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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著便該爭做強者。同情那東西雖然是對弱者的安慰，可也是對強者的羞辱。

不過她雖然反感他，妖嬈的胡小姐看樣子卻喜歡他喜歡得不行。

他驟現的笑容竟讓人有種大雪初霽后白光刺眼的感覺。

房門闔上前，許瞳看得清清楚楚，胡小姐額上已經滲出密密一層汗珠。

胡小姐沒有聽出許瞳的弦外之音，笑得如鮮花盛開一般從身上找錢出來。

胡小姐走到裡邊去。許瞳做著一副手足無措的局促樣子，乖巧羞澀的對男人笑了一下。

將水管水嘴交給胡小姐，許瞳等她付錢。胡小姐卻對她壓低了聲音說：「你把這些東西交給我，我又不會安它們，你要我怎麼辦嘛？」

空間相隔，胡小姐臉上的溫柔頃刻間灰飛煙滅。她像又得了新的倨傲面具，熟練地將它帶上，不可一世地吩咐許瞳，「喏，就是那裡，」她揚著下巴，眼睛瞄向水池下面，「把水槽下邊的水管換一下，水龍頭也換一下，換好以後出來找我，我付你工錢。」說完便急急扭身走去客廳。

男人抿著薄唇對她微一點頭，算是回應。忽然問：「女孩子做這樣的工作，吃得消嗎？」

男人微一點頭，將視線轉到窗外。

男人對許瞳微笑道：「加油！」

想指望她會富有一些同情心手下留情？不可能。

比如剛剛，她就頗用了些心思。

別人不走腦子都可以，你卻走了腦子也沒用，足可見你有多蠢。全部功力只用在如何對男人撒嬌扮痴上，真是可笑又可憐。

不久以後媽媽去世。從此她的笑容里便攜上一道淡淡憂傷。

許瞳感覺到似有兩道視線正在有意無意打量著自己，於是連忙不著痕迹的瞪大雙眼，做出一副隱忍又期待的純真樣子，盯著胡小姐手中的鈔票一邊悄悄眨眼睛——彷彿多眨幾下和*圖*書錢會變得多起來一樣；一邊又泄出几絲失望神色——一雙眼如泣如訴，彷彿在幽怨這樣一件事：原來胡小姐所付酬資竟不如她事先所許的那樣多。

「好；請帶路到盥洗室。」她配合地說。

媽媽說：「好孩子，這樣笑多好，讓人眼前一亮的！以後就這麼笑吧，別再像個男孩子一樣嘻嘻哈哈了！」媽媽還教給她，「女孩子最動人的表情，莫過於含著一縷憂傷的盛放笑容——它美麗而神秘，令人牽挂，無法忘記！」

至走到門口，胡小姐終於再次變臉。她看著許瞳，壓低聲音憤憤地說：「最討厭你們這些窮人一副可憐兮兮的討錢樣子，專在男人面前扮乖博同情！」

許瞳一邊暗中反胃，一邊對男子欽佩不已。這樣矯揉造作的女人，也虧他消受得怡然自得。

想到日後將出現的鬧劇情景，許瞳壞笑起來。由她動過的手腳，可並不容易被發現的。只怕最後這驕傲的胡小姐會被鄰居鬧得抓狂瘋掉。

想和她許瞳斗，可不是件容易事，弄不好會被她拆骨剝皮的。

和門衛打過招呼登了記，她走進公寓大樓，按地址找到六零一室，于門前站定。舉手按鈴，好一會兒才有人來應門。是個容貌嫵媚得幾乎有些妖艷的女子。

胡小姐忙回頭看向客廳，神色驚慌。又轉頭看回許瞳，咬著牙恨恨說：「給我閉嘴！快點走！」邊說邊急急打開房門，抬起手臂，朝外面用力一指，轟攆許瞳快快離開。

不只能完成，更加能時不時在別處動些小手腳。

「不！先生您給了我尊重！謝謝您！」

許瞳對他展顏一笑。

許瞳眉心一緊，神色隱忍。那樣子看起來就像被誰捏痛了手，偏偏卻又忍痛而不敢言。

隨胡小姐從門口走進客廳，許瞳不經意抬眼間，看到有個男人正靠坐在沙ｗww•hetuｂooｋ.com.cｏm發上。

胡小姐轉身前，忽然神色一變。剛剛的倨傲冰冷，彷彿是張貼在她臉上的速溶面具，頃刻便消融殆盡，轉瞬換上的是一副溫柔到幾乎可以滴出水來的柔媚樣子。

當年為了讓媽媽放心地走，她答應她自己會學做淑女，不再太妹一樣言行粗魯。於是那段時間里，她每天咬著筷子在鏡子前苦練微笑。

生存是講究優勝劣汰的，被同情不過說明終有一天將會被丟棄罷了。

許瞳心裏更加不痛快起來。物以類聚果然沒錯，這屋子裡，女的倨傲得沒有道理，男的更是高人一等得令人生厭。

嘴角磨破，牙齦腫脹，臉頰酸疼。雖然辛苦，卻覺值得，因為換來了媽媽的欣慰。

胡小姐立刻笑得更加燦爛，「我也是這麼想的呢，只是一時身上就這麼多，」親熱的拉著許瞳的手，拍了拍說，「你等等我，我再去給你補一些！」

沙發上的男子突然開口。

男人果然似被她的話打動，面色一柔，微笑開來。

她做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樣子，望著胡小姐，瑟縮回她：「對不起胡小姐，您真的誤會我了，我沒有在故意勾引您老公！我只是想謝謝您老公而已，請您相信我！」音量不大不小，剛剛好夠沙發上的男子聽到。音色戰戰兢兢，彷彿剛被誰暗中威脅過，正害怕不已著。

許瞳微笑問她：「我是興邦五金店的，請問您是打電話到我們店裡的胡小姐吧？」

許瞳一副怯怯可憐的樣子抽出自己的手，走前兩步，充滿感恩的彎腰謝向沙發上的男人。然而嘴裏雖說著謝謝，心裏卻在不懷好意的念著：折你的壽去，居然要你姑奶奶給你彎腰行禮！

許瞳楚楚動人的望著他，似在用眼神說著謝謝。

從小就跟著唐興邦擺弄店裡那些東西，換水管這種事，雖然看起和-圖-書來並不像女孩子能做得來的，許瞳卻可以手到擒來輕鬆完成。

許瞳看看拿在手裡的便條，確定自己沒有走錯。打電話到店裡要求送貨的地址，的確是這裏。

許瞳微微皺眉。時下越來越多的女人，把太多精力用在呵護容貌上，不知不覺連自己腦子進了水都不知道，越發不懂得該怎樣和人講話了。

她看得分明，她笑的剎那，他眯了眯眼。

男子對她淡笑說：「我並沒做什麼，不必謝。」

她重新面帶微笑，看著胡小姐，婉轉溫和地對她說：「我們倒是可以為您一併安裝，不過這是需要另外收費的。」

同情心那東西，她從來不屑帶在身上。

許瞳依然將怯懦無辜假扮到底，一邊退出門去，一邊不迭聲地摻著哭音不住哀求：「對不起胡小姐，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沒有勾引您老公，請您相信我……」

「一個女孩家做這種粗活也不容易，我看你索性就大方一次，多付她些錢吧。」仔細去聽，竟能從他聲音里分辨出一絲淡淡嘲弄。

那人長了一張極英俊的臉，眼神掃過她時，渾然的漫不經心。猛看過去，他嘴角似是微微上翹的，彷彿笑著一般。待仔細再定睛時，卻發現那彎淺淡的弧角處掛著的其實並非笑容，而是一抹慵懶的嘲弄譏誚。

他嘴角處那抹譏誚立刻不見。

走進電梯，她吹起口哨，心情愉悅無比。

許瞳在心裏泛起冷意，嘴角笑容卻越發的謙卑恭順。

而出於對對手的尊重，她該將對方與自己一視同仁，又怎麼能用同情心去羞辱他們呢？

女子半揚著下巴，微一點頭，神情倨傲，「是我沒錯。」

她不由一愣。原來還有一個人在。難怪胡小姐轉瞬變了模樣。

許瞳不由暗暗的嘆：果然，若紅顏似禍水，則美男如和_圖_書妖孽。這男人笑起來，誰敢說他不俊得讓人恨不能將他扒光洞房？

「哪裡哪裡，」許瞳依樣也同她虛偽微笑，「您太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換水管其實很容易，找到竅門以後，從此不必走腦子都可以輕鬆完成的！」

她一向敬奉顧客為上帝，偏偏有些上帝不曉得知好歹。這胡小姐既然願意同她玩倨傲，她決定送還一些「小驚喜」給她。

凡是令她不痛快的人，她總會想辦法送給他們一些「小驚喜」，讓他們每一天都過得心驚肉跳，充滿激|情。

許瞳不動聲色地轉轉眼珠，在心中暗暗地嘆，原來除她以外，倒也有人能和她一樣變臉變得如此純熟。

胡小姐再用水時，前幾天倒不見得會怎樣，不過以後，恐怕就會不著安寧了。她敢保證，胡小姐樓下的鄰居會三五不時就衝上來砸門，氣急敗壞告訴胡小姐不要再往樓下順髒水。而胡小姐本人一定會垮了臉不知所謂，無論如何著急納悶也找不到癥結所在。

胡小姐輕輕一哼，彷彿許瞳等到現在不過就是為了多要她的錢而已。

暗爽無比地走出盥洗室，許瞳行至客廳。胡小姐正蛇一樣軟著身子攀纏在男子身邊，滿臉堆笑，全意逢迎，盡心討好。

胡小姐帶著許瞳走進盥洗室。

那樣子就像他是孤立人群之外的智者一樣，端看身邊眾人愚魯的過活，他自己卻脫俗其外，一塵不染地嘲弄著，在別人身上都長滿了污穢腌臢。

許瞳慢慢收起笑容。胡小姐的表情令她覺得很不舒服。

她將荏弱貧女被善妒情人暗中迫害的戲碼，演繹得淋漓盡致精彩絕倫。任誰或聽或見到這一幕，都會忍不住去同情那個看起來憨淳可人的少女，去譴責那個小氣惡毒的妒婦。

許瞳點點頭，隨她進屋。低頭換鞋時，一直傲慢的揚著下巴的胡小姐不曾瞧見，許瞳眼和_圖_書底眸心微動，閃過無數詭譎的光。

許瞳從鏡子中望著她的背景，邪邪一笑。

背對沙發的胡小姐沒有看到，一瞬里，男人的臉色微微一變，眼底閃過幾許嫌惡。那情形就如同皇宮裡的王，撞見他囂張跋扈的妃，正在處心積慮地欺負著荏弱單純的小宮女。

老街里的人誰不知道？寧得罪小霸王唐壯，莫得罪笑面小狐狸許瞳。

胡小姐見許瞳出來，站起身迎上前，柔柔地笑著說：「謝謝你！要不是你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呢！這樣的粗活我們恐怕一輩子都做不來，要不是你幫我們換了水管，恐怕今天我們都不能上洗手間了呢！」說話時的溫柔和氣與剛剛的倨傲冷淡簡直判若兩人。

許瞳眼底一冷，譎光一閃。

不待誰再出聲，胡小姐已取錢出來。她熱絡的把錢塞進許瞳手裡，笑著說：「辛苦你！」

胡小姐笑意晏晏走到他身邊，溫柔如水般對他款款說道：「辰，你稍稍等我一下，先吸支煙，我帶她進去換水管，很快就回來。」邊說邊傾身向前，殷勤體貼為點燃一支香煙。

所以，那些得罪到她的人最好能有些真本事；否則的話，將會敗得很慘很難看。

許瞳做出苦笑模樣，答他：「已經習慣了。各人有各人生活的難處，萬事皆不由己，哪能由得人去挑願意做什麼、不願意做什麼呢？佛家不是說，修行講的是逆來順受，如果這樣去想，那麼不論做什麼、苦不苦，就都不會覺得自己委屈了！」她刻意拽著詞，又丟出佛理。

胡小姐回頭看看許瞳一身穢跡斑駁的衣服——那其實是許瞳的勞動服——毫不掩飾皺起眉，臉上閃過嫌惡神色，「你隨我進了屋子以後，不要碰到別處。」那意思再明顯不過，是嫌她會碰臟家裡的東西。

「錢不是問題，我會比原來許給你們的付得更多，只要你能把水管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