之姿,在他轉身的一剎那,歸晚泛起一陣熟悉感。那種只有身居高位才有的威嚴,她見得太多了,並不奇怪。可是為何https://www.hetubook.com.com那人的姿態和氣勢讓她似曾相識……
「軍師說了,他是最想救將軍的人,但是……但是督城還有千萬的百姓,誰來顧他們的生死?今日出兵救林將軍,則是棄大局于不顧,林將軍此刻就算戰死,那也是雖敗猶榮,如果出兵,就算救出林將軍,他也是雖生猶死……比死還難受……」
一個士兵猶豫了半晌,才開口道:「公子,前方也許發生戰鬥了。」
十幾位弩族軍官依次走進主帥營帳,看到他們的王正在閉目養神,誰也不敢發聲音,耶歷的那個姿態,猶如一頭沉睡的獅子,仰卧在蒼穹之間,靜然不語也給人莫測威嚴感。一個月前耶歷從督城回來后,就發布了備戰通知,十幾位弩族高級將領今天接到會議通知,對討論的內容心中也有了些計較。年輕的將領大多心情昂奮,而老一輩的將領則是喜憂參半,兩方都默然在營帳內坐下身,打量著眼前情形。
軍師大喜過望,也不去探究其中改變她主意的原因,立刻滿口答應,快步出營布置人馬。
「是林將軍……是林將軍要突圍了……」這一聲喊叫不知出自誰口,眾人卻因為這聲高喊振奮起來,心高懸,目不轉睛地遠眺著戰況。
「正好軍中有些物資要採購,我陪將軍同去吧。」軍師溫雅地笑笑,誰也猜不到他笑下藏著什麼。林瑞恩不置可否地默然不語,倍顯淡然。
歸晚聽到樓盛的哀求,袖中的瑩玉似乎發熱燙手起來,取出玉牌,她失神地凝望,林染衣,林瑞恩……這兩個名字伴著數次危險解救於她,是弩族到玉硤關一路上染衣笑語相陪,是林瑞恩鳳棲坡捨身相護,是相府圍困,他俯身拾帕……
緊隨著歸晚向外而行,才走出大院子,巷外的人紛紛熱情地過來打招呼,隔壁的李嬸,賣水果的張三,整天愛吹牛皮的王小哥……看著歸晚一一笑著對答,樓盛默不吭聲,如果不是時局所迫,夫人堂堂相國之妻,怎會與這些市井小民有所牽扯……可是每當看著歸晚笑如朝陽地融入其中,他又有些迷惑,直覺上感到這種變化並不壞,可是問題到底在哪,他這個粗人也答不上來。
「將軍,你認為現在是什麼時刻?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將軍,要知道,現在是啟陵危難之時,」沉下臉,軍師肅然道,「內朝動蕩不安,外朝咄咄逼人。朝中此刻爭鬥不休,樓相皇上對峙一方,聽說還有一個南方望族牽扯其中,局勢不明,朝中之人如履薄冰,惶惶不安。而外憂更甚,人人以為弩王新喪,近期內不會出兵,將軍,只有你我知道,新登基的弩王耶歷雄心壯志更甚乃父,兼且此刻逢新王初政,軍中士氣渙然一新,猶如夢醒猛虎,時刻都有可能把爪牙伸到啟陵……」
含在喉中的請求被歸晚一擾,軍師皺起眉,不知如何開口。他有苦難言,來此地不過三月有餘,本地軍隊軍心不齊,並不若林家子弟軍好指揮,此刻局勢不明,他不敢惶然把消息泄露出去,一旦產生慌亂,後果不堪設想。思來想去,他竟然想到了歸晚,明知這主意有多荒謬,她只是一個弱女子,而且身份特殊……可是偏偏在此緊急時刻,無人可用,無人可信的情況下,他居然覺得這個女子比之不堪教服的本地軍將,要可靠得多了。
不安倏地竄上心,歸晚帶著樓盛來到主營,軍師端坐正中,一見來人,抬起頭,歸晚微驚,他眼中紅絲滿布,頭髮有些凌亂,顯然是一夜未睡,而切額際青筋若現,藏不住的悲憤之色,一開口,聲音都沙啞了:「夫人……督城危險了……」
只用了半柱香的時刻,營外已排好了一百來人的士兵,軍容整潔,背負箭囊,見著軍師帶著一個俊美至極的翩然少年公子出來,都面面相覷,不明所以。當聽說要跟隨這位公子出關時,更是大為吃驚。他們都是林家子弟兵,唯命是從,也不多言,整裝出發。
兩人順著督城最繁茂的大街走回,車水馬龍,摩肩擦踵,林瑞恩一個恍惚,撞上一個疾走的壯漢,他一愣,手伸出,想要扶穩對方。被他撞到之人腳下蹌踉,被撞出三步,才站住腳跟。雙方都有些吃驚地望向對方。
……
「來人——」
一番話,說得在座的眾將領都有些心潮澎湃,須臾之後,有個將領問道:「王,啟陵的林瑞恩在督城,這個時候我們攻打玉硤關,玉硤關守備齊全,而且易守難攻,等他們調兵過來,我們豈不是……」
伸手招來幾個士兵,歸晚吩咐他們即刻原路趕回,稟報軍師實情,派兵營救林將軍,只要救出林將軍,相信還有一線生機……
大半個月前離開京城之時,半路被管修文的部署截堵,幸虧相府的馬車分了三路,引開攔截,他們星夜兼程,馬不停蹄,終於來這北邊最偏遠的城鎮,目前這份平靜,在別離顛簸之後,顯得如此珍貴……
耶歷立刻下令暫時不動,仍是用箭中程距離攻擊。
門扉打開,走進一個中年婦人,面目慈和,手中端著熱氣騰騰的一盆水,走進屋就招呼:「夫人,你這就起來了啊,天寒地凍的,窗開著受冷……」
「前方人數大約有多少?」從小學唱的功底幫助了她,即使內心惶恐不已,姿態依然清風自如。
弩族士兵素以勇猛著稱,人強馬肥,特別擅長騎戰,在這個小群山中,卻沒有得到充分發揮,馬根本不適合上坡,所以採用了箭術攻擊。可是現下,林瑞恩的軍隊一個人影都未出現,以靜制動,弩族人的自尊受不了了,士兵們激動著要衝上山。
兩人應付了一群熱情好客的本地人士,走上大街,往著醉香居而去。
「沒有位子了?」樓盛面色嚴肅地再次確定,小二在他看似兇惡的表情下,戰慄著點了點頭,求救的眼光看向後面那個極為俊美的公子,卻發現他很悠閑地看著,絲毫沒有制止這凶人的意思。
「到底是什麼人?是名將嗎?」興奮地問道,直到此刻,可湛才覺得冒險而來是物有所值。
營帳中沉靜如水,軍師腦中轉著主意,偏偏難以開口。
「八千都是新兵?」歸晚訝然提高聲音,黛眉微蹙。
明知這笑里虛情假意成分多,歸晚也還之盈笑如蘭:「客氣了,軍師才是大貴人,想見之一面真是不易。」
月亮躲進了雲層中,北風依然咆哮著,夜色如漆中,只有搖曳的火光指引方向,山坡那裡的火光排散開,似有一把尖刀刺了出來,本來只是小凌亂,後面竟漸漸擴大。突然煙霧騰騰升起,火光徒然變大,林將軍所駐的山坡突然紅光映天,掩過所有星火,懾人心神的嘶吼狂喊聲漸高漸近,弩軍的包圍圈也開始變小。
可湛張大了口,震驚地無以復加,林瑞恩三個字,對弩族來說,是一座山,高聳入頂,不可逾越,林家的軍旗揚起,即使是弩族的勇士們,也會有片刻的躊躇和不安。弩族曾一度認為,林瑞恩是啟陵的城牆,打不了他,就進不了天朝。現在居然有這麼一個人,可以www.hetubook•com•com打倒林瑞恩?
這一路比來時更沉默,侍衛隊長可湛不敢貿然開口,耶歷從飯館走出來時,表情有些古怪,他不禁揣測著,剛才王到底看到了什麼?
歸晚單騎在隊伍中,樓盛緊隨在側,當他看到歸晚孤身上馬時也吃了一驚,連他都不知道,原來夫人的騎術也尚過得去。
「我知道,讓我再想想。」打斷他的話,歸晚笑了笑,她知道樓盛的意思,想要把這事報告給林瑞恩,他對林瑞恩,正是因為林染衣而有了愛屋及烏的感情。所以才會對這件事分外重視。但是目前,她空口無憑,況且她一個女流之輩,以什麼身份去提醒大將軍。
可湛好奇地也往門口望去,小二穿梭的身影掠過,什麼特別的人都沒有看到。
好個老狐狸,暗暗低咒一聲,歸晚擺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既然事已至此,只有繼續走下去了。
歸晚看地心中抽緊,她雖不信鬼神,此刻也不禁向上天禱告,千萬要保住林將軍。
過年的歡快之聲傳來,她聽著,唇邊勾起淡淡笑。這是頭一次離開京城過的佳節,她記得在相府中,這個時節,樓澈最為繁忙,每日接待道喜而來的官員,到了晚間,他便捧著好多珍寶到她面前,獻寶似的讓她挑選,喝著香氣怡人的梅花酒,兩人對著說話,談天說地,無不涉及,累了,便往大椅上一躺,醒來時,他第一句必是「你看,哪還有丞相夫人的樣子。」
一揚手,旁邊的侍衛長已經把地圖展開,眾人圍坐過來,都為這奇特的方法所震撼,一直以來,督城連接著啟陵和弩族,但是因為它地處偏僻至極,都被當作了連通商業的道路,而非兵爭之地。不是沒有人想過從這裏打進啟陵,但是從督城走,無疑是繞了一條遠路,而如今林瑞恩在督城,情況就另當別論了,人人都知,啟陵的精銳軍隊就是林家軍,一旦打垮了林瑞恩,這場征戰的意義就遠非一個城鎮可以比擬。而且此刻啟陵正是內部爭鬥激烈的時候,又給了弩族一個極好的良機。
十匹馬飛快往原路急馳,看著他們回去報信,樓盛擔憂地看向歸晚,欲言又止。歸晚見之,淡淡地回了一句,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眾士兵聽到了,心中俱是凜然,打起精神,駐首在山坡上觀察形勢。
「可是,王,你大位初定,大王子一定還不甘心,你如今不守在王庭,會不會……」細聲說著自己的隱憂,卻發現耶歷的面色為之一沉,可湛立刻住口,他又提到了忌諱。
挑眉瞥了軍師一眼,歸晚若有若無地浮起一絲淡笑:「軍師說哪裡話,軍國大事,我一介女流,能有什麼辦法……」好個老狐狸,剛才講了這麼多軍防情報,原來是想拉她下水。看他的模樣,分明是想出了辦法,要自己幫忙,偏要擺出一副商量的樣子。
耶歷在地圖上指指點點,講述著這次的戰略,圍坐的將領們都信服地點著頭,老一輩將領原先還有些顧慮,此刻一聽,都不約而同露出微笑,正如耶歷所說。這次的確是老天賜予的百年不遇之機遇。
雖然力小不能勝天,她也要想要奮力一搏……
由小路穿出,殺喊聲震天,一望無際的人如潮水,布滿了前面的山野。歸晚目瞪口呆地眺望前方,面色乍白。行了近半日的路程,面對這樣的場面,她的心幾乎已不勝負荷。一陣陣的人浪呼喊震回了她的理智,立刻下令停下隊伍,在山間樹林中隱藏起身形,怕被前方的軍隊發現。
「誰說我們要攻打玉硤,我們要打的是督城,」耶歷露出微笑,看到眾人炸開了鍋似的議論紛紛,他斬釘截鐵地說道,「督城的守軍只有三萬,其中八千還是林瑞恩正在訓練的新兵,與其去攻打玉硤,我們不如連林瑞恩一起,奪取督城。」
「哥哥,出去玩……」拉著歸晚往外走,他喜笑顏開的,兩人拉扯著走上大街,處處可見喜色,十個地方有七處帶著紅色。歸晚對著街上熱鬧的場景東張西望,頗為好奇,餘光一瞟,看到樓盛跟在後方,知道他保護得很周到,她放心地四處張望。
看著弩軍中有路隊伍的著裝與一般弩軍不同,而傳令兵跑來跑去,似乎都匯聚在那處,歸晚度測,那個營帳就是耶歷的王營。弩軍的攻擊斷斷續續,在林瑞恩毫無反擊的情況下,弩軍的不安情緒也開始慢慢蔓延。但是兩軍的實力懸殊是非常明顯的,所以弩軍依然不慌,只是聽命一陣陣地攻擊。
人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如今一片好心,倒也惹來一身腥,看來,好人真是做不得。笑里摻進了些慨然,歸晚當晚在軍營中過夜。軍師稱其為京中貴人,軍士們不敢冒犯,一夜倒也相安無事。
「恩,」歸晚笑著點點頭,看看街上的人群,轉過身,正想回去,忽而道,「奇怪,你有沒有發現,街上的弩族人少了很多?」
再從另一方面來說,她認識弩族王,就算此刻去傳信被弩族所捕,以她的身份,弩族也不會做出殺了她這種蠢事……反覆考慮,當此情勢,她儼然是最好的人選。
聞聲十幾個士兵跪倒在地,為首一人看著歸晚,虎目里隱隱帶著淚水,低啞著聲音答道:「軍師不肯派兵前來。」
樓盛心中盤算著可能性,越往深想,越覺得不可琢磨,看向歸晚,發現她也蹙起眉,似乎猶豫難決。
「夫人……」見歸晚不為所動,樓盛心中焦急,在地上重重磕了個頭,「請夫人看在染衣的薄面上……」
抬手一揮,截住了老將領的話,耶歷把手中羊皮丟向營帳中央:「這是啟陵的邊疆軍事分佈,大家看看。」
剛才那一陣陣的攻擊在她心裏留下了強烈的印象,如果不是有援軍信念支撐著她,她也無法支撐到現在,親耳聽到這樣的消息,劇震之下,湧起憤怒。這個軍師,到底在幹什麼……
軍師苦笑,想不到這閨閣中的女子如此敏銳,抓住他一句話,就能分析出厲害,無奈之下點點頭:「不錯,八千都是新兵。督城中現留有兩萬多兵力,本地軍佔了大部分,只有為數不到五千人,是林家軍。」
「王,」侍衛長快步闖進營帳,臉色紅暈,顯得極為興奮,「督城的情況已經探察清楚,與王所說的相差無幾。」
「所以軍師現在應該找出得力能幹的將領前去聯絡林將軍。」一口截斷軍師的后話,歸晚星眸微斂。
可湛卻在這時理出一個頭緒:「王,你的意思是,我們馬上要對啟陵開戰了?」
按耐住心中不安,歸晚在軍營中下首位置坐下,側首望著軍師:「林將軍離這裡有多遠,身邊帶了多少軍隊?」
前方低勢的山群上樹木盡被伐光,光突突的山野上密密麻麻都是人,黑壓壓一片,蓋過了雪色,無數的團隊兵馬,擁擠地排列在一起,密無縫隙,雲集的人馬,綿延不絕地圍住一個山頭,這個山坡顯然跟其他山群不同,只有這個山上還有樹木的影子。
此處離京城已是關山萬重了……
好不容易從她手裡解脫出來,歸晚連忙走出房,把婦人一人留在房內整理https://www.hetubook.com.com事物,聽到房中還傳來嘮叨聲,她不禁對著樓盛輕吁一口氣:「比玲瓏還厲害……」
……
走出商鋪,軍師瞄了瞄有些不專心的林瑞恩:「將軍,前幾日有人報告,城裡來了個臉帶傷疤,凶神惡煞的男子,還有個一個極為俊美,身著男裝的女子。這件事,不知道將軍聽說過沒有。」
這次的進軍開啟了「玉督之戰」,而督城的人們還依然不覺,元月時節,放著爆竹,互相道喜,在美夢酣甜里露出可人笑容……
督城只是商業通道,不可能成為兵爭之地,何況弩王登基不久,會在此時用兵嗎?
「他們並非是幫助我們,」耶歷含笑解釋,「他們想要爭奪啟陵的重權,但是啟陵文有樓相,武有林瑞恩,他們必須先要除去這兩個人才行,此刻給我們情報,也不過想借我們的手把林瑞恩除了,然後他們再來派兵來把我們打退,這樣,對啟陵皇帝來說,就不得不倚重他們了。」
正行著路,先是很輕,越往北走,這聲音越響……似咆哮,又似雪崩,海潮奔騰般地湧進耳里。士兵們竊竊私語。隊伍的排列變得有些凌亂。
知道前面的小巷就是軍士報告的歸晚目前所居地,林瑞恩站在巷口,面現茫然,躊躇難決,他為何會到此處?這樣的情形,就算進去了又能如何?猶豫了許久,輕輕一嘆,轉過身,往迴路走去。
惡寒竄上心,歸晚屏息靜氣地觀看前方。前有十幾萬雄兵擋道,林將軍只有八千新兵,實無勝算,如果現在她退回督城,又有何用,沒有林瑞恩的督城,不堪一擊……該如何是好?
耶歷再望去,已無人站在那裡,剛才那一瞥是錯覺嗎?也對,她怎麼會在此處……面上現出苦笑,他恍然若失。忽視可湛疑竇的眼神,往外走去。
「進來吧。」
「不,是我們得罪了。」對方的漢語說得極流利,就是口音有些古怪,急匆匆地看了林瑞恩一眼,打探的意味很濃,不等林瑞恩還禮,兩人已經快步離開。
在這裏,每日與日同起,與月同息,看雲彩繽紛,只是不知身在京城的你,與我看的是否同一片天空……
「去城裡走走。」
朦朦朧朧地聽見一陣喧鬧聲,歸晚睜開眼,玄色的床架,淡青的紗帳,顯得有些陌生但不失整潔的房間。記憶如潮,點點滴滴地湧進腦中,她哀吟一聲,坐起身,窗檐外掛著一串鈴鐺狀的琉璃,熏風拂至,清脆玎玲,隔窗而聞,分外悠揚。
「他們是想摧毀林將軍的信心。」樓盛站在一旁,沉重地說道。
耶歷聞言抬起頭,隔著侍衛長,他看到帳外一片雪白,冰瑩光潔,一輪旭日剛剛升起,把世上的色彩都奪走了一般,只剩下血一樣的鮮紅。
營中主座的軍師看到樓盛這個舉動,感到無比奇怪,瞅到歸晚因此而顯得面無表情,他決定乾脆看個究竟,直覺告訴他,樓盛這一跪和林將軍有些關係。
「許多名將都不是死在戰場上,而是死在陰謀里……沒什麼好奇怪的。」知道頭腦簡單的可湛聽不懂,耶歷簡而化之地一句帶過。
「……公子,這次我們冒這麼大的危險,到底來見什麼人?」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也許就是這麼一種感覺吧,歸晚暗忖。步入這嘈雜喧鬧的集市,她反而格外感到平靜,脫離了富貴和權勢,她也不過是個犯夫俗子,處於這俗世中是如此自然,有時不禁會想到,三個月後,能與他一輩子都在著這碌碌中度過,該是怎樣一番滋味。
就在這時,山野間傳出喧吵聲,遠處山坡上火光搖曳的火炬光影本來整齊地排列著,突然間亂了,從山坡處蔓延開,整副火影星河圖殯落零散,發出震天怒喊。
「樓盛,你還是繼續苦著臉吧。」狀似安慰地看了一眼已經有些僵硬的樓盛,歸晚如是說。
「是弩軍……」站在最近的一個士兵顫巍巍地說道,他的聲音雖不響,但是幾乎每個人都聽到了,「將軍……林將軍被圍在那個山頭了。」
「軍師有話不妨直說。」
「訓兵?」弩兵與啟陵交戰都是在玉硤關,督城雖然與弩交接,但並非是軍事重地,林瑞恩怎麼選在這裏練兵?隨即一想,這又與自己有何關係,歸晚輕笑著搖頭,樓盛也是同樣,總是在不經意間,對那個冷漠的將軍憑空多了三分關心。
「可湛,把幾位將軍請來。」
兩人騎著馬從偏郊趕到督城,將馬匹交給首城將士,隨即像普通人一樣進城。
歸晚聽到這聲音,也覺得萬分奇怪,她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只有詢問身邊的士兵。
看來此次事關重大,軍師也怕擔上責任,把她留在軍中,萬一這事是個謊報,他大可以把歸晚推出去,說是樓相夫人謊報。好個狡猾的老狐狸,如是想道,歸晚一派爽朗,點頭允諾。
猛地睜開眼,歸晚略有些急促地喘息著,剛才的夢,令人恐懼地顫抖,留有后悸,手邊的書冊划落在地,發出聲響,她低下身子,揀起書,感到手臂酸軟。想不到看著書也能沉入夢鄉。站起身,活動一下四肢,打開門,外廂「砰——」地一聲爆竹響,驀地又驚了一下她。
「平日在軍中訓練新兵,稍有閑空,將軍就閱讀兵書,今日卻一反常態,想要進城走走,原來也是聽聞這消息的緣故。」軍師平淡地敘述著,一字一句卻像針般的尖銳。
純凈地不染塵似的天地吸引了歸晚,出城時的忐忑也漸漸放下,眼看眾士兵都是陶陶然的神色,猜到軍師沒有把出城的真正意圖告訴他們,歸晚只得苦笑盈然。出城之際,她才想到,軍師要她這個女子來傳信的深意,即使被弩族抓住,以她的特殊身份,也有了談判的籌碼……
又過了許久,帳簾重新掀起,文質彬彬的軍師慢慢走了進來,看到歸晚和樓盛,先現出驚訝的樣子,然後笑意融融地走上前:「我當是誰,稀客稀客,原來是樓夫人……大駕光臨!」
微微怔然,歸晚拉住韁繩,隊伍立刻原地停下。看著眾人神色各異,她心中掙扎片刻,把行途的真正目的和眼前形勢和盤托出,告之這些士兵。聽完她一番話,士兵們露出震驚無比的表情,沉默了一會,為首的一個士兵挺身向前,朗朗道:「公子,我們都是林家軍,為了林將軍,我們不怕犧牲,請繼續前進吧。」
軍師盯著兩人的身影離去的方向,訝然道:「這兩個人,不似普通人。」
聽完后,軍師眉深皺,有些不敢置信,半晌后才跳出一句:「真的?」
「王,這麼做太莽撞了,啟陵是地上的猛虎,而我弩族是天上的雄鷹,就算兩者經常互斗,我們也不可能佔領他們的土地,一旦發生了全面征戰,對我弩族大大的不利啊……」
「什麼?」耐不住驚呼一聲,歸晚心頭火起,走前兩步,目似寒月,盯著士兵,「為什麼?」
早已猜出那個唯一沒有被伐木的山頭就是林將軍所在,歸晚還是禁不住一抖,刮面的風冷到了心裏,凍得她知覺全無。林將軍被圍在弩族大軍之中,她該如何是好?https://www.hetubook.com.com想到更可怕的是,林將軍被圍之後,弩軍會如何?會圍督城?不……不,督城已經被圍了,只不過現在包圍圈還很大,所以督城百姓還無察覺。
看著弩軍空前強盛的軍容,歸晚心頭怦怦狂跳,只覺得眼前的軍隊猙獰著面容,人潮如汪洋,森然可怖。
一惱之下,正想甩袖走人,袖中突然掉出一塊瑩白的玉,她捏起,端詳片刻,耐著性子重新坐下。這世上,錦上添花比比皆是,雪中送炭卻少之又少,林瑞恩幾次幫助,她又何必為了小事,耽誤了正事。
被他鷹利半的眸子掃過,眾將領都是一震,一位年紀最大的將領開口:「王,聽說你要攻打啟陵是嗎?」
先是幾排箭伍上前,拉弦,放箭,萬箭齊放,天空中猶如下了一陣箭雨,黑影簡直遮住了碧空,鋪天蓋地地向著山坡而去,箭破空發出的呼嘯蓋過了北風聲,像萬千人的咆哮,蜂擁而至。
百感交集,一時間,她痴然望著玉牌發起愣來,看著樓盛伏身相求,心中微熱,回頭轉向軍師,吟然道:「軍師,請借我士兵百人。」
窗外時有嘈雜聲,還夾雜著聽不懂的弩語,時時提醒她,這裡是北方偏遠小城——督城,而不是繁華的京畿。
行了一個多時辰的馬,眾人俱不吭聲,誰也不知道為首的那美公子在想什麼。所幸今日風雪不大,一路景色尚宜。
聲音力持平穩,把剛才那失神的恍惚排除腦外,耶歷簡潔答道:「一個能打敗林瑞恩的人。」
出了督城,碧空如洗,偶有浮雲,曠野無際,弛馬于雪色平原間,眾人都是精神振奮。
「沒錯。」耶歷簡潔有力地承認心中所圖。
「王……」謹慎地輕喊一聲,卻被對方厲眸一瞪,可湛忙改口,「公子。」
軍師見狀頗有喜色,他這亦父亦友的角色有多難,只有他自己心裡有數,林瑞恩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他待他有如自己的親生孩兒。只希望他行事莫要有片刻差錯……這一片苦心,就算只能充當白臉,他也甘心為之。
老將領聽完,感嘆不已:「天朝人的心思真是深沉得可怕……可是,王明明知道他們的計謀,還要充當他們的借刀殺人的工具嗎?」
看到這領頭的公子鎮定自若,士兵們也漸漸擺脫了恐慌感,其中經驗最豐富的幾個士兵盯著前方如黑雲壓境的弩軍,略一估算,各個面如土色:「包圍的約有六萬,前方不動的約有……無法估計……只怕有十來萬吧……」
「可是沒有林將軍,兩萬軍力又怎麼守督城。」歸晚高揚著聲音,抑不住憤然。
聽她一如既往地絮叨著,歸晚淡淡一笑,往門外一看,樓盛果然肅立在屋外,面無表情。婦人手腳麻利地為歸晚梳妝打理起來,一邊嘀咕著,這麼標緻的人兒卻整日穿著男裝。梳一個簡單的男兒髻,婦人看著歸晚嘖嘖有聲,回過身整理房間,手上不停,嘴上也同樣不停,喃喃議論著東家長,西家短的趣聞,說話又急又快,不斷自言自語,還伴著咯咯笑聲。
暗想此處不能多留,歸晚作勢要起身告辭,衣袖一緊,她回過頭,詫異地對上樓盛郁澀複雜的神色。
哈哈大笑幾聲,軍師口中客套,只當聽不懂歸晚的諷刺:「不知夫人來有何事指教?」這個女人的確不簡單,普通的官家夫人,哪個受得了這種閑氣,她身份尊貴非常,依然能忍一時之氣,也是女人中少見的了。
三個月……還剩下一個月了,心中怵然不已,歸晚鎖視著軍師的表情不放鬆,壓抑著的恐懼隨著時間慢慢浮上,難道,守不住三月之期的,不是樓澈,而是她嗎?
「軍師還說了……」士兵見歸晚轉過身,連忙哽咽著開口。
百人的隊伍都是輕騎,一路無險,很快越過平原,附近是一片山群,山勢低平,連綿成脈。聽從了一個士兵的建議,他們從一條小山路迂迴前進,為何選這條遠避正途的小路,歸晚心知,這次的任務是聯絡上林瑞恩,首要的,當然是保住自己的命。
觸目驚心的狀況……
這時候,誰都不知道,相遇是命運的開始……
「夫人,人太多了。我們離地遠些吧。」看到那孩子放開歸晚的袖口,跑到旁邊與其他孩子玩耍,樓盛上前提醒。
「到底如何了?」排開眾人,歸晚走到他面前,聲音里透出些緊張。
往事如昨日,如今,卻已物是人非……
可是實力懸殊太大,這場生死幾乎已成定局,難道就這樣看著,等待命運降臨嗎?眼前的火光耀亮了她的眼,瀲灧的眸光輕轉,她從沒有比此刻更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存在是如此美妙的一件事……
「我知道。」林瑞恩冷著臉,連語調都是冷的。
一陣箭雨過後,山坡上動靜全無,弩軍又換了一批箭伍,一波又一波,箭連綿不絕地射向山坡,整個山頭布滿了箭影,滿目創痍,正如同耶歷所下的命令一般,就算是一隻蒼蠅,也不能活著飛出山群。
「夫人,現在形勢如此,依你之見,該如何?」軍師首次擺出低姿態,以商討的口氣詢問。
「還說什麼了?」說什麼都嫌晚了……
穿戴好衣物,慢步踱到窗前,推開窗,冷冽的空氣撲面而至,精神徒地一振。
所幸只帶了百人,很快藏起馬匹,歸晚,樓盛和幾個帶頭的士兵,站在山坡上遠眺著前方。
聽他安排地如此縝密,眾將領都心悅誠服,個個鬥志昂揚,耶歷一個個分配了任務,各人都興高采烈地出營帳,作戰前準備了。只有一位老將領留在帳中未走,他是老弩王最衷心的將領之一,以行事謹慎出名,他盯著耶歷看了許久,問道:「王,這次的準備針對啟陵的各個狀況。如此清晰的情報,不知王從哪裡得來?」
歸晚當然不會回答他這個蠢問題,誰會用這種軍國大事開玩笑。軍師站起身,臉色森然,步了兩個大圈子,時不時打量歸晚和樓盛,只見他們態度坦然自若,只能輕聲嘆道:「樓夫人,看來,目前要請你在軍營暫留一晚了。」
手握成拳,歸晚聞言睜大眼,星芒乍放,力持鎮定,問:「軍師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香氣盈然的粥端上桌,歸晚放下心頭的疑惑,一勺剛下,腦中閃電而過,她低呼出口:「是他……」
當太陽升上正當空時,弩軍開始行動了,以騎兵為先導,穿著鎧甲帶著長矛慢慢越過平原,隊伍排列整齊一致,人流潮水一般化成黑線,在一片潔白的世界里,向督城挺進。
「樓盛,別總是苦著臉,你看孩子都被你嚇到了。」歸晚含笑著四顧,輕聲提醒。
樓盛依言望大街上人來人往看了一會:「的確,比之我們剛來時,少了不少。」這句話說得非常含蓄,來的時候,街上隨處可見弩族商人,可是現在,幾乎已經找不到弩族商人的影子了。
為她凜利的氣勢微怔,士兵泣聲:「軍師說,和朝廷根本聯繫不上,督城已經被圍了,城中只有兩萬多的軍力,來不及救,也救不了……」
「小人?能打倒林瑞恩?」
「夫人——」樓盛隔著門恭敬有禮地低喊一聲,隨即響起幾聲極有節奏的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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