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他聲音沉沉的，有些沙啞，微微急促，彷彿充滿關心。

顧辰轉身前丟下涼涼一句話。

他手指劃過她臉頰，指尖下動作似有流連，凝視她低聲問：「你怎麼樣？」

許瞳對楊陽笑一笑，同她問：「要不然，找機會買點耗子葯毒死他吧？大不了過後蹲蹲大獄挨挨槍子兒，總好過這樣天天都受制於賤人。」

這一刻，他只覺眼前女孩竟不是一般的不識好歹——他明明救了她，她不但不說一個謝字，反而句句似含著嘲弄奚落。

許瞳斂下眼神，幽幽一嘆：「這樣我是不是就又欠你一次？假如因為這個，以後你又要我幫你去贏回朝朝暮暮什麼的，」她略略一頓，抬起眼看他，忽然綻出一抹微笑，聲音又輕又軟同他說：「顧少，我倒寧可一開始就從不曾被你救過！」

顧辰眉心皺得更緊。

顧辰不確定，自己大腦剛剛有沒有在正常運轉。

下一秒，許瞳只覺滿世界的天旋地轉。

顧辰胸口一鈍。

她話音剛落，只覺眼前一晃。

關心……

將眼神收回，向四下里望了一遍，浴場里的一切便差不多已被盡收眼底。

那片水面依然平靜。

他說完拔腳就走。經過章真瞳時，看也不看她一眼，直直躍入水中。

岸上池邊站著個男人，對著她跳下水的地方又是聳肩又是攤手，似乎非常不甘心，最後卻也只能悻悻的轉身走開。

顧辰垂眼凝視她。眉心不由又是一緊。

居然是他？多令人意外。

許瞳不禁有些恍惚。

已經夠久，況且她還是女孩子。

顧辰不由哼笑一聲，「你這樣，又算不算是不識好歹？」

千鈞一髮那刻ｗww.ｈeｔuｂooｋ.ｃｏｍ.cｏｍ，顧辰極快伸出手臂，拉住許瞳胳膊，令她險險站住；可憐楊陽沒人攙扶，打滑趨勢又疾又猛無法停下，最後只聽她慘叫一聲，重重坐了一個屁墩在地面上。

跌跌撞撞向前邁過兩步，在推開更衣室的門以前，許瞳忽然轉回頭，看向顧辰問：「這一次，到底算不算是我欠你的？」

他有些喘喘的，手下動作很快。

曾經他是帶著她一同到球場打過球的，卻沒有察覺她同那裡的工作人員其實早是舊相識。

可是，怎麼會是他……

顧辰卻在說完最後一字的下一瞬里，箭一樣地一頭扎進水中，直直潛游向那方的池底深處。

章真瞳不禁垮下臉，咬著嘴唇用力捶著身下躺椅，偷偷發泄被人冷落的濃濃不悅。

「記住，瑤瑤，你手裡沒有籌碼，所以你沒有資本同我說『算』或『不算』；究竟是『算』還是『不算』，是要由我來決定的！」

許瞳微笑，「我立刻跳回水裡頭去，就算溺死，任誰拉我，都不上來！」

隨她呻|吟，顧辰縮緊眉心。不再對她問話，手臂將她鎖得牢牢的，腳下用力一蹬，帶著她極快速遊動起來。

驀地她蹙緊雙眉，一聲悶悶呻|吟從喉嚨里流溢出來。

許瞳喘喘的、怔怔的看著眼前人。

許瞳蹙眉一哂：「你向著他說話？」

顧辰望著水面，淡淡一瞥唇角。

知道她正望著自己，奈何此刻連他本人都解釋不清心頭這份憐香惜玉之意究竟來自哪裡，又因何而起，於是躲過她目光，望向正從地上掙扎站起的楊陽，問：「第幾更衣室？」

她一下怔愣在那裡。

走到女賓和*圖*書二更衣室門口，他把她放下，對緊跟著趕過來的楊陽出聲叮嚀：「扶她進去吧。」回頭再看許瞳一眼，雙眉不禁微微一皺，神色頗有些欲言又止，像有話要對她說一樣。

如果放在之前遇到這樣場景，她是無論如何也要對顧辰笑靨如花做給章女看的。可是現在，恍然間一切就似已經隔過一世，所有爭鬥糾纏於她來說，忽然變得乏味無趣——它們只令她感到無聊厭倦，再也激不起她那些熱血鬥志。

隨她最後一句話，心跳竟不知不覺漏下一拍。

楊陽頓時撒手。

顧辰收住將要邁出的腳步，定睛看她，「如果我說『算』呢？」

那麼多人，偏偏是他潛下水底救了她。

她不禁再次變得怔忪。

再把視線調回許瞳身上，他眼底眸光不禁沉沉一暗。

其實真正想問的，是「你怎麼知道我潛在水底，並且出了狀況」。

遊動池邊，他把她用力一舉送到池沿坐下，隨後自己輕捷一躍，也跳了上去。

他語氣和緩，平靜得幾乎沒有一絲波動起伏；卻讓人清清楚楚從其中感覺到一份冷淡疏離。

許瞳虛虛出口氣，低聲叱她一句：「閉嘴！」一面說著一面把眼神飛快向旁邊一斜，暗示楊陽，身邊還有別人。

許瞳腳下一個踉蹌，只覺另外一條腿也開始隱隱抽搐。

等她游到近前，顧辰定睛看了看，不由覺得這爆破力強悍的女孩似乎十分眼熟。腦子一轉，很快從印象里尋出一張面孔來與當下這張臉重合在一起——這女孩正是他常去那家高爾夫球場的工作人員。

許瞳等了一下，不見他出聲，不禁問：「顧少有什麼想要交代的嗎？」忽和*圖*書然吃吃一笑，輕輕說，「難得顧少也有難以啟齒的時候，難不成這次要我做的，是件更加驚世駭俗的事情？」

顧辰大步向前邁出，頭也不回地答她：「不必了；我自己就好，你睡著吧。」

許瞳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間或於喘息中夾雜著劇烈咳嗽。

顧辰不知已是第幾次將眼神「無意間」掃向對岸。看到那女孩時，本想將視線快快從她身上掠過去，卻突然捕捉到一幕驚奇場景——他看到她直直跳落到水裡去，動作又快又輕盈，就像一條纖細秀麗的美人魚。

楊陽扶著她往前走，「呸！鬼才向著他！現在耗子葯據說都做得跟餅乾糖粒兒似的，一點葯勁沒有，根本吃不死人；我的意思是，既然出手，那就一定要快准狠！我提議用敵敵畏！」

聽到楊陽的話，許瞳身體微微僵了一下。

他靜靜注視。時間又過去一分鐘，那片水面依然不見有誰破空而出。

瞧都不去瞧章真瞳一下，許瞳對楊陽輕輕說：「我們進去吧。」聲音平和得幾乎令楊陽感到吃驚。

一旁章真瞳懶懶的幾乎已經快要睡著，見顧辰起來，不由張開雙眼殷切問他：「是想下水去嗎？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她總算還不至於特別輕挑。

忽然耳邊聽得一聲急切叫喊。那聲音真正是中氣十足，振聾發聵，「許瞳，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你溺水了？？不會吧！天啊！你不是忘記怎麼游泳了吧？！你這才隔了多久沒游啊！」

她蒼白的臉轉瞬便袒露在空氣里。

算算時間，他不禁有些奇怪。

終於口鼻間的凌亂呼吸漸漸平順下來。

楊陽尖叫：「不行！」

定下神后才m.hetｕbooｋ.ｃom•ｃｏｍ發覺，原來自己竟被顧辰橫抱在懷裡。

許瞳輕輕皺眉，問出心底疑惑，「幹嘛救我？」

小隔一會兒，略略遲疑一下，終於又望向那女孩跳進水裡的地方——她竟然還沒有浮上水面來。

視線從一縷縷濕發間穿透過去，她驟然看到一張再熟悉不過的清雋面容。

心裏似縈繞上一股淡淡不安，讓人莫名變得有些浮躁。

顧辰已經霍地邁開腳步，抱著許瞳從她身邊越過，直直向第二更衣室走過去。

楊陽順她眼神抬頭一望，表情立刻變得又驚又呆，「顧……chi……先生，好巧，您也在這呢！」動作麻利無比跳上來，飛快脫下泳圈和水袖，「就不打擾顧先生了吧，您忙著！哦對了，謝謝哈！」一邊說一邊彎腰扶起許瞳，想要架起她離開；卻突然間腳下一滑，險些讓兩人一齊栽倒。

再也坐不下去。他終於從躺椅上霍地站起。

兩個人邊說邊蹭進更衣室里，從頭到尾，誰也沒捨得把目光施捨在章真瞳身上半下。

聽到她叫，便想也沒想，當即出手。等回神時才發現，她竟已經被自己抱離地面。

落地之際，她兩手好巧不巧，正好抓在許瞳抽筋不止那條大腿上。

剛剛下水下得突然，沒來得及帶上泳帽，此刻她頭髮正一縷一縷黏糊在臉上眼前。

以他站立的角度向她望去，正好可以看到她胸口前那道若隱若現的白膩溝渠。他忽然覺得，她身上這套比基尼，布料實在已經少得不能夠再少。

顧辰挑一挑眉，「我以為，你該說的是句謝謝！」

看她一臉的隱忍痛苦，他心裏微微一動。正欲蹲下身，忽然瞥見水池裡面，有人像鯊魚一樣，身上和*圖*書纏著泳圈、手臂綁著水袖，一路極奮力拍打出巨大水花，正朝著這邊猛游過來。

顧辰一手攬住許瞳身體，把她固定在自己胸口前，另外一手探出水面，湊到她頰畔，為她拂去擋在面前眼前的縷縷濕發，將它們一一別去她耳後。

大腿依然在抽筋，那痛楚在知道生命得以保障以後，似乎變得比之前更加劇烈。

這女孩，不知她是否已經成精？她的狡猾竟然已無處不在。

又為什麼，他會注意她呢……

連楊陽也沒有注意她潛到水底去，他卻能夠及時在水下撞見她。難道說從一開始、從她跳進水裡、或者甚至是更早時，他就已經在注意她了嗎？這可能嗎？

楊陽不等腦子領悟問題含義，嘴巴已經下意識獃獃作答：「二！」

心底不由升騰起一股薄薄怒氣，彷彿受到什麼不該受的委屈。

許瞳也定睛看他，「如果我也說，『算』呢？」

楊陽感覺到氣氛不對，連忙對顧辰極其快速丟下「謝謝」兩個字，一面伸手扶過許瞳，一面揚起下巴向顧辰身後努努嘴，「顧少，就不打擾了吧，您未婚妻正跟那兒傻站著等您呢！」

從她那副焦急不已的神色中可以判斷出，她們兩個之間的交情絕非只一天兩天而已。

許瞳被她抓得實在忍不住，終於「啊！」的一聲，也跟著慘叫出來。

原來救她的人是他——她那好「妹妹」的未婚夫！

意識到自己已經獲救，她慢慢睜開眼。

因此自然沒有瞧見，章女站在她們身後，望向許瞳的眼神中，究竟含著多少的嫉恨與不甘。

許瞳緊抿著嘴唇，兩手使勁掐住自己大腿，額頭上的水珠已經分不出多少是池裡的水，多少是被痛出的汗。