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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著挨打的時間，一秒鐘好像足有一世紀那麼長、那麼叫人忐忑。

看著他的表情，嫻姐明白了，原來她的丈夫早知道一切，只是為了護著那女孩不點破而已。所以她眼下的做法，才是真真的多餘啊。

鄭穎心一橫，決定索性隨機應變，就這麼脫韁地演下去好了。

一問完這個問題，鄭穎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彥良，你這是圖的什麼呢？」

梁維遠拋給她的是一管達克寧軟膏。

思妍並不住口。

「我讓你住口！」

沈一帆聽得不由發笑。笑著笑著，他心裏有了酸酸脹脹的感覺。

倪裳抬高手臂朝鄭穎揮過來。

她明明最想問的是：你不是要抽我的嗎？怎麼突然改抽你自己了。

「你明明知道她喜歡的不是你，你明明知道她喜歡的是許承華，你還這麼慣著她護著她？」

鄭穎跑跑跳跳躲開臭鞋鑽進化妝間去了。

沈一帆再次輕聲開口，對余友誼說：「她又改詞了。」

而在她剛剛快摔倒的剎那，董彥良皺緊了眉心，眼底閃過一抹動容。直到她站穩，他終於舒展了眉心間的結。

一瞬間后，她歇斯底里了：「你住口！住口！」

她這麼想著的時候，倪裳擺著腰肢向她走了過來，衝著她做出一個充滿獰色的笑：「怕嗎？別怕，怕就沒意思了。之前你讓我擎好兒，等會我也讓你瞧瞧好兒！」

嫻姐瘋狂地吼著：「住口！不要再說了！」

思妍：「——嫻姐，你這是何苦呢？你直接告訴他，你愛他，不好嗎？」

那邊余友誼把裝著早餐的袋子已經遞給鄭穎，囑咐她：「來，挨打之前先吃頓好的！」

余友誼從椅子底下掏出來一個被藏著的塑料袋，裡邊裝著豆腐腦和油條。旁邊導演嗷的一嗓子怪叫：「余友誼你個畜生！你剛才說你沒吃的的！天啊天啊！我們都是人，只有你不是！你是大牲口！」

鄭穎：「……」

鄭穎忽然覺得這種集體性認知對倪裳有點不太公平——好像人影后大大在劇組這麼長時間等得就是這場抽她的戲似的。頓了頓，她驚奇地發現——要了https://m.hetubook.com.com命了，她自己心裏其實多多少少有和大家一樣的認知……

導演一聲開始，三個人面容一整，全部進入到各自角色中。

梁維遠一臉的「你真無知」表情：「消腫啊！等下你要是被抽腫了正好用。」

嫻姐冷笑：「一句對不住，挽回不了任何事的！」她轉頭面向董彥良，厲聲說，「彥良，你醒醒吧！她的心不在你這，這女人的命不能留了！」

梁維遠從椅子上站起身衝過來，劈手要去捉倪裳的手腕制止她。

嫻姐情緒愈發激動。她扯著思妍，把她扯到董彥良身前，厲聲地說：「你張大眼睛看看，看看彥良是怎麼對你的，而你又是怎麼對他的，你的良心呢？！」

倪裳自己臉頰上，有一片手指紅印。

鄭穎內心無限感慨。

嫻姐頂著臉上的紅印，恨恨地笑：「我打你做什麼呢？我該打醒的是我自己啊！你們心甘情願地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這樣在中間做惡人，又有什麼意思呢？」

這句話講完，導演激動地喊了一聲「卡」。

她看了一圈，發現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太相同，有的是擔心她，比如她的兩個哥；有的就是……一副準備看戲的樣子，比如梁唯遠等人。

所以，倪裳是把那記巴掌，揮在她自己的臉上了？！

她和友誼哥之間有很多很多開心而特別的經歷；而他卻只留給她一本心臟學那麼厚的壓力。

余友誼把鞋穿了回去，對沈一帆解釋：「她落下精神病根了。有回我帶著她去跑一個鄉村戲的龍套，天黑路滑，我一不小心一腳踩進糞池了，鄉下沒鞋換，當天是她給我刷的鞋，她一邊刷一邊吐，吐得差點厥過去。」

鄭穎反應了一下，她的左臉右臉全都不疼。

其他人包括但不限於，沈一帆及其助理，余友誼，導演蔡竇同志，萬雨辰，以及新晉同門葉璃。

沈一帆：「她最後一句台詞里，多了『你們男人』幾個字。」

她繞到倪裳面前。

在萬眾矚目中，鄭穎差點有自己等下要走上人生巔峰領獎台的和圖書錯覺。

她扯著思妍，推搡她：「他不說話，你說！他對你不夠好嗎？為什麼要背叛他！如果你心裏裝著另外一個男人，為什麼還要勾引彥良？別裝柔弱，你一點都不柔弱，說話！」

董彥良看著思妍良久，字字鏗鏘開了口。

「友誼哥，給你留著治腳氣！」鄭穎把軟膏拋向余友誼，字字鏗鏘說。

他說著這話時，耳畔迴響的是剛剛那句台詞，由著那句台詞的牽引，他想起了他和倪裳昨晚的對話。

她接過早餐使勁吃，吃得噴香噴香的，饞得導演簡直發了瘋。好在不一會劇組的早飯也開了。等大家都吃完，倪裳姍姍地也來了。

他把那隻鞋放到余友誼面前時，余友誼驚嚇得聲都顫了：「我的天吶！這怎麼好意思呢！」

而他說：可你越給她苦吃，我就越向著她。

她不著痕迹飛快瞟了眼梁維遠。他神色依舊，全身巋然不動。

聽到這句台詞，鄭穎怔了怔。

倪裳扮演著有點激動的嫻姐，她把鄭穎一把扯到梁維遠面前。鄭穎被她拉扯得腳步踉蹌。

鄭穎揚著一張懵逼臉問向梁維遠：「請問遠哥，這管物質的作用是……？」

余友誼踹導演：「去給我撿鞋！」

沈一帆站起來，走到鄭穎剛剛站著的位置，把余友誼的鞋子撿了回來。

怎麼感覺這場戲拍完她要被執行槍決似的？

場下，沈一帆不聲不響地打量著余友誼。他剛剛的反應，和場上樑維遠所扮演的董彥良，一模一樣。因為擔心她會跌倒，他眉間有皺痕，眼底有動容。

倪裳無視導演存在，越過他直接走到場下，走到余友誼面前。

嫻姐笑了，笑著笑著眼裡滲出了淚：「你們男人，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喜歡，就要作踐自己嗎？」

終於，「啪」的一聲。這一聲彷彿打破全世界的安靜，也彷彿打得全世界都變得安靜。

倪裳轉去專屬化妝間化妝，鄭穎扭頭往場下看，沈一帆滿面擔憂，余友誼一臉緊張，只有梁維遠，渾身都在散發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氣息。鄭穎的目光和他的一對上，他立刻一揚手和-圖-書臂，拋出一樣東西過來。

場上，嫻姐因為董彥良的默認更加激動起來。

她臉上掛著被自己抽出來的紅印子，笑著對余友誼又說了遍剛剛在場上說過的台詞：「我該打醒的人是我自己啊，你們心甘情願地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這樣在中間做惡人，又有什麼意思呢？」

余友誼沒理他，沈一帆在一旁輕笑：「導演您別只怪友誼哥，是我和他一起去買的。」

鄭穎再定睛一看，發現自己還少數了一個人。

董彥良望向她，目光如水，聲沉似鐵：「我什麼也不圖。」

嫻姐無法置信地看向董彥良。

那句台詞本該是針對董彥良一個人的，現在倒把其他某個男人也意有所指地給包進去了似的。

他當時不知道說什麼好，於是沉默以對，就像場上的梁維遠所扮演的董彥良一樣，用默認無形中承認了她的詰問。

然後倪裳說得就是剛剛那句話：你明明知道她喜歡的不是你，你明明知道她喜歡的是沈一帆，你還這麼慣著她護著她？

嫻姐終於忍不住，朝她揚起了巴掌。

「你發現的，都是事實，我無可狡辯，」思妍眼裡蓄著薄淚，她努力噙著它們，說什麼都不叫它們落下來。「嫻姐，我對不住你們對我的好，我知道我傷害了你們，可我也很迷茫，我到底該算是怎樣的人？我弄不懂這個問題，我的良心受到譴責，所以後面那些情報，我一條都沒有往外再送。」

鄭穎下意識地抬手穩穩接住。等把接住的東西拿到眼前一看，她簡直滿臉黑線。

她屁顛屁顛地滾過去。

他給出這個問題的回答時，情緒依然很平靜。他告訴她：我什麼也不圖，我只是衝著心意走。

她戚戚然地轉身，走出房間去。

沈一帆壓下心頭湧起的異樣感覺，輕聲開口：「她又自己改台詞了。」

倪裳的演繹出神入化，她無限感傷的一句泣訴，叫場下人無不跟著動容。

她好像有好多話想問，可是問題太多，在舌頭尖上擠來擠去，最後被擠出口的，竟是最莫名其妙的一個：「你幹嘛要把自己的角色自黑成日本間諜呢？hetubook.com.com」

余友誼接過軟膏后，反應了一下，立刻把軟膏往地上用力一摜，脫下一隻鞋就往鄭穎身上砸過去：「老子什麼時候得過腳氣？」

余友誼訥訥地，無聲一嘆：「是嗎。」

居然，連一向不愛早起的傲嬌吐槽王梁唯遠都提早到了……

「你喜歡他，你就告訴他啊！你嫁給他，你們不圓房，你就拚命給他找小老婆，找一個又一個，一個一個最後又都因為些什麼做不成他的小老婆——」

思妍終於也忍不住了，她抬頭迎視嫻姐的目光，抬高了聲，開口說：「嫻姐你呢？你明明捨不得你的丈夫娶別的女人，卻還一定要做出大度的樣子去成人之美，嫻姐你圖的又是什麼呢？」

她睜開眼，看到驚詫的一幕。

倪裳紅著眼睛問他：她的心根本不在你這，你這麼護著她，到底圖什麼呢？

她推搡著思妍。思妍被搡得差點跌倒。

她從梁維遠的眼神中看到同樣的驚詫。

這是多麼心大的一伙人啊，為了看熱鬧連早餐都捨得不吃。

她揚高了下巴，閉上眼睛等著挨那一下。

嫻姐一下愣在那裡。

她從後面叫了聲，倪裳應聲停住腳步。

他拎著喇叭衝上場來，透過揚聲器嗷嗷地叫：「你們這場戲演得太棒了太棒了！果然精彩的戲都不該按照劇本來演！」

余友誼「呵」的一聲笑：「是啊，真是個敗家娘們。」

鄭穎：「……」

余友誼有點出神：「啊？」

倪裳又自己改詞了。

余友誼在人堆里對她招手：「滾過來！」

「別去，」董彥良對她說，「她不是你想象中那麼簡單的嫻姐。」

「她的心在不在我這，我不在乎。我的命是她救過的，衝著這個，現在你們不能要她的命。以後她的命到底留還是不留，也由我來決定。」

再豎耳聆聽，導演也沒有要喊卡的跡象。

倪裳向後踉蹌一步，凄然的苦笑一聲。她把嫻姐的震驚與自嘲演繹得無可挑剔。她用無法置信的尖利音色表達著心中的怨懟與質疑。

場下沈一帆扭頭看看余友誼。他看到余友誼目光深沉，沉到幾乎叫人感受到他心頭在發https://m.hetubook.com.com酸發痛。只是不知道這酸與痛，他是為了場上那兩個女人中的哪一個所發出的。

她還來不及站穩，倪裳已經指著她對坐在椅子上樑維遠開了腔。

場上的鄭穎推開導演，提著旗袍撒丫子跑，追上了已經拐出片場的倪裳。

「已經喊卡了，不用再演了。」頓了頓，他說，「回去敷一下吧，你對自己也挺敢下死手的。」

他的思緒又飄回到昨晚。

導演裝瘋賣傻：「我聾了。」

全場氣壓一下驟變，好像人間世界突然來了位異能女巫，而每個人都確定女巫將要施法術狠狠揍人，就是不知道她將在什麼時候出手。

余友誼沉著臉，面無表情。

她把這幾句話說得陰惻惻的，鄭穎莫名覺得臉好像已經被她扇到了一樣，有點神經性抽痛。

沈一帆覺得胸口除了發悶發痛，還在發酸。

思妍努力站穩自己，抬頭間，眼底是深深的哀傷與沉痛、糾結與茫然。

……原來扇嘴巴子是這麼有集體凝聚力的一場戲。

她把嫻姐演繹得入木三分，用痛心到凄厲的聲音對戲里的董彥良訴說：「你知道她是什麼人嗎？你知道她是許承華派來的姦細嗎？你知道她喜歡的人是許承華嗎？」

沈一帆沖他微笑：「其實不臭的，可她為什麼一直那麼怕你的鞋呢？」

第二天，鄭穎早早到了片場。她以為自己到得夠早了，沒成想其他人都比她到得更早。

沒聽說過達克寧是消腫用的！它正確的使用方法明明是——

一群人集體搖頭。

思妍不忍心她凄絕的樣子，要跟著追出去，卻被董彥良一把握住手臂拉了回來。

倪裳說：你有沒有想過，你越向著她，她從我這吃的苦就越多。

各自化好妝后，鄭穎和倪裳、梁維遠走到攝影機前。

倪裳臉上掛著戲謔的笑，越過他往片場外面走。

導演：「……」他該怎麼接話呢，你們兩個是大牲口？算了他不敢得罪有錢爸爸。

鄭穎：「……」

她清清嗓，問候大家：「都吃了嗎？」

梁維遠演技爆棚，一語不發，用深沉的眼神演繹著默認早已知道一切的董彥良。

但鄭穎先一步捉住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