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沒來上課
我想點名。結果發現點名冊忘帶了。於是我對著滿屋子形態各異的學生們說：「今天先不點名了。誰沒來上課站起來跟我說一聲。」
——為什麼不上課！
我吸口氣，做出一臉武則天當權慈禧垂簾的莊嚴表情，剛要呼喝，卻在趴在桌上睡覺那個學生抬起頭的時候，整個人「砰」的一聲，僵化痴獃了！
我自我介紹說，我是新來的數學老師。下邊立刻有學生衝著我叫喚：「老師為什麼我看著你覺得這麼眼熟啊！」另有幾個學生一起跟著出聲附和。
他怎麼就能是個高中生呢！
站在講台上，我力保鎮定的抬起眼皮向下邊看了一圈。這一看完，心裏不禁哀嘆一聲：骨頭果然難剃！
糊弄過老媽之後，借口備課我又閃回房間里。
自從那次宴會我撇下卓浩一個人先走，我們已經又有好多天沒有聯繫過。也許他真的生氣了。我覺得這樣很好。這樣的話，可能用不了拖太久，我們就能夠發展到分手那個步驟了。
下邊有學生不是好動靜的樂著：「老師，你腦子不太靈光啊，這能教好我們數學嗎？那沒來的主，真人都不在，他怎麼站起來跟你說自己沒來啊！」
打鈴的時候，我咬牙說：「下次課誰再高燒不退卧床不起，期末考試卷面扣十分！」
為了不給辦事的人臉上抹黑，我奮力備課。幾天下來，備課本讓我足足寫出了小半本，右手中指上生生被筆磨出一個小包。想我上大學之後就從來沒這麼賣力氣的寫過這麼字。
我覺得我僵得差不多已經可以成為一尊女兵馬俑了。拍拍臉，鬆m.hetubook.com.com懈下面部肌肉，盡量做出一副輕鬆自然的表情，我說：「沒有！吵什麼架呀，人民教師從來都是講理不吵架的。最近他忙我也忙而已。」
終於到了開學那一天。我穿上事先買好的那套據蕭蕭說是國家經濟倒退五十年的象徵、據老媽說卻是非常端莊得體大方的小套裝，踩著半高的高跟鞋，一路噠噠噠的上班去了。
兩個男生一起在下邊開口。
想到寧軒，我很頹廢的嘆口氣。
我……kao！又被抓到小辮子了！真囧！
——病了！
心裏有點惴惴不安。等跟卓浩正是分手以後，還不知道怎樣跟老媽說呢。老太太對於這一段印象中彷佛天賜一樣的政商結合妙姻緣簡直中意死了。
——高燒不退卧床不起！
別的任課老師之前曾告訴我，這個班級的學生逃課是一絕，逃課理由不論男女全都一律是八字箴言：
下邊的學生全都鬨笑成一團，局面再次超出我所能駕馭的範圍。
下面立刻變得嘈雜起來。我認真的低下頭審視了一下我身上的衣服。蕭蕭不是說，這身衣服絕對是經濟倒退五十年的象徵嗎？我穿著這麼一身質樸的服裝怎麼還能讓下面那些少年郎們如此蠢蠢欲動？難道說我天生麗質太過？
晚上我把我這番上課經歷跟蕭蕭學了一遍。學著學著聲音里竟然矯情的帶上了點哭音：「蕭蕭，他們總起鬨，你說我可怎麼教他們呀！」
最近幾天我沒有再往外面走，離開學的日子越來越近，我把自己關在家裡備課。我將要教的是httｐs://wwｗ.ｈｅｔｕbooｋ•ｃoｍ•ｃｏm數學。不論文科理科這都是非常重要的科目。不知道爸媽拖的是什麼關係，反正力度絕對的夠，我一上班就直接代高三畢業班。讓一個沒有任何教學經驗的剛畢業的大學生直接去代畢業班，這種事情在一中來說絕對是前所未有。
我覺得頭有點疼。這亂糟糟的狀態，我是管還是不管？管要是沒人聽的話，多沒面子啊……於是，我可恥的決定假裝下邊的人都在認真仰頭看黑板……
這邊我還沒有囧完，下邊又有一個男生笑嘻嘻的問我：「老師，你滿十八周歲了嗎？你有男朋友嗎？放學之後我可以請你喝一杯嗎？」
……
下面還是嗡嗡嗡一片。我說：「點名！」有個男生說：「老師，寧軒請假！」我故作鎮定，問：「怎麼回事，什麼原因不來上課？」
走到講台上站定。下邊有隱隱的噓聲。
我沒告訴蕭蕭那天親我那個小正太如今是我班裡學生這件事。我覺得這件事情實在是太囧。如果蕭蕭知道跟我有一嘴的人竟然還是個高中生，她一定能從今時今日一直嘲笑我到天荒地老去。
……
怎麼會是他呢？！他不是大學生嗎？！怎麼一下子又變成高中生了？！
……
下面幹什麼的都有，說話的，嬉笑的，看雜書的，耳朵里塞著耳機的，還有一個大刺刺的趴在桌子上睡覺的。
我豎著手指頭跟老媽炫耀戰果的時候，老媽丟給我的第一句話不是心疼誇獎稱讚表揚，而是：「女孩子家家的，比的這叫什麼動作！」我表情一僵，高高豎起的中指頓時萎靡的和*圖*書彎曲下去……然後老媽又緊跟著說：「你這個包啊，完全是因為握筆姿勢不正確造成的，還好意思可哪兒的顯擺呢！」我再一僵，心裏漫上來一股有點吃飽了撐的自討苦吃的感覺。最後，老媽來了一句：「卓浩最近怎麼沒來家裡找你？你們倆是不是吵架了？」
快下課的時候，有個男生終於忍不住問我：「老師你心眼就那麼小？寧軒不就沒來上你一節課嗎，你都快把他桌子燒著了！」
我怎麼也想不到，趴在那裡睡覺的人，竟是寧軒！
——「老師，他爸高燒不退卧床不起！」
然後，從教室里，我落荒而逃。
下邊一片噓聲，我兩隻腳底心立刻又開始聞噓發軟。不敢多留，留久了很可能會腳軟得的坐倒在講台上，我趕緊夾起書外強中乾故作凜然其實卻是逃一樣的走掉。
蕭蕭差點沒吐，惡狠狠地說：「蘇雅！你看你那點出息！忘了當年你是怎麼上躥下跳折騰咱們老師的了？換了身份你就菜了，也太讓我瞧不起你了！拿出你折騰死人不償命的無恥本事，跟那幫小崽子們對抗到底！」末了還很著重的強調了一句：「你丫千萬別給我丟臉！」
我腳底更軟了。奶奶的，我才說一句話，就讓這幫小崽子給調戲了！這是群花季少年還是洪水猛獸？
而我，竟然讓個高中生給親了！啊啊啊啊啊啊！這都是什麼事啊！
那兩個男生幾乎異口同聲：「都是都是！交叉感染！」
——「老師，寧軒高燒不退卧床不起！」
我一聽噓聲，腳底就有些不由自主的發軟。上課前跟別的老師打聽了一下，有個特別
https://m.hetubook.com.com嘴快的老師跟我說，這個高三五班，代號貴族班，又號後門班。學生家裡都是非富即貴。這一班的人，是全校出名的難剃的骨頭。
第二天我低著頭硬著頭皮蹭進教室。抬起頭之前我做了絕對充分的自我麻痹與欺騙工作。我催眠自己，下邊坐的那個什麼什麼，我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我。然後壯士斷腕一樣猛抬起頭——
一堂課下來，我講我的，下邊他們講他們的；我提問的問題通常得由我自己回答；因為下邊根本沒人搭理我。而他們在下邊也有問題問我，問的最多的是：老師，還有多久下課？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眼睛里還有我這個活人老師沒有！我是踢車啊！怎麼可以這樣無視我！
這八字箴言，沒想到上班第二天我就見識到了，而且還是從那個什麼什麼他身上得來的機會！
我耳朵里嗡嗡的叫喚。腦門手心都開始出汗。我把講台上的課本慌慌的往懷裡一抱，對著下邊說：「這節課我突然有事，大家上自習吧！」
……該不是，會和我，有關吧……
正準備咬牙擺出點威儀來，忽然的，下邊那個一直帶著耳機的男生，猛的把耳機摘下來，很激動的搖著他那正趴在桌子上大睡特睡的同桌，說：「老大老大！快醒醒！你不是讓我幫你聽新聞嗎，你說那個什麼珠寶設計師瑞恩斯，他真的來了！他來中國了！」
我於是有點明白，為什麼我一大學剛畢業的菜鳥能來教畢業班了。或許不是辦事那人面子大，而是根本沒人願意答應來做這個班的數學老師！
講課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有點心
https://m.hetubook.com.com神不寧。尤其當眼神掃過那個什麼什麼的座位時，兩眼總是有要發直的跡象。我……kao！這叫什麼話！什麼叫「寧軒不就沒來上你一節課嗎」！我總共才上兩節課，頭一節還是自習！
他坐在下面，挑著眉梢，一眨不眨的看著我。我腦中一片白。腳軟得像沒了知覺，雙手開始發涼。他旁邊的學生以我正好可以聽到的竊竊私語對他熱心介紹著：「那是我們新來的數學老師，怪嫩的哈！看著好像比我們還小似的！」
我臉上布滿黑線，掙扎出一副嚴肅的表情繼續問：「到底是誰高燒不退卧床不起？」他們安排得的這病倒是默契十足；可得病的人怎麼就沒事先商量好呢！
我究竟比他大了多少？他究竟比我小了幾年？
下邊那些男生見我站在講台上有點無措，膽子越來越大，說話也越來越放肆，漸漸的幾乎已經有些起鬨的架勢。我窘得發慌，覺得再這麼下去，我都能沒出息的被這群可惡小崽子們逗哭！
老天爺，如果你是長了眼睛的，為什麼會擺個這麼無恥可笑的大烏龍出來！你讓我今後該怎麼面對他才好！
——什麼病！
我很崩潰！想當年我也是混世魔王一樣的學生，可如今和這些活妖精們比起來，我覺得我道行實在太淺，根本不足以禍害人間！
走到教室外的時候，心裏有些緊張。快速又整理一次頭髮，盡量做到一絲不苟；扯了扯衣襟，把胸前極其不顯眼的最後一道褶皺也果斷抻開，然後，深吸一口氣，臉上掛起微笑，推開教室的門，大步走進去。
白做那麼長時間的心理建設工作了。那個什麼什麼他根本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