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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只是洗頭和吹乾，並沒有什麼技術難度，木小年大胆地接下了這個嬌貴的顧客。然而沒想到在吹乾的時候，他還是出了一點狀況。他把許芷菲一綹頭髮的發梢卷進了吹風機。

許芷菲從鏡子里看著他，明眸皓齒，一笑：「沒關係呀，賠不起的話你以身相許就好了呀！」

易華打完電話正進來，恰好聽到美女不高興地發了一通牢騷。他安撫好美女，走上前來問木小年：「木老闆是吧？希望你知道，我是律師，如果你堅持以這樣不負責的態度對待貴客，我想我可以有不止一百種方法依靠法律整垮你。」

「我什麼時候說過，許芷菲來需要預約？！」

木小年什麼也沒說，只是衝著鏡子里對她豎起大拇指。

他坐在樓下花壇邊等她。等了很久，他看到有輛車開進來，那車停下后，許芷菲從那上面走下來。他剛要衝過去，忽然看到許芷菲趴在駕駛位的玻璃窗前對著司機在笑。藉著路燈的光他使勁地看，終於看清了那個坐在駕駛位的人，是易華。

許芷菲去找大師傅弄頭髮的時候，大師傅告訴她，木小年回來了，一個人。

許芷菲笑眯眯地看著他的紅麵皮：「哦！那我猜你小名不叫二十三、就叫二十四！」

木小年忍不住問那個顧客：「那許芷菲的母親呢？」

對他來說，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因為許芷菲，如果不是她處處幫他，送他去上進修班，鼓勵他去參加比賽，他根本還是那個只會拿著風筒吹頭髮的小學徒。她對他有知遇再造之恩，所以不論她何時何刻來，他都會立刻接待。排隊預約幾個字，這輩子他都不允許自己用在她身上。

許芷菲落寞地笑起來：「算了，電話我自己就能打。別催他了，讓他在時尚圈好好嶄露頭角吧。」

聽大師傅這樣一說，木小年忽然有了緊迫感，如果他的手藝不能精進，以後許芷菲恐怕就不會一直用他了吧？萬一哪天店裡來一個更白凈更年輕的小鮮肉，在給她吹一次頭髮的時候不小心也卷了她的發梢呢？

木小年一下漲紅了臉。但這次臉紅不同以往，他這回是動了氣的：「是誰讓你預約的？你告訴我我要開除他！我明明已經跟店裡所有人交代過了，你永遠都不需要預約！」

木小年白皙的麵皮上泛起了紅：「我怕不小心又會卷到你的頭髮！我、我怕我賠不起！」

木小年看著她強顏歡笑的樣子，覺得自己的心臟像被什麼東西忽然揉緊。

木小年走後的一年裡，許芷菲安安靜靜地一個人生活著。偶爾她會去他的店看看，現在那家店已經盤給了原來的一個大師傅，他對許芷菲還不錯，她去做頭髮總會拿到很低的折扣。

許芷菲很失落。大師傅有點見不得她失望的樣子，於是挺身自薦：「我幫你打電話問問他什麼時候回來！」

許芷菲走了，留下木小年成為屋子裡所有人的焦點。店長過來誇他：「不簡單啊，一下就博得了本市排名前三的豪門千金的好感！」他的白麵皮一下子火燒一樣紅起來。那股火燒啊燒，一直燒到他心裏去。

許芷菲嘆一口氣，擠出一抹笑，「我在忙著一點點接受我家就快要破產的事實啊！」

聽完許芷菲的話，木小年忍不住內心澎湃：他不敢回想那天許芷菲真的去跳樓了會怎麼樣；他也想不到自己的話有一天會對她起到那麼大的作用。他覺得心裏那種從不敢說的情緒更加濃烈了。他沒見過一個富家千金落魄以後可以這樣堅強勵志。不過他也有點失落，聽起來許芷菲和易華並沒有分手。

木小年笑了：「整垮我？整垮我什麼？法律規定人不能肚子疼？」

她笑著對他說：「都說你很難約，我不信，結果真的約不到。我本來走了，可又不死心，就又回來了！」

他轉身就往外跑，攔了輛車直奔許芷菲的住處。一路上他幾乎被懊悔和自責淹沒。這是她家破敗以後她的第一個生日，對她來說意義非凡，她比以往任何一個生日都需要得到溫暖。然而在她最需要溫暖的時候，她來找他，他卻不在。

「你弄什麼樣的髮型都好看。」那個男人說完這一句便出去打電話。

易華和小明星一走，許芷菲的堅強頃刻瓦解。

看著屏幕上的男女合照，木小年的心往下重重一沉。再沒一絲和別人重名的機會了，那天送小明星來的那個「易華」，就是許芷菲的男朋友易華。

木小年問過許芷菲，她家出事以後，易華不管她嗎？怎麼不幹脆結婚呢，這樣她也不用出來受苦了。

許芷菲笑一笑，說了聲沒關係。她掏了一大把奶糖遞給前台接待員：「請你吃！」

這次之後，許芷菲好久都沒有到店裡來做頭髮。

許芷菲生日那天，她到店裡來，讓木小年給她做了個美美的造型。木小年放下梳子，從鏡子里看著笑容甜蜜的許芷菲，不由有些怔忪。

木小年從鏡子里看到許芷非滿臉落寞的樣子，差點忍不住想要抱一抱她。他握緊拳頭又鬆開：「那你呢，最近都在忙什麼呢，也不見你常來了。」

木小年關了店門一轉身，看到許芷菲已經蹲在地上掉眼淚。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走到她旁邊，靜靜地陪著她。

那個風鈴還是她給木小年買的呢。

木小年看著那男人的背影，不經心似的問了美女一句：「他是律師嗎？」

易華也看到了她，於是把車靠近她停下來。他搖下車窗，詢問要不要載她一程。許芷菲想一想，那就載一程吧，她真的走累了。她大大方方上了車，說出現在居住地的地址。

木小年握著梳子的手輕顫了一下。

「為什麼叫小黏啊？你很黏人嗎？」

人們還會問：你的小說特別能打動人，請問裏面的故事是根據真人真事改編的嗎？

他從車上走下來，她仔細地看著他。他再也不是當年那個青澀愛臉紅的少年；他意氣風發，俊挺迷人，不論走到哪裡都要被人尊稱一句木總監。她看著吳嘉穎從車上走下來，殷勤地和他告別，即便隔得很遠，她身上所釋放出來的愛慕之情，也能讓人十足十地感受到。

木小年漲紅了臉：「我怎麼能拿你的錢！」

木小年算了算，店開了有一段時間了，積蓄小有可觀，他決定買房子。在選址上他一點猶豫都沒有，直接買了許芷菲工作的大廈旁邊的樓盤。

弄好頭髮后，許芷菲突然遞給他一張銀行卡：「我來的時候，正好聽見店長在和老闆娘講，你想去進修但是沒錢想跟店裡借的事。傻瓜，我這麼有錢，你怎麼不直接跟我借啊？」

「……彎的吧！」許芷菲說出後半句。

大師傅也笑，還衝https://www.hetubook.com.com她擠眼睛：「你的小說我也看過咯！我可什麼都知道！」

許芷菲再到店裡弄頭髮的時候，木小年找機會試探地問：「能給我看看你男朋友的照片嗎？」

她看看易華，看看小明星，臉上漸漸有了明了和痛心的神色。

許芷菲哭了一會兒，抹抹臉站起來：「好了，我沒事了。」

木小年立刻站起來。他沒有再多看她半眼，冷聲叫來助手：「我肚子不舒服，噁心，弄不了，你給她弄一下吧。」

車子開到許芷菲住的地方。許芷菲下車后，走到車前敲了敲車窗玻璃，易華搖下車窗。許芷菲彎下腰，笑著對他說：「你剛剛問我的那個問題，我想了一路，我想你可能真的說對了。」

大師傅和店長都趕了過來，一個責備木小年怎麼這麼不小心，一個對許芷菲不停道歉。

木小年看著她紅紅的眼睛，有點擔心：「真的沒事了？」

許芷菲笑起來：「你要幹嗎？」

他失望地返回到工作室，進門的剎那，像有什麼靈犀般的，他忽然頓住。他驀地回頭，一下愣住。

木小年告別吳嘉穎回到店裡時，在櫃檯上發現了一把大白兔奶糖。

許芷菲放下電話，呆坐整晚。

「木小年。」

「許芷菲的母親早就去世了呀。」

吳嘉穎出手大方，對木小年諸多照顧，不僅自己常去光臨，還常叫著一群朋友去捧場。她的朋友里，全是各種國際范兒的名媛明星以及時尚圈名流。在她的照拂下，木小年在上流時尚圈漸漸名聲大噪起來，已經開始要有名揚海外的趨勢了。他越來越忙，經常被吳嘉穎接走去參加各種活動，許芷菲去找他好幾次，他都不在。等他回來給她打電話約她第二天去，她卻又走不開了。就這樣他們又有好久沒有見到面。

「別鬧了，你忘了嗎？我是你投資出來的，以後只要你來，我都不收費。」

木小年看著她堅強微笑的樣子，心裏一下一下地發緊，他很用心地給許芷菲弄了頭髮，又很用心地幫她上了淡妝。

那天她揣著一大把奶糖去了木小年的工作室。她問前台接待員，木小年在嗎。前台接待員客氣地回答她：「在的，但是抱歉您得預約；而您的預約可能要被排在一個月後了。」

一大早，吳嘉穎按響了他的門鈴，邀請他喝一杯。他們舉著紅酒杯對酌時，吳嘉穎拿出那本小說，舉了舉，放在他面前。

「喂，告訴你啊，」木小年沖她叫，從他眼睛里震掉一顆東西他飛快抹掉它，若無其事一般地說著：「你之前對我說，讓我以身相許什麼的，我可是一直當了真的，所以你得對我負起責來！」

許芷菲笑著拿起手機找出照片給他看。

他問大師傅糖是哪來的，大師傅告訴他是許芷菲給的。木小年耳朵里轟隆隆響了一聲，他終於想起來今天是她的生日。

木小年決定要更加精進自己的技藝。然而去進修需要一大筆學費，他問店長他可不可從店裡借點錢去學習，學回來之後再慢慢還給店裡。店長委婉地拒絕了。

許芷菲臨走前，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遞給大師傅：「請你吃糖！」

她笑著說：「小年，我可能會去面試，你給我弄好看一點！」

木小年剛要回答他，門口的風鈴響了起來。

不久許芷菲介紹了一個客戶到木小年那裡做頭髮，是個年輕漂亮的女老闆，叫吳嘉穎。

然後她蹲在地上，一個人泣不成聲。

她真是生來就該一直笑著的女孩子，那笑容又甜又溫暖人心。木小年偷偷地想，如果他是她的男朋友，他一定捨不得讓她的眉間沾上一丁點愁事。他看著許芷菲從口袋裡掏出幾顆奶糖，她轉身把奶糖遞在他手裡。

木小年進修歸來后，參加了一個國際性的賽事。不知道是他的運氣好還是悟性太高，他居然一舉奪魁。載譽歸來后，木小年從二等師傅正式晉級為一等大師傅。

許芷菲從後視鏡里回視他的目光：「你對人家客氣點，不要人家不給你相好做頭髮你就沒了風度。」

他到處找到處找，急得就像瘋了一樣。然而他半個人影也沒有找到。

木小年急中生智：「我跟老家的朋友吹牛認識一位大律師，我先看看這位大律師長什麼樣，省得再聊起來時露餡兒。」

許芷菲看看木小年漲紅的臉，再看看那縷發梢，揮揮毛「沒多大事，店長你們快去忙你們的！」她把頭髮捋起來交到木小年手裡，「不要怕，繼續吹！」頭髮還濕著，沉甸甸地握在木小年的手掌里，心好像也跟著暖暖地濕潤了一下。

「你叫什麼名字？」

大師傅笑得壞壞的：「我知道阿木的工作室名字就叫『二十三の菲』。」

木小年連忙燙到手一樣撒開五指，濕濕的頭髮順勢飄泄，像染了墨的瀑布一樣，驀然地就有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許芷菲的表情凝滯了兩秒鐘。兩秒鐘后，她沖他燦爛地笑：「挺好的！你去了以後會變得更牛！只是可惜，我以後不能再找你弄頭髮了。」小年猶豫又猶豫后，終於忍不住問了她一句：「你……想不想我留下來？」

「好的，知道了。」

木小年的臉又紅得一塌糊塗。她老是這麼逗他，逗得他一顆心總也踏實不下來，就像燒開的水那樣，不停地熱辣翻滾，讓他抗拒著不想去看清她已經有了男朋友的事實，以及他們之間的差距那麼大，那麼大。

店長和大師傅長吁一口氣各自去忙了。木小年還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不太敢再下手。

許芷菲笑；「等過幾天的。」

顧客的回答讓他的心情久久難平。

他已經顧不上是否有機可乘，他只擔心知道真相后的許芷菲，會痛苦到受不了。

木小年彎身取下圍布時，許芷菲在鏡子里歪歪頭沖他笑著問：「好看嗎？精神不精神？」

許芷菲笑著，笑的眼圈都有點發紅了，搖著頭，告訴他：「以前的我會讓你留下，今天的我，不會了。」

她會告訴他們：因為我的男主人公是小年那天出生的。

許芷菲沖他使勁地笑，笑得再也無法控制地，淚流滿面。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等了多久，只知道天色已經很晚，再過一會咖啡廳就要打烊了。她終於看到一輛豪華的小轎車載著木小年回來了。呵，那輛車，當年她爸爸開的也是同一款呢。曾經她也是非豪車不坐的，現在卻連打的都捨不得。

許芷菲正站在門口，對著他燦爛地笑。

她看著易華的照片時，笑得那麼開心，不是喜歡一個人喜歡到骨子裡去，怎麼會有那樣幸福甜蜜的笑容。他的心酸酸澀澀的，而酸澀之後是隱隱的揪痛。這揪痛不知道究竟是為她，還是為自己。他整理了一下情緒，盡量不經意般地問許芷菲：「你和你男朋友ｈｔｔps://ｍ•ｈｅtｕｂook.ｃｏｍ.cｏm最近怎麼樣？好像這陣子都不太聽到你和他打電話。」

木小年記得第一次見到許芷菲時，自己剛到店裡沒幾天。那天顧客特別多，店裡的大師傅全都進入忙瘋的模式，趕巧許芷菲沒有預約直接跑來想要洗個頭順便吹吹乾，她每次專用的大師傅倒不出手來，只好讓木小年這個生手上陣幫忙。

他叫了聲「小菲」，許芷非應聲回過頭。她的氣色有些憔悴，人瘦了很多，眼睛顯得更大了。她沖他笑著，笑容莫名讓他心疼。

木小年非常忐忑。他見過同樣的狀況發生在其他師傅和另外的富家千金身上。那個富家千金哭泣著訴說自己長發保養得多麼尊貴，差點要把師傅以傷害身體的罪名告到法庭上。最後師傅賠了錢不說，還丟掉了工作。

木小年於是早早做好準備，把工具擦得亮亮的備得齊齊的插|進工具包里斜掛在腰上，就等著許芷菲出現。然而許芷菲沒等來時，卻意外等來了易華和那個小明星，他們點名叫木小年來弄頭髮。

幾天之後，是許芷菲的生日。

以前曾那麼富貴熱鬧，現在卻這麼凄涼慘淡，許芷菲覺得無比荒誕。

然而不管人再多，不管許芷菲什麼時候來，木小年都會義無反顧先招呼她。他不在乎是否會因此得罪其他客人，只要她來，必須優先。

他低頭愣愣地看著糖塊包裝紙上露著板牙的大白兔子。

許芷菲哈哈笑起來：「真的嗎？真的嗎？」

美女立刻面露驕傲笑容，「是的呀！你認出他了呀？他上過好多檔法律節目呢！」

木小年跟著笑起來，許芷菲猜對了，他的小名真的叫二十三臘月二十三，他的生日，也是他們老家那裡過小年的那天。

趕回休息室穿好鞋子，木小年快步往前廳走，走著走著，他幾乎要在走廊里跑起來，在馬上要進入前廳的時候他戛然收住腳步，做出一副從容鎮定一步穩過一步的樣子，一步一步穩穩走進待客前廳。

許芷菲嘴角殘餘的笑容有了抹自嘲的意味：「忙工作？他是這麼說的，可誰知道呢。我覺得他啊，有時候可能是真忙，有時候可能是覺得我煩在裝忙。」

「嗯，沒事了。」許芷菲抹掉從眼角溢出的眼淚，擠出一抹笑，「以前家裡有錢的時候，我從來沒想過萬一有一天沒錢了日子得怎麼過。現在真的沒錢了我不也活下來了？其實壞境況也沒那麼可怕的！」她又抹掉快要溢出來的眼淚，使勁地笑：「同理，沒有男朋友也沒那麼可怕，不管怎麼說，我都還有你這個好姐妹，對不對？」

他不再理會前台接待員，轉身飛快跑出門去，沿著馬路使勁地跑。

許芷菲透過鏡子衝著他笑：「你現在太貴了，我找不起你了！」

分別來得如此之快，當木小年在電話里說，他和吳嘉穎要坐第二天的航班離開時，許芷菲幾乎不知道該做出怎麼樣的反應。木小年問她要去機場送他嗎，許芷菲告訴他，還是不要了吧，最近兩年她已經經歷過好多次分別了，她有點不敢再面對這樣的時刻。

真般配啊！許芷菲嘆口氣，默默起身離開咖啡廳。

他辭掉了大師傅的工作，自己開了店。因為客戶群穩定，他的店從開業起就生意興隆門庭若市。他想再過不久，自己應該就能買房子了。

木小年的臉轟一下更紅了，簡直像水煮蝦一樣。

美女點名找木小年，說是已經託人預約過了。店裡的大師傅悄悄告訴木小年，那個美女是當下一個新晉小明星，她的經紀人來這裏弄過頭髮。

「今天是我生日，請你吃糖！」

木小年對著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心一跳：「好、好像會……」

他們一起往門口去看，許芷菲正站在那裡。

房子是精裝修，交完錢就可以拎包入住。搬家那天，木小年請許芷菲來做客，許芷菲滿屋子走，一邊看一邊驚嘆不已，彷彿她從前完全沒有住過什麼別墅似的。

許芷菲用力點頭：「嗯！去吧！祝你在那邊越混越好，等將來成了國際名人，我也可以和別人吹吹牛說我認識你！只是到時候，你別假裝不認識我啊！」

木小年覺得有句話不大對，就是那句「落草的鳳凰不如雞」。他覺得許芷菲這隻落草的鳳凰，站起來抖落抖落身上的枯草，照樣還是一隻奪目的鳳凰，她永遠都不會落魄成為一隻草雞。正因為如此，他在她面前總是有股自卑感，無論她家世正盛時，還是如今家道中落。不管他現在手藝有多好，受多少貴婦名媛追捧，在她面前，他還是只要動動念頭就會臉紅，完全張不開嘴說出那些心理感受。

木小年從內間出來的時候，看到前台躺著一把大白兔奶糖。他當然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他激動地揪著前台接待員問剛剛是不是有個女孩來過。

木小年感到很沮喪，連許芷菲來找他弄頭髮他都強打起精神來和她談笑。

木小年看她半天，想說的話太多，擁擁堵堵地都擠在嗓子眼裡，擠得心跳都要加速了，最後只有一個「好」順利衝破了喉嚨。

第二天天蒙蒙亮，她就打車直奔機場。她躲在人群里，聽著廣播播放航班將要起飛的消息，看著木小年和吳嘉穎肩並肩走過安檢處，她看著他的背影，用力地，一眨不眨地，直到再也看不見。

木小年麵皮發，「小菲，謝謝你！」他吞了吞口水，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心裏一直藏著的一個疑問：「小菲，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嗎？」

許芷菲抹抹笑紅了的眼睛：「原來我有這樣的特權！」

木小年把許芷菲拾掇得精精神神的，許芷菲向他道謝后，有點恍惚地和他說再見。

她忍不住笑起來，笑得眼睛都開始發燙。

木小年看著她的背影，心頭一跳。他叫住她，有點語無倫次地問她：「小菲，你看我現在的店，好不好？但當年我第一次給你吹頭髮的時候，其實口袋裡只有三塊錢。」他頓頓，理了下思緒，告訴她，「我那麼慘也都挺過來了。所以你別怕，也別……放棄，你要加油！」

許芷菲連忙拍拍他肩膀：「別怕，看我的！」

因為勤奮努力又有悟性，木小年很快由三等師傅晉陞為二等師傅。

木小年從鏡子里回視她，沖她微笑點頭。

許芷菲笑眯眯逗他：「你該不會是……」

生意上了軌道，自己的人生規劃也有了新的目標，一切似乎都很好，只除了許芷菲。最近一段時間，木小年發現許芷菲似乎不怎麼開心。他問她怎麼了，她只說是家裡的事，一言難盡。

好在許芷菲的頭髮又順又直，通常她也只是洗一洗吹一吹，沒有和-圖-書什麼複雜的步驟，木小年倒也能駕馭。但後來他從別的師傅那裡才知道，其實許芷菲也是愛卷些造型的。他於是想，她也許是不想讓他難做吧。

木小年洗乾淨手出來接待。他問美女想做什麼樣的髮型，美女轉頭去問同來的男伴，「易華，你說我弄什麼樣的髮型好看？」

木小年覺得許芷菲就像一棵小草一樣，雖然看起來嬌嬌弱弱的，骨子裡卻無比堅強。把她種在溫室里，她能舒適地生長；把她種在曠野里，她照樣能努力讓自己蓬勃。

木小年覺得那些嬌滴滴的白富美客人里，許芷菲是最沒有架子、最好說話的一個。當然，在他心裏，也是最漂亮的一個。

大師傅問她：「你去不去？」

許芷菲微揚起下巴，對從沙發上不由自主站起來的易華說：「謝謝你能一直坐在這裏等著，現在我要通知你，易華，我們分手了。」她揚著下巴沖他綻放完美笑容，「你聽著，現在是我對你，提出分手。」

她的笑容讓木小年的心驟然一疼。

木小年攥著卡，心裏感動：「你也不怕我還不起！」

他小心仔細地幫許芷菲繼續吹頭髮。她的頭髮又滑又順，在他的指尖伴著熱風一縷縷地乾著，那種觸感像在撫摸上好的綢緞，叫人莫名著迷。或許是為了消除他的緊張，也或許是愛看他臉紅，許芷菲不停地逗他說話。

許芷菲不停地介紹身邊的親戚朋友，以及親戚朋友的親戚朋友到他那裡弄頭髮，不遺餘力地想幫他把名聲打出去。在許芷菲的賣力推銷下，木小年真的一點點打開了局面。漸漸地，隨著他的手藝越來越精進，他有了固定的客戶群，當然其中大部分都是許芷菲的人際關係圈。而許芷菲的人際關係圈，就是城裡半個上流社會交際圈，這圈人不是顯貴就是達人。依靠這些人的口口相傳，不久后，木小年的牌子徹底打響了，開始有越來越多的人慕名而來，甚至有時候客人太多，不提前幾天預約都排不上他木小年大師傅的號。

許芷菲還是常常來找他弄頭髮，他現在儼然已經成了她的御用美髮師。原來許芷菲在店裡常用的大師傅有時候會忍不住過來打趣木小年：「哎，看來我是真的老了，無論手藝還是臉皮，都敵不過小年這種白白凈凈的小鮮肉咯！」

許芷菲乾脆把卡往他手裡一塞：「你就看在我們家錢多的分上，趕緊給我拿著，快彆扭扭捏捏的啦！」

木小年心裏充滿擔憂。他真想幫許芷菲做點什麼，然而他知道，現在的他除了給她弄弄頭髮之外，什麼忙也幫不上她。他為自己的無能懊悔，為她的遭遇心疼。他不再去想自己是否有機可乘，當下他只希望在她難熬的時候，她那個男朋友易華可以不要再繼續劈腿，他企盼易華能好好陪在她身邊，陪她渡過這道人生難關。

美女當即沉下臉：「你怎麼這樣？我也是辛苦預約的好吧，你說肚子疼就不弄了，還有沒有點職業素養？而且你一看就不是肚子疼好吧？請問我是哪裡得罪你了嗎？」

這天許芷菲又來店裡找木小年，木小年又是不在。店裡的大師傅告訴許芷菲，他被吳嘉穎接走參加什麼T台秀活動去了。

許芷菲掀開毛巾從鏡子里看著他笑：「那怎麼行？我有手有腳能賺錢的。」她頓了頓，斂起笑容，「小年，謝謝你。但是我不想被人同情。」

小明星頓時不依不饒吵嚷起來，易華一邊拉她一邊擺出律師的架子威嚇木小年。木小年冷冷撇著嘴角看著他們，眼神充滿輕蔑，他的樣子讓易華極度不爽，易華直接衝到他面前問：「木大老闆，請問我是有什麼地方得罪過你嗎？為什麼你一直不肯為我們服務？」

易華有點尷尬地笑了笑。

以前木小年無數次幻想過，許芷菲要是沒有男朋友該有多好，或者她男朋友跟著別的女人跑掉了該有多好，那樣的話或許他就有機可乘了。可是當這種情況真的發生了，他竟然一點都開心慶幸不起來。

小區里有車子開出來，那車她熟悉得很，是易華的。

她往門口走去，快出去的時候，忽然一回頭，指著木小年的方向大聲說：「你叫木小年是吧？你被我承包了哈，下次我來還找你吹頭髮！」她又轉頭對熱情送她出門的店長說，「這個小夥子手藝很棒哦，店長你要好好栽培他！」

「好啊！」

在前台接待員剛把之前發生的那一幕說完，木小年就激動地叫著要開除她。

木小年看著從吹風機里搶救出來的那縷已經蜷曲發焦的頭髮，手足無措地不停道歉。那時許芷菲靠在椅背上已經睡著了，被木小年的道歉聲吵醒后睜開了眼。

許芷菲站起來，她的神色和氣場一下就變了，大小姐氣質瞬間展露無遺。

木小年屏著氣聽著，覺得血有點往腦子上沖，他有點怕她說又有點期待她說「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吧」。

他想要奔過去的腳步，慢慢地，停了下來。

許芷菲站在門口眼睛紅紅的沖他笑：「好！我聽你的，我不放棄！」

他和許芷菲越來越聊得來了，不再講幾句話就臉紅，除了她逗弄他要他以身相許的時候。

懷著一份感恩，木小年苦練手藝，想讓許芷菲的頭髮在自己手裡能綻放出各種各樣的美麗。然而第一次嘗試他就失敗了。他試著給許芷菲卷一個洋氣點的大|波浪，結果左右一點都不對稱，難看得要命。

她越過易華，走到木小年面前，對他微笑：「幫我好好弄一下吧，弄得漂亮點！」

木小年很快看完那本書，然後他立刻訂了回國的機票。他把在國外期間開拓出來的所有事業與資產都交給了吳嘉穎，作為抱歉的補償。他只帶著他從前在國內時積攢下來的那些積蓄回了國。他悄悄地，重新開始。他打算重新做出一番事業后，在可以承擔起一個作家的美好生活時，就去找那個一直被他藏在心尖上的女孩。

木小年小心地措著辭問：「那他都忙些什麼你知道嗎？」

那天木小年身體不舒服，把店裡的事情交給幾個大師傅打理，自己一直在休息室休息。聽說許芷菲來了，他掀起毯子下了床就往外走，走出房間了才發現自己連鞋子都忘記穿。

前台接待員委屈得快要哭出來：「可是她根本沒說她的名字啊！」

許芷菲對木小年感慨：「小年啊小年，一不小心你就出息成這樣了！真難以想象啊！咱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多趾高氣昂和*圖*書啊，而你還只是個小學徒呢！現在正好都反過來了，我變成了落魄的窮鬼，你卻是造型界的寵兒，現在我想找你都得提前好幾天預約呢！」

木小年告訴她，吳嘉穎想資助他出國去發展。

木小年這天本來應該休息，但是早上接到許芷菲的電話，她說白天會過來弄弄頭髮，晚上公司有年會，昨天熬夜加班氣色不太好，不收拾一下太丑了。

木小年關掉吹風，驟然消失的噪音讓他忽然覺得有點失落。

木小年嘴唇翕動幾下，終於什麼也沒說，只是點點頭。還說什麼呢？她從來對他都沒有那份感覺，她甚至把他當成姐妹。木小年沮喪地安慰自己，別著急，慢慢來吧，至少她現在恢復單身了。

易華從後視鏡里使勁兒看了她兩眼：「那你現在愛上誰了呢？那個弄頭髮的？」

許芷菲笑起來：「那正好啊，你就直接以身相許抵債好啦！」

其實以身相許什麼呢？他從與她的聊天里一早就已經知道，她早就有了男朋友，是她門當戶對的鄰家大哥哥，一個叫易華的青年才俊。從她一談起男朋友就笑眯眯的樣子看，她應該是很喜歡他的。只不過喜歡之餘，她好像也充滿煩惱，因為她的鄰家大哥哥是個大律師，總是特別忙，尤其最近，似乎更沒有什麼時間好好陪陪她。

木小年在給許芷非洗頭的時候，許芷菲爽快地把自己的近況都告訴給了他。原來那些坊間傳聞都是真的。

木小年一下嗆到了，「暫時沒什麼興趣。」他淡淡地說。

原來她竟是一個沒有媽媽的孩子。而她在缺失母愛的富貴生活里，並沒有變得陰鬱或者驕縱，相反她那麼陽光善良，那麼美麗包容。哪怕說到家裡快要破產時，她的身上也沒有一點陰鬱之氣。她真是懂事得叫人心疼。現在她馬上要從富家千金變成一無所有的普通人了，她承受得了這樣從高到低從天到地的巨變嗎？

許芷菲嘴角的笑容漸漸淡去：「我們現在，一周見一面吧。要不他忙，要不我忙。」

去做活動時，人們總會對她提同一個問題：你的小說為什麼叫《二十三》？

易華一邊開車一邊從後視鏡里打量她，打量了一會兒后，他忍不住開口：「說實話，我以為你會恨不得和我老死不相往來。」

在日漸拉大的鴻溝面前，有些事，有些情感，她其實發現了，卻沒有勇氣去挑明，於是只能孤單地坐在這裏，一個人傻等。

許芷菲不知道為什麼，在知情人面前突然有點害羞起來：「你都知道什麼啊！」

他說完調頭就走，背影乾脆利索又帥氣，氣得小明星和易大律師綠著臉摔門而去。

大師傅還告訴她，木小年用所有積蓄開了家造型設計工作室。剛開業那天，城中貴婦名媛就已經排隊預約到一個星期以後去了。

木小年笑了，以不讓許芷菲察覺到的珍重，小心把糖塊收在口袋裡。

「看完這本書，我知道為什麼我不管多努力也只能做你的投資人和合作夥伴，卻做不成你的愛人。因為你和她，相識于微時。你永遠也不會忘記在你一無所有時，她所給予你的；而在你什麼都有時，我的這些錦上添花其實並不重要。她真是撿了好大的便宜啊，能在你一無所有的時候遇到你！」

又過了很長時間，許芷菲才到店裡來。

許芷菲把手臂一把掛在他脖子上：「是的話我們就一起去泡帥哥啊好姐妹！」

「每到生日，我都請我的好朋友吃大白兔！因為這是我爸爸送給我的第一份生日禮物！你不能不吃哦！」

她笑得眼淚都流了下來。

許芷菲哈哈哈地笑：「因為你長得好看呀！」

木小年又紅了臉：「不，不是那個黏……是過年的年，我是小年生的。」

為了不讓許芷菲的頭髮再砸在自己手裡，他從此勤學苦練。漸漸地，他的努力有了回報，他的手藝慢慢好起來，他從學徒升成了店裡的三等師傅，他已經能把許芷菲的髮型打理得越來越漂亮。他時常關注網路上的幾個時尚達人，但凡他們又有了什麼美髮編髮的新樣式推薦，他都會在第一時間用心學會，然後在許芷菲來的時候，精心為她裝扮。

洗過頭，一邊給許芷菲系圍布，木小年一邊感慨：「你可真的是好久好久都沒有來了。」

從此許芷菲再到店裡來弄頭髮，果然只找木小年。

她的小說被幾家出版社爭相邀約出版，她最後選了一家知名度最高的。結果那家出版社沒有叫她失望，她的書剛一上市就爬上了各大暢銷書榜單，她一下子變成了暢銷書作家。很多電視台請她去參加節目，很多影視公司來找她想買她的影視版權，很多大學來邀請她去做演講訪談。

木小年猶豫著，抬不起手來。

許芷菲笑著告訴他：「以前我覺得有我爸爸在，我什麼都不必操心，我只管沒心沒肺地吃喝玩樂就好了。可是忽然有一天，當我知道我爸爸再也不能給我遮風擋雨了，我傻掉了。我花了好久才接受這個事實，又花了好久才堅強起來，再花了好久來面對未來的生活。真的，我差一點點就垮掉了，還好關鍵時候是你拉了我一把。那天我來找你，讓你給我弄漂亮一點，我說我要去面試。其實那天我是打算乾脆去跳樓算了。可是我臨走前你對我說，不要放棄，你讓我加油。那一刻真神奇，我忽然就覺得應該要好好活下去。然後我就真的去面試了。」許芷菲說到這裏，嘆一口氣，斂起笑容，幽幽地說：「我爸爸給我的教訓太大了，我再也不想依附別人活著，否則當生活出現變故的時候，真的是生不如死。所以易華他是他，我是我，就算將來我們結婚，我也再不能做別人的寄生蟲，我也得靠我自己獨立起來。」

許芷菲眼睛一瞪：「怎麼就不能拿我的錢？我們不是好朋友嗎？你和店長的關係還能好過和我啊！拿去拿去，又不是白給你用的，算借你的啦，以後要加還我銀行利息哦！」

世事真是弄人，以前他們之間的差距大，是他高攀不上她，現在卻變得反了過來——他們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卻是因為她落魄了，而他越來越走向光明。

她不施脂粉的臉上略帶著憔悴，頭髮沒有梳理，看起來有些蓬亂。

許芷菲從來不知道木小年的行動力那麼強，他剛跟她說完要去國外發展不多久，他就真的什麼都打理好準備要出發了。當然，這是因為有吳嘉穎在幫他。有她的幫助，他真的沒什麼可難打理的。許芷菲苦笑，不像她。她現在除了拖後腿，什麼忙都幫不上。

好啊，就讓我們，以身相許吧。

許芷菲說完哈哈哈的笑，木小年看著她，跟她一起笑。他笑著笑著，忽然覺得今天的啤酒喝起來苦溜溜的。

hｔtｐs://ｍ.heｔubｏoｋ•com•coｍ許芷菲掛掉電話，摸摸頭髮，告訴木小年：「可以了，就這樣吧，我得走了！」

半年之後，許芷非寂寞之餘，開始在網路上寫小說。慢慢地她發現稿費其實要比工資豐厚，於是乾脆辭掉工作專心寫她心裏的故事。三個月後，她完成了她的第一部小說，書名叫《二十三》，講的是一個落魄千金愛慕美髮師的故事。

他總是很想念許芷范他也知道她寫了本小說，現在國內賣得非常火。吳嘉穎上周回國，他托她回來時買一本帶過來。

許芷菲的面試很成功。她是在一家貿易公司做白領文員的工作。她家的房子被銀行收走了，她平時就住在公司的員工宿舍里。

他懊悔極了，不停道歉，許芷菲卻笑眯眯逗他：「沒辦法了，你只能以身相許來贖罪了！」他的臉一下子紅了個底朝天。

木小年很難想象往常自己一個人獨霸別墅一整層的許芷菲，是怎麼適應和其他五個人一起住在一間狹窄的房間里的。讓他倍感驚奇的事是，做了二十幾年大小姐的她從枝頭飛下來落到地上之後，很快就接好了地氣——她把人際關係處理得相當不錯，她的五個同事室友並沒有排斥她這個曾經的千金大小姐，她們很快變成了朋友。

她沖易華笑了下：「哦，怪不得你最近一直跟我說忙，原來在忙這個。」她收起笑容，很正色，也很冷靜，告訴易華，「請你現在，什麼也別說，坐在旁邊等我一下，好嗎？」

木小年第一次看到這樣氣場的她，她美麗高貴的樣子，真是令人心折。

木小年把毛巾覆在許芷菲頭頂上給她擦頭髮。毛巾邊緣遮住了她的眼睛，讓她從鏡子里看不到他眼底那些從不敢表露的東西。

她說，她到了生日，會請「好朋友」吃糖。他有點竊竊地小開心，因為他覺得自己被她劃到了「好朋友」那一欄。

木小年忽然想捶自己兩拳，她對他來說明明是那麼的重要，他一直把她小心地放在心尖上，可他居然把她的生日忘掉了。他拚命一樣趕到許芷菲的住處，她宿舍的燈黑著，她還沒有回來。

木小年從別的顧客那裡聽說許芷菲的父親生意失敗，她家的公司正在做破產清算。那顧客還說她父親已經找好了出家的寺廟要準備出家去了。

她從椅子上站起來，想到什麼似的，轉過頭來問：「等我走了之後，你師傅和店長還會不會說你啊？」

他剛認識她那會兒，她過得是公主一樣的生活，吃最好的用最好的接觸最好的，每天在家裡的公司掛個閑職，遲到早退地上上班，三天兩頭地休休假，不必為生計發一丁點愁，何曾想過有朝一日公主般的她竟要面試找工作養活自己？

她從店裡出來，沿著馬路低頭走，走了很遠后又鬼使神差地折了回來，走到木小年的店對面的咖啡廳里。今天這樣的日子，她不知道現在除了木小年，她還能找誰一起過，還能去哪過。她點了杯咖啡，坐在靠窗的位子前，看著對麵店門上的風鈴發獃。

一年時間，木小年已經在國外時尚圈嶄露頭角，小有名氣。

許芷菲笑著拍他的肩：「彆氣彆氣！哎呀當了老闆就是不一樣，氣性都變大了！沒有誰讓我預約啦，我逗逗你嘛！」木小年的臉色緩和下來，他真的受不了別人用看待落魄者的眼光去看許芷菲。

客人越來越多后，「為別人打工」這一狀態已經漸漸滿足不了木小年對未來的規劃。他想做得更好些，再好些，這樣似乎就能離她的距離更近些，再近些。

許芷菲的工作漸漸穩定下來，不久后她告訴木小年，她被提拔為部門主管了。

她沿著街漫無目的地走，走了很久很久，不知不覺竟走回了原來住的地方。那棟別墅早已經易了主，它從前的主人，她的父親，因為經受不起打擊上了山，從此擺脫俗世與故人，現在漫漫紅塵里，她竟找不到一個人可以陪她一起過生日。

許芷菲回給他淡淡的笑：「如果真的那樣恨你，就說明我還愛你。可我並不愛你了。」

之後不久的一天，有個英俊的男人開車載著一個美女來做頭髮。

等他心裏的熱潮冷卻下來時，等他意識到這些問題的存在時，沮喪與無力便會漫天席地地席捲他。他會告誡自己，不要有非分之想。然而等許芷菲下一次再出現時，他心頭那股漫天席地的沮喪潮流會迅速退去，換而代之的又是她給他帶來的那些讓心無法踏實的汩汩悸動。他周而復始地浸游在這樣的循環里，彷彿走進一條無法逃出生天的死胡同，由著那個女孩牽動他所有的喜怒哀樂。

許芷菲看著他小白兔似的瑟縮猶豫，忍不住打趣他：「你是要靠內力把我的頭髮握著蒸幹嗎？」

木小年說：「好吧，那，小菲，再見了。」

木小年當即把工具包從腰上解下來，往桌台上一摔，回答簡單明了：「不好意思，我肚子疼不舒服，你們去別家吧，還有，以後只要是你們來，我就肚子不舒服。」

那頭漂亮的長發將要被吹乾的時候，許芷菲接了個電話。吹風機的噪音大，許芷菲把手機調成了外放。木小年聽到，她是在和男朋友講電話。他們約好等她吹完頭髮之後就一起去看電影。

許芷菲拉他坐下喝啤酒，環顧著空空闊闊的客廳，她有感而發：「小年你現在房子有了，也該找女朋友了吧？」

木小年不知道是不是在賭氣：「那我真走了。」

木小年職專畢業后，在小理髮店裡混了半年資歷，之後幸運地被聘進全市最大最高檔的形象設計公司——其實就是美容美髮店——做了學徒。做這裏的員工時刻要打起精神，因為光顧的顧客不是明星就是富豪，假使一個不小心讓他們感覺到不舒服，馬上就會變成自己的錢包不舒服。

許芷菲再到店裡來時，已經是一個月後。

木小年泄了氣，他喝口酒，努力掩飾掉情緒的波動后，笑著問：「如果我是呢？」

木小年看著她，也笑了：「你明知道，只要是你，不管什麼時候，我都隨叫隨到！」

她會大大方方地回答他們：是的，是真人，也是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