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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播在催促登機。交握著的手彼此鬆開了。

副導演往下帶人的空當，導演還在逮著機會聲嘶力竭地叫：「余友誼，你個王八蛋！雖然老子技術不如你，但老子的貓比你的醜八怪貓好看一千倍！啊哈哈哈哈……」

鄭穎帶著一臉瞭然的同情不怕死地拍拍余友誼肩膀：「哥，我都懂，不說啥了，你開心就好！」說完她敏捷一跳，在余友誼脫鞋前迅速跑了。

那兩道目光像X射線一樣，彷彿可以穿透一切遮擋。余友誼幾乎都要下意識地去捂襠。

這部劇是沈一帆的心血，不誇張地說，這部劇如果能儘早發行播出，對他來說是一劑延長生命的精神猛葯。可如果連發都發不了，那簡直和提前要了他的命沒什麼兩樣。

倪裳咧著嘴笑起來，這是她第一次在鄭穎面前把笑容釋放得這麼大，整齊潔白的牙齒在大大的笑容中，閃著光的好看。

他的心跳會不會哪天也像那叢火苗一樣，忽地，停頓在他的胸腔里。

「她要嫁人了，你聽了會不會有點失落？」

做後期期間，鄭穎又去報了個短期的演技進修班。有時候沈一帆要和余友誼開會，她就一個人去上課，這時候她和他會互相開視頻。有時候沈一帆沒事忙就陪她一起去培訓。

火苗不見了，熄滅在金屬殼身里。

那是鄭耀祖就讀的學校。

這是倪裳告訴鄭穎的。鄭穎心中感慨萬分。

他們怎麼也申請不下來發行許可證。

他像是有點嘆息地，回答沈一帆：「我連最捨不得的都要捨出去的，其他的，也就沒什麼舍還是不舍了。」

鄭穎轉頭對余友誼說：「裳姐說，她把你這個屁已經放掉了，從此以後你們江湖再見，各不相干。」

倪裳頓住腳步。她沒回頭。但鄭穎看到她的肩膀在細微的顫抖。

余友誼一臉的恨不得去提刀剁竇。

不久后，電視劇的後期做完了。

把倪裳送進機場，鄭穎依依不捨地問：「以後真的就打算定居國外了嗎？」

其https://m.hetubook.com.com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

還好戲都拍完了，後期都是在溫暖如春的室內做。

「幫我轉告余友誼，他這個屁，我放了，從此江湖再見，各不相干。」倪裳說著這句話時，一直沒有回頭，但聲音裡帶著清淺的鼻音。

冬天不知不覺悄悄過去了一大半，鄭穎覺得自己的演技在骨血里融入得越來越紮實；沈一帆的精神卻似乎越來越萎頓無力。而他的心源，還是一樣的杳無音信。從短期班結業后，鄭穎不再做其他事情，專心陪沈一帆過冬。

沈一帆卻看到了。

秋暖夏涼，這哪裡是無情人，簡直是天使。

天氣無聲息地變涼了。跟著天氣一起無聲息變化的除了溫度還有時間。

及至她現在離開時，她身上的冰棱已經化盡，她露出了被裹在寒冰中的熾熱的心，在眼下寒意蕭瑟的深秋里，她無聲釋放不落痕迹的暖意。

余友誼彎腰撿起打火機，一副鎮定的樣子「嗯」了一聲。

結果下一秒，倪裳反掌包攏了她的兩隻手。

第二天，倪裳的戲殺青了。只有鄭穎一個人送她離組去機場——這是倪裳自己的要求。

沈一帆抿嘴一笑，抬手拍拍她的頭：「沒事，他只是嘴上罵你，心裏和我一樣疼你！」

兩天後，還真叫導演那個烏鴉嘴給說著了。

鄭穎回神，湊到沈一帆旁邊，擠挨挨地貼著他往沙發上一坐，嘎嘣脆地開始告狀：「哥，余友誼罵我！」

倪裳初進組時，正是夏日炎炎。這位影后大大像一塊帶著尖刺的冰棱，堂而皇之的刺進鄭穎的生命中。

從盛夏到深秋，全組人經過整整五個半月的辛苦努力后，《思難收》正式殺青。

導演醉咧咧地把喇叭往余友誼臉上一對，吼：「他媽的！老子不服！你這麼多年不碰那些機器玩意兒了，憑什麼一上手還是比老子拍得強好幾百倍？！老子我嗚嗚嗚……」導演說著說著哭起來，「……嗚嗚嗚ｈｔtｐs://ｍ•ｈeｔubｏok.ｃom•ｃom多希望你回來跟我一起做導演唔！」

余友誼看她愣沖沖地撞進門來，又不說話，忍不住掛上一臉的要發脾氣相：「有話說有屁放，都沒有給我滾回房間去背劇本！」

第一次看到成片的時候，所有人都欣慰地紅了眼眶。之前付出的那麼多辛苦與波折，拿到這一刻來看，一切都是值得的。

倪裳兩掌用力包握了一下，而後抬起一隻手輕輕拍了拍鄭穎的手背。她衝著鄭穎發自內心地笑：「我像是會拿自己賭氣的人嗎？放心吧。」

導演抱著余友誼又哭又笑，喝多之後直拍著桌子嚷嚷：「我喇叭呢？我喇叭在哪呢？！」

鄭穎握著手機氣得直翻白眼。

「好！到時我來為你準備磚！」倪裳笑著說。

余友誼眼尾一跳，掃到鄭穎散發聖母光輝的臉后，額上青筋開始跳：「把你那副倒霉相給我收起來！不是你想的那個狗血劇情！知道嗎，那個獎是當年老子不要才輪到那人得的！」

鄭穎望著她的眼睛，很懇切的送予她祝福：「你可要過得很幸福才行啊！你們要是辦婚禮，你不嫌棄的話一定要告訴我，我到時候去給你們表演個助興節目，我帶著一摞磚頭到他面前劈，保准劈得以後他時刻記得你娘家有個厲害人！」

「怎麼這眼神看我？」他問沈一帆。

一晃眼距倪裳離組已過了一個月，這一個清凜的晴天，全組戲結束在鄭穎含笑倒在血泊中的那場完成。

分別迫在眉睫，鄭穎忽然有點緊張，看著倪裳轉身要走去安檢了，鄭穎一著急，來不及潤色就直白白地衝著倪裳的背後喊了句話：「友誼哥托我告訴你是他配不上你，讓你把他當成屁放了，以後別再想他！」

鄭穎忽然覺得有點捨不得倪裳了。透過倪裳華美冷傲的外表，她看到的是一具最赤誠、最有性格、也最鮮活的靈魂。

她孤傲，倔強，難伺候，脾氣差。

這句話說完，她果斷地重新起步，大步往前走ｈｔtps://wwｗ•heｔubｏｏk.cｏm•coｍ。

她用最壞的表達方式，給人留下最純粹的善意與忠告。

他還沒嚎完就被余友誼一把捂住嘴推給副導演：「趕緊把他綁了鎖屋裡去！再胡說八道就用襪子把嘴塞上！」

她回到酒店后直衝到余友誼那裡去。有點意外的是，沈一帆居然也在他的房間，他們似乎正在商討關機后的一些事情。

鄭穎聽著成墨陽低沉的笑聲，想鑽進手機里去掐死他。

鄭穎對她的背影喊「再見」，她還是沒回頭，抬起拿著護照的手左右揮了揮。

她說完心頭有點忐忑，怕這話傷了酷愛自尊的倪裳；可不說又怕萬一是賭氣，沒人來及時阻止的話，那倪裳的幸福一生就不知道會不會變成悲慘世界了。

她沒看到沈一帆的話說完時，余友誼的手一抖，一直把玩著的金屬打火機一下掉在了地毯上，發出短而悶的一聲，像一拳擂在心窩上一樣。

她都知道倪裳想聽的並不是這個呀。

鄭穎一下頓住掛機的動作。

可她也教會鄭穎怎樣演戲，怎樣蛻變演技，怎樣在渾水一片的圈子裡驕傲的堅持自我。

「滾！別耽誤我們談正事兒！」

她有點分神的當，倪裳抽出手。

嘖嘖嘖，嘴上說不在乎，實際上很關心情敵的情況嘛。

天氣變冷后，沈一帆的身體狀況越來越不好。鄭穎看著他明顯發了紫的嘴唇，心裏滴血的疼。

這部戲，從盛夏跨過深秋後也就拍完了。

鄭穎一臉的同情不信。

鄭穎「哦」了一聲：「好吧，那看在他對我多年哺育的份上，我不計較了。」

鄭穎直接嚎啕大哭。

接通的剎那她有點後悔，因為她聽到了成墨陽的聲音。

沈一帆慢慢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成墨陽像蛔蟲精一樣沉聲笑著說了個學校的名稱：××財經大學。

沈一帆垂垂眼，遮起視線。

他說：鄭穎，好久不見了。

鄭穎忽然覺得特別傷感。

忽地「咔嗒」一下，余友誼又把火機蓋子扣了回來。

「我明天在這個學校的大禮hetubook.com.com堂有講座，」成墨陽的聲音兀自又響起，他告訴鄭穎，「你趕著快結束的時候過來，我們可以聊聊你這部劇遇到了瓶頸的問題。」他的聲音抖地更低了些，低得有催人起雞皮疙瘩的詭異的旖旎，「如果你要是不來的話，那我就去找你弟弟聊聊吧。」

鄭穎點頭：「就是他！」她看著余友誼的眼神開始浮現同情。

殺青宴上大家的情緒都很激昂，迫不及待地想見證一部扭轉收視率的劇王的誕生。

能怎麼樣？說得好像每次沒用眼神強|奸她似的，大牲口！

「鋥」的一聲，余友誼坐回到對面單人沙發上，推開了打火機的蓋子。「咔嗒」的一下，他又把蓋子扣了回來。他無意識地反覆著這兩個動作，嘆息說：「失落？沒有吧。起碼我自己覺得，沒有。其實我是如釋重負了。」

副導演趕緊從地上把喇叭給他撿回來遞過去。

鄭穎心裏一抖，以為倪裳果然不願領受她的親切。是她多管閑事了。

真他媽想沖他腦門拍一板磚再問候一聲你大爺！

鄭穎在風和日麗的正午冬陽下接到一個陌生號碼來電。

想起昨天倪裳告訴友誼哥她要離組了，而友誼哥訥訥地怔了半晌后，只說了句：「哦，行程單留好了，回頭寄過來，組裡給你報銷。」鄭穎就很氣。

鄭穎也跟著笑，忽然覺得眼底發熱。

余友誼聽到「國際導演大獎」幾個字后，怔了下，說出個國外人名，問：「是他嗎？」

余友誼：「……」他憋著一肚子發不出去的牢騷用力把門一關，轉身回屋時，一下對上沈一帆仰頭靜靜凝視的兩道目光。

聽到他們談話的部分內容，鄭穎一怔。除去葉璃意外離組，倪裳是第一個殺青的人，後面會有很多人的戲份陸續進入收尾階段。

還以為這戲能拍一輩子呢，大家融融恰恰地待在一起，永遠不散。然而天下終究沒有不散的筵席。

過了一下，她的肩膀不抖了。

鄭穎翻著白眼想直接掛斷電話。

隨他話音一落，打火機「啪」的一聲和圖書被他按出一簇火苗。

她的心往下一沉，耐著性子，繼續聽成墨陽說話。

導演拍著桌子恨恨罵：「一定是成墨陽那孫子搞的鬼！」

鄭穎遲疑了一下，怕被拒絕不敢唐突似的，而後又豁出去地抓住了倪裳的手：「你去找那個國際大導演，真的不是因為友誼哥那個悶葫蘆什麼也不說才賭氣吧？」

倪裳輕笑，笑容里有徹底放下后的一絲無奈與九分豁達：「嗯，就打算定居國外了。」

余友誼蹂躪打火機的動作一頓。

鄭穎欲言又止，猶豫了一下后，還是選擇告訴余友誼倪裳未來的打算：「友誼哥，裳姐她這回去國外是……是要跟那個得過國際導演大獎的牛逼外國人結婚去的！」

他們變得比從前更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她筆直地往前走，帶著決心奔著新的生活而去，不再回頭留戀過往。

余友誼一臉的戲謔不屑。

成片出來了，可問題也跟著來了。

鄭穎心裏急得不行。

天氣變得越來越涼，呼吸間已是滿團白汽。

余友誼一天幾包煙的抽。

沈一帆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叢跳躍的火苗。

片子真的拍得太好，她前所未有的爆發出了美麗以及演技。

「我知道，約你到茶室那種封閉空間，你不會來的，那不如到學校吧，光天化日的，我能把你怎麼樣呢？」

沈一帆之前無論如何堅持拍這部戲，現在看，他的堅持是對她莫大的恩典，她通過這部戲得到了最完美的綻放。

「告別這種事，不用人人都讓他來參与，我沒那麼平易近人，人家對我也未必打從心眼裡捨不得，那既然這件事大家都是虛與委蛇，又何必去做。不如就只和在心裏有分量的人說聲再會好了。」

「有沒有點不舍？」

她在鄭穎的生命力釋放寒氣，冷意逼人。

余友誼瞅著她鬧心，把她從沈一帆身邊撕開拎到門口攆了出去。

余友誼和導演都起了滿嘴燎泡。沈一帆沒起泡，可唇色更深了些，看得鄭穎心疼得眼淚汪汪。

沈一帆目光落在那隻被反覆彈開又蓋上的打火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