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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

作者:朵朵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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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重陽

第三十二章 重陽

過了一會兒,典贊報與皇后「諸王妃來賀」。皇後方才已讓人去請,此刻聽見來了,露出笑顏:「讓她們進來。」太子妃和兩位側妃先走了進來,未見其人,已聽見笑語:「母后真是挑了一處好地方。」
眾妃嬪瞧足了好戲,互覷之間神色曖昧,掩口鬨笑不停。
絳萼道:「她是娘娘的妹妹。」
一別近五年,她的妹妹竟經歷了這麼多。
子虞點頭:「妾無大礙,就是一時氣血不暢。」她低下頭,暗暗垂淚。
「娘娘所問,我也只知其中一二,」絳萼垂下頭,「新帝當初倉促離京,家眷來不及帶走,前太子聞訊后,將闔府圍困,以此要挾。不知為何,只有文嫣一人倖免,並被帶入宮中……此後的事,就如娘娘所聽到的。」
子虞微怔,這三個字奇異地讓她陷入一瞬的恍惚,她往來人看去,晉王妃面目端正,于殿中一站已顯得婷婷裊裊。
過了一日,絳萼忽然求見。子虞聽多了外面的流言,對其中幾分真幾分假始終抱疑,絳萼是欣妃的得力人,消息自另有來源,正好讓她進來講述一番。
「雖不是完全正確,倒也離事實不遠,」絳萼從容不迫道,「但她並非宮嬪,娘娘也認識。」
子虞變了臉色,從卧榻上霍地直起身子,驚詫地說不出話來,片刻後面色稍緩:「她……現在還好嗎?」
皇帝溫柔地看著她,說道:「是不是聽說了那些謠言?」
殷陵見她面色沉穩鎮定,臉上一紅,倒自悔剛才在宮女面前失言,可想起事態緊急,又顧不上那麼多,說道:「娘娘可知上月發生食日之象。其實並非南朝,我朝南方都已得見。現在民間都在流傳天象不吉,必有禍端。前幾日京中已開始流傳一句讖語『北魚南燕兮亂其國,望日有缺兮為女禍』。」
殷陵顯然也有所知,說道:「父親與娘娘想到了一塊。星官雖沒有派系,遊學時曾得蘭嬪父親的資助——暗箭由誰而發,八九不離十了。」
重陽秋獮本是傳統,皇帝也欣然欲往,只是今年許多功爵子弟隨軍南征,又經皇后竭力勸阻,重陽慶典最後定在了宮中菊宴。
皇后神態自若地請皇帝入席,帝后居高位,妃嬪依次而下。因為皇帝的加入,氣氛更加熱絡,眾妃或有言語伶俐的,或有性格乖巧的,卻都不及皇后才情出眾,猶如眾星拱月一般鮮明。
皇帝含笑走入宴席,走過子虞身前時緩了緩,從宦官捧著的托盤中取了一株茱萸,遞到她手中,雖一言不發,但神態款款溫情,足以和*圖*書讓眾妃嬪眼熱。
子虞早知他雖處深宮,卻沒有什麼事能瞞過他,委屈道:「妾的命格不好,父兄皆受害,留下唯一的妹妹,也多逢磨難。他人以此攻訐,妾又有什麼可辯解的……可現在說妾會禍及國政,無由之事傳地滿城風雨,讓妾如何容身?」
晉王妃魏薔感到面上無光,子虞更覺得尷尬難堪,轉頭喝了兩口酒,任由滾燙的酒液平復翻滾的心緒。
二皇子帶兵沖入皇城,太子已於玉虹殿縱火自焚。雖然竭力救火,以玉虹為主的幾座宮殿已化為灰燼。二皇子跪在殿前長哭,叩拜先帝。這時才有常侍先帝的老宮人前來,拿出先帝遺旨,旨稱帝位傳於二皇子。到了此時,京城外的四皇子方才得信。勤王的大軍匆匆趕到,發令的太子卻已殞命。大將軍下令,在城外卸甲,至此大勢已定。
這番舉動讓子虞心生好奇,等了兩日,還沒有等她命人去打聽,消息就已經傳來。南國諸王爭位終於分了勝負。二皇子和七皇子揮兵回京,四皇子的封地正好靠近金河,有北國大軍虎視眈眈,他不敢擅離。太子雖然遣兵調將,但是人人傳他弒父殺君,不是仁君所為,將領敷衍了事,二皇子和四皇子幾乎沒有遇到什麼抵抗就直抵京城。
皇帝命人從重陽花宴中挑選菊花名品,盡數送來了步壽宮。欣妃聞訊,約了日子前來賞玩,只見步壽宮前的長階上堆滿秋菊,常見的佳品斑中玉筍、芳溪雨、松針、紫瞳叢叢如雲,就是南國而來的黃翠鶯、月下白也有好幾盆。
「娘娘可是聽說,有一個宮嬪偷出令符,星夜迎新帝入城?」絳萼問。
子虞擺手讓伺候梳妝的宮女退下,平靜地問:「什麼事不好?」
子虞來到時,妃嬪們正聚在一起宴飲。殷美人見了她,立刻招呼她坐在一處。今日宴慶本是應節,沒有那麼多規矩,子虞就拜見皇后后就坐到殷美人身邊,隨口問道:「我在外面就聽見了熱鬧,在說什麼呢?」殷美人朝前努努嘴:「聽蘭嬪娘娘說故事呢?」子虞問:「什麼故事?」充媛也在一旁聽著,笑道:「是南國出了異象,一直波及到我朝南邊——金河以北河水漲紅,像血一樣,死了無數魚蝦。又聽說燕子結群南飛時,遇到大風,掉落無數。這等異象百年少見,不知預示什麼。」
嬉笑驀然一停,皇帝宴罷朝臣,從殿外緩緩踱了進來,眾妃嬪紛紛起身見禮。皇帝環顧四周,打趣道:「牆外也聞笑聲,朕進來卻沒有了,www.hetubook.com.com難道是朕擾了你們的興緻。」眾人皆說不敢。
「好點了嗎?」他問。
皇後主持的宴會從不叫人生厭,她氣度雍容優雅,又擅詞曲詩句,以「菊」為題,能即興賦詩,才華讓人為之側目,皇帝也連連讚賞。
子虞聽了她的話,閉上眼呼吸了幾瞬,淡淡開口道:「告訴她,沒有什麼比保存自己更重要的了」
只有太子妃才可以如此隨意,她未嫁時是皇后的侄女,嫁了后又是媳婦。皇後向來縱容她,擺手讓她坐到身邊。兩位側妃各有妙處,但神態卻唯唯諾諾,只撿了個角落入宴。在這之後又有一個身著羅衣的女子到席前拜賀。皇后擺手道:「晉王妃也坐到我身旁來。」
子虞心中有數,蘭嬪自從一開始就毫不掩飾她的敵意,只是沒有想到,她的手會這麼快。巧,真是巧。天象送了她一股東風,卻將自己逼地進退維谷。
子虞笑著介面:「我在宮中時日短,又能認識幾人?」話剛離口,心口忽然遽然一跳,她擺弄玉璫的手不由一顫,玉璫泠泠發出一絲響聲。
「我只有這一個妹妹,」子虞挑起眉,「有什麼事就直說。」
「食日雖不吉,可並非獨有一解,究竟是什麼人斷定因女禍而起?」她問道。
子虞道:「若是如此順利,你也不會來告訴我。」
殷陵點頭,又問:「南朝新帝的惠妃,當真是娘娘的親妹?」
晉王妃面色不變,中規中矩地說道:「她行動不便,已托妾代為拜賀諸位娘娘。」
「妾在東明寺時聽主持講解佛法玄妙,主持學貫古今,有窺測先機之能。陛下向來禮遇佛法,何不聽他講解一番。」
殷陵道:「夏朝日食天下大亂,秦朝二世而亡,也有日食之象——這種事可真是說不清楚。如今南朝兵災,國亂,弒父殺君,世人皆傳,由惠妃而起……不正應了此兆。」
子虞聽了心中悵然,南國到底是故國,離開不過經年,已經是天地換日,物是人非。她也明白當時欣妃心中的驚惶,二皇子固然是胞兄,太子也是兄長,如今都陌生的叫人不敢認了。
絳萼頭垂地更低,黯然道:「惠妃有孕。」
殷陵面顯躊躇,嘆氣道:「娘娘,大事不好了。」
「哦?」他笑笑,「除了星官,還有誰能解天象?」
子虞不說話。殷陵又道:「娘娘自入宮來,雖受寵愛卻謙恭有禮,宮人也暗自誇獎。照此以往,日後晉妃位也是輕而易舉,地位自會鞏固。可宮廷豈有如此輕易的事,娘娘還未站穩hetubook.com.com腳跟,傷人的毒箭就已離弦……若此事處理不當,就再無立足之處了。」
宮女斟酒時不慎將酒液灑到皇帝的衣袖,皇后見了,用羅帕輕輕為他拭去,皇帝面含溫柔笑意:「皇後有心了。」皇后笑笑不提。
明妃似笑未笑,不等晉王妃坐定就說:「為何側妃未來?」眾妃嬪皆知晉王側妃穆氏懷孕已有六月足,行動不便,只當是明妃有意取笑,個個拿眼瞅著晉王妃。
皇帝深沉地一笑,不置可否。
這一幕子虞看地分明,剛才入腹的酒不知不覺變了些味道,似乎是有些苦,她低頭喝了一口,將胸口翻湧的酸澀苦楚壓了下去,這一低頭,又看見桌上的茱萸,紫紅的果實在燈火下越發幽亮,幾乎要灼傷她的眼睛。
九月金風習習,紅了霜葉,濃了桂香。
她心裏暗恨,除了眉間還有一點愁意,臉上已平靜如初:「回去告訴相爺,得他一點襄助,我心裏總算有底了。」
殷陵素來笑顏待人,今日進門卻神色低沉。行禮后不等坐定,就問道:「娘娘可是有一個親妹在南朝?」
皇后見狀熱鬧,令宮人將一早採摘的菊花呈上宴席,給眾妃嬪賞玩。
皇帝無聲走到榻前,伸手在她的額上輕撫。子虞睜開眼,孱弱地對他一笑。
以前退一步還有一線希望翻身,如今退一步,真是萬劫不復,永無寧日了。
子虞神情蕭索:「日為君,月為臣。日蝕之象由月掩日,是臣下蔽君之象。怎麼就成牽扯成了女禍?」
過了片刻,絳萼快步走來,低頭在欣妃的耳邊竊竊私語。她雖竭力掩飾鎮定,眉宇間一絲凝重也叫子虞覺得事非平常。欣妃臉色沉了下去,匆匆找了個理由告辭。
子虞蹙起眉,因這句話隱隱生出警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直覺。
殷陵道:「天象之事自古渺然,日食也有多解。《乙巳占》有解『內亂有兵起,更換太子』,又解『君位凶』,現在星官獨犬日陽月陰,月遮日乃女禍起之徵兆,流言就更加肆意,顯然有預謀而發。父親囑我告訴娘娘,這是有人要害娘娘啊。」
欣妃想要飲酒,子虞佯作不悅,只是不允。兩人坐著閑談,欣妃見天晴日朗,不由脫口說道:「只見晴不見雨的日子倒也無聊。」
倒是秀蟬老成,有時提醒子虞,輕易提拔不知深淺的宮人,只怕會混入宵小之徒。子虞含笑不提,世上豈有萬全之法,她從不忌諱宮中有他人的眼線,日久自然會見人心,她要做的,是在這份日久的歲月里,慢慢剔除沙子,留下真正https://www.hetubook.com.com可留之人。
禁軍衛戍盡數控制在太子手中,京城餘糧又足,兩王圍困了月余,是無法可想。結果有一宮嬪從禁宮中偷取了太子令符,誑開北城門,讓二皇子的兵馬入了城,是夜無星無夜,等禁衛發現二皇子兵馬,已是在宮門之下。兩軍都知生死關頭,各不相讓,在奪取宮門衛戍一戰,死傷慘重,半壁宮牆盡染血色。
其他妃嬪也都議論紛紛,明妃聞言嘿嘿一笑:「南國兄弟鬩牆,戰伐不斷,難怪天象示警。」蘭嬪介面道:「未必也只是這一樁,自古皇嗣爭位也不少見,這等異象卻是少聞,定別有緣故。」
子虞是吃過三人市虎的苦,知道流言若化為利劍,殺人都毋需見血。她總覺得讖語有些耳熟,翻來覆去的想了又想,恍然想到中秋宴上所說的異象。
他音色低醇,話音溫柔,可眉宇鎖住,似乎也在思索此事。子虞一看他的面色,暗自警覺,抬起頭來說道:「天象示警,自古皆有。陛下不可不重視……只是天文預象都是深奧難明的學問,一個天象,隱喻解法卻有萬千,只聽一言未免失之偏頗。」
子虞幾日來都為文嫣擔憂傷懷,一聽人提及,就心生不妥,以為有什麼壞消息帶來。一失神,手裡的花鈿掉落地上,她倏地轉過身問:「你可是聽說了什麼?」
這日午後子虞躺在卧榻上午睡養神,皇帝在寢殿外聽太醫的診斷。子虞睜眼往外瞅了一眼,路過的御前宦官皆戴赤幘,她心裏一黯,閉目不言。
只是道聽途說了一些皮毛,她已覺得心驚,不知道文嫣在那樣波濤洶湧的局勢又是如何自處。想起這個自幼失怙,命運多舛的妹妹,她傷心地難以自抑,獨自在殿中垂淚許久,接連幾天都眉宇深鎖,沉鬱寡言。
絳萼果然沒有叫她失望,帶來一個更加離奇的故事。
殷陵握住她的手:「娘娘說的什麼話,我們是一家子。」
送走殷陵,子虞覺得周身的精力都被一抽而空,臉上血色盡失。宮女見了大驚失色,趕緊報了太醫院,又囑人去御前通報。
皇帝見她面色蒼白,淚水含在眼眶裡搖搖欲墜,彷彿一株含露的梨花。扶著她的肩膀,沉聲慰藉:「喜愛捕風捉影的人自古皆有,你又何必因為那些虛無縹緲的事勞神傷身?」
一直廝殺到了第二日,京城中百姓戶戶閉門,街上無人行走。這日辰時末卻發生了奇景。天上本是紅日當空,忽然黑影蔽日,士兵抬頭仰望,驚呼「天狗食日」,丟下兵器,跪拜不止。片刻功夫,日被全蝕,天地無和*圖*書光,沙飛走石。待日光重現,二皇子高舉帥旗,令左右高呼「子弒其君,國失其政」「天象現,誅奸佞」。禁衛盡失色,知大勢已去,不再抵抗。
絳萼又說道:「新帝衷心喜愛她,不以前事為忤,封其惠妃。」
「是她……」子虞陰沉著臉,緩緩說道,「蘭嬪。」
這日清晨,她尚未上妝,宮女稟報殷陵求見。子虞往外一望,日頭尚在樹梢,什麼事這樣趕不及?招手讓宮女引她進來。
重陽將至,宮中氣氛驟然變得熱鬧起來。各宮賞賜新衣。子虞趁此機會,將宮中好好整理了一番。秀蟬升為秉義,歆兒為女史,另有承儀,令人等等,依次而下。子虞挑選了一批面生的女官,填滿了步壽宮所有的女官名額。下面的宮人見玉嬪提拔不拘一格,各自生了希望,上下倒顯得一心。
子虞低聲念了兩遍,面色一沉,北魚南燕取自同音,不正好暗合她和文嫣的名字。
明妃一笑,又故意逗她:「都說我們宮裡有兩個玉樣的美人,晉王妃你瞧瞧說的是誰?」晉王妃魏薔原是左武侯家的小姐,也並非深閨不知事的,未嫁之前就已經知道晉王府前前後後的事,一聽明妃的話,已覺得不懷好意,只因輩分有別,只好強打精神應付。南國盛產美玉,為北國人所喜,這玉樣美人指的就是宮中兩位來自南國的妃嬪,欣妃早已經見過,剩下的一位……她眼光流轉,看到子虞時愣了一下,面色微微泛白,說道:「妾是後輩,豈敢品評長輩。」
子虞看向她,目光已變得銳利:「文嫣不是新帝的側妃,為何會留在前太子的宮中偷出令符?」
子虞在苑中備了桌椅,正好圍爐品茶,一時茶香花香,相得益彰。
「奴婢知道的消息已經是半個月前的了,聖上念我家娘娘與南朝新帝是嫡親兄妹,所以特准遞傳家書。娘娘命我來問您,可有什麼話要託付南朝惠妃的,可以一起帶去。」
宮中最高的一處宮殿是廣明殿,依山而建,起地四丈余,香木棟檬,杏木樑柱,登殿扶欄而遠,半個京城都在眼下,最適合重陽登高。
提到這個話題,最難受的就是欣妃,她充耳不聞,召來侍婢斟酒。今日飲酒只有一味,便是菊花酒,在菊花開時取莖葉,雜黍釀之,到了重九正熟。欣妃喝了兩杯,殿中已布滿菊酒的清香,眾妃嬪都紛紛舉杯。
子虞聽得目瞪口呆,想不到事情竟是這樣,轉而心又提起——此事有悖常倫,她的妹妹會不會被新帝所棄?
子虞瞧她面色鎮定,並未他想,說道:「莫非傳言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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